2020年世界经济发展及其关键问题

宋国友

【摘要】2020年世界经济发展，不仅面临各种经济因素的影响，而且受到国际政治变局和突发性全球公共卫生事件的冲击，有利因素和不利因素兼具，困难和挑战增多。中国和美国依然是全球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源，双边第一阶段经贸协议达成有利于世界经济稳定发展。但面对新冠肺炎疫情的负面冲击，世界经济下行压力较大。由于各主要经济体的政策支撑，世界经济2020年陷入衰退可能性较小，仍能保持微弱增长。2020年世界经济发展更加需要各主要经济体增强宏观政策协调，避免经济陷入困难甚至衰退当中。

【关键词】世界经济  新冠肺炎疫情  金融波动  中美贸易

【中图分类号】F11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0.08.001

金融危机结束后，世界经济总体在低速中增长、在调整中蓄势、在竞合中演化。全球化面临严重挑战，各种形式的贸易保护主义此起彼伏，国际经济治理遭遇显著难题。无论是世界经济增速，还是国际贸易增速，或是全球投资增速，总体上都在低位徘徊。2020年世界经济发展形势更为复杂，受到多重因素制约。研判2020年的世界经济，既要看到之前、尤其是2019年世界经济的延续性发展，也要看到2020年初突发的新冠肺炎疫情冲击，还要评估贯穿始终的若干结构性和政策性因素。总体而言，2020年世界经济，有利因素和不利因素兼具，困难和挑战增多，需要各国、尤其是中美两大经济体协调合作，维持世界经济稳中有进。

世界经济2019年表现及主要特征

判定2020年世界经济是实现繁荣，还是进入衰退，从定量的角度主要有两种衡量方式。一是设定关键判定技术指标，如连续两个季度出现全球经济负增长。是否连续两个季度经济负增长是美国判定经济是否衰退的标准指标，参考这一指标，如果全球经济出现连续两个季度（或者两个月）的负增长，则可认为全球经济陷入衰退。这一指标的问题是门槛过高。纵观21世纪前20年，只有2009年全球经济因为全球金融危机而出现负增长，其他年份均为正增长。二是和此前世界经济增长均值相比，特别是和2019年世界经济增速进行比较。以2019年为基准，如果世界经济出现50%以上的增幅，可以认为世界经济出现了强劲增长。由于2019年世界经济增速为3%左右，强劲增长意味着2020年世界经济增速要在4.5%以上。如果世界经济出现50%以上降幅，即2020年全球经济增速在1.5%左右及以下，则全球经济出现了相对衰退。从历史数据看，这个指标设定较为合理。例如，2001年和2008年世界经济出现衰退。2001年与2000年相比，世界经济增速从4.6%下降至2.3%左右。2008年与2007年相比，世界经济增速从5.3%下降至2.6%左右。如果2020年世界经济增长速度处于上述两个指标当中，则可以认为世界经济仍处于正常区间。

研判2020年世界经济，需要对2019年世界经济进行简要分析。从经济增长的连续性角度，2020年世界经济发展和2019年世界经济形势高度相关，2019年世界经济成为评判2020年世界经济发展的基准年份。

2019年全球经济动力不足，增速有限。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年内不断调低全球经济增速为标志，悲观和不确定性成为贯穿2019年全球经济的主线。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一年之内三度下调其对2019年世界经济增速的评估。从2019年初的3.5%到修正为3.3%，再到3%，反映了世界经济发展情况的不断恶化。无论是发达经济体，还是发展中国家，都面临着增长动力不足的问题。两者2019年经济增速分别为1.7%和3.7%，与2018年相比，各自下降了0.5%和0.8%。如果2019年世界经济增速最终确认为2.9%，这将是金融危机以来全球经济增速最为孱弱的年份。

美国和中国是世界经济增长的两大动力源。美国经济2019年四个季度增长分别为3.1%、2%、2.1%和2.1%，全年經济增速2.3%，低于全球经济增速，但高于发达经济体经济增速。中国经济2019年四个季度增速分别为6.4%、6.2%、6%和6.1%，全年经济增速6.1%。从增速看，中国经济增速仍将近3倍于美国，因此，为全球经济增长作出了最大的贡献，贡献率占比超过30%，连续十多年为全球之冠。与中美两国相比，其他主要经济体表现差强人意。2019年发达经济体中欧元区和日本GDP增速分别为1.2%和1%。主要新兴经济体如印度、俄罗斯和巴西的经济增速分别为4.8%、1.1%和1.2%。特别是印度，2019年出现了严重的增长下滑态势，GDP增速不到5%，呈现出较为明显的下降走势。

与世界经济增速乏力同时出现的是国际贸易和全球投资在2019年再度萎缩。联合国贸发组织估计2019年全球商品贸易预计下降2.4%，至19万亿美元;服务贸易预计仅增长2.7%，至6万亿美元。世界贸易组织对于2019年世界贸易增速的预估相对较为乐观，但也仅仅有1.2%。至于全球直接投资增速，下降幅度更为明显。根据统计，全球跨国直接投资规模连续三年下降，2019年全球直接投资流量增速更是同比减少了20%。

纵观2019年世界经济，有如下三个特征非常明显，成为观察2020年世界经济走势的重要背景。

第一，美国大搞贸易保护主义，与其他经济体频发贸易摩擦，严重制约全球经济增长潜力。2019年世界经济增速乏力的核心原因是美国与其他国家，尤其是与中国的贸易摩擦出现白热化局面，给世界经济带来严重不确定性，拖累全球贸易、投资以及市场信心。以中美贸易摩擦为例，2019年特朗普政府对华继续强硬推行贸易保护主义，分别于5月和9月实施新的关税加征方案，中国也相应进行了反制。中美贸易摩擦导致两国之间共有超过5000亿美元的商品被加征数额不等的高关税，双边平均关税超过20%。考虑到中美两国GDP超过全球40%，中美贸易摩擦不仅冲击了两国经济，而且严重扭曲市场要素分配，生产潜力受到抑制，给全球生产、消费、投资以及贸易等带来负面冲击，拉低全球经济增长应有水平。美国和欧盟、日本贸易摩擦2019年未有根本突破，也损害了全球经济增长。

第二，各主要经济体货币政策在未完成升息周期的情况下，纷纷选择宽松型货币政策。在全球性的贸易保护主义、经济增速下滑以及市场不确定性面前，各主要经济体大都采取了降息政策，此轮降息以美联储为最典型。2017年和2018年美联储共加息7次，2019年7月，美联储综合考虑各种因素，宣布了自2008年以来的首次降息决定，把联邦基金利率降低0.25%。其后的9月和10月，美联储又降息两次。降息成为整个2019年各经济体货币政策主流选择，近30个国家采取降息动作。中国虽未直接宣布降息，但通过引入贷款利率市场化机制，实际上有效拉低了利率水平。部分由于各经济体货币政策及时转向，撑托了全球经济增长。宽松货币政策对经济推动往往存在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差，2020年将是全球范围内新一轮货币宽松政策的兑现年。全球宽松货币政策的后续红利将推动经济增长。

第三，经济安全化特征更为明显，地缘经济战略回归大国竞争。2019年见证了国际经济关系安全化的新发展。经济安全日益被塑造为国家安全的重要内容，也为世界经济带来经济之外的政治和安全冲击。为增强本国经济竞争力，确保大国经济权力，美国不断渲染中国经济体制的“非市场属性”，以所谓国家安全“威胁”为由，集中力量打压华为公司，施压其他经济体限制华为进入。技术安全成为大国间经济安全的聚焦点。地缘经济战略也借势回归大国竞争场。各大国运用各自经济优势，使用各种经济手段，拓展本国经济网络，拓展对己有利的经济规则。各种版本的地缘经济倡议相继面世，形成复杂的交错竞争之势。

由于2019年世界经济总体发展较为平庸，多个指标甚至处于多年来最低水平，这在数据上为2020年世界经济增长提供了一个相对较低的参照系，理论上2020年世界经济也因此更容易实现较高速度的增长。但2019年世界经济发展的特征，也表明2020年世界经济处于一个并不有利的总体环境。

2020年世界经济发展面临的重大风险

在2019年发展基础上，2020年世界经济又出现了新的风险和机遇。从风险看，2020年世界经济的主要风险如下。

第一，新冠肺炎疫情风险。年初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成为2020年世界经济发展的最大不确定及制约因素。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全球，各主要经济体均受到严重冲击。因此，分析2020年世界经济必然要分析新冠肺炎疫情的负面作用。在很大程度上，2020年世界经济增长已经取决于各主要经济体多长时间内能够有效彻底摆脱新冠肺炎疫情。

新冠肺炎疫情对世界经济的冲击有：一是对主要经济体经济增长的影响。统计表明，受疫情影响，中国第一季度GDP增速為-6.8%。美国和欧洲预计第一季度GDP也为负增长。疫情冲击之下，全球主要经济体面临着严重的经济衰退风险。如果主要经济体应对新冠肺炎疫情致使经济停摆一个季度甚至更长时间，全球经济增速将更低，有可能进入衰退。二是全球生产链正常运转出现短暂“休克”现象，需要时间恢复正常运行。中国是“世界工厂”，在全球生产链中处于关键位置。中国停工停产会直接导致其他经济体生产难以顺利进行，从而可能引发全球生产出现严重问题。尤其需要指出的是，全球产业链是一个整体，即使中国率先摆脱疫情影响，但如果美国和欧洲仍处于应对危机的“经济休克”阶段，全球产业链也难以及时恢复。跨国生产的部件缺失、交通受阻以及部分重要经济体消费需求的暂时停摆，都会对全球生产链正常运转带来严峻影响，导致全球生产链面临着各经济体疫情不同阶段爆发和经济恢复周期不尽一致的打击，全球生产链不得不面临局部甚至全行业的停产停工状况。三是全球贸易出现缩水，并可能引发大量贸易争端。受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接连爆发影响，相比正常年份，2020年全球贸易将可能在数月之内处于不正常状态。从各主要经济体的疫情发展阶段看，先是中国无法有效出口，然后是欧美等国家无法有效进口，其他经济体为抗击疫情，也采取了不同程度的贸易限制措施。多重影响之下，世界贸易短期内出现严重停滞，市场主体间合同履行、货物交付或者难以实现，或者面临通关时间延长等问题，从而可能引发世界范围内企业间的大量贸易争端。四是中美第一阶段经贸协议的延后履行风险。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之时正值中美第一阶段经贸协议正式推进之始。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不可避免使得协商确定的履行进程有所延后，甚至某些受疫情影响严重的领域可能需要重新谈判。例如，原定需要扩大自美进口的部分制造业和服务业产品由于疫情防治需要，或者由于疫情带来国内经济情况调整改变，可能短期内客观上无法进行贸易。美国政府如果认为需要按原定协议执行，将可能引发中美政府间围绕协议的严重贸易争端，进而破坏全球经济稳定和增长信心。

第二，金融市场波动风险。现代经济体系中，金融体系处于关键位置。对经济发展而言，金融市场发展既是“晴雨表”，也是“预警器”。纵观数十年来的全球经济或金融危机，都从金融市场先开始。2020年，世界经济面临来自于金融市场的两大风险。一是股票市场大跌风险。2019年全球金融市场出现普涨格局，各主要经济体的股市都迎来了可观涨幅。美国道琼斯工业指数从2018年底的23327点上涨至2019年12月31日的28538点，标普500指数和纳斯达克指数也不断打破指数记录，屡创历史新高;中国沪深300指数上涨30%左右;欧洲各国股指增幅超过20%。全球性股市上涨带来了巨大的财富效应，推动着各经济体内需增加，但同时也蕴含着股市可能大跌形成的不测风险。2020年头三个月，受新冠肺炎疫情及经济增长预期降低等因素影响，金融市场波动加剧。尤其是作为世界金融中心的美国，金融市场出现剧烈波动。仅仅在三月份，美国股市破纪录地经历了四次熔断，道琼斯平均工业指数一度跌至19000点左右，跌幅约万点，抹去美国总统特朗普就任以来的所有涨幅。虽然后期美国股市有所上涨，但金融体系仍然较为脆弱。美国股市从历史高点调头大幅下跌，国内消费出现严重问题，经济发展缺乏有力支撑，经济增长动力减弱甚至陷入衰退均有可能。中国和欧洲股市也出现了大幅下跌的状况，给各自金融体系稳定带来挑战。二是债务规模急剧扩张可能导致的债务破裂风险。金融危机后全球债务规模不断创下新高。据国际金融协会报告，截至2019年三季度末全球债务总额增至252.6万亿美元，2019年全球债务或将超过255万亿美元，比2018年底的243万亿美元增加12万美元，为历史最高纪录。全球债务规模与GDP之比超过322%，也创下历史新高，预计2020年一季度末全球债务总量将超过257万亿美元大关。从国别看，美国联邦债务规模金融危机以来大幅增长，达到近23万亿美元，是其GDP规模的106%。这一比例甚至超过美国二战期间大多数年份的债务比例，仅次于1945年和1946年。为了稳定股市，美联储扩张负债表，美国政府也推出创纪录的经济刺激方案。其他经济体为应对可能的经济危机，也大举借债。全球债务规模急剧扩大。过高的债务水平将成为经济增长的“地雷”。从总量上看，全球债务规模已经是全球年度GDP的3倍多。债务压力是全球性的，美国、中国、日本和欧洲都面临着债务累积的风险，也不得不采取各种措施偿还债务利息。

第三，中美战略竞争加剧的政治风险。大国战略竞争加剧成为当前影响世界经济稳定的突出因素。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当中，世界经济与国际政治的联动效应日益凸显，大国战略竞争中的经济手段使用更为频繁。国际政治逻辑与世界经济逻辑存在巨大差异，从国际政治逻辑出发而采取的国家行为可能会损害世界经济及自身经济增长。在很大程度上，中美之间战略竞争已经浮出水面，成为国际政治和世界经济发展的重大问题。中美本可以按照市场原则分工合作，共同获得巨大市场利益。然而在战略竞争思维主导下，美国越来越倾向于舍弃市场原则，要从相对获益角度消极看待中美技术合作和产业链分工，不惜以伤害自身重大利益为代价，对华进行经济限制。在一些美国鹰派人物眼中，只要能迟滞中国发展，违背市场原则和撕毁商业合同都是可以实施的选项。在这种情况下，必须认真考虑中美战略竞争对于世界经济的影响。在中美战略竞争场景下，如果一国政府执意从战略竞争角度考虑国家间经济关系，世界经济将会遭遇严重的消极负面后果。除了上述已经提及美国对华贸易保护主义之外，美国政府力推的“经济脱钩”也会损害世界经济增长。目前而言，美国对华在技术和产业链领域的两大脱钩政策尤为明显。一是美国谋求对华技术脱钩。美国政府在高科技和所谓“国家安全”相关领域不断出台限制政策，试图切断其与中国在若干基础、新兴和关键领域的技术交流。不仅如此，美国还渲染中国威胁，施压盟友扩大对华技术封锁。在严厉的脱钩取向下，不仅美国自身相关产业发展遭遇困难，若干高科技公司面临发展压力，而且若干盟友也在美国的安全压力下，限制最优化的技术合作。毋庸讳言，如果美国2020年执意推动对华技术脱钩，中国经济在美国持续技术封锁下短期内也会面临发展压力。对世界经济而言，全球技术发展路径和市场分割化的趋势会更为明显，原本全球统一技术场景下可以出现的市场规模效应和经济增长效应会受到严重抑制。二是美国谋求对华产业链脱钩。美国政府大力推进制造业回流美国，其基本逻辑在于将重要供应链从中国搬离至美国或者是其他更符合美国利益的经济体，以减少所谓对美国的经济威胁。但现有的制造业产业分工体系是市场长期作用的结果，各种要素、各个行业在现有的产业链中均有合适的位置。美国基于中美战略竞争所进行的产业链脱钩，无视比较优势，违背市场规律，依靠大国蛮力强行进行调整，将会打乱全球制造业的健康运转，严重损害世界经济的正常发展。

2020年世界经济发展的有利因素

在世界经济构成中，中国、美国和欧洲基本已经形成三足鼎立的格局，支撑世界经济向前發展。从比重来看，中美欧三家分别占全球经济16%、24%和22%，合计占全球经济近三分之二。在如此格局之下，如果中美欧三个经济体经济均能健康发展，则世界经济就可以健康发展;如若三家中有一家表现不佳，则世界经济难以全面发展;如若有两个甚至全部都出现问题，那么世界经济必然陷入困境当中。虽然2020年世界经济面临以上三个重大风险，但同时也存在涉及中国、美国和欧洲的三大积极因素，可能推动着世界经济良性健康发展。

第一，中美签署并落实双边第一阶段经贸协议，有利于中美经济，也有利于世界经济。制约2019年世界经济发展的重大负面因素是贯穿全年的中美贸易摩擦。随着2020年初两国正式签署并逐步落实第一阶段经贸协议，中美贸易摩擦有所缓和，中美贸易摩擦失控升级的可能性应该不复存在。虽然最终解决中美贸易争端尚需时日，但中美第一阶段协议对世界经济的积极作用显而易见。一方面，中美双边经贸关系朝向逐步正常化状态发展。中美两国经济增长均会得益于第一阶段协议。双边贸易不仅将会恢复性增长，而且根据第一阶段协议，中国还将在2020年额外自美采购超过700亿美元商品和服务。另一方面，中美贸易协议向国际社会传递了和缓信号，有助于稳定全球经济预期，为全球经济增长和金融稳定带来确定性。中美经济稳，则全球经济稳;中美经济增，则世界经济增。令人欣慰的是，尽管疫情爆发给中美两国落实第一阶段协议带来了一定困扰，但中美两国目前对继续推进第一阶段协议有较强的政治意愿。不仅中美之间达成了第一阶段经贸协议，其他各种形式的贸易协议也有望在2020年达成或产生积极影响。例如，包括中国等15个经济体在内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有望在2020年签署，这些重要的贸易协定将会给世界经济带来更大的发展动力。

第二，美国总统特朗普希望竞选连任的政策刺激。2020年是美国总统大选年，现任美国总统特朗普极为希望能够连任。为赢得大选，特朗普总统本人今年会更多介入经济政策制定过程，推动出台各项有利于推动美国经济增长的政策，包括更加宽松的监管政策、更低水平的税收政策和更低利率的货币政策。货币政策，是特朗普总统最为在意的政策领域。货币政策法律上属于美联储的权力范围，几乎不受行政当局影响，未来特朗普总统会更多关注并塑造货币政策的走向。作为“商人总统”，特朗普深知低利率货币对于经济增长的刺激作用。因此，自当选以来，特朗普总统就开始通过各种形式对美联储施压以向市场传递信号，希望美联储能够持续降低利率。部分是由于受到特朗普总统的影响，美联储在2019年下半年三次降息。2020年是大选年，加之面临新冠肺炎疫情，特朗普总统会对美联储加大施压，确保货币政策有利于美国经济增长，符合其竞选连任需求。在政府能够控制的财政政策领域，特朗普政府更是主动利用。面对疫情，特朗普政府3月份迅速推出并通过了2.2万亿美元的经济刺激方案。事实上，从二战结束以来的经济周期看，美国经济最多十年就会出现一次衰退。2020年距离2009年美国走出金融危机已经12年了。如以历史周期观察，当前美国经济似乎正处于金融危机结束后扩张周期的末期阶段，加之新冠肺炎疫情的重大冲击，如果没有竞选连任因素的影响，美国经济或许2020年下半年就会进入衰退，但稳定美国经济，维持其增长符合美国总统特朗普竞选连任的政治需要，客观上有利于世界经济增长。

第三，英国脱欧最终解决，有望推动欧洲经济增长。自2016年英国公投确定脱欧以来，何时正式脱欧以及以何种方式脱欧成为牵动欧盟经济的最大不确定因素之一。即使到2019年下半年，关于英国是否顺利脱欧仍然悬而未决。2020年1月，经过英国和欧盟双方妥协，英国议会和欧盟先后批准英国脱欧协议，英国脱欧尘埃落定。英国脱欧本身短期内会对英国和欧盟经济造成负面影响，但这种影响已经在长达三年多的脱欧过程中被逐步消化。2020年欧洲经济可能迎来英国脱欧后的经济增长。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若不考虑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英国经济增速可以从2019年的1.3%提升至2020年的1.4%，欧元区经济增速也可以从2019年的1.2%提升至2020年的1.3%。其中，作为欧洲经济火车头的德国经济增速将从2019年的0.5%升高至1.1%。

同时必须要说明，世界经济长期稳定增长根本上有赖于更深层次的结构改革和更为显著的技术变革。只有在结构改革推动和技术变革推动下，经济才能实现较为长期的强劲增长。在2020年看不到全球宏观经济结构改革出现重大进展，也无法迎来全球技术变革获得重大进步情况下，本文更多是从政策面阐释有利于经济增长的因素。除了上述三大因素外，2020年另一个可能维持经济增长或者说避免经济衰退的最后手段是全球各主要经济体更大力度地实施宽松货币政策。这意味着如果全球经济出现严重下滑迹象，各主要经济体可以通过降息等方式支持经济，在技术指标上避免经济在2020年走向衰退。事实上，为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带来的负面冲击，各主要经济体已经采取了程度不一的宽松货币政策，极力避免经济走向衰退。当然也必须指出，这更多是技術层面的操作，延后了经济放缓甚至衰退的时间，世界经济未来一段时间的发展本身还是问题重重。

结论

本文在梳理2019年世界经济发展态势的基础上，通过阐述影响2020年世界经济的积极因素和消极因素来综合研判其走向。经济体系非常复杂，加之处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进程之中以及新冠肺炎疫情这一突发事件的影响，经济之外的其他因素也发挥着重大的影响，2020年世界经济在排除了一些不确定性后，又面临着新的不确定性，特别是受疫情冲击，其走势比2019年末的预计更为悲观。总体而言，积极因素和消极因素并存。在某些时段，积极因素大于消极因素;而在另外一些时段，可能消极因素大于积极因素。就概率而言，初步结论是繁荣或者真正的严重衰退在2020年似乎都不会出现，世界经济既没有实现繁荣的坚实基础，也缺乏步入衰退的基本面因素。2020年世界经济下行压力较大，个别经济体甚至会陷入衰退，但在各主要经济体的政策支撑之下，世界经济总体上全年可能会迎来微弱的正增长。

在不确定当中，有一点却是十分确定，那就是2020年世界经济比以往任何年份都更要取决于中国经济走势。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不仅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愈发凸显，而且更加发挥着积极的贡献。但进入2020年，由于各种突发性、周期性和结构性因素影响，中国经济本身面临较大压力。最为关键的是，如果突发的新冠肺炎疫情延长，中国经济对世界经济的积极贡献将会降低;如果疫情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得到控制，中国经济在疫情之后实现强劲反弹，弥补第一季度的经济损失，中国对世界经济的贡献依然首屈一指。

在经济走势不明且疫情影响跨越国界的情况下，2020年更加需要各主要经济体依托国际经济治理，加强宏观协调，共同应对包括新冠肺炎疫情在内的各种挑战。在全球化的时代，只要某些重要环节出现停滞，全球生产链和供应链也会停摆。因此，在疫情面前，唯有合作才是经济发展的正确道路。在这一紧急时刻，如果个别国家还是谋私利、重小利，保护主义大行其道，零和思维主导政策，甚至试图借助疫情来推行反全球化政策，全球经济将变得更加脆弱，更加容易陷入衰退。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课题“中美全球经济治理互动关系研究”的研究成果，并受复旦大学“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支持）

参考文献

IMF， 2020， "World Economy Outlook"， January.

The World Bank， 2020， "World Development Report 2020"， January.

国际经济关系司，2020，《关于发布中美第一阶段经贸协议的公告》，中华人民共和国财政部官网，1月16日。

The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Finance， 2020， "Global Debt Monitor"， January.

责 编/肖晗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