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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与顺德:粤商精神“风云际会”

2020-07-26金心异

同舟共进 2020年7期
关键词:深商顺德深圳

金心异

总的来说,广东有不少城市部落的人们善于经商或经营现代产业,比如潮州人、广州人、茂名人等,粤商在王朝时代已有美名,潮商在近代以来亦闻名天下。倘要论及目前广东省颇具“商业精神”的两个特色城市,在笔者看来,深圳与顺德“当仁不让”。因此,对这两个城市进行对照分析,应该是一件饶有趣味的事情。

发展轨迹

深圳与顺德是得广东改革开放风气之先的城市,也是改革开放的受益城市。

改革开放前,深圳是惠阳地区下辖的宝安县,而顺德县则属于佛山地区管辖。两者都是典型的农业县,但顺德属于珠江三角洲核心区的鱼米之乡,农业基础较好,而且乡镇工业具有初步的基础;而宝安县则是面朝香港的山区边防县,农业落后,没有任何工业。

早在1978年,深圳和顺德就不约而同地开始向香港靠拢,想要发展自己的经济。深圳是缘于香港招商局集团的一次战略转移,当时主持招商局工作的袁庚瞄上了蛇口,想要在那里创办工业区;而顺德则是由于香港“牛仔裤大王”、旭日制衣厂创始人杨钊找上门来,想要在顺德容奇镇开办工厂。

1978年5月23日,经顺德县外贸进出口公司牵线,杨钊通过深圳罗湖口岸来到顺德,商量合作办厂的具体事宜。6月23日,由中国纺织品进出口公司广东分公司出面,同香港大进(国际)贸易股份有限公司签署合作协议:港方出资400万港元,容奇镇腾出旧厂房和聘请工人,合办300人规模的制衣厂。产品由港方销售。工厂通过港商进口国外先进制衣设备,容奇镇以加工费偿还设备款,合作期6年。协议经广东省革委审查后,上报国务院审批。当时,一位国家领导人批了“补偿贸易(来料加工)”8个字,批复下来。1978年8月8日,顺德县容奇镇制衣厂正式开张,按照协议和订单生产西裤。1980年更名为大进制衣厂。

顺德由此认为,这是中国第一间“三来一补”工厂。而东莞市则认为,虎门的太平手袋厂才是中国第一间“三来一补”工厂。1978年7月30日,香港信孚手袋有限公司老板张子弥与东莞二轻局下属的太平服装厂达成合作协议,改造太平竹器厂的厂房,将厂名改为太平手袋厂,于半个月后正式投产,并领到工商编号“粤字001号”。

其实,争这个“第一”意义不大,毋庸置疑,珠三角最靠近香港的一些县在对外开放引资等方面喝了“头啖汤”。问题的关键也许是:谁能笑到最后?

1980年8月,深圳成为中国第一个经济特区,行政级别则逐渐由县级、正地级升格为副省级城市;而顺德则一直是县级,直到1992年撤县设县级市,2003年1月撤销顺德市设佛山市顺德区,2009年8月广东省委省政府授予顺德区地级市的管理权限,2011年2月成为廣东首个省直管县试点。

深圳特区自1986年开始进行大规模的工业化进程,吸收了香港加工业北迁珠三角的大部分,因而,香港至少有10个以上的轻工制造业门类在深圳实现了规模的扩大,并初步形成深圳出口加工业的基础。1990年代初中期开始在国内市场大放异彩的彩电制造业,就是深圳众多轻工产业门类中,转向内销最为成功的行业之一。

而顺德由于距离港口较远,在发展出口加工业方面并不具有区位优势。但顺德在吸收香港资本、利用广州人才技术方面做足工夫,在原来乡镇初级工业的基础上发展起了本土生产且内销的轻工制造业。1992年至1996年间,顺德对国有企业所有制、乡镇集体所有制进行改革,大部分原来的乡镇工业改制成民营企业,由此推动了轻工业的大发展,形成了“两家(家电、家具)一花(花卉)”的产业特点。

1994年至1997年,全面的“价格大战”导致全国家电行业大洗牌后,珠三角的家电制造业成为国内市场的最大赢家,并形成了“东黑西白”的分工格局——珠三角东岸以黑色家电为主,彩电和后来的DVD制造厂家主要聚集在深圳、惠州、东莞等市,分别有康佳、创维、TCL、步步高等;而珠三角西岸则形成了强势的白色家电制造业集群,包括顺德的美的、科龙容声、万家乐、格兰仕,以及珠海格力等著名企业。这其中,东岸黑色家电的强势品牌以深圳最为集中(TCL原本生产电话机,是在并购位于蛇口的香港陆氏王牌之后,才进入电视机产业),西岸白色家电的强势品牌则以顺德最为集中。

这一时期是顺德的黄金时代,而深圳的黄金时代则要等到1990年代末之后,深圳的信息与通信技术(ICT)产业集群强势崛起。

中国加入世贸组织(WTO)后,深圳进行了更为深刻的产业转型升级,ICT产业链与全球建立联系,成为全球ICT产业价值链的组成部分。尤其是以智能手机为主导的终端制造业,形成了规模优势,并将其供应链分散在全国乃至全球各地。也就是说,深圳及其附近的东莞已成为全球生产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国际与国内市场并重,并且更加深刻地依赖全球化。

深圳原来的家电制造业虽然仍然在国内市场占据着重要地位,但在深圳经济中的重要性则显著下降。更多的深圳传统制造业早已迁出本地,深圳由此突显了自己高科技产业创新中心的城市定位。但2015年后,由于营商成本和生活成本的急剧抬升,深圳越来越明显地“去制造业化”,而更像是一个商业服务中心。深圳市政府愈加重视和支持大学及科研院所的基础研究,希望通过在应用基础研究方面的重大投资,努力转身成为国家级的科学中心。

而顺德则坚持制造业城市的定位,以在工业技术与工艺方面的提升为着力点,并沿着产业链的上下游延伸。近年则着力于与智能互联网衔接,以及向劳动力替代的机器人方向转型。

顺德两大巨头企业都进入了机器人产业。2017年,美的集团通过收购德国机器人公司库卡,加速向全球性科技公司转型。之后,美的集团正式宣布进军工业互联领域,在全球生产做到一个平台、一个标准的基础上,借助数字化转型,从而实现以软件、数据来驱动的全价值链运营。另一巨头碧桂园集团更是跨界转型布局实体经济,进军机器人领域,并在北滘镇选址打造占地11平方公里的博智林机器人谷,建设机器人全产业链服务平台。

但顺德遇到了与深圳一样的问题:发展空间严重不足、营商成本抬升,传统制造业外溢之后,新的经济增长点不能填补空缺,而发展新兴产业又面临着人才供给不足的瓶颈。

2019年,顺德区的GDP为3523亿元,增速为7.1%。在3500亿这样一个规模上,经济增速与GDP为2.7万亿规模的深圳(6.7%)差不多。

“深商”和“顺商”

在快速的工业化进程中,一批企业茁壮成长,一批企业家在时代的大潮中脱颖而出。2019年全国工商联发布的“中国民营企业500强”榜单中,深圳有28家企业上榜,而顺德则贡献了5家企业。在2019年《财富》杂志的世界500强企业名单中,共有13家广东企业入围。其中,有7家是深圳企业(平安、华为、万科、恒大、腾讯、正威、招商银行),2家是顺德企业(美的、碧桂园),另外4家为位于广州的南方电网、广汽集团、雪松控股,和位于珠海的格力。

于是乎,在深圳乃有“深商”概念的提出,在顺德则有“顺商”商帮的形成。笔者对“深商”和“顺商”进行比较:

其一,“深商”与“顺商”之形成,皆由于地缘概念,“顺商”聚集于顺德,“深商”集聚于深圳。但顺德企业家大都为顺德土著居民,其商帮的形成建基于部落族群的“顺德人共同体”。而深圳则是一个完全意义上的移民城市,深圳企业家来自全国各地,所以缺少共同的地域性族群文化基因,形成“深商”的基础,除了共同生活在深圳这个城市以外,更主要的是建基于共同的价值观,它事实上是一个“价值共同体”。也就是说,“顺商”更具有植物性,在一块祖先土地上扎根、生长;而“深商”更具游牧性,逐水草而居,对深圳这块土地无根植性的心理依赖。

其二,由于顺德具有作为一个工业城市的特点,因而,顺商”的企业家成员构成中,以工业家为主,少量介入投资行业及商业运营;而“深商”的企业家构成中,则包罗万有,既有金融家、投资家,也有各种房地产开发商,以及商业及物流业运营商,当然,更多的是科技领域的创业家。相对而言,“顺商”之间有着更为密切的人际联系与合作,以及代际传承,而深商之间的合作联系则要少得多,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各样的组合方式,没有代际传承的概念。

其三,在“粤商”中,“顺商”可能具有粤商普遍具有的地域性特点,比如特别务实、相互团结之类。

当然,“深商”与“顺商”皆产生于改革开放后的岭南。这一地区自宋代开发以来,其角色就更多是整个南中国海国际贸易圈的组成部分,因此,它们也具有以下三个共同特点:

其一当然是外向性、国际化。深圳和顺德的最初发展就是与香港的联结,而香港就意味着面向全世界。所以,两个城市及其企业家们都坚定支持改革开放,希望中国更加开放和融入全球化。也许顺德作为珠三角城市网络中的一个中等城市,不像深圳的国际化程度那么深,或者说,对外贸的依赖度没有那么高,但它追求对外开放、国际化的精神与深圳一样热烈;“顺商”尤其是“顺商”二代的国际视野是从小培养的,他们和世界之间的联结程度与深圳的年轻企业家甚至海归企业家们并无二致。

其二是坚定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主义者。深圳和顺德都是市场化改革的受益者,深商”和“顺商”都是在市场竞争中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因此大都属于坚定的市场经济主义者。相对于国内其它地方的商帮,“深商”与“顺商”更希望中国进一步推动市场化改革。

其三,市场经济必然是法治经济,因此市场经济主义者也大都是法治主义者。深商”与“顺商”都希望在一个优质的法治环境中经商办企业,对企业的经营管理有稳定的预期。

总的来说,“深商”与“顺商”都不是传统的封闭性社团,而是现代性的商人群体。

“深商”与“顺商”都是其所在城市的产物,它们既被所在的城市定义,也反过来定义所在的城市。正是在“深商”与“顺商”大放异彩的背景下,我们才可以说,深圳与顺德是广东两个最具特色商业精神的城市。

与企业家“不找市长找市场”的营商思维相对应,深圳与顺德的政府都是相对而言的“小政府”,政府对市场的干预比较少。过去40年的实践让我们看到,深圳与顺德可谓广东改革的两面旗帜,尤其是在行政管理体制改革方面。1992年,邓小平在“南巡”中就在深圳和顺德停留,对这两座城市的改革给予了充分肯定。

深圳固然是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顺德人善于改革也是出了名的,几乎每隔10年,顺德都会进行一场大的改革。如,1992年,广东为进一步扩大开放,加快经济发展,就赋予顺德综合改革试点县的任务,让顺德在企业产权制度改革方面大胆地先行一步;1999年,中央要求广东率先基本实现现代化,广东又选择顺德作为全省试点;2008年,广东深入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活动,再次选择顺德作为全省综合改革试点,顺德没有固守传统行政体制改革的做法,而是在2009年率先进行党政联动的大部制改革,当时被媒体称为“石破天惊”;2018年,习近平总书记对广东提出“四个走在全国前列”的新要求,广东省委深改组又赋予顺德率先建设广东省高质量发展体制机制改革实验区的新使命。

正是这种敢为天下先的大胆改革,才形成了两个城市最具活力的产业经济体,才有了“深商”与“顺商”的叱咤风云,反过来,强大的商业力量又推动了两个城市社会力量的健康成长。受到商业社会的多年浸染,两地政府也总是尽可能地尊重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主导作用,政府更多地提供公共服务产品。当然,在产业转型升级的过程中,两地政府也都当仁不让地承担起引领角色。

兩个精神气质上甚为投契的城市,却隔江相望不相见。由于珠江口的阻隔,交通不便,深圳与顺德之间的经济联系及企业交往无法像深圳与东莞那样频密。深圳企业在过去15年间大规模向全省乃至全国搬迁、扩展,但落脚顺德的似乎不多。

不过,近年一个特别耀眼的案例是大疆创新。大疆是2005年后在深圳创业成功并成长为行业领袖的独角兽。2017年,大疆创新在顺德北滘镇拿下了占地11.4万平方米的工业用地,用于建立其主要生产基地。另一个将深圳与顺德联系起来的企业是顺丰速运。顺丰速运于1993年在顺德注册成立。2002年,已获得初步发展的顺丰感到顺德的内河港口不足以支撑公司物流业的发展,遂将公司总部迁至深圳,之后迅速崛起为国内一流的物流及供应链企业。2019年,顺丰控股总营收达到1122亿元,首次突破千亿关口,成为深圳16家营收超过千亿的企业之一。原籍顺德、生于上海、长于香港、创业于顺德的顺丰速运创始人王卫也成为“深商”的代表性人物之一。

也许,未来的深中通道能促进深圳与顺德之间的交通联系,规划中的深肇高铁能经过顺德,将两城的距离拉得更近。而在粤港澳大湾区加速融合的背景下,深圳和顺德所具有的粤商精神,必将辐射周边城市,进一步促进广东企业和经济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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