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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特色文化专有项翻译策略探讨

2020-07-21陈圆圆陈彦彦

黄山学院学报 2020年2期
关键词:音译毛笔意象

陈圆圆,宋 阳,陈彦彦

(安徽广播电视大学 英语系,安徽 合肥230022)

翻译早已从语言层面的转换上升到文化与语言的深度融合。正如卡萨格兰德(Casagrande)1954年所宣称的“翻译不是翻译语言,而是翻译文化”[1]。也有学者认为文化翻译始于19 世纪德国浪漫主义时期,当时洪堡特(Wilhelm von Humboldt)等研究者就提出,翻译应忠实于原文的“异质”[2]。他们所谓的“异质”是指源语中特有的文化内涵。自20 世纪80年代巴斯内特(Bassnett)和勒菲弗尔(Lefevere)提出“文化转向”(culture turn)概念之后,文化与翻译的紧密联系就一直被不断地提及和关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文化转向”理论成功地将翻译研究者的着眼点从语言层面转移到文化层面。

翻译并非纯粹的学术问题,而带有更强的实践性。在全球化的进程中,一个不争的事实就是存在不同文化间的不平等性。体现在翻译层面就是文化间的不对等,具体表现在弱势文化对强势文化的顺从和屈就。与此同时,文化多样性问题受到越来越强烈的关注。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全球化绝不能成为某种文明的全球普及化和其它文明的弱化和消亡。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指出的,文明没有高低、优劣之分,“人类文明因平等才有交流互鉴的前提”[3]。他还引用了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提出的不同文明之间“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共处原则,受到世界各国有识之士的充分赞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也是强调对文化多样性的保护。

中国是一个历史悠久而且文明一直未曾中断的国家。近代以来,中国在与西方文明的交流中一直处于相对被动的地位,相应地体现在这一时期的语言翻译中。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进程中,不断增强文化自信,与世界其它文明之间平等交流成为当今时代鲜明主题,也是对翻译工作的时代要求。

一、对“文化专有项”概念及其翻译策略的讨论

语言是文化的一部分,又是文化载体和表达文化内涵的工具。语言翻译难就难在文化翻译,主要表现在承载丰富的文化内涵概念,也就是所谓“文化专有项”的翻译上。艾克西拉在其《翻译中的文化专有项》中对“文化专有项”(culture-specific item)概念作如下界定:

Those textually actualized items whose function and connotations in a source text involve a translation problem in their transference to a target text, whenever this problem is a product of the nonexistence of the referred item of its different intertextual status in the cultural system of the readers of the target text.[4]

张南峰教授将这段英文译为:

文本中出现的某些项目,由于在译语读者的文化系统中不存在对应项目,或者与该项目有不同的文本地位,因此其在源文中的功能和涵义转移到译文时发生翻译困难[5]。

仔细研读这段文字后注意到,张教授对其中intertextual status 的理解不是十分准确。intertextual意为“文本间的、互文的”,而status 除了表示“地位”,还可以表示“状况”“重要性”等,张教授将intertextual status 译成“文本地位”,意义并不清晰,而译为“互文情况”比较好。试将艾克西拉的文化专有项定义重译为:

文本中出现的一些项目,在源语文本中所具有的功能与内涵在译入目的语文本时存在翻译困难,表现为该项目在目的语读者文化系统里的完全缺失或具有不同的互文情况。

艾克西拉结合自身翻译实践概括出11 种通用的文化专有项的翻译策略,分别是:重复、转换拼写法、语言(非文化)翻译、文外解释、文内解释、使用同义词、有限世界化、绝对世界化、同化、删除、自创[4],比较全面地概括了文化专有项翻译问题的处理方法。之后大量的研究者结合实践验证了这些翻译策略的有效性。艾克西拉还结合自身的翻译实践归纳出翻译策略选择时的影响因素有四大类:超文本因素、文本因素、文化专有项的性质以及文本内因素。具体包含内容如下表:[4]

表1 文化专有项翻译策略的影响因素

翻译负载着源语所特有文化意象的文化专有项时,无非有两种情况:一是“我有你有”(different intertextual status),二 是“我 有 你 无”(nonexistence)。第一种情况是指源语和目的语拥有对等词汇,但互文情况有所不同,或文化意象缺失,或文化意象截然不同,或有类似的文化意象可以表述源文化意象因而读者容易理解并产生共鸣。在这种情况下文本和超文本因素决定翻译策略多样化。第二种情况下,源语所特有的文化专有项在目的语文化系统中不存在。

二、“我有你无”的翻译策略选择

“我有你无”类概念是文化专有项翻译的难点,也是中国文化对外宣传的难点所在。这类概念的翻译往往反映出强势文化与弱势文化间的不对等性。王东风先生曾就此作过讨论,指出“用目标文化的价值观强行归化出发文化”,不仅是“不尊重出发文化”,也是“不尊重读者”,本质上是一种“文化霸权主义行为”[6]。他主张采取“阻抗式翻译的原则”来加以反对。所谓“阻抗式翻译的原则”就是要借助翻译的手段客观实际地折射文化差异,让目的语读者经历由陌生到熟悉,由模糊的不透明再到通达的透明状态,从真正意义上领会异域文化的真善美。

1.音译优先,首次出现辅加解释

音译就是一种保留“异质”(源语概念或“出发文化”的内涵)的有效策略,尤其是应对具有丰富内涵或复杂外延的文化专有项。

中国传统医学博大精深,源远流长,中医特有的文化词汇,如气、阴阳、寒、热、干湿等在目的语文化中缺失对等概念。这些文化专有项都是中医体系中的重要概念,而且它们有一个共同点,用简短的字词表达丰富的涵义。

例如,中医里的“气”既是一切组织活动的营养所系,又是一切组织器官的机能活力,是物质与功能的统一。这样的词汇很难用一个英文单词作对应翻译。《红楼梦》两个英译版本分别用forces(David Hawks)和principle(杨宪益,戴乃迭)来翻译,显然都无法传递“气”的整体文化意义。随着中国文化影响力的不断扩大,中医也为西方国家所了解,将“气”音译为chi,已经被英语国家的人群广泛接受和理解。

再如,“阴阳”是中国古代哲学的一对范畴,反映了中国古人对世界万物的对立统一关系的朴素唯物主义观点,广泛运用于自然、社会,包括中医等各个领域。翻译界将其音译为Yin and Yang,已正式被《韦氏大词典》(Webster’s Dictionary)收录。

音译策略并非源语译者所专用,目的语读者在传播异域文化时发现他们自己的文化系统内缺少对等物时也会采取音译策略。现代汉语中音译的外来语不胜枚举。汉语作为源语被音译且流行开来的例子也很多,如大家熟知的功夫(Kungfu)、麻将(mahjong)等。这些单纯的音译在概念所指代的事物已经为目的语读者所熟悉的情况下尤其有效。否则,往往需要辅加一定的解释。围棋的翻译就是一个成功的案例。

围棋起源于中国,但首先是通过日本人推广到西方世界。1875 年,德国人奥斯卡·科歇尔特赴东京任教,期间机缘巧合拜师学艺,回国后将围棋带到西方。当时围棋按照日文“碁”的发音ご音译为go。1877 年,英国驻华外交官、汉学家翟理斯发表了一篇名为《围棋,中国的战争游戏》的文章,向欧洲完整地介绍中国围棋的规则。文中按照汉语“围棋”的发音音译为Wei-Chi。后来随着中国围棋影响力日益扩大,中国围棋的翻译采取了音译加释义的策略,译为:Weiqi, a game for two played with black and white pieces on a board of 361 crosses。经过一个时期的广泛传播和应用,这一概念为西方语言系统所吸纳,再次出现可省略释义,说明这是一种可行的翻译策略。西方关于围棋的学术专著,如南卡罗来纳大学人类学副教授(MarcL.Moskowitz)编写的Go Nation: Chinese Masculinities and the Game of Weiqi in China(《中国男子气概与中国围棋游戏》)。由于有这样的基础,后来中国象棋的翻译问题也迎刃而解,Shiangqi 一词无需多费周章即可被英语读者所接受并理解。该案例也说明,任何一个概念的传播都既不是一蹴而就,也不是一厢情愿的,需要多方面促进和时间上的积累,中国文化走出去并产生广泛影响的前提之一是国力的强盛。

反过来说,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进程中,我们必须树立文化自信,在处理文化专有项翻译问题时要更加强调这种文明平等的自觉。尤其是对中国优秀历史文化概念的翻译,不能因为担忧音译会造成目的语读者阅读困难,就像以前那样秉持“文化顺从”(compliance)的态度,采用削足适履的方法委曲求全。如把中国围棋或者中国象棋翻译为Chinese chess,把中国功夫翻译为Chinese boxing,都是不恰当的。

2.优先传达文化内涵

音译策略可以原封不动地传达源概念的全部内涵,但应用这种策略也必须讲究适度,否则同样会影响文化传播交流的效率。在不能全面反映的情况下,以文化内涵作为文化专有项的特有属性优先传达也是一种重要的翻译策略。这如同给一个概念下定义,要选择概念所反映对象的特有属性而不是将对象所有属性都全面反映,要尽可能选择对象的本质属性。对文化专有项而言,先选其文化属性。

研究表明,中国毛笔的出现可以追溯到距今3000 多年的商代。毛笔与中国书画艺术有着直接的不可分割的联系,作为一种工具在中国民族绚烂文化的创造以及中国与世界各民族文化交流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同样,西方油画艺术历史悠久,其创作工具是油画笔。毛笔和油画笔之间,无论是外形、材质还是用途都存在很大差异。

百度翻译和google 翻译均将毛笔译成writing brush 或Chinese brush。这种直接根据西方油画笔paintbrush将承载着深厚底蕴的毛笔翻译为brush有待商榷。无论writing brush还是Chinese brush均没有译出毛笔的文化内涵与文化传承功能。这样具有典型中国文化特色的物品,不能简单地与一个外形相近、文化内涵迥异的西方物品对等起来,否则很容易造成误解。

2019 年3 月,英国东伦敦科学实验中学的师生来华进行文化交流,行程中有一站是安徽。在屯溪一中,接待方向英国师生展示了中国的文房四宝,还让外国友人在中国老师的指导下体验使用了毛笔写字,感受中国书法的魅力。在他们亲眼所见、亲自体验了中国毛笔及其用途后,采访了英国的老师,询问他们如何看待中国毛笔和他们所熟悉的西方油画刷的不同。得到的回答,一是认识到毛笔和油画笔都是艺术表达的工具;二是现有的毛笔英译writing brush或Chinese brush没有很好地宣传毛笔的文化功能,尤其是忽略了毛笔与中国书法之间的密切联系。通过讨论,认为将毛笔译为calligraphy brush 略佳。此外,在宣笔制作技艺的调研过程中,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佘征军老师也明确表示,将毛笔说成刷子(brush)实属欠妥。但如何优化,尚需进一步研究。

作为文化专有项的高密度聚集区,中国典籍作品的翻译更具有挑战性。直译会让目标语读者如坠雾里,所以在翻译策略选择上更需要注重灵活性,突出的重点是要传达出文化专有项的文化内涵。在陪同英国师生游览合肥包公祠时,包拯墓室英文简介有一处介绍《二十四孝图》,直译为24dutifulness pictures,英国老师看后表示不知所云。其实这样的旅游景点翻译可以采用“文内明示”的途径,即“文内意译,或直译与意译相结合,不借助注释”[6]58。一方面有助于游客了解基本信息,另一方面能更有效地实现旅游体验和文化交流。《二十四孝图》的英译可以借鉴维基百科对《山海经》的翻译:Shanhaijing, a classic mythography probably compiled mostly during the Han dynasty。译语一目了然,读者很容易掌握《山海经》的基本信息。以此类推《二十四孝图》可以试译为:24 Filial Piety Figures, stories collected from the ancient times and compiled in the Yuan dynasty to cultivate children’s feudal filial piety,这样才能让译语读者明白《二十四孝图》的起源、内容和目的。

后殖民主义理论思潮代表人物霍米·巴巴(Homi Bhabha)认为,文化翻译的主要功能是对文化的定位(location)。他在《文化的定位》一书中提出设想,通过杂合(hybridization)策略弱化西方文化霸权主义,使原来处于边缘地位的弱势文化通过翻译的积极干预,逐步向文化中心运动,从而真正意义上实现文化多样性[7]。

霍米·巴巴所谓的“杂合”,是要寻找源语文化和目的语文化的平衡点。他反对文化顺从,强调要保留“异质”,但认为可以通过文化适应(acculturation)发挥积极的正面改造作用。在全球化进程中,人口的流动性不断加快,跨境旅游、跨国旅居都已司空见惯。正是不同程度的文化离散经历创造了多元文化的载体,有利于文化适应,进而为文化翻译提供了肥沃的土壤。

三、“我有你有”的翻译策略选择

“我有你有”是相对“我有你无”而言的,是指源语和目的语都有同样意义的词汇,语言层面的翻译不是问题,但这类文化专有项在翻译时又细分为以下几种情况。

1.我有你有,但文化意象缺失

单方面解读源语文本是极具风险的,源语读者对作品的文化内涵了然于心,但是翻译时需要用目的语传达源语中的文化意义。有些文化专有项由于长久的文化熏陶已深植于思想,犹如文化血液一般流淌在体内,在文学作品或日常交流中无需画蛇添足解释其文化延伸。汉语中很多植物词汇都有隐喻意象,“人们在生活的体验中,通过与植物的接触,产生了抽象性的联想意义,从而用由思维加工形成的植物概念去表达一些概念的语言表达形式”[8]。花椒不仅是一种调味品和中药材,还代表一种远古的文化。“椒”在《诗经》和《楚辞》中多处出现,并被赋予独特的文化内涵。《诗经·陈风·东门之枌》有云:“视尔如荍,贻我握椒。”大意是:我看你像花朵一样美丽,你就高兴地送我一把花椒。先秦时期中国人口稀少,“多子多孙”自然是美好的寓意。花椒多籽,谐音“多子”,是子孙繁衍的象征,故先秦时期男女用花椒定情。这里的“椒”若直译pepper或pepper plant,在传递了“椒”的植物学概念意义时,就损失了其文化意象。“被交际双方作为共享的背景知识而加以省略的部分”“与语篇外的文化背景有关的便是文化缺省(cultural-default)”,会造成“不属于该文化的接收者常常会在碰到这样的缺省时出现意义真空(vacuum of sense),无法将语篇内信息与语篇外的知识和经验联系起来”[6],从而造成预期的语义和情境连贯实现的困境。这样的文化词汇采用直译附加其引申义可以准确有效地实现文化专有项的双重效果,“椒”作为文化专有项翻译时可以译为pepper, a token of love,目的语读者便了解到“椒”的文化意象,也不难理解诗歌中借物喻人的互文效果。

2.我有你有,但文化意象全然不同

双方都有的概念,由于历史文化背景的差异可以赋加迥然不同的文化意象。例如,中国十二生肖中的每个生肖动物都有鲜明的象征意义,生肖“羊”象征吉祥、温顺之意。“羊”字是象形文字,上古时期的游牧生活,羊被视为吉祥之物,《说文》解释“羊,祥也”。然而在西方的《圣经》里羊文化也很值得关注,lamb 的文化意象与中国的“羊”不尽相同,其文化延伸涵义为“无助、无辜、无罪”。圣经中耶和华要人们用无罪的羊来赎罪,“替罪羊”一词就是《圣经》的文化产物。东西方同样的动物(羊),却有着不同的羊文化,译者在翻译过程中时刻保持“文化敏感性”,可以避免错译、误译。“文化敏感性”就是要求译者洞察语言背后的文化意象,唯有如此才能达到正确和有效的交流。

在特定的历史时期,有时影响深远的一件文学作品会赋予某个概念以特殊的文化意象。例如,四月本是一个普通的月份,但在现当代中国人眼里,它因民国诗人林徽因的现代诗《你是人间的四月天》而变得充满了温暖、爱与希望。与之相对,英国著名诗人托马斯·艾略特(T. S. Eliot)的代表诗作《荒原》(The Waste Land)开篇便是:April is the cruelest month(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

3.我有你有,文化意象近似

源语中的文化专有项若在目的语中存在相似的文化专有项,则可以采纳艾克西拉提出的使用同化(natural ization)翻译策略。有一次邓小平接待外宾欣赏中国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时,翻译人员解释了半天外国人还是没明白戏曲内容,结果邓小平一语惊醒梦中人,笑着解释,东方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就是西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外宾茅塞顿开。有这样具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文化近似意象,我们就不必费尽唇舌解释了,历史总是在不断重演,历史的长河里总能发现一些相似的故事,例如中国的“冲冠一怒为红颜”和特洛伊战争的起因Helen of Troy就有着相似的历史背景。“用的语中带有文化色彩的词语取代源语中带有文化色彩的词,这一方法在翻译习语时最有用”[9]。

四、结 语

在全球化进程不断深化,文化交流日益频繁的当今时代,人类的Babel Tower 已成为过去时,文明间的交流已经成为当今时代的主流。国家强盛、民族复兴,又为抵制文化霸权主义提供了良好的基础条件。选择正确的翻译策略做好文化专有项的翻译工作,增进交流,加深理解,避免误解,既是增强文化自信的具体行动,又是文化翻译工作者必须担当的历史使命。

文化翻译有时表现为两种文化的较量和博弈,更多情况下是一种协商与互动。我们宣介出去的是中华文化的精萃,是人类共同的文明成果,而受众又是具备较好的知识素养、愿意了解中国文化的并且理解力较强的群体。只要我们在透彻理解源文化和熟练掌握目的语方面多下功夫,就能够不断地把一个又一个中国特色文化专有项的翻译课题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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