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年龄结构、收入不平等对居民消费的影响及其区域差异性—基于系统GMM模型的实证
2020-07-21王晋玲公亚丽博士生
王晋玲 公亚丽 博士生
(1、山西财经大学公共管理学院 山西太原 030006;2、中国矿业大学(北京)马克思主义学院 北京 100083)
引言与文献综述
收入不平等和人口年龄结构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居民消费(李恒杰,2020;李红艳,2020),甚至经济增长和产业转型。这是由于在不同生命周期阶段的人口,生产消费行为和收入差距存在显著差异并导致某些产业急剧扩张而另一些则迅速萎缩,从而诱发不平衡的经济增长。自1978年市场化改革以来,我国经历了快速的经济增长,GDP年均增长率曾高达两位数。然而在2018年基尼系数却达到了0.474,已超国际警戒线“0.4”。近年来,虽然收入不平等程度有所下降,但与类似经济发展阶段的国家相比,中国的收入分配不均仍然是遏制可持续发展的一个现实问题,这将极大减少需求、阻碍经济增长,引发公共危机及削弱社会凝聚力。
在我国关于收入不平等与居民消费的研究已有诸多文献,一部分是集中在收入不平等的内部构成机制。如Xie(2016)从社会学角度分析了中国收入不平等是由于受到某些国家体制机制影响,如地区和工作单位,并且大多数中国人将不平等视为伴随经济增长而不可避免的问题。另一部分则密切关注中国的城乡收入不平等以及其对消费的影响(孙豪等,2019)。如Li和Luo(2011)基于中国家庭收入调查和中国农村城市迁移的数据评估了中国居民收入可能存在的各种偏差,修正了收入的定义、权重结构、抽样基础以及不同地区的购买力等指标,结果表明收入最高的群体的收入增加40.43%,城乡居民收入的基尼系数从0.34上升至0.42,因此高收入样本的偏差是造成城乡收入差距的重要原因。Qu和Zhao(2008)发现农村地区的消费不平等低于收入不平等。因此,城乡差异可能是导致消费与收入平等的重要因素。为此,进一步探讨我国区域间收入不平等,将更好地厘清其与消费的之间的互动机制,从而激发居民的消费潜力,实现经济可持续增长。
同时,由于“全面两孩”政策实施和人口预期寿命的延长,我国可能会将面临少儿抚养比和老年抚养比同步提高。截至2018年,我国年龄在60岁以上的人口比例已达17.9%,预测到2050年中国老年人将增加到4.54亿,占总人口的33%。此外,从1960年到2015年中国“老年抚养比”从8%提高到了14.3%,并在2018年达到了16.8%。多项研究表明人口年龄结构对居民消费的影响具有区域性和动态性的特征。如刘铠豪(2016)提出少儿抚养比和老年抚养比在我国城镇和农村有截然不同的影响,在城镇是促进消费,而在农村却是抑制作用。Zhang et al(2014)的研究表明在2003~2009年间,老龄化加剧了我国城市消费不平等程度大约10%左右。林晓珊(2018)基于2012年我国家庭追踪调查数据的分析发现,家庭老龄化程度越高对消费不平等产生的效应也越强。因此,探讨人口年龄结构变化对居民消费的影响已成为消费经济领域亟需探讨的新命题。
综上所述,尽管收入不平等、人口老龄化及消费的研究已有大量文献,但城乡和区域收入不平等与人口年龄结构变化结合起来,研究其对居民消费的影响仍然不足。同时,大多数很少考虑收入不平等的城乡差距,因此本研究采用基尼系数构建了城乡人口权重的收入不平等度量方法,这能够有效体现城乡之间由于人口结构的变化导致的收入不平等对消费的影响。最后大部分文献只是进行了国家尺度的研究,没有考虑到区域之间的差异,因此,本研究进一步分析不同区域的差异,从而提出提高居民消费水平的政策建议。
研究方法与数据来源
(一)模型设定
为了研究人口年龄结构和收入不平等对消费的影响,在理论模型基础上,选择如下的估计模型:
由于系统GMM克服了固定效应和控制变量有可能存在的小样本估计偏误问题,改善了模型的估计效率的内生性问题,并且与差分GMM相比,它还能够估计变量的边际效应。因此,本研究最终选取系统GMM作为计量回归模型。其中用i代表中国的各个省份;t代表年份,t-1代表滞后一期值;Yit代表居民消费率;X1it是抚养比,即老年与少儿抚养比;X2it表征收入不平等;X3it代表其他解释变量,即城镇化率(UI)和经济发展水平(如人均GDP,lngdp)。
(二)核心解释变量
人口年龄结构。老年抚养比(ODR)利用65岁及以上的老人数量与年龄在15到64岁人数的比值表示。少儿抚养比(CDR)采用15岁以下的少儿数量与年龄在15到64岁人数的比值表示。
收入不平等主要衡量指标有洛伦兹曲线、基尼系数和泰尔指数。洛伦兹曲线是对同一收入水平的居民所占的比重进行统计得出一条向内凸出的曲线。当曲线越凸出时,表明区域高收入者和低收入者的差距越大,即贫富差距程度更加明显。基尼系数是对洛伦兹曲线的拓展,其取值范围为[0,1],一般将基尼系数等于0.4作为贫富差距的警戒线,高于此值说明社会财富分配已经出现不公平。而泰尔指数是根据信息理论中的熵概念来衡量收入不平等。泰尔指数和基尼系数的主要区别是,前者对高收入群体的变化较为敏感,而基尼系数则是对中等收入群体较为明显。因此,考虑到中国城乡居民收入的实际现状,本研究最终选择基尼系数作为测量城乡收入不平等的指标。计算公式如下:
其中P和W分别是总人口和总收入比重,Pi是第i各区域人口的比重,Wi是yi累积到第i组的占比。
其中GINIu和GINIr分别是城市和农村的GINI系数;pu和pr分别是城市人口和农村人口的比例;μ、μu和μr分别是中国整体居民、城市居民和农村居民的人均收入。
(三)数据来源
本文的各变量数据主要来源于2009~2018年中国及30个省份(港澳台及西藏不包括在内)的统计年鉴以及统计公报,由于部分省的各年龄阶段人口比重数存在数据缺失,参照已有研究使用差值平均法测算补充得到。
结果分析
(一)国家层面的回归分析
基于全国的省域数据对模型进行估计(见表1),模型1-3和模型5采用系统GMM进行估计,同时为了表明本研究采用系统GMM对系数的稳健性提高,模型4使用差分GMM估计。如表1所示,模型1未计入变量基尼系数以及人口老龄化,模型2添入人口年龄结构变量,模型3只包含了基尼系数,而模型4与5则是包含所有自变量。由模型5系统GMM估计的残差自相关和Sargan的概率值的结果显示,残差项已不存在自相关且所采取的工具变量及滞后项的阶数都是有效的。模型1-3和模型5各变量的估计结果是一致的,且差分GMM模型得到的人口年龄结构及收入不平等对消费的影响也与模型5的估计结果一致,这说明模型5的估计结果是稳健的。因此,后面的分析主要是基于模型5的估计值。
表 1 System-GMM估计结果
首先,消费的滞后一期值对当期值具有正向显著影响,即当滞后一期值每增加1%,消费增加0.89个单位,这说明居民消费的态势趋于稳定。对于整体基尼系数的估计结果表明,在10%的显著水平上它对居民消费率有显著抑制作用,基尼系数每增加1%,消费减少2.6%。此外,城镇的基尼系数对消费的影响是负向,而农村的基尼系数对消费的影响是促进作用,尽管它的系数在所有变量中影响效应最小。这主要是因为随着城镇化水平的不断增加,国家对三农的不断扶持,农村释放了大量劳动力迁徙到城市,部分农民在获得工作机会的同时收入也有所提高,消费也会相应提高,农村基尼系数对消费率尽管有正的影响,但其对消费率的影响不显著。与城镇相比农村居民收入基数和其增长幅度仍然偏小,在巨大的城乡收入差距冲击下,农村居民整体消费水平均落后于城镇居民,所以农村收入差距不是造成消费水平低的主要原因,这也在整体基尼系数上得到了进一步的体现。
其次,老年抚养比显著抑制了消费增长,它每增1%导致消费减少0.14个单位。可以从两个维度对这个原因进行解释,一方面,城市中老年人有健全的社会保障体系且大部分都有退休收入,但是其很大的一部分用于储蓄,而绝大部分农村老人基本没有自主的额外收入,且收入中很大一部分可能来自政府微薄的补贴,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极大限制了老年人消费。另一方面,勤俭节约素来是我国老年人群体的特征,除了生活必需品外,很少进行非必要性支出,消费和长期的生活习惯缩小了老年人消费的广度和深度。少儿抚养比每增加1%使消费率平均增加3%。这主要是因为计划生育政策在中国的多年实施以及孩子的抚养成本增加之后使得很多中国家庭选择减少孩子的数量,然而家庭对孩子的教育投入却在急剧增长,因此对孩子教育投资大于孩子数量减少而增加的储蓄时,消费就会增加。这个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中国式家庭中的父母以及上一代等对子女的抚养都是非常慷慨,只要有利于子女的成长都会尽最大可能对其教育进行投资,而且随着经济的发展,生存品质、健康保障以及家居娱乐等一系列成本大幅上升,这进一步刺激消费的增长。经济发展和城镇化对居民消费均具有正向影响,消费随人均GDP的增加的程度大于城市化的影响,这是由于本文所用的城镇化指标主要是人口城镇化指标,而并未考虑空间城镇化和经济城镇化,使得城镇化对消费的作用被人口的权重所拉低。
表2 分区域System-GMM估计结果
(二)区域层面的结果分析
基于全国层面的分析,得出城市基尼系数和老年抚养比对消费存在显著的负向影响。然而,由于资源禀赋及我国东、中、西部的经济和社会发展存在区域异质性,因此,本文参考范兆媛等(2016)的研究范式,把西部设定为参照组,东、中部作为区域的虚拟变量。具体的思路是,如果研究东部,设置其值为1,否则为0;同理,若选定中部是研究区域,则设置它的值为1,反之为0。本研究将基尼系数与老年抚养比的值分别添入模型的解释变量中,通过系统GMM模型估计出分区域的影响结果。表2中的模型6和7分别列出了分区域的估计结果。
首先,基于模型6的估计结果,可以看出随着城市基尼系数的增大,对消费的抑制存在显著的区域差异。设置西部为参照组,城市基尼系数对消费率的影响系数为-0.264;对中部地区而言,城市基尼系数对消费率的影响值为-0.182;对东部地区而言,城市基尼系数对居民消费率的影响值为-0.172(该影响系数是参照组系数与本区域系数之和)。结果表明,东、中、西部的城市基尼系数均显著抑制了消费增加,且不同区域的抑制程度均表现出区域差异,依次按照影响排序为西部、中部和东部。西部的抑制作用比较明显这可能与该地区居民的年龄结构有着密切的关系。
其次,根据模型7的数据显示(见表2),老年抚养比在不同区域也存在显著的区域异质性,老年抚养比对消费的抑制效应在西部最为显著且其系数为-0.292;其次为中部,影响系数为-0.226;东部的消费受老龄化的抑制作用最小。这同基尼系数影响消费的趋势是一致的,可能的解释是一方面老龄化导致消费需求的变动主要体现为消费数量和结构的变化,从而最终对相关产业造成影响。然而老年需求引致的产业结构升级效应很大程度取决于老年人的消费能力和消费意愿,如果消费能力和意愿不足,产业升级效应就会极大削弱,而消费能力和意愿又与该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及社会保障的完善程度有关。我国东部的城市化和工业化乃至产业结构都要比中西部完善,这就使得东部的老龄化对消费的负向作用相比中西部要小。另一方面,存在西部老龄劳动人口向我国中部和东部转移现象,这就造成了东部老年人的收入与中西部区的收入差距在不断扩大,同时年轻的劳动力流向中东部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在聚集,加剧了中西部劳动力市场的萎缩,并通过劳动力的供需失衡传导至工资收入,从而进一步抑制区域居民消费。
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研究基于2009~2018年中国30个省域的面板数据,通过基尼系数衡量收入不平等,采用老年抚养比和少儿抚养比反映人口年龄结构的变化,利用系统GMM模型实证检验了人口年龄结构和收入不平等对居民消费的影响以及区域差异,主要结论和政策建议如下:
从人口年龄结构来看,老年抚养比对居民消费的增长具有阻碍作用,这说明人口老龄化严重抑制了居民消费增长,少儿抚养比刺激了消费的增长。随着老龄化的程度加深以及流动人口在中部和东部的聚集,老龄化社会同样也可以释放巨大的消费潜力,《中国老龄产业发展报告》的数据显示,2014~2050年中国老年人口的消费占GDP的比重将从8%上升达到33%,市场估值将从4万亿元人民币增长到106万亿元。因此,企业可以提升技术水平替代劳动资本,从而促进与老龄化相关产业的结构升级和扩充老龄产业发展空间。同时,建议政府合理有序引导人口流动,减少人口流动的成本,出台相关政策扶持老龄事业和产业投资,培育流动人口的职业技能和综合素质使其更好适应流入地的老龄产业的结构调整,从而激发老龄化对产业结构的转型推动力。此外,青少年时期的消费基本上是以生活支出和教育支出为主导,因此倡导先进的消费理念将带动居民消费增长,例如让年轻家长更倾向于选择高品质的生活方式以及提升居民消费水平和改善消费结构的政策效应将进一步刺激相关产业的消费增长。
分地区来看,老龄化对消费的抑制作用在西部尤为显著,反映出西部发展中地区的老龄人口消费动力明显不足。因此,提升老年人消费比重是解决西部地区居民消费长期萎靡不振的有效途径之一。为此,应完善西部老龄人口消费服务设施、健全社会保障体系、提升老年期消费比重。例如,加大西部地区医疗保健设施和文化娱乐设施建设的投资力度。
从收入不平等的视角来看,城乡收入不平等显著抑制了居民消费。因此调节收入分配格局的政策目标不应仅仅包括截面收入差距缩小,还需要以市场化转型打破城乡经济发展的经济障碍,避免城乡居民收入阶层的固化。同时逐步建立起城乡居民消费的联动机制,健全农村居民的社会保障体系,从而缩小由于城乡收入不平等对消费的负向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