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依·雅碧江
2020-07-20俄尼·牧莎斯加
俄尼·牧莎斯加[彝族]
诺依·雅砻江
他是这里出生的,我也是这里出生的,这我知道。
我还知道,《史记·夏本纪》载:“夏禹,名曰文命。禹之父为鲧,鲧之父曰帝颛顼,颛顼之父昌意,昌意之父日黄帝。黄帝将其儿子青.阳、昌意降居江(金沙江)、若水(雅砻江),昌意娶蜀山氏。女,生高阳(颛顼)”。
……黄帝的儿子昌意究竟出生在哪方?北岸,还是南岸,书里只说了若水之滨,若水就是现今的雅砻江。
我也是这里.出生的,我的父亲是个彝人,我的母亲也是个彝人,我的出生是在北岸,一个叫做小金洛谷的彝人小村子。而就在那个陡峭的小山村,出门就要抬高脚步行走的那个村庄,很多年后,我离开了那个村庄,我的梦却依然挂在那个村庄的山上和沟谷间,许多次,它依然进入我的梦乡。
在诺依·雅砻江边,我学会珍惜生命,我学会生命以外的事。
诺依·雅砻江啊,而你在那个地方咆哮,你在那个地方静溢——流出你的特色——任随水波澎湃,任随水波荡漾啊。你只要是你响的时候,你可就是响彻云霄的;你只要是你不响的时候,你可就是以温柔而著称的。你看你多像一个男人,你看你多像一个女人,而寂寞与骚动的木船,从你的水面划过,不是为了昨日的忧伤,而是为了今后的欢乐。
我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牵挂你,很多次,魂牵梦萦的就是你啊,家乡的河流——雅砻江·诺依——诺依·雅若江。
诺依·雅砻江,你还记得我是怎样的模样吗?你还记得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吗?你的这个儿啊,我在很多地方都在说起我的出生,说我的出生就在你的江边啊。我可记得你的啊,从历史到现实,我可记得一清二楚。又从现在到将来啊。将来的你,必定成为流淌着金水的河流,金河将是你的又一个称呼,我等着,假如说我等不及了,还有我的儿子儿女及孙儿孙女无穷尽地在你的岸边等着,守着。
守着看谁沉浮——他们仍然过险滩,在你看得见的江边,在你看不见的江边。
守着看谁主风流,但现在,外面的世界纷扰,你仿佛不为之所动,你还是你呀,诺依·雅砻江,静静地流淌,尽管身上有着亘古的瘢痕,或有着彻底的印记。
徘徊在你的江边,我思绪万千。
思绪在跳跃,随着你的江水一起一伏……拉布峨卓·西昌城
我在这个地方生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但是,却没有一个在我的身边,他们都寄养到异地生存去了,不是我没有能力养活他们,而是因为他们还太小,小得一个才上小学,一个才两岁多一点。我知道,像一棵树,我就是一棵树,他们就像小鸟,我知道有一天他们长大了,一定会在我的枝头鸣叫的。
我在这个地方建造着我的梦想,一个省略了金钱关系,一个省略了人际关系……但是,我重视这个生命,我没有忘恩负义,我想过,因为我之所以存在,全源于对生命的顶礼膜拜。我是富贵的人也看得起,贫穷的人我更看得起,因为穷人不等于一直受穷,因为富贵的人一代不如一代我也听说过见到过。
我在这个地方,用彝语来解释就是一张虎皮做成画像的地方,传说只要在它这里过三年,就会只落得老子要把儿子当去的地方、变卖家产的地方,而现今,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多个年头,我也没有落得这样的下场,相反我看到我在为自己的梦想而突飞而猛进·~…我,我们,应该感谢和睦的背景,感谢天时地利啊。
我在这个地方,我失落了一段爱情,又得到一段爱情……翻越过千山万水,我的爱情在远方,临近的爱情在我的心里。不一样的爱情注定不一样的结局,不一样的开始就注定不一样的结束。我的爱情是可怜和可喜的,这我知道。一根线,一根残破的线,一根希望和失望并存的爱情线,一根风一吹就可能熄灭的孱弱的光线——仿若猛一眼就要断裂的线,在风中昭示着韶华——实质上,是一根像我的家谱一样无比坚硬的线。
在这个地方我认不到任何人,却又是任何人都认得到我。因为,我在这个地方梦想着……直到死亡,我还留下我的灵魂在街上飘荡,在拉布峨卓·西昌,你看见闪光的霓虹灯就想起我,你看见大大的月亮时就想起我,你看见车水马龙的时候就想起我,看见碧波荡漾的邓海时仍就想起我……那么,我,只有我才是把你牵挂得最厉害的人。
只有我啊,我才把你牵挂得如梦如痴,好像翻过了一匹山又一匹山、一个平原又一个平原、一个土坎又一个土坎……在风雨中,在冰雹里,在大雪纷纷的岁月。
啊,我的人儿:我的儿孙,我的祖辈,我的亲戚,我的朋友……现在,在拉布峨卓的风起了,一年四季的温暖阳光下的风儿哦,一年四季如春天。你要记住,拉布峨卓·西昌,就在这个地方,我这个人是为爱情而生并死亡的……
啊,假如哪一天我不在家里了,假如哪一天我在家里了,记住啊,我的灵魂还在拉布峨卓·西昌城的街头沉重地飘荡,还在拉布峨卓·西昌城的屋子里不安分地安睡。
阿伙金阳
从哪个地点登上岸的?在余沙江边,在彝族人的生活中,比什么都还要重要的一条江水,阿伙金阳啊,在众多的江边,他们究竟是从哪一个口岸登上了古侯穆迪——大小凉山,古侯与曲涅是在哪一个地点登上了岸的。几千年了,只留下他们的儿孙在古侯穆迪——大小凉山为着一口气而活着;只留下一棵草,依然在风中倔强地生存,一棵草——麦冬草——在我们的彝语中称为“日日”的草。麦冬草——救命草,在风中在江水的岸边在旱地在湿地在冰雪高扬的冬天在夏日炎炎的生存环境下——在向往死亡的道路上和在现实的山谷间,而这些草倔强地生存,依然生存。
从哪个地点登上岸的?在金沙江边,我只记得,我们只记得是红色的土地,清晰与寂寞的纷杂的声音响起,在这个世道上有没有人听出来它的声音,它是指示什么?是在指示我们向往着美丽而痛楚的生存现实。不是因为白天,也不是因为黑夜,而是在白天与黑夜之外,和谐是那么有力。朝左方走的就成为了黑彝,朝右方走的就成为了白彝,朝下方走的就成为了红彝,朝上方走的就成为了花彝……古侯与曲涅那个时候就分清楚了的,是分清楚了的。在彝族人的生活中,比什么都还要重要的一条江水,阿伙金阳啊,你明白了吗?可是,他们是在哪里登岸的,古侯与曲涅是在哪里登岸的?
依然是悲伤的情调——歌谣都是悲伤的,人都是悲壮的。血色的土地,血色的天空,血色的我们的肉体……一切尽在不言中吗?一切可不能只在不言中哦。但是,除了一支歌谣、一个大写的人以外,这一切是人类的悲哀么?还是人类的庆幸?你在这些悲歌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阿伙金阳呀,你倒是说一句话哦,可你依然沉默,而我依然在沉默中急切地想知道关于古侯与曲涅是在你的哪个地方登上岸的。
我知道他们究竟是在哪个口岸登上来的,江水也就成为了一条江水,在这个时候,江水流成了一条河流,在每一个彝族人的心中。而你哦,阿伙金阳,你就在每个彝族人的心里。多亏了那棵草,叫做‘旧日”的麦冬草,于是,大小凉山所有的彝族人都在超度灵魂时用到了那棵草。现实中,我在江面上寂寞而难耐地等待,我一坐就坐了很久,至少是数千年了……末了,还是一条江水,江水的左面是大小凉山,江水的右面是木乌——乌蒙山。
一个声音突然在我的心间响起,我随着这个声音而去,因为它说的是道理。你听听看:你要找的江岸是找不到了的,古侯与曲涅登上岸的口岸是找不到了的,而却只在你们——彝族人的心中永驻。
啊呀,一条江的口岸是那么的多,古侯与曲涅究竟是在什么地方登上岸的?这么多年了,没有人去留意究竟是在哪里的咯——是是是,祖先的謎团留给了我们,我们的谜团留给了儿孙哦。
啊呀,阿伙金阳,像谜一样地生活着是多么幸福和愉快,就像快乐和忧伤,尽管有着太多的未解之谜。
阿伙金阳哦,冗长的金沙江,冗长的堤岸,究竟是哪一个的,一条江的口岸是那么的多,古侯与曲涅究竟是在什么地方登上岸的?你只留下你的名字:
阿伙金阳,在彝族传统文化中熠熠生辉。
注:阿伙金阳,是指现在凉山彝族自治州的金阳县,相传两千多年前,彝人代表古侯与曲涅是在那里借助“日日”——“麦冬草”的力量登上岸的,但是,如今却不知道是在哪个确切地点登上岸的,他们从此过了金沙江,告别祖先生活的木乌——乌蒙山区,来到大小凉山繁衍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