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城墙与市民生活

2020-07-23王紫薇谭书蔚

锦绣·下旬刊 2020年3期

王紫薇谭书蔚

摘要：西安城墙是西安城这座千年古都最大的标志性古建筑。历经沉浮变迁，西安城里许多建筑成了遗址，城墙是历史遗存中最具有历史价值，与市民生活密切相关且天然融入西安市民生活的“符号”。西安城墙承载着过去厚重的人的历史，记录着现今丰富的市井众生相，启示着未来市民的城市文化空间创造。文章以西安城墙为例，通过史料搜集、实地走访、展会体验，考察文化遗产与市民生活的共生关系。以时间为轴，挖掘过去城墙的历史事实、探寻现时西安城墙与市民生活的今时现状、设想未来城墙文化空间的发展方案。

关键词：西安城墙;文化遗产;市民生活

引言

“蓝田先祖、半坡炊烟、凤鸣岐山、白鹿驰原、骊山烽火、帝陵古塬、秦皇汉武、盛唐梨园”[1]，“遗产”总归是与人相关的历史。“'城墙'一词原是从'城'字引申而来，'城'按《说文》解释，是盛的通假字，'盛'意思是纳民，所以'城'字的本义是筑土围民而成国…”[2]。城墙，天然“服务”于与人相关的活动。先古，城墙是人们为防御外来侵袭所修造的自卫工事;现今，城墙是市民生活的场域;未来，城墙是与先进技术文化结合的文化空间。本文聚焦于西安城墙与人的生活，以过去、现在、未来三层视角，探究城墙所发挥的功能与作用。本文的结构如下：首先，通过史料搜集，探究城墙在历史上如何发挥其防御功能;其次，进行实地走访，调查城墙现今展现的文化功能;最后，结合科技愿景，展现城墙作为城市文化空间的综合服务功能。

为使叙述清晰，本文以历史进程推动文脉发展。第一部分结合了古代、近代、现代三个时期的历史事实，攫取其中共同的防御功能进行陈述。第二部分包含了对城墙及周围民居进行实地走访考察所获的一手资料，展现一定城墙区域中不同职业手工艺人的生活文化内涵。

1.西安城墙与民的历史

在有史可考的三千年历史中，西安地区经历了大量战争。在战争中，城市往往是双方争夺的重点，在城市攻守战中，一般只要攻破城墙，城市即告失陷。在西安地区经历的这些战争中，城墙如同城市的护体盔甲，显示出重要的防御功能[3]。

西安城墙虽始于唐末，却不是唐朝长安的建筑，而是长安废都以后，西安最早的建筑。它是西安开始登上“历史舞台”的见证，古都西安城，城墙是这座城内历史最悠久的建筑。

明洪武年间，朱元璋采纳朱升“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建议，以为“天下山川，惟秦中号为险固”，命令在唐皇城旧城基础上修建西安城墙。为祈愿大明江山长久欢乐、万年不衰，城墙东门取名“长乐”[4]。万历年后，土地兼并、摊派“辽饷”、水旱、蝗灾，百姓苦不堪言纷纷揭竿而起。李自成率领起义军由东门攻入西安。据传，看到城门高悬的“长乐门”匾额时，他说道：“若让皇帝长乐，百姓就要受苦了！”语罢，群情激愤，这城楼便付之一炬。可见，居庙堂之高若不忧其民，城门建得再牢固，名字无论是多好的寓意，终将在人民反抗压迫剥削的洪流中土崩瓦解。

武昌起义打响了推翻清朝封建统治第一枪，结束了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建立了中华民国。但是辛亥革命的胜利没有带来长久的安宁，军阀割据、混战不息、民不聊生，孙中山逝世后，实际统治北方的军阀趁机反扑国民革命军。刘振华率军西进，将西安城四面包围并向西安城围及城内发动猛烈进攻。守于西安城中的李虎臣因援豫惨败，兵力有限难以抵抗敌军。遂急邀杨虎城率部入城，共同抗击刘军[5]。这便是“二虎守长安”，历经八个多月血战，不仅保卫了西安革命成果，也有力支援了革命军北伐，用流血牺牲创造了不朽的战争奇迹。

历史上，西安受到无数次战火摧残，从李自成到捻军，从陕甘之乱到军阀混战，西安城墙曾无数次地保护三秦父老。八年抗战，西安作为西北军事重镇和大后方基地，始终是日军飞机轰炸的重点目标。在此形式下，西安城墙成了构筑防空洞的最佳选择。抗战期间，城墙上千百个大大小小的防空洞在很大程度上保护百姓熬过了八年艰难岁月[6]。1958年，西安市政府拆除城墙的决心已下，拆城在即。大跃进如火如荼，北京、南京的城墙几乎拆毁殆尽，西安城墙非拆不可？时任陕西省文物局副局长的武伯纶联合同道请示国务院。几近绝望的武伯纶得知西安市收到了《国务院关于保护西安城墙的通知》，而背后这位城墙的挽救者，是同为三秦子弟且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习仲勋。他对父老乡亲与西安城墙割舍不断的感情了然于心，更无法忘怀西安城墙在过往给予人民的坚实保护。习仲勋决定扛起三秦儿女的责任，保住西安城墙，否则古城西安将永远失去无法弥补的城市特征和历史瑰宝。这是人民对城墙的文化救赎，以睿智与坚强方式对信念的坚守。

作家樟葉散文作品中描述他与城墙的记忆写到“自我有记忆那天起，每天清晨早早就能听到城墙上秦腔戏班子吊嗓子的喊声…”，“一阵极富音乐节奏的锣鼓铜擦声和着摊主拖腔吟唱的小曲儿从城墙根飘来，孩子们端坐在拉洋片的木箱前，透过刻在箱前板上的小孔睁大眼睛寻找着未知的世界。赋闲者或蹲在城门洞里对弈，或谈论辛亥革命时陕西哥老首领在城门设铜铡、剪辫子、杀仇人的故事…”[7]。从朱元璋“高筑墙”到李自成“解民忧”，从军阀割据到“二虎守长安”，从下令拆城墙到三秦子弟守住城墙…城墙与人的历史真实是历代文人墨客写诗作赋书散文的基础。每一个历史时期，城墙和城民都是在互相守护中谱写下在当时称为“现时”的历史。

2.文化遗产与市民生活

城墙是中国古代城市的传统防御设施，从距今6000年前半坡遗址来看，半坡人在居住地周围挖深沟，以提防野兽和外部落的袭击。如果把半坡村落视为城市的最初萌芽，深沟也就是当时相当于城墙的设施[8]。因此不难发现，城墙作为防御工事是和与人密切相关的，“聚集地”、“部落”、“人居”等等这些关于人的组织是城墙防御功能的前提。本部分既是述说文化遗产与市民生活，其在地理空间上的接近性是否意味着市民在文化上更接近并拥有这段历史？有学者认为：对历史进行商业包装，很多人们喜闻乐见的遗址所传递的不过是一种浅显的历史、怀旧的情节或墨守陈规的仪式而已。他们并不完全具备分析甄别的能力，在历史走向更广范围的公众时，不是所有人都能用历史方式去思维，因此历史从某种意义上讲在远离公众[9]。不可否认，遗产与市民，前者指向过去，后者走向未来。某种意义上，这二者确实“渐行渐远”。但笔者以为，城墙作为文化遗产，它的文化内核具有稳定性，但它的文化意义却是在与市民“互动”中不断变化发展的。市民生活中的新潮流丰富并创新城墙文化形态，城墙所蕴含的历史文化也塑造着市民的精神内涵。文化遗产与市民生活是在互动中共存发展的。笔者和考察队组员一道寻访了城墙根下丰富而安逸的市民生活形态。修车工胡师傅、古玩店李老板、民间奇人刘学义，这是笔者及组员寻访中接触到的一部分市民。作为依城墙而居的市民，他们普通、平凡却又典型。不同于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他们终日与城墙为伴;经济发展带来职业多元化，他们依然以手工艺人身份谋生;西安打造中心城市，市民追求发展展望未来，而这几位平均年龄70+，对于城墙近半个世纪以来细微的变化，他们是最敏锐的感知者。鉴于此，笔者及组员试用站在过去、现在、未来的交汇点上的视角去探索西安城墙，便多了一分把握。对于文化遗产与居民生活的探究，这三位手工艺人极具代表性和发言权。

2.1 访修车工胡师傅

胡师傅家住城墙根附近，早年在军工厂工作，90年代赶上下岗热潮，便在城墙边安下修车摊子，自行车、婴儿车、拉杆箱都在他的业务范围内。二十年来风雨无阻，附近邻里街坊皆熟识，因此回头客也多。在修车摊子旁边树上挂个鸟笼，逗鸟喂食，没生意的时候用来打发时间。胡师傅有一鸟笼阵，整齐排列、品种花色各异。鸟的习性、来源无所不晓，据他说琢磨良久于是成了行家。爱生活且懂历史，凡事经由他一描述，不消说是极富趣味性和故事性。把人的一生比喻成一本书，胡师傅很显然是半本城墙野史书和半本鸟类百科全书的结合体。早在2014年共享单车横空出世，近几年迅速占领市场。显而易见的是，城墙根附近设下许多停放点。可以预见这对胡师傅的小本生意冲击较大。共享单车引领潮流、方便快捷、损坏了有专门技工修理。这样的大环境下，“亲力亲为”便不符合现代人的生活模式。渐渐无人问津，胡师傅的修车铺本应该就此退下“历史舞台”。没有这么做的原

因一是为了为数不多的老主顾，二是在这方寸土地上站岗二十余年。修车曾是胡师傅的生活诉求，但现在，风雨无阻站好岗才是最根本的精神诉求。二十年有余，城墙不声不响见证这手艺人的职业生涯，坏车来好车回，兢兢业业，本本分分。这手艺人也同样忠厚，心照不宣守护城墙二十载。他是城墙的有声名片，迎来送往一批批游客旅人，倾力介绍城墙热情不减。他也是城墙的守护者，把自己的故事和一生的轨迹融入城墙的今时历史。作为修车工，他该退休返家享清福。作为守护者，“退休”确实不能成为他的选项。胡师傅之于城墙，犹如城墙之于西安城。城墙守护这一方热土和千万人家六百年有余，在古代，城墙守护着城民免于外敌侵害;现今，城墙守护着国家民族的历史文化记忆;未来，可以知晓的是城墙永不“退休”，它守护着市民的精神家园。

2.2 访“鬼市”古玩店李老板

民国时期，西安城东北隅（小东门内）的旧货市场——“鬼市”，交易兴隆，闻名遐迩。西安人之所以称之为“鬼市”，有着特殊的缘由。此地卖者既不稔行情又怕失体面，买者则图早得手赚大钱，双方打着灯笼在昏暗中匆匆交易，鬼里鬼祟。人们戏称“鬼集”。“鬼市”交易中有一条约定俗成的行规：买卖双方谈价之时，第三者不得插足。强行争购者，轻则遭骂，重则挨打，甚至招致群殴。小宗物件交易用暗语谈价：一曰幺、二曰按、三曰捎…大宗货物交易在袖筒里掐指头讨价还价，两人掐着手指，摇头、点头，甚至念念有词，旁观者则一无所知[10]。“鬼市”，约莫就是现在的小东门古玩城，李老板在这经营着一家古玩店。老爷子七十五高龄，十六岁跟随父亲定居西安，子从父业，事业单位上班。文化对人的影响确实是“春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住在这城墙根小东门，古玩这原本属于业余爱好却开拓了后半辈子的事业，从收各路藏品到进行买卖，经验越发老道，经营两个小门面卖一些古玩藏品和手打實木家具。伴随着西安城的改造走过大半生，小东门古玩城的废立也都有他见证。“小东门原来是个破烂市，没人管理，有买的有卖的，有小偷偷来的，有盗墓挖出来的。”混迹古玩圈难免几经沉浮，眼见多家商铺生意惨淡而独他一家大门敞开。他直言记忆中有桩旧事抹不去，“有个老头收得一只琉璃鹰，光彩夺目、异常绚丽美观，但是造型很是奇特，上面的鹰展翅翱翔、姿态傲然，下面却只有一根细细的短支柱作底，看起来头重脚轻站不稳当。那时还很是费解，后来慢慢明白，好东西的“好”往往表现得不那么明显。那只鹰的底座看起来小，但是却铸满了金，实质上还是'头轻脚重'的。”一般商人看到左不过以次品待之，他却非要探索一番究竟。李老板于商海浮沉中得以立足，道理不在别处，在这刨根问底、求真求实之中。于这名利场虚空市中，老爷子清醒异常。“所谓真假，不过性质如此。有幸得真品，不消说挺高兴，得一赝品，就当交了学费。以前的汉瓦片几十块钱一块没人要，说那是古玩古物没人稀罕，现在，没有个上千上万拿不到，一个物件放到现在就是能够一、两千倍地窜长。太多事情又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 古语说：“顺，不妄喜;逆，不惶馁;安，不淫逸;危，不惊惧;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11]”古玩店李老板如此，西安城墙更是如此。历经朝代更迭、战乱不止，仍“旧志不改，心意如初”。西安城墙以傲人伟岸之姿、坚定不移之态向世人展示着无论盛世抑或危局，守护城民之决心。

2.3访民间“奇”人刘学义

民间“奇”人刘学义，奇在以修表工的身份兼顾着摄影、书法、非物质文化遗产工艺、绘画、乐器…可谓是高手在民间，十八般武艺俱通。年轻时做过摄影，和世纪金花、中大国际合作过，作品刊登上杂志。因为家庭变故老父卧床不起，事业、亲情难以兼顾，不得不放弃原有职位。学修表三个月后在家门口开始了营生，这小商铺如今在美团APP上广受好评。对于营生的兴致，远比不上“奇”人对精神生活的高度需求。笔者及组员有幸亲眼见到刘师傅得空时所临摹的清朝时西安市的地图，那是纯手工的地图，足足有一米长，清楚地标注了每条街道，每个铺子，他娓娓道来，毫无倦怠。除此之外，刘师傅还掌握一门非物质文化遗产手工艺的制作——文物礼品包装盒，据他说正在各大高校寻找接班人，他表示，这项技术必须要传承下去，不能在他这里断了。传承之后才能得以创新。“一代人的艺术，不能总是墨守陈规。必须结合当代的，创作出当代人的东西。”类似的思想，王国维先生也说过：“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焉者也[12]”。所以尽管年岁渐长，依然消磨不了对于新事物的好奇心和学习向上的欲望。一代有一代之新变化，这是古往今来谁也改变不了的。对于有追求的个人，却是极尽所能去追赶这变化，去适应这变化。由此，感叹变化之语不是抱怨和叹息，是动力和奋进。西安城墙不外如是，作为文化遗存，在时间上“落后”世界几百年，城墙的选择绝非固步自封、自怨自艾、感叹属于自己的时光已逝，再难创辉煌。它以开放的胸襟面对越来越年轻的后辈，耐心又祥和地述说过往。即使是作为西安城市金名片，西安城墙依然满怀忧患意识，不断探索、创新，与新潮流结合。建立在寻求发展基础上的改变不是忘本，恰恰是初心。这几位邻城墙而居的手艺人正是整个市民群体的剪影。人体需要依靠食物的营养长肌肉骨骼，却难说哪一种食物补给了哪一块肌肉。城墙给市民带来的影响同样如此，实乃“润物细无声”，不经意间容纳了城墙文化内涵的一些特质。

戴维-劳文塔尔认为记忆的主要功能是为现实所用。我们认识过去，阅读史料，参观遗址，实质上是与历史对话。我们试图将个体与集体记忆和公众历史联系在一起，但历史的真实性其实是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从历史到形式，从过程到情景再现再到仪式展现，都是如此[13]。因此，城墙的文化意义，情景以及仪式也将在与市民的“互动”中不断变化发展、推陈出新。

总结

聚焦于历史中城墙的攻守战争意在体现城墙的防御功能，真正调查走访城墙根的市民生活是为了探究城墙作为文化遗产在市民中的文化作用，试图将科技与城墙文化空间相结合是希望给未来发展创新提供思路。城墙之于西安犹如西安之于中国，是令人惊叹的文化符号，是整个国家各方力量齐头并进走向未来不可缺少的文化动力。

参考文献

[1]王安龙漫游西安城墙寻觅千年历史[J]前进论坛，2013（11）：60-61

[2]张景沸、景慧川西安城墙史话[M]西安：陕西旅游出版社，1987

[3]秦建明.西安古城攻守战争史西安城墙历史卷[M]秦建明主编.西安：陕西出版集团陕西科学技术出版社

[4]刘平安.李自成火烧长乐门西安城墙文化卷[M]朱文杰主编.西安：陕西出版集团陕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12

[5]赵熙.二虎守长安西安城墙文化卷[M]朱文杰主編.西安：陕西出版集团陕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12

[6]陈卓.习仲勋与西安城墙西安城墙文化卷[M]朱文杰主编.西安：陕西出版集团陕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12

[7]樟叶.南城墙根儿西安城墙文化卷[M]朱文杰主编.西安：陕西出版集团陕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12

[8]南翔宇.西安古城墙[J]前进论坛，2007（11）：41-43

[9][13]李娜.集体记忆、公众历史与城市景观：多伦多市肯辛顿街区的世纪变迁[M]李娜著、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