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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故郡 从北方边镇到帝国都城

2020-07-17

旅游 2020年6期
关键词:金城胡同

锦什坊街南口。

老北京保留至今,以“坊”命名的地名,全市共有兩处,都在西城区,一是白纸坊,一是金融街街道的金城坊(锦什坊)。作为区域地名保留下来的,仅有白纸坊。

上古时期,天下分九州,幽州居其一,也称幽陵、幽都、幽洲。此时的“幽州”乃地域名或片区名,非专指城池。西汉以后的官职名称“幽州牧”“幽州刺史”即来源于此。北京城古称蓟城,历史上是幽州的主要治所所在地。古蓟城,其核心区域在今北京城西南部广安门一带,因蓟丘而得名。

辽会同元年(938年)升幽州为南京,建为陪都,又称燕京,蓟城则称南京城或燕京城。幽州,自上古起源,至辽南京废止,自此退出历史舞台,遁入尘烟深处。考古资料显示,今天的白纸坊街道辖区,大部分位于古幽州城内。

20多年前,第一次造访白纸坊,是去经济日报社探望一位老朋友。从亚运村咣当咣当换过几次公交车,穿过烟火气息浓郁的南城,那时候附近的大片区域还是低矮的四合院。胡同里,不时可见“膀爷”的痕迹,不分年龄,家常而随意。后来《北京青年报》曾发起给“膀爷”送汗衫的活动,成为当年街头巷尾轰动一时的社会新闻,极大地改善了老北京的胡同景观。

当然,印象最深的,还是老北京的铜锅涮肉和炙子烤肉,南城的最地道。二锅头肯定是喝不得的,“大绿棒子”(啤酒)倒可以来2瓶。那时候,一瓶还是640毫升。

白纸坊立交桥东南角的街头雕塑。

白纸坊西街西口。

白纸坊的前世今生

老北京保留至今,以“坊”命名的地名,全市共有两处,都在西城区,一是白纸坊,一是金融街街道的金城坊(锦什坊)。作为区域地名保留下来的,仅有白纸坊。

了解金城坊的历史,可以为白纸坊佐以参照。金城坊设于元代,元人的解释是:“取圣人有金城,金城有坚固久安之义以名。”这符合中国的传统文化,明代依然遵循。金城坊的地理位置,大致在阜成门以南,复兴门以北,二环路以东,太平桥大街以西。

从金城坊到金融街,历史诚恳起来,倒也是毫不含糊、一脉相传的。今天的金城坊街区,是金融街的核心区域,西起西二环,北至武定侯街,南接广宁伯街,周围分布着金城坊街、金城坊东街、金城坊西街、金城坊南街和金城坊北街5条胡同。此外,武定候街东侧与金城坊街东侧,南北向贯通其中的是锦什坊街。太平桥大街两侧,还分布着锦什坊东街和什坊小街。其中什坊小街与金城坊街隔太平桥大街东西相望。不厌其烦地描述街巷方位,可以为后来的研究者提供大致的地理坐标和胡同肌理。

金融街石碑,进了金城坊街,金融街的核心区域就到了。

提到白纸坊,就不能不说老宣武区。新中国成立后,白纸坊隶属宣武区管辖,2010年撤宣武区,转隶西城区。宣武区曾是北京中心城区之一(东城、西城、崇文、宣武为当年俗称的内城四区),更是京城肇始之地、宣南文化发祥地和京城著名的传统商业区。历史,总是喜欢和人们开不大不小的玩笑。其实,早在清乾隆年间,宣武区的大部分区域,就归西城区管辖。这可能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1952年,宣武区与一部分前门区合并,成立新宣武区。1960年,丰台区卢沟桥乡马连道村划归宣武区,这才奠定了宣武区当年的区划四至。作为行政区划,宣武区存在了将近一个甲子(60年),留下了很多美好的故事。老宣武撤区的时候,很多人恋恋不舍。其实,大家的关注和吐槽,无关区划,只关乡愁。那旧时规整的四合院,宽宽窄窄的胡同,才是人们心灵深处浓得化不开的记忆。

位于白纸坊桥北,护城河西岸的金代宫殿故址纪念碑。

都城营造雕塑

从地理位置看,今天的白纸坊,自古人杰地灵,数度繁华,曾是辽金两代都城——辽南京和金中都城的核心区域。考古资料显示,辽南京基本承自唐幽州,肇始于三国曹魏时期。其大致位置为:城北在白云观北侧至受水胡同一线,城东在法源寺以东烂缦胡同南北一线,城南在姚家井以北里仁街一线,城西在白云观西土城台向南、莲花河以东一线。后来,城北部略有变化,向北取直。今天白纸坊街道辖区大部位于辽南京城内,自西晋至辽,达千年之久,虽然古城早已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但其文化之脉,至今依然延续。

金中都在辽南京城基础上,分别扩展了西、南、东三面,但扩展的距离并不均等。今人估算,东面扩展了一里多,而另两面扩展了三里至四里有余。至此,白纸坊街道全部位于金中都城内,部分区域位于宫城之内。元人所谓旧城,即指位于元大都城西南的金中都。金中都毁于战火,元人在旧城东北营造新的大都城,白纸坊辖区始置于都城之外。

明嘉靖年间,白纸坊地区纳入北京外城,重新焕发青春,至今依然是首都功能核心区的重要组成部分。白纸坊立交桥西北角的护城河公园里,如今立有仿青铜器型的金代宫殿遗址纪念阙。纪念阙由原宣武区政府立于2003年9月20日,周边刻有侯仁之老先生于2002年7月30日撰寫的《北京建都记》,以及金代大事记。

金人游牧雕塑。

金代宫殿故址纪念碑正面。

纪念阙继续南行,有一块特殊的区域,名唤金中都公园,很精巧,是附近居民的乐园。过宣阳桥,进金中都公园北门,一些有金代风格的雕塑和建筑散落四周。这些雕塑群分别展现金人游牧、都城营造等旧朝景观,高瘦身形的皇家瑞兽古风犹存,和北侧的纪念阙遥相呼应。响晴的天,碧空悠悠,护城河水清澈见底,奔流不息。园子是孩子们的天下,跳绳、跳皮筋、丢沙包、玩轮滑、爬高爬低、打打闹闹、推推嚷嚷,不亦乐乎。

宣阳台。

白纸坊的来历之谜

白纸坊的来历很有意思,经历了由官署名称过渡到民间地片名,再到社区组织的变迁过程。作为古代社区组织的白纸坊始于明代,但白纸坊的名称却始于元代。原来,元代在礼部之下有明确记载:“白纸坊,秩从八品。掌造诏旨宣敕纸劄。大使一员,副使一员,至元九年(1272年)始置。”(见《元史·百官志一》)

《元史》这段记载给很多人造成了误会。有人误以为作为坊名的白纸坊,始于元至元九年。这是不对的,它只是一个级别只有从八品的礼部下属机构,但职责很牛,专门负责为皇帝制造颁布诏书所用的纸张。此“坊”非彼“坊”,虽然与表示街区的显忠坊、奉先坊一样称之为“坊”,却完全不是一个性质。白纸坊位于已被金末战争毁坏的中都旧城之内,其官署位置大致应在今天白纸坊胡同、造纸胡同一带。同时,此地也是官署的造纸作坊所在地。

清初张远《隩志》称:“南城诸坊,白纸坊最大,元于此设税副使,北自善果寺,南至万寿宫,西极于天宁寺,皆是也。自嘉靖筑新城后,坊划而为两矣。”清朱一新在此段后的按语说:“白纸坊,元时在旧城中,而《元一统志》列旧城坊名六十二,独无此名。《梦余录》载明南城坊名,亦无之。至《坊巷衚衕集》(此处指明嘉靖时,锦衣卫指挥张爵的《京师五城坊巷胡同集》),始列于宣南坊后。然成化间严理安《重修善果寺碑》,称宣武门外3里许,地志曰白纸坊。则其名固沿元旧也。”这说明,不论是元代的官方记载,还是明初的官方记载里,根本没有“白纸坊”这个坊名。直到明嘉靖修筑外城后,才正式出现白纸坊,列在城南诸坊的宣南坊之后。但是明初成化年间的碑记里,却有白纸坊的地片名称。

可见,从官署机构、作坊工厂,到民间地片名称,最后正式设“坊”,白纸坊经历了一个渐变的过程。这符合地名的发展规律。这证明张远的记载有明显的疏漏,“白纸坊”在明嘉靖之前仅为由官署名、作坊名逐渐演变而来的地片名。根本不存在“南城诸坊,白纸坊最大”。这也基本解决了朱一新的困惑,为什么在明嘉靖筑新城前,“城坊”的所有文献中均无“白纸坊”的记述,但碑刻中却有地名的存在。弄清楚了白纸坊的历史变迁脉络,我们就明白这绝非官方正史记载的遗漏。

坊制始于唐代,明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开始修建南侧外城。清《光绪顺天府志·京师志一·城池》记载,“外城环京城南面,转抱东西角楼,长二十八里……明嘉靖三十二年建,四十三年成。”外城建成后,按照方位设置了正东坊、崇北坊、崇南坊、正西坊、正南坊、宣北坊、宣南坊等7坊,加上唯一不按方位设置、位于外城西南角的白纸坊,合起来外城共计8坊。

宣阳桥。

至此,作为社区组织名称的白纸坊,正式登上历史舞台,至清废止。坊内明代就有纸房胡同,表明这里手工造纸行业历史悠久。清末朱一新编纂《京师坊巷志稿》时,仍称“今居民以造纸为业”。随着城市建设的飞速发展,20世纪60年代后,造纸的小作坊才逐渐在白纸坊消失,向通县(今通州)等地迁移。这和琉璃厂作别大栅栏,向门头沟迁移有些类似。

如今,“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白纸坊”了。

白广路南口

白纸坊东街一角

白纸坊街道办事处。

崇效寺

枣花渐欲迷人眼,牡丹花开艳京城

在白纸坊西北部,北京外城西南角,曾经有一片弥漫着枣花儿香的浪漫区域。这里明代始称“枣林儿”。《京师五城坊巷胡同集》说,“白纸坊,五牌二十一铺,在新城广宁门、右安门西南角,有‘枣林儿。”“枣林儿”名称的由来,与其南侧的唐代古刹——崇效寺有关。

清末缪荃孙辑《光绪顺天府志》称:“崇效寺,在白纸坊,唐刹也。唐代幽州节度使刘济舍宅为寺,地在唐城之内。”说的就是此地。顺带提一下缪荃孙老先生,这位可是清末民初响当当的大牛人,藏书家、校勘家、教育家、目录学家、史学家、方志学家、金石家。清代京师图书馆创始人、首任馆长,中国近代图书馆的鼻祖。京师图书馆,后更名北京图书馆,就是现在的国家图书馆。今天的国图,还有缪老先生的雕像。

崇效寺,原名崇孝寺,始建于唐贞元五年(789年)。盛唐时,武则天崇尚佛教,天下崇佛之风极为兴盛,客观上促进了佛教在中土的传播。传说,洛阳龙门石窟法相庄严的卢舍那大佛,就是以武则天的妆容为蓝本的。如此看来,幽州节度使刘济的舍宅建寺,就不足为怪了。这和后来清代的雍正皇帝,舍雍王府建黄教寺庙雍和宫,有异曲同工之处。不同的是,清王朝借此加大了对西藏的管辖力度。

元朝末年,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元顺帝为保国泰民安,在唐寺旧址重修崇孝寺,赐名“崇效寺”,期望仿效唐朝江山一统、四海安定。奈何天下大势已定,1368年朱元璋在南京称帝,元顺帝旋即北遁。明代参照周、汉、唐时期的“两京制”,在洪武元年“八月己巳,以应天为南京,开封为北京。”翌年,改大都为北平,取北方平定之意,这与辽宁、宁夏的名称来源如出一辙。1421年,朱棣正式改北平为北京。民国时沿旧制。1928年北伐胜利,蒋介石定都南京,改北京为北平(抗战时期,日本人占领期间改北平为北京,1945年抗战胜利后民国政府重新改为北平)。1949年,新中国成立,北平成为首都,改名为北京。

胡同里打牌的老街坊。

牡丹。

还说崇效寺。明末清初周筼的《析津日记》记载:“(明)嘉靖辛亥(1551年)掌丁字库内官监太监李朗于崇效寺中央建藏经阁,阁东北有台,台后有僧塔三,环植枣树千株。”藏经阁,又名藏经楼,万历年间(1573年—1619年)修建时,将其移至寺院后部。清中叶曾对藏经阁进行大修。

胡同人家。

到了清代,崇效寺北部的成片枣林,每到春暖花开,枣花弥漫,游人如织。这是崇效寺被老百姓俗称为“枣花寺”的由来。当时,到寺中观赏枣花成为京城时尚。“枣林儿”也由此得名枣林街。《京师坊巷志稿》称:“枣林街,东距牛街半里许,井三。西有三官庙,井五。”可见这条道路已经具有相当的规模,与今天的枣林前街基本吻合。最晚在清末(见清宣统年间北京城地图),因与南侧街道区分,枣林街改称枣林前街,南侧街道称为枣林后街。

这两条街道与周边的枣林夹道、枣林斜街、枣林后街、枣林北里、枣林西里、枣林二巷、三巷等胡同一起构成了浪漫的枣林群落。当年的千株枣树早已不见踪影,今天仅余的地名,依旧述说着往昔的乡愁与思念。

崇效寺,曾经和同建于唐代的悯忠寺齐名。悯忠寺,就是现在的法源寺。两寺相距不远,均以花盛。清康乾年间,崇效寺因寺内的丁香和寺外的枣花享誉京城,许多文人笔记将崇效寺赏花列为京城奇景。据记载,同治年间寺僧从山东曹州移植牡丹,引无数游人前来观赏。时人有“京中花事,悯忠丁香,崇效牡丹”之语。林则徐、康有为、梁启超、鲁迅等名人,都曾到寺中观赏。1954年,因无人养护,崇效寺的牡丹被悉数移植至中山公园,使这一花事活动延续至今。如果您去中山公园赏花,可不要忘记了白纸坊崇效寺曾经辉煌的历史和过往。

曾经的枣花寺——崇效寺,今天的白纸坊小学。

崇效胡同里的石榴树。

崇效寺遺物,白纸坊小学院内的古槐。

寺南的胡同,以寺为名。1947年,民国北平地图标注为陈家胡同的,就是今天的崇效胡同。1949年,崇效寺改为北京印钞厂职工子弟小学,尚存坐北朝南的三进院落。1958年,更名为白纸坊小学。到了1970年代末,随着教学规模的扩大,校内遗存的建筑改建为教学楼和教师宿舍。当年牡丹花开动京城的崇效寺,其遗迹仅余校舍北部整修一新的藏经阁和一棵古槐,在孩子们的琅琅书声中,依然静静屹立。

崇效胡同里,一树石榴出得墙来,满枝孩子小指肚大小的红红的石榴花,在灿灿的阳光里,在蓬勃的绿叶里,憨头憨脑,生机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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