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压力、宿舍人际和谐对大学生学业倦怠的交互作用分析
2020-07-29牛群会
孔 荣,刘 婷,牛群会
(太原工业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8)
学业倦怠是目前我国高等教育应该关注的主要问题,其普遍性和危害性已经得到了许多研究的证实。已有调查结果显示,2009年大学生学业倦怠的检出率为23.4%,轻度学业倦怠占19.4%,重度学业倦怠占4.0%[1],至2014年学业倦怠的检出率已高达51.4%,轻度学业倦怠占49.4%,重度学业倦怠占2.0%[2]。从调查数据来看,过半数的学生存在不同程度的学业倦怠。学业倦怠对大学生成长成才具有非常严重的危害,不仅会直接影响大学生的学业成绩,引发旷课/逃学[3]、生活满意度降低[4]等外化行为问题,还会引发大学生诸如低自尊、抑郁、焦虑等内化心理问题的出现[5];更严重的是,有可能学生遭遇被退学、无法正常毕业等压力性事件,这些事件的发生无论是对学生个人还是对学生的家庭都是重大打击[6]。正因如此,高等教育工作者和研究者都热切关注并希望找到有效缓解大学生学业倦怠的办法,基于这样的原因,很多心理学家开展了有关学业倦怠影响因素的研究,试图弄清楚影响大学生学业倦怠的因素及其作用机制,从而为开发相应的课程或干预方案提供依据。
在对学业倦怠影响因素的探讨中,学者们已从核心自我评价[7]、自我概念[8]、个体人格因素和父母婚姻冲突[9]、父母教养方式[8]等家庭环境因素进行了研究。然而,对于成年初显期的个体——大学生来讲,其大部分活动场所是学校。已有研究指出,学校环境中的各种压力是导致大学生心理健康问题的直接原因[10]。学业倦怠作为一种消极学习心理,本身即是大学生心理不健康的表现之一,目前不少研究已经证实了学业压力会引发学生的学业倦怠,并且学生感知到的学业压力越大,学业倦怠程度越高[11-13]。此外,对运动员[14]、医护人员[15]和基层公务员[16]等职业的研究均证明,周围环境中的压力源是从业人员产生倦怠的重要因素。因此我们有理由认为,对大学生而言,除学业压力源和个人人格以及家庭环境等个人压力源之外,学校环境中的其他压力源也会对其学业倦怠产生影响。因此,本研究关注的第一个问题是校园内的其他压力源是否也对大学生学业倦怠产生影响以及这些影响效应是否存在差异,并且提出第一个研究假设:感知到校园压力水平越高的大学生,其学业倦怠程度越高;相比于日常生活压力和消极生活事件,学业压力对大学生学业倦怠的预测作用更强。
在中国这个关系社会中,人际间的和谐对个体的影响不容忽视,并且可以较好地预测关系类变量[17]。已有研究发现,人际和谐与心理资本显著正相关[18],既可减少个体负性情绪的产生,也可正向预测个体的正向情绪[19]。根据资源保存理论,学业压力会消耗学生的体能和心力,进而导致如学业倦怠等消极结果的出现,但学生若拥有充分的个人资源,那么这些资源可以缓解这种负面影响[20]。这一点得到了实际研究的支持[21]。因此,对于80%的课余时间在宿舍度过的[22]大学生而言,根据上述实证和理论研究,宿舍人际和谐可能是其心理健康的影响因素之一,并且很有可能是学生心理健康和学业投入的重要调节变量。因此,本研究拟将宿舍人际和谐深入到大学生学业倦怠领域,关注的第二个问题是宿舍人际和谐对大学生的学业倦怠是否存在影响并且起到保护作用,并且提出第二个研究假设:宿舍人际和谐水平越高的大学生,其学业倦怠的可能性越小。
综上所述,对于大学生学业倦怠而言,校园压力很有可能是一个风险因素,而宿舍人际和谐很有可能是一个保护因素。这两个因素会如何共同影响大学生学业倦怠呢?调节效应模型认为,校园压力对大学生学业倦怠风险作用的大小可能会因宿舍人际和谐水平的不同而有所差别。但是这种调节效应的具体模式如何,是需要慎重考虑的。Cohen等人曾描述了两种在统计学中普遍存在的调节效应模式[22],增强型交互作用模式和对抗型交互作用模式。在增强型交互作用模式中,调节变量得分高时预测变量的效应更大;在对抗型交互作用中,调节变量得分高时预测变量的效应更小[23]。在保护因素与风险因素的交互中,增强型交互作用模式得到了很多实证研究的支持,认为一种保护因素的作用在另一种风险因素较高时更能体现,风险因素水平越高,保护因素对结果变量的保护作用越明显[24-26]。按照此模型,宿舍人际和谐对学业倦怠的保护作用在高水平校园压力下会体现得更明显。对抗型交互作用模式虽然在早期被认为是有违常理的[27],但后续也有相关实证研究不断支持该模式是存在的[28-30]。该模式认为,保护因素在风险因素较低时更能体现,当风险因素达到一定的水平后,保护因素对结果变量的保护作用就会降低,甚至改变作用的方向。按照此模型,感受到较低水平校园压力的大学生,宿舍人际和谐有助于缓解其学业倦怠,但对于感受到高水平校园压力的大学生,宿舍人际和谐不能起到保护性作用,甚至有可能加重其学业倦怠。鉴于以往研究对宿舍人际和谐和校园压力之间交互作用的关注较少,本研究将探讨宿舍人际和谐在校园压力与大学生学业倦怠之间关系的调节作用,但对于具体的交互作用模式不做具体假设。
一、对象与方法
(一)被试
以大学生为研究对象,借助网络平台发放问卷,共收回问卷3893份,剔除回答不完整或不认真作答的问卷后,剩下的有效问卷3038份,有效率为78.04%。在有效被试中,男生1588人,女生1450人;大一1032人,大二875人,大三804人,大四327人。
(二)工具
1.《大学生压力量表》。李虹等(2005)编制的《大学生压力量表》专门测量大学生感知到的校园压力[10]。共30题,将校园压力分为个人烦扰-日常生活压力(以下简称日常生活压力,如“独立生活能力差”)、学习烦扰-学习及考试压力(以下简称学业压力,如“学习成绩总体不理想”)和突发性消极生活事件(以下简称消极生活事件,如“被人当众指责”)三种压力源。量表采用4点计分(0=没有压力;1=轻度压力;2=中度压力;3=严重压力)。得分越高表明被试感知到的压力越大。本研究中,总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938;各分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分别为0.896、0.909、0.801。
2.《大学生宿舍氛围量表》。徐雯(2014)编制的《大学生宿舍氛围量表》共14题,测查大学生感知到的宿舍人际氛围是否和谐(如“在宿舍,大家相互之间可以说真心话”),量表采用5点计分(1=完全不符合;2=不太符合;3=不确定;4=比较符合;5=完全符合)[31]。对反向题进行重新计分后,统计得分。得分越高说明被试宿舍人际越和谐。本研究中,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754。
3.《大学生学业倦怠量表》。连榕等(2005)编制的《大学生学业倦怠量表》共20题,测查大学生的学业倦怠水平(如“清早起来,想到要面对一天的学习便感到很疲倦”),量表采用5点计分(1=完全不符合;2=比较不符合;3=不确定;4=比较符合;5=完全符合)[32]。对反向题进行重新计分后,统计得分。得分越高说明被试学业倦怠越严重。本研究中,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741。
(三)数据处理与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采用SPSS21.0统计软件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方差分析、相关分析和回归分析。采用HarMan单一因子检验法进行多重共线性检验。该方法认为如果第一公因子的方差解释百分比小于40%,就可以认为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本研究从所涉及的五个变量中抽取出一个公因子,该因子的方差解释百分比为19.44%。这一结果表明本研究虽然只采用了问卷调查方式,但并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二、结果
(一)大学生学业倦怠、感知到的校园压力和宿舍人际和谐现状
1.大学生学业倦怠现状。大学生学业倦怠总体上处于较低水平(Mxyjd=2.77),存在显著的性别和年级差异。具体来说,男生得分显著高于女生;大一年级和大四年级学生得分均显著低于大二年级和大三年级学生,大一年级与大四年级、大二年级与大三年级学生间的差异不显著。详细数据见表1。
2.大学生感知到的校园压力现状。在感知到的校园压力方面,学业压力、日常生活压力、消极生活事件总体上均处于中上水平(Mxyyl=2.01,Mrcshyl=1.79,Mxjshsj=1.88),重复测量方差分析的结果表明,大学生最常感知到的压力首先来自日常生活压力,其次是学业压力,最后是消极生活事件[F(2,3037)=21574.44,p<0.001;Mxyyl-Mrcshyl=-8.489,p<0.05,Mxyyl-Mxjshsj=12.55,p<0.05;Mrcshyl-Mxjshsj=21.04,p<0.05]。大学生感知到的校园压力不存在年级差异(p>0.05),但性别差异显著:男生在三种压力源上的得分均显著高于女生。详细数据见表1。
3.大学生宿舍人际和谐现状。大学生宿舍人际和谐总体上处于中上水平(M=3.51),不存在性别差异(p>0.05),但年级差异显著:大一年级的学生得分显著高于大二年级和大三年级,大四年级与其他三个年级,大二年级与大三年级学生间的差异不显著。详细数据见表1。
(二)大学生感知到的校园压力、宿舍人际和谐和大学生学业倦怠的关系
根据表2的相关分析结果可以看出,大学生学业倦怠与感知到的校园压力均呈显著正相关,与宿舍人际和谐呈显著负相关。这说明,大学生感知到的校园压力水平越高,其学业倦怠越严重;大学生所在宿舍人际越不和谐,其学业倦怠越严重。
表2 大学生学业倦怠、感知到的校园压力和宿舍人际和谐的相关分析
(三)大学生感知到的校园压力、宿舍人际和谐对大学生学业倦怠的影响及机制
以大学生学业倦怠为因变量,三种校园压力和宿舍人际和谐为自变量,采用分层回归分析进一步考察校园压力和宿舍人际和谐对大学生学业倦怠的影响。其中,第一层变量为控制变量:性别、年级;第二层变量为去中心化后的自变量:学业压力、日常生活压力、消极生活事件、宿舍人际和谐;第三层变量为去中心化后的自变量之积:学业压力×宿舍人际和谐、日常生活压力×宿舍人际和谐、消极生活事件×宿舍人际和谐。为检验各自变量对因变量预测关系的强弱,每一层的回归方式设置为逐步回归。
如表3所示,在控制了性别和年级之后,学业压力、日常生活压力和消极生活事件依次逐步进入回归方程,对学业倦怠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宿舍人际和谐对学业倦怠的负向预测作用不显著;在交互项中,学业压力与宿舍人际和谐对网络成瘾有显著的交互作用(β=0.05,p<0.05),其他交互作用均不显著。
表3 校园压力、宿舍人际和谐对大学生学业倦怠的回归分析
为进一步了解调节作用模式,以平均数加减一个标准差将调节变量(学业压力)分组,平均数加一个标准差为高学业压力组,平均数减一个标准差为低学业压力组。在此基础上进行简单斜率分析,结果显示:对于低学业压力群体,在控制了性别和年级的因素之后,宿舍人际和谐对大学生学业倦怠的负向预测作用依然显著,β=-0.08(t=-1. 95,p=0. 05);对于高学业压力群体,在控制了性别和年级的因素之后,宿舍人际和谐对大学生学业倦怠有正向预测的趋势但不显著,β=0.02(t=0.44,p>0. 05)。具体交互作用模式见图1。
三、讨论
(一)性别和年级差异讨论
本研究发现,相比较于女生而言,男生感知到的校园压力更大,学业倦怠更严重。究其原因,一是可能与社会文化有关。男性的成就动机比女性更高,因此对压力的感受水平也更高。二是可能与性别差异所导致的不同心理发展特点有关。女生心理发育成熟相对较男生早,因而善于反省、约束和控制自我,而大学阶段的部分男生还处于青春期晚期,存在更多的困扰和焦虑,因此可能在学习主动性、积极性、学习态度等方面弱于女生,在面对压力时也更容易倦怠。此外,中国社会倾向于强调男性个性的坚强和果断,男生可能更多地表现为隐忍而非同女生选择宣泄,相应也会体验到更多的倦怠。
本研究发现,大一年级和大四年级的学生学业倦怠程度显著低于大二和大三年级,宿舍人际和谐水平显著高于大二和大三年级的学生。大四学生已经经历了将近4年的大学学习,能力和知识水平也已上升到了一定的程度,所以学业倦怠情况较低。但大一学生体验到更少的学业倦怠,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大一学生刚进入大学校园,对大学生活充满新鲜感,丰富的课外活动使其倦怠程度较低;另一方面也可能与大学课程的设置有关,本研究中大一被试的课程普遍为通识课程,难度较低,专业课程集中安排在大二和大三年级,这也是大二和大三年级学生的学业倦怠更严重的原因之一。再者,学业倦怠总体在大二、大三凸显出来,可能是因为从高考压力下解放出来,经过1—2年的适应和放松,目前正处于无升学目标又无明确未来的阶段,因此学生容易出现明显的倦怠。此外,大二、大三年级专业课程安排紧密,加之大三学生即将进入就业和继续升学的选择矛盾中,各种压力性因素综合在一起,使得大二、大三学生无论是在精力还是在时间上,必然会弱化与宿舍成员的互动。而大一和大四年级学生没有专业课程上的压力,加上对新环境的好奇或对拥有良好人际关系的渴望,因而宿舍人际会更和谐。
(二)校园压力对大学生学业倦怠的影响
三种校园压力不仅与大学生学业倦怠均呈显著正相关,而且均能正向预测大学生学业倦怠,其中,学业压力的预测作用最强。这与本研究的假设是一致的。也就是说,大学生感受到的校园压力越大,他们学业倦怠的程度和可能性也越大。而且,在所有的校园压力源中,学业压力是最可能导致大学生学业倦怠的。对于大多数大学生而言,大学阶段的专业是其未来职业选择和发展的奠基石,专业成绩在一定程度上是其进入职业领域的敲门砖,所以,虽然已经完成了高考,但学业仍然是大学生关注和在意的焦点。此外,儒家思想中的孝文化也可能导致学业压力成为大学生学业倦怠的最主要压力源。自己成绩不好,甚至不能顺利拿到毕业证或学位证,会让家长脸上无光,学生也会因此觉得对不起父母,所以必须尽全力对待专业学习。
(三)宿舍人际和谐对大学生学业倦怠的影响
本研究发现,宿舍人际和谐对大学生的学业倦怠具有保护作用,宿舍人际较和谐的大学生,他们学业倦怠的可能性就更小。而交互作用分析的结果表明,宿舍人际和谐对大学生学业倦怠的保护作用是有限的,当学业压力在一定程度之下时,宿舍人际和谐可以起到保护作用,但是当学业压力超过一定限度时,宿舍和谐不再起到保护作用,甚至有破坏作用的迹象。这可能源于,当个体的压力水平到达一定程度,周围一派和谐的环境可能会成为个体逃避当前压力的港湾,享受其中,则更难对学习产生兴趣,从而不仅没有办法减少学业倦怠,甚至会增加学业倦怠的倾向。这一结果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了保护因素-风险因素之间的对抗型交互作用方式,即高风险因素降低了保护因素对结果变量的保护作用,也就是说,保护因素在风险因素处于较低水平时才会发挥更大的作用,当风险因素达到一定的水平后,保护因素的作用就会降低。
(四)研究启示
根据本研究的结果,高校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预防和缓解大学生学业倦怠。首先,相较于女生而言,高校需要更多地关注如何减少男生在面对压力时的学业倦怠倾向。学工部门应立足预防,采取多种途径鼓励学生尤其是男生接受个体心理咨询或参加压力应对等团体心理辅导。其次,高校学业指导部门在专业课程的年度设置上,应将有难度的课程分年度设置,将课业压力平均分散在大学的各个学期。再次,对于已经出现学业倦怠但程度较低的学生来说,高校学工部门可以从其周围人际关系入手,鼓励舍友对其多关心,营造和谐融洽的宿舍人际氛围;而对于学业倦怠水平已经较高的学生而言,应着重从学生本人入手,采用一对一的方式对其进行心理咨询并辅之以专门的学业指导。最后,应鼓励所有大学生重视对自身的探索和了解,理解和谐的人际关系对自身专业成长可能存在的不利影响。
本研究也存在一些局限。第一,研究中所需数据均是同一时点采集,尽管在现有研究中被普遍采用,但不足以完全揭示因果关系。第二,问卷由被试自我汇报的方式完成,因而存在同源方差问题,使得变量之间的关系被放大,这些问题都有待未来的研究进一步完善和考察。第三,没有涉及除宿舍人际和谐外其他宿舍因素(比如宿舍学习氛围)对大学生学业倦怠的影响,这也是以后研究中需要继续探讨的地方。
四、结论
本研究得到以下结论。第一,大学生学业倦怠总体上处于较低水平,性别和年级差异均显著;大学生感知到的校园压力总体上处于中上水平,不存在年级差异但性别差异显著;大学生宿舍人际和谐总体上处于中上水平,不存在性别差异但年级差异显著。第二,学业压力、日常生活压力、消极生活事件均与大学生学业倦怠显著正相关;宿舍人际和谐与大学生学业倦怠显著负相关。第三,学业压力、日常生活压力、消极生活事件对大学生学业倦怠的正向预测关系强弱依次为:学业压力、日常生活压力、消极生活事件;宿舍人际和谐对大学生学业倦怠的负向预测作用不显著。第四,学业压力和宿舍人际和谐对大学生学业倦怠存在交互影响。具体来说,对于低学业压力的大学生而言,宿舍人际和谐对其学业倦怠具有显著的负向预测效应;但对于高学业压力的大学生而言,宿舍人际和谐对其学业倦怠具有正向但不显著的预测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