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裱侯

王荀

虢州城里最有名气的装裱店，非装裱侯莫属。逢年过节，谁想装裱书画，需提前预约。为啥装裱侯的生意如此火爆？用他的话说，一是讲信誉。人前一句话，马后一鞭子。只要是接下的活儿，工期再紧再忙，都务必按时完成。二是讲质量。新顾客也好，老顾客也罢，一视同仁，从不偷工减料。

装裱侯，原名侯书章，因干的是装裱营生，天长日久，人们很少记起他的名字，倒习惯叫他装裱侯。

侯书章从事装裱业，纯属偶然。十七岁那年，邻村一位书法家给父亲写了一幅“耕读传家”斗方，笔底生花，力透纸背。父亲非常喜欢，让书章拿到城南装裱店装裱。店主眼神斜视他片刻，轻蔑地说，你家那么穷，还配挂书法？侯书章伤了自尊，二话没说，拿起就走，心里暗暗起誓，一定要学会装裱，靠自己的双手，光宗耀祖。

侯书章心气高，只身来到西安书院门。走进一家规模大、装潢好的门店，侯书章看到店内生意兴隆，店老板迎来送往，笑逐颜开，三个装裱师忙得不可开交。

小兄弟，你有书画作品装裱？店老板看到侯书章，笑眯眯地问。

没有。侯书章摇头道，你店缺人手不？

你会干装裱活儿？店老板正缺人手，不由眼前一亮。

不会。我可以学，先从打杂干起。看到店老板的脸晴转多云，侯书章灵机一动说，管吃住就行，我不要工钱。

好吧。店老板点头答应。

时间眨眼过去了半年，这天，有位装裱师家因急事请假，店老板眼看一批作品不能按期装裱完成，急得焦头烂额。让我来吧！侯书章自告奋勇。店老板看他一眼，无奈地说，行吧。

侯书章系上围裙，挽起双袖，将一卷四尺复背纸，轻轻地展放在用朱红油漆罩面光滑平整的案台上，拿起排笔，蘸着盆子里调制好的浆糊，从右到左，不疾不徐地刷着。待把整张复背纸刷匀，侯书章左手拿起事先卷好的书画，右手握着棕刷，一边徐徐展开，一边自上而下刷起来，很快，一幅书画就复背完成。

孺子可教呀！店老板拍手叫好，我收下你这个徒弟。

其实，半年来，侯书章白天在店里打杂，晚上给三个装裱师洗脚、倒茶、铺床，很讨人喜欢。有时，工期紧，需要加夜班，装裱师悄悄叫上他，暗暗传授装裱技艺。侯书章心灵手巧，加上平素耳濡目染，很快就背熟了口诀，掌握了操作要领。

侯书章“扑通”跪在地上，赶忙磕头拜师。

春去春又回。有天清早，店老板突然得了脑中风，肢体麻木，口眼歪斜。侯书章眼疾手快，背起店老板就往医院跑。抢救医治及时，店老板没有落下后遗症。为报答侯书章救命之恩，店老板送他一百两银子回虢州城开店。

“装裱侯”门店开业没多久，虢州城来了个张县长，很重视文化产业，投资修建虢州展览馆，准备中秋节搞书画展。由于时间紧，张县长要求把征集到的一百多幅书画作品，分到四家装裱店。一年过去了，挂在展览馆里的书画作品，除装裱侯装裱的作品保持完好外，其余的作品全部虫蛀。装裱侯一炮打响，上门装裱的顾客络绎不绝。

这天深夜，忙碌了一天的装裱侯，正要熄灯上床睡觉，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装裱侯打开房门，城南装裱店店主站在门口，面容憔悴。

店主见到装裱侯，老泪纵横，正要下跪，被装裱侯拦住。叔，咋回事？

张县长的父亲七十岁生日快到了，有人给我店送幅《松鹤延年》画装裱。谁知，装裱时还好好的，第二天一看，画面上只剩下松树，那些仙鹤不知去向。干了几十年装裱活儿，从没遇到过。这可咋办呀？

装裱侯听师父说过类似情况，挥手道，走，到你店看看。

来到城南装裱店，装裱侯注视着这幅画，良久，端碗水来。装裱侯从衣兜里掏出一个装有白色粉末的小瓶子，慢慢倒进碗里，搅匀，喝上一口，喷洒到画面上。瞬间，那些隐去的仙鹤，又栩栩如生地显示出来。

店主惊喜万分，拿出一包银子，乐呵呵地说，这是酬金，谢谢你帮我解围。

不用，我一文不收。

你还记恨叔？

不不不，当年要不是您那句激勵话，就没有我的今天。装裱侯坦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