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缘政治经济视角下的环孟加拉湾多领域经济技术合作倡议的发展及应对

卢光盛 李江南

【内容提要】在域内外大国势力与孟加拉湾地区相互作用不断加强的背景下，环孟加拉湾多领域经济技术合作倡议(BIMSTEC)近年来有了一定的变化。本文从地缘政治经济角度浅析BIMSTEC取得的成效与面临的问题，认为BIMSTEC当前面临着大国间地缘政治竞争与冲突的风险。面对BIMSTEC中地缘政治作用的增加及BIMSTEC可能成为印度等大国制衡与对抗中国影响力的工具，中国应通过寻求多途径参与BIMSTEC，发挥云南省在中国推动印度洋大通道建设中的引领作用，引导BIMSTEC与中国推动的相关区域合作机制的有效对接等应对措施，减少BIMSTEC发展对中国产生的潜在负面影响。

一、引言及研究综述

环孟加拉湾多领域经济技术合作倡议(BIMSTEC)成立于1997年，是一个涵盖15亿人口，国内总产值达3.5万亿美元，并由南亚和东南亚七个国家组成的地区合作。(1)BIMSTEC, “Country Profile Background,” https://bimstec.org/?page_id=306.这一合作机制最初仅有印度、泰国、斯里兰卡、孟加拉国四国，称为孟印斯泰经济合作组织(BIST-EC)。缅甸、尼泊尔和不丹加入后，该机制才正式更名为今天的环孟加拉湾多领域经济技术合作倡议(BIMSTEC)。

作为一个发展时间长达20多年之久的次区域合作机制，国内外对环孟合作机制的研究与其发展进程紧密相关。环孟合作机制自成立以来曾长时期处于发展缓慢、机构效率低下、机制运行不畅等困境当中。因此在这一时期，国内外学者主要从问题角度对环孟合作机制内各国贸易合作、发展动因、前景及域外大国参与情况等方面，探讨了环孟合作机制发展中出现的相关问题并提出相应对策。随着2014年莫迪政府推动环孟合作机制发展进入新阶段后，国内外学界对环孟合作机制的研究也迎来了新的高潮。学界重点探讨了BIMSTEC在新阶段产生的变化与前景，如戴永红、王俭平的《环孟加拉湾多领域技术经济合作倡议：转型与前景》(2)戴永红、王俭平：《环孟加拉湾多领域技术经济合作倡议：转型与前景》，《南亚研究季刊》2019年第3期。提出BIMSTEC的转型举措与趋向，并认为BIMSTEC面临着转型的关键抉择。而国外不少学者则从BIMSTEC参与国的角度，探讨了BIMSTEC的意义，并认为BIMSTEC在新时期焕发出了新的活力。如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学者拉杰夫·兰詹·查图维迪(Rajeev Ranjan Chaturvedy)的《环孟加拉湾多领域经济技术合作倡议：为什么重要？》(3)Rajeev Ranjan Chaturvedy, “BIMSTEC: Why It Matters?” Rajaratnam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 (RSIS), Nanyang Technological University, Singapore, No. 155, September 25, 2018.一文，重新诠释了BIMSTEC在新时期的重要意义及作用。本文从环孟合作机制迈入新发展阶段这一背景出发，从地缘政治经济视角诠释了地缘政治经济对BIMSTEC的合力作用及影响，在分析BIMSTEC的发展、成效及问题的基础之上，提出BIMSTEC各国间的地缘经济联系增强，地缘政治影响力增加，且在中美印等域内外大国地缘政治竞争与冲突的背景下，BIMSTEC面临着陷入大国间地缘政治竞争与冲突的风险。因此，如何有效应对BIMSTEC在新发展阶段的潜在影响，主动采取相应措施，这对中国在孟加拉湾地区推进“一带一路”及中国“印度洋战略”，促进南亚和东南亚跨区域合作的良性互动具有重要意义。

二、地缘政治经济视角下的区域合作与BIMSTEC

近年来，注重经济与贸易合作的地缘经济在全球化格局下的作用愈发明显，在全球化与区域一体化的新形势下，地缘政治与地缘经济共同作用于当前世界并相互影响。大国地缘政治竞争的加剧会影响地缘经济的发展趋向，各国间地缘经济联系的增强将助推区域一体化的发展，并影响大国间的地缘政治竞争态势。BIMSTEC作为孟加拉湾地区主要的次区域合作机制，在地缘政治经济的共同作用下获得迅速发展并取得一定的成效，但地缘政治经济的冲突与合作属性也使得BIMSTEC面临新的发展机遇与挑战。

(一)地缘政治、地缘经济与区域合作

地缘政治经济学源于地缘政治学，地缘政治学最初以地理空间为基础主要研究政治与军事安全，但随着冷战的结束和全球化与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兴起，地缘政治学的研究逐渐从政治军事安全领域转变到经济与贸易领域，并随之出现了地缘经济学，而区域经济集团化成为了地缘经济的最突出表现。(4)张丽君等：《地缘经济时代》，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55页。在新形势下，地缘政治经济学成为了地缘政治与经济相结合、两者互为影响的新的学科发展方向。(5)王铮、胡敏、王宇：《新地缘政治经济结构进化与治理》，科学出版社，2017年，第5页。各国、各地区之间的地缘经济关系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地缘政治关系，而地缘经济上的合作和对立关系也可能强化地缘政治上的关系。(6)陆大道、杜德斌：《关于加强地缘政治地缘经济研究的思考》，《地理学报》2013年第6期，第723-727页。由于地缘政治与地缘经济的相互作用，使得作为地缘经济重要表现的区域集团化，也受到地缘政治的作用与影响。

随着区域合作与区域一体化的兴起，不少学者以地缘为基础对区域合作进行了相关研究及定义。宋涛等学者按照地缘空间层次，将地缘合作划分为地缘区域合作、次区域合作及地缘经济区合作，并认为地缘次区域合作是若干邻近国家和地区间基于平等互利的原则，以流域、湖泊等空间要素等为合作空间域，为维护边境地区社会、经济、政治、生态、信息等安全需要而开展的经济、设施、社会、环境等方面的跨区域合作。(7)宋涛、李玏、胡志丁：《地缘合作的理论框架探讨——以东南亚为例》，《世界地理研究》2016年第1期，第1-2页。

(二)地缘政治经济对区域合作的作用

区域合作是地缘经济的产物，且地缘经济的重点是发展，故视邻国为竞争的对手和伙伴。(8)张丽君等：《地缘经济时代》，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54页。不仅如此，由于地缘经济学的本质是以国家为行为主体，以地缘因素为基础，通过在特定空间范围内政治和经济的互动来谋求国家利益的科学。(9)卢光盛：《国际关系理论中的地缘经济学》，《世界经济研究》2004年第3期，第11-16页。因此，国家针对某一地区施行的区域或次区域合作成为了国家意志与利益的集中体现。地缘政治经济对区域合作的作用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第一，地缘政治与地缘经济共同作用于域内国家行为体，通过影响域内国家行为体区域合作战略与态度的方式，作用于区域合作的发展。第二，地缘政治具有的冲突属性，使得域内域外国家势力在地区合作中更多地表现为对抗而非合作，因此，地缘政治表现出的竞争与冲突将阻碍区域合作各国间的地缘经济联系，破坏区域共同体意识的形成，并对区域内部市场造成冲击。第三，地缘经济的属性更多地表现为合作，各国间的地缘经济联系能够促进域内各国的资本流动、资源、产业与经济互补等，地缘经济强调市场在区域合作中的作用，而市场需求能够促使国家行为体在区域合作中更多地表现为合作而非冲突。地缘政治经济的冲突与合作属性共同作用于区域合作，影响着区域合作的发展方向，地缘经济的向心力作用能够增加区域合作各国间的经贸交往与合作，而地缘政治的离心力作用能够阻碍各国间的地缘经济联系，破坏区域内部的合作氛围与合作互信。

(三)地缘政治经济作用下的BIMSTEC

地缘政治与地缘经济通过影响BIMSTEC各国区域合作的战略与态度，作用于环孟合作机制的发展方向。BIMSTEC最初被认为是印度“向东看”战略与泰国“向西看”战略的结合体(10)RIS (Research And Information System For The Non-Aligned And Other Developing Countries), “BIMSTEC The Road Ahead,” Habitat Centre, New Delhi, India, 2016, pp.1-2,http://ris.org.in/pdf/BIMSTEC%20Report.pdf.，但由于中国影响力在印度洋地区的增加、美日“印太战略”的提出等外部势力的作用，印度的东进战略不断拓展，开始发生从经济到安全、从双边到多边、从东盟到东亚再到亚太的复合演进与升级(11)李莉：《印度东进战略与印太外交》，《现代国际关系》2018 年第1 期，第37页。，从而进一步影响了印度对孟加拉湾地区的区域合作战略的目标及态度，使得印度对BIMSTEC的定位由地缘经济集团向地缘政治经济集团转变。对于作为BIMSTEC内部大国的印度来说，印度区域合作战略的变化虽然有发展其落后东北部的内部因素考量，但更多地源于外部因素的作用。与印度不同的是，泰国对BIMSTEC态度的变化主要源于内部因素。在国内因素的作用下，近年来泰国“向西看”战略正从最初的政策层面不断转入实际行动，从而增进了BIMSTEC各国间的地缘经济联系。由于长期的政治变动与低速的经济增长，泰国希望借助BIMSTEC进一步增强与南亚各国的经济联系，从而发展本国经济。泰国政府意图通过“向西看”战略发展其较不发达的西部地区，将位于泰缅边境的湄索(Mae Sot)打造成为泰国面向西部开放的门户，实现BIMSTEC与东盟“南南经济走廊”“东西经济走廊”(12)东西经济走廊(EWEC)是大湄公河次区域合作规划的一部分，计划通过道路连接越南岘港至缅甸穆尔曼的道路联通；东西经济走廊与南北经济走廊相对应，南北经济走廊连接中国昆明至泰国曼谷的道路联通，而南南经济走廊则是南北经济走廊的一部分，南南连接指越南胡志明至缅甸土瓦。的联通与融合。与泰国相似，缅甸区域合作态度的改变也主要源于内部因素，缅甸国内民主化制度的推行，也使得缅甸对域内的多边合作机制表现积极。而在当前区域经济一体化的时代背景与发展本国经济的内在因素作用下，环孟加拉湾地区的孟加拉国、斯里兰卡、尼泊尔、不丹等国对区域合作的迫切性使得各国对BIMSTEC持积极态度。如自2002年以来，孟加拉国便实施了“向东看”的政策(13)“Asian Highway Link will Aid 'Look East' Policy,” 13 September, 2009，http://bdnews24.com/bangladesh/2009/09/13/asian-highway-link-will-aid-look-east-policy.，以增强孟加拉国和东盟各国间的交流与合作。尼泊尔和不丹也热切希望成为区域连通性项目的一部分，以使他们长期利用印度港口的出口途径多样化。(14)Smruti S. Pattanaik,“Transforming Eastern South Asia: Relevance Of BIMSTEC,” Strategic Analysis, 2018 Vol. 42, No. 4, pp.422-429.不仅如此，斯里兰卡也在积极发展与泰国的海上运输港口合作。

地缘政治经济影响了BIMSTEC国家行为体的区域合作战略，并作用于BIMSTEC的发展方向，同时，地缘政治的竞争与冲突属性，也使得BIMSTEC的发展受到相应冲击。印度作为南亚的地区大国，其对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在印度洋方向的推进及中国在孟加拉湾地区海外利益的增加都有着极大的敌意。在许多印度安全分析人士看来，中国在缅甸、孟加拉国和斯里兰卡的政治、军事和经济举措被视为更具战略意义，而不是经济意义上的，甚至认为中国在孟加拉湾沿岸的海军和基础设施建设，可能会在与印度有争议的喜马拉雅边境发生对抗时派上用场。(15)Nilanthi Samaranayake, “The Long Littoral Project: Bay Of Bengal A Maritime Perspective On Indo Pacific Security,” CNA Corporation, September 2012, p.44.近年来印度国内专家和媒体也公开表示，印度加强与南亚国家的关系，并加强与澳大利亚、日本等国家的战略互动存在平衡中国的因素。(16)刘思伟：《印度新周边外交战略：观察与评估》，《南亚研究季刊》2016年第2期，第23页。因此，印度这一域内大国将BIMSTEC更多地定位为对抗中国影响力的地缘政治工具，从而使得地缘政治作用力在BIMSTEC这一次区域合作机制中的影响力不断增加。再加上域外大国对BIMSTEC的作用与影响，也容易使BIMSTEC陷入中国、日本和美国等域外大国的地缘政治竞争当中，而大国间地缘政治的竞争与冲突容易分散域内国家对区域合作的注意力，削弱域内国家对区域合作的动力与信心。

虽然地缘政治在BIMSTEC中的影响力不断增加，但BIMSTEC各国间的地缘经济联系也在不断增强。从全球层面看，全球化与区域一体化的发展，生产要素的跨国流动与各国融入区域一体化浪潮的切实需求，成为BIMSTEC各国经贸合作、投资量增加及各国间地缘经济联系增强的现实条件。而从地区层面分析，由于世界经济增长重心不断向东亚地区倾斜，使得孟加拉湾成为东亚大国重要的能源运输通道。因此，作为重要交通枢纽节点国家的环孟加拉湾地区各国的战略地位得以提升，从而成为了域内外大国，尤其是中国与日本等域外东亚大国的重要合作对象。再加之近年来BIMSTEC市场内部的需求，使得BIMSTEC各国间的经济融合不断增强。地缘经济强调合作与融合，因此，BIMSTEC市场的扩大与各国间地缘经济联系的增强，减少了地缘政治的竞争与冲突对BIMSTEC的阻碍作用。地缘政治与地缘经济共同作用于BIMSTEC的发展，使得BIMSTEC面临着合作与冲突、分裂与融合的现状。由于地缘政治与地缘经济的共同作用与相互影响，使得BIMSTEC在成为一个成功的次区域合作机制，抑或陷入大国间地缘政治竞争与冲突的风险当中不断前进。面对BIMSTEC的这一发展困境，如何进一步增强BIMSTEC各国间的地缘经济联系，避免使其陷入大国间地缘政治竞争与冲突的风险，是当前BIMSTEC发展面临的重要难题。

三、BIMSTEC的新发展

美国地缘政治学家卡普兰预测，随着国际贸易尤其是能源贸易越来越集中于中东和亚洲之间，印度洋将成为未来最具有战略意义的海洋。(17)[美]罗伯特·D.卡普兰：《即将到来的地缘战争》，涵朴译，广东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12页。随着印度洋战略地位的提升，孟加拉湾成为了域外大国地缘政治竞争的战略要地，而孟加拉湾地区国际势力与地理环境相互作用(18)[美]索尔·科恩：《地缘政治学国际关系的地理学》，严春松译，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1年，第15页。的影响将不断增加。由于美日及中国等国际势力的影响，BIMSTEC各国的区域合作战略与态度不断发生变化，从而推动了BIMSTEC的发展。

首先，从地缘环境视角分析，孟加拉湾地区大国间地缘政治竞争的上升，以及自2004年以来孟加拉湾地区恐怖主义等非传统安全问题的激化，使得BIMSTEC机制开始由以经济技术为主的合作向经贸、安全、文化交流等合作范围扩大的多元合作机制转变。BIMSTEC的初衷是加强机制内各国间的经济及技术领域合作，其最初的合作范围也仅限于贸易与投资、运输与通讯、能源、旅游、技术和渔业六大领域。但由于地区恐怖主义、环境与灾害等非传统安全问题的上升，因此在2004年的BIMSTEC第一次领导人峰会上，BIMSTEC根据发展需求又增加了八个合作领域：“农业、文化、环境与灾害管理、公共卫生、人文交流、减贫、反恐和跨国犯罪以及气候变化。”再加上中国等东亚大国在孟加拉湾地区影响力的增加，使得近年来印度将BIMSTEC视为其“东进”战略的重要平台，积极利用“佛教外交”和“近邻优先”政策，深化了BIMSTEC各国间的人文交流合作。同时，印度在2018年“尼泊尔峰会”后举行了首届“军事演习”等举措，进一步加强了BIMSTEC各国间的政治安全合作，催动BIMSTEC由单一的地缘经济合作向多元的地缘政治经济合作转变。

其次，从地缘政治视角分析，域外大国在孟加拉湾地区影响力的增加、大国间地缘政治的竞争等因素影响了印度的区域合作战略诉求，促使印度东进战略发生从经济到安全的不断升级。印度区域合作战略重点从经济到安全合作的转变，不仅增加了地缘政治在BIMSTEC中的作用，而且使BIMSTEC在向印度意图抵消中国影响力的工具方向转变。而造成这一变化的主要原因，从内部因素看，印度对与其毗邻的南亚与环孟加拉湾地区始终有着极强的“领地意识”，希望利用组织成员国邻近北部中印争端地区来加强对印度东北部的战略支撑，从而实现其“北向防范中国，东进拓宽东盟”的战略目标。从外部因素看，中国“一带一路”战略在东南亚及南亚方向的推进，中国在印度洋地区海外利益的增加，以及近年来美日意图制衡并围堵中国而提出的“印太战略”的推行，影响了机制内成员国的区域合作战略及态度。在内外因素的交互作用下，印度莫迪政府对BIMSTEC的重视与投入不断增多。印度不断推进与环孟加拉湾各国间的基础设施建设并加强其与东南亚南亚各国间的历史、文化交流联系，从而不断增强印度在BIMSTEC中的影响力和主导力，随着机制内部印度影响力及主导作用的提升，BIMSTEC不仅极有可能成为印度试图抵消中国在南亚东南亚地区影响力的工具，而且也会对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在南亚东南亚方向推进的对抗性及排他性作用更加明显。

最后，从地缘经济视角分析，域内各国地缘经济联系的增强推动了BIMSTEC制度的规范化。BIMSTEC各国地缘经济联系的增强影响了区域合作内各国的区域合作态度，在印度的驱动与各国的良性互动下，BIMSTEC的制度框架进一步规范，各国对合作规范及规则的认同度增加，从而推动BIMSTEC机制运行规则开始由松散趋向正式。虽然BIMSTEC成立至今已有20多年，但由于各个成员国合作动力与BIMSTEC中权威、独立的运行机构的长期缺失，使得BIMSTEC成为了一个松散、开放的合作机制。但随着印度、孟加拉国等国对BIMSTEC重视程度的增加及区域合作态度的转变，BIMSTEC的机制运行近年来不断规范化并逐渐趋于正式。BIMSTEC自1997年成立至今，一直没有统一的秘书处，直到2014年BIMSTEC成立了设于孟加拉国达卡的常设秘书处。在印度等国的推动下，BIMSTEC的领导人峰会近年来开始按期举行，不仅如此，各类运行机构也不断建立。在2018年尼泊尔举行的第四次峰会上各国决定在秘书长制度的基础上建立常设工作委员会(BPWC)，用以协调秘书长处理的秘书处及其他机构的行政、财务等诸多事宜(19)“Fourth BIMSTEC Summit Declaration, Kathmandu, Nepal,” August 31, 2018, https://pib.gov.in/newsite/PrintRelease.aspx?relid=183185.，而这一系列举措的施行也显示出BIMSTEC的运行机制正进一步走向规范与成熟。

四、BIMSTEC的成效与问题

BIMSTEC近年来不仅发展迅速，而且在相关的合作领域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由于域内外大国地缘政治的竞争与冲突阻碍了国家间的地缘经济联系，削弱了环孟合作机制各国间的政治互信，从而影响了环孟合作共同体意识的形成与孟加拉湾地区一体化的发展。

(一)BIMSTEC的成效

首先，从地理空间角度看，BIMSTEC各国开展合作的地理空间整合度增强，合作空间范围由陆地向陆海联合合作全面推进。环孟合作虽然是以海湾为地缘基础成立的区域经济集团，但在过去20多年的发展历程里，BIMSTEC的合作领域大多集中在贸易与投资、陆上道路互通与运输合作，对海洋领域的相关合作除了渔业，其余均较少涉及。随着BIMSTEC的发展，BIMSTEC提出了以海洋合作为基础的蓝色经济倡议，蓝色经济注重以海洋为联系，更切合BIMSTEC各国毗邻孟加拉湾的地理特性，将海洋视为“发展空间”。蓝色经济的合作重点一方面以海洋资源的开发为主，通过海洋可持续利用生物资源、石油和矿产资源开采来加强各国间的海洋资源开发合作；另一方面从各国间的海洋贸易出发，加强各国在航运业以及海港基础设施、旅游业方面的合作与联系。(20)Md. Shamsuddoha,“Cooperative Partnership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A Strategy Through Blue Economy Among BIMSTEC Countries,” November 2016, pp.8-9,http://coastbd.net/wp-content/uploads/2015/11/Blue-Economy_Final.pdf#page=101.近年来，泰国与印度、孟加拉国、斯里兰卡各沿海国家间的海洋互联互通得到快速发展。印度克里希纳帕特南港(Krishnapatnam)与泰国拉廊港(Ranong)的港口运输量不断增加。2019年8月15日，泰国港口管理局与印度克里希纳帕特南港口签署了谅解备忘录，负责签署该谅解备忘录的泰国港口管理局总干事卡莫萨克·普龙普鲁昂(Kamolsak Promprayoon)表示：“谅解备忘录是泰国政府在BIMSTEC框架下促进与印度、孟加拉国和斯里兰卡贸易政策的一部分”。(21)“Ranong Port To Boost Trade With India,” 16 August, 2019,https://www.bangkokpost.com/thailand/general/1730923/ranong-port-to-boost-trade-with-india.除了加强以海洋为基础的相关合作，BIMSTEC还提出了加强与喜马拉雅山区合作的山区经济政策，旨在推动环孟加拉湾地区与喜马拉雅山区的全面融合发展。BIMSTEC近年来以地缘为基础，进一步整合了以BIMSTEC各国为联系的地理空间合作。

其次，从国家的角度看，在印度“东进”战略的推动下，BIMSTEC向东南亚的推进与融合进程在不断加快。根据印度“东进”战略的目标与意图，印度需要借助BIMSTEC来增加其与东南亚的地缘政治经济联系，并抑制中国在东南亚南亚日益增加的影响力。在印度的推动下，BIMSTEC各国尤其是印度近年来与东南亚的泰国、缅甸的双边关系有了极大的改善和发展。2008年，印度和缅甸两国在签署了“卡拉丹多式联运运输项目”(Kaladan Multi Modal Transit Transport Project)。“通过该项目，印度还参与了缅甸实兑港口的开发。同时，印度一直以来积极推行印度—缅甸—泰国三边公路倡议，并计划在第二阶段将印度—缅甸—泰国三边公路延伸至老挝和越南，其最终目标是和大湄公河次区域东西经济走廊相连。(22)Rining Lyngdoh, “Highway Pact After Car Rally,”10August,2016,https://www.telegraphindia.com/states/north-east/highway-pact-after-car-rally/cid/1417019.除此之外，BIMSTEC各国也对印度推动的BIMSTEC给予了积极回应，尤其自缅甸2010年推动民主政治转型以来，缅甸政府对区域合作呈现积极态度，从而加快了BIMSTEC向东南亚地区推进的速度与效率，促进了BIMSTEC与东南亚地区的交流与融合。

最后，从市场的角度看，BIMSTEC内部市场的需求，推动了各成员国间的贸易、运输等合作，从而促进了孟加拉湾地区区域一体化进程的发展，降低了BIMSTEC面临的地缘政治风险。BIMSTEC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及国内总产值达3.5万亿美元的巨大市场，截至2016年，该地区的GDP总额约为2.7万亿美元。(23)BIMSTEC, “Country Profile Background,” https://bimstec.org/?page_id=306BIMSTEC成员国间的区域内贸易近年来得到迅速增长。根据资料统计，从2003到2016年间，BIMSTEC市场的总体贸易出口额增长了近百分之八十。(24)Nilanjan Banik, “How Promising Is BIMSTEC?”, Economic and Political Weekly, December 23,2006, p.5265. Mustafizur Rahman, Estiaque Bari,“Value Chains in BIMSTEC Region Current Status, Possibilities and Challenges,” Centre For Policy Dialogue (CPD), Dhaka, April 2018.不仅如此，BIMSTEC各国间的贸易合作量及内部投资额也有了较大的提升。在2018年孟加拉国达卡举行的BIMSTEC贸易谈判委员会第21次会议上，会议最后敲定了《货物贸易协定》《海关事务合作与互助协定》以及《争端解决程序和机制协定》的草案。会议还提出了关于投资、服务和贸易便利化的协定草案，为下一步顺利签署BIMSTEC自由贸易协议做好了铺垫。(25)“BIMSTEC Trade Negotiating Committee Moves toward Finalizing the BIMSTEC Free Trade Agreement,” 19 November 2018, https://www.sasec.asia/index.php?page=news&nid=969&url=bimstec-tnc-21stmeeting.随着BIMSTEC的发展与成员国项目合作的需求，BIMSTEC各国讨论将合作范围扩大至金融领域，2018年8月，在尼泊尔加德满都召开的BIMSTEC第四次首脑峰会上，会议提出要求各部长级会议、各国机构探索以成员国自愿捐款的方式成立一个“BIMSTEC发展基金”的可能性。发展基金除了为BIMSTEC的日常研究与项目计划提供支持外，还将为成员国的相关工程、项目及活动提供资金或贷款支持。(26)“BIMSTEC-A Vibrant Economic Bloc,” World Trade Centre Mumbai, 2018, p.61, http://www.wtcmumbai.org/wp-content/uploads/2018/09/BIMSTEC-for-web.pdf.随着BIMSTEC内部市场的发展与各国贸易规模的扩大，BIMSTEC各国间的地缘经济联系将进一步增强，从而推动了孟加拉湾地区一体化的发展。

表1：BIMSTEC成员国的域内市场出口额(2003年)(单位：百万美元)

BIMSTEC成员国进口国孟加拉国不丹印度缅甸尼泊尔斯里兰卡泰国各国出口BIMSTEC市场总量出口国孟加拉国0 2.3855.342.442.985.809.4578.39不丹00000 00 0 印度135840 73.002179577993408缅甸30.210 247.01001.36831.651110.23尼泊尔4.420 328.76000.221.24334.64斯里兰卡11.170 245.050.241.66011.54269.66泰国27306414392816101542BIMSTEC市场对成员国的出口总量1676.86.381517.16514.68249.641125.381652.886742.92

资料来源：Nilanjan Banik, “How Promising Is BIMSTEC?”, Economic and Political Weekly, December 23,2006, p.5265.

表2：BIMSTEC成员国间的域内市场出口额(2016年)(单位：百万美元)

BIMSTEC成员国进口国孟加拉国不丹印度缅甸尼泊尔斯里兰卡泰国各国出口BIMSTEC市场总量出口国孟加拉国03.1759.126.344.227.847.3907.8不丹29.80462.6 03.6 00.3 496.3 印度5,668.8 374.2 0 1,141.2 4,526.2 4,118.3 2,962.4 18,791缅甸21.5 01,038.1 00.9 6.4 2,241.5 3,308.3 尼泊尔7.4 1.6 371.5 0 0 4.7 0.9 386.1 斯里兰卡118.9 0 753.5 1.5 1.3 0 36.3 911.5 泰国928.1 05,092.6 4,129.5 65.9 426.5 010,642.6 BIMSTEC市场对成员国的出口总量6,774.4 379 8,477.3 5,298.6 4,642.1 4,583.6 5,288.7 35,443.8

资料来源：Mustafizur Rahman, Estiaque Bari,“Value Chains In BIMSTEC Region Current Status, Possibilities And Challenges,” Centre for Policy Dialogue (CPD), Dhaka, April 2018, p.27,https://cpd.org.bd/wp-content/uploads/2018/08/Research-Report-4-Rahman-and-Bari-2018_Value-Chains-in-BIMSTEC-Region.pdf

(二) BIMSTEC发展面临的问题

BIMSTEC各国间的地缘经济联系不断增强，但由于BIMSTEC受到地缘环境等因素的制约，使得BIMSTEC的发展面临诸多挑战。

首先，从地缘环境看，由于美日、印度、中国等域内外大国在印度洋地区的政治博弈，使得孟加拉湾的地缘安全环境正变得更为复杂，BIMSTEC陷入大国间地缘政治竞争与冲突的风险不断增加。不仅如此，由于环孟加拉湾地区大部分国家毗邻中东、南亚阿富汗等地缘冲突地区，且民族众多、宗教复杂，使得BIMSTEC面临着恐怖主义、跨国犯罪等非传统安全威胁。孟加拉湾还是金三角毒品外销的重要海上通道之一。(27)Kamal Uddin Bhuiyan and Md. Jahangir Alam, “Maritime Crimes And Regional Cooperation,” November 30, 2015, http://www.theindependentbd.com/home/print news/24949.长期以来，孟加拉湾地区存在不少从事贩毒、人口贩卖和非法武器买卖等犯罪集团，对地区安全构成了较大威胁，从而严重干扰了各成员国的经济发展。

其次，从国家的角度看，以印度为主导的域内国家对BIMSTEC的定位将阻碍环孟合作共同体意识的形成。印度希望藉由BIMSTEC来增加其在东南亚的影响力，并抵制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在东南亚南亚地区的推进。若BIMSTEC成为印度等国制衡与抵消中国影响力的工具，不仅破坏了BIMSTEC发展所需的和平氛围，而且还会使环孟合作各国对印度的疑虑增加，从而影响区域共同体意识的形成。不仅如此，由于BIMSTEC的部分成员国还是中国推进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参与国，因此使得BIMSTEC部分国家不仅与中国有着长期良好的合作基础，而且也成为了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重要支持者。若BIMSTEC陷入中印等大国的地缘政治竞争，BIMSTEC内的各成员国将面临如何选边站的困境。而泰国与尼泊尔拒绝参加2018年印度在浦那举行的军事演习，则进一步说明了成员国对环孟合作发展方向的分歧与意见的不同，各国对区域合作发展方向的分歧将阻碍区域共同体意识的形成并影响区域合作的发展进程。

最后，从市场的角度看，BIMSTEC内部市场需求不足削弱了各国间的经济联系，从而阻碍了孟加拉湾地区一体化的发展。虽然BIMSTEC是一个拥有巨大发展潜力的市场，但由于BIMSTEC内部各国都属于发展中国家，除了泰国和印度两国以外，大部分国家的经济发展水平落后且经济体量不足，因此BIMSTEC市场存在市场规模有限、消费水平不高、资金技术缺乏，同时各国之间还存在着商品结构雷同、互补性不足、竞争性较强的状况, 这直接制约着BIMSTEC各国间的经济合作。由于这样的特点，使得BIMSTEC各国更多地依赖于外部市场而忽视内部市场的联系，从而对BIMSTEC自贸区协议的达成造成诸多阻碍。

表3：BIMSTEC排名前五的出口国家/地区

前五名出口国家/地区(括号内的数字代表市场份额)孟加拉国德国 (15%),美国 (14.5%), 英国 (8.8%), 西班牙 (6.9%), 法国(6.8%)印度美国 (15.6%), 阿联酋(10.1%), 中国香港 (5.1%), 中国 (4.2%), 新加坡(3.9%)缅甸中国 (34.2%), 泰国 (18.9%), 日本 (8%), 印度(5.6%), 德国(4.8%)斯里兰卡美国 (24.9%), 英国 (8.9%), 印度(6.7%), 德国 (4.7%), 意大利(4.5%)泰国中国(12.4%), 美国(11.2%), 日本 (9.4%), 中国香港 (5.2%), 越南 (4.9%)尼泊尔印度 (56.7%), 美国(11.2%), 土耳其 (6.4%), 德国 (3.9%), 英国 (3.4%)不丹印度 (93.7%), 孟加拉国 (4.1%), 欧洲28 (0.9%), 日本 (0.4%), 尼泊尔(0.4%)

资料来源：“BIMSTEC-A Vibrant Economic Bloc,” World Trade Centre Mumbai, 2018, p.23, http://www.wtcmumbai.org/wp-content/uploads/2018/09/BIMSTEC-for-web.pdf

五、BIMSTEC对中国的影响及应对

随着中国“一带一路”相关项目在东南亚南亚地区的推进，美国“印太战略”的提出，印度及巴基斯坦矛盾的激化，在诸多内外因素的交互作用下，孟加拉湾地区域内外大国间的地缘政治竞争将不断升级，大国间地缘政治竞争导致的对抗与冲突将削弱BIMSTEC各国间的地缘经济联系，并作用于BIMSTEC的发展。因此，面对BIMSTEC对中国的潜在影响，中国应增强同BIMSTEC各国间的地缘经济联系，积极推动孟加拉湾地区一体化的发展，努力促使BIMSTEC成为中国“一带一路”项目在印度洋地区推进的重要合作平台。

(一)BIMSTEC对中国的影响

BIMSTEC的重要性不仅体现在BIMSTEC所处的地理位置，而且还体现在BIMSTEC本身所拥有的巨大发展潜力上。BIMSTEC涵盖了三个重要区域——孟加拉湾地区、湄公河次区域和喜马拉雅地区、途经东南亚连接印度洋和太平洋水域的全球航运路线(28)Bangkok Post, “Making BIMSTEC Matter,” 20 January, 2020, https://www.bangkokpost.com/business/1839464/making-bimstec-matter.。由于在世界大约四分之一的贸易商品中， 70%至80%的中国能源进口以及90%或更多的韩国和日本能源进口都途经马六甲海峡并经过孟加拉湾，因此孟加拉湾的南端对于许多国家来说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29)Ellen L. Frost, “It’s Time To Deepen Integration Around The Bay Of Bengal,” Carnegie India, https://carnegieindia.org/2017/05/31/it-s-time-to-deepen-integration-around-bay-of-bengal-pub-70128.环孟加拉湾地区地缘战略地位的不断提升，使得环孟加拉湾地区成为了经由陆地和海洋通往东亚、东南亚和南亚的重要门户。除了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BIMSTEC还有着尚未开发的巨大经济发展潜力。截至2016年，BIMSTEC占世界贸易的出口为3.5-4%，占世界贸易的进口为3.5%-4%(30)Anishka De Zylva, Divya Hundlani, “BIMSTEC And Sri Lanka: A Potential Agenda For 2018-2020,” April 4, 2018, https://lki.lk/publication/bimstec-and-sri-lanka-a-potential-agenda-for-2018-2020/#C1.，BIMSTEC拥有的大量的经济、投资、贸易和其他潜力仍未开发。随着近年来中国在印度洋及孟加拉湾地区海外利益的增多，孟加拉湾地区对中国的战略意义不断增加。在不断兴起的全球贸易保护主义及单边主义的背景下，环孟加拉湾多领域经济技术合作的繁荣与发展、各国间道路运输的互联互通及基础设施的完善，对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向南亚方向推进，以及中国正在推进的“南北经济走廊”的道路联通与周边经济融合均有着积极意义。但是，如果受到大国间地缘政治经济博弈的影响，BIMSTEC未来并不排除会成为一个以地缘政治为主导的次区域合作机制，从而对中国在东南亚及南亚地区的海外利益造成负面影响。

首先，在不断变化的地缘政治经济背景下，BIMSTEC可能变成域外大国制衡中国的工具。BIMSTEC是一个以地缘经济为主导的次区域合作，它的次区域合作倡议创始目标是：“在次区域经济快速发展的环境下，鼓励平等与伙伴关系，在成员国共同利益领域促进积极合作与互助，在教育、科学和技术领域中相互支持等(31)“Declaration On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Bangladesh-India-Sri Lanka-Thailand Economic Cooperation (BIST-EC),” Bangkok, 6 June, 1997, https://drive.google.com/file/d/0B8Fv9wDGJqx2NkJTVzlZek5va0U/view.。虽然BIMSTEC是环孟加拉湾域内各国共同组成的一个地缘经济集团，但是域外大国对BIMSTEC的关注度却在持续增加。自2004年起，日本主导的亚洲银行对BIMSTEC就给予了诸多关注。亚行对BIMSTEC主导的基础设施和互联互通等项目给予了一定的资金支持，且由于日本在孟加拉湾地区各国所拥有的长期良好投资基础，使得BIMSTEC中的大多数国家认为日本有理由以“观察员国”的身份加入BIMSTEC并旨在最终成为该集团的主要成员。(32)Vindu Mai Chotani, “BIMSTEC And Japan: Exploring Prospects For Renewed Cooperation,” ORF ISSUE BRIEF, No. 236, April 2018, p.2.随着近年来美日等国主导的“印太战略”的提出，BIMSTEC受到域外大国势力影响的可能性不断增加，未来不排除以美日为主的域外大国会利用BIMSTEC与中国进行政治经济博弈的可能性。

其次，环孟加拉湾多领域经济合作倡议的发展将与中国在东南亚地区的次区域合作机制形成地区主导权之争。BIMSTEC虽然处于长期发展缓慢且面临诸多挑战的状态，但在环孟加拉湾地区各国的合力推动下，BIMSTEC近年来有了较大的发展与变化。尽管依然面临市场规模不足的挑战，但这七个国家在2012年至2016年期间均能够将年均经济增长率维持在3.4%至7.5%之间，七个国家的国内生产总值合计接近2.7万亿美元。(33)“Why SAARC Gave Way To BIMSTEC,” 29 May, 2019, https://timesofindia.indiatimes.com/india/why-saarc-gave-way-to-bimstec/articleshow/69555036.cms.可以看到，BIMSTEC是一个有着极大发展潜力，能够将东南亚与南亚相连接，从而较大地推动地区经济一体化的次区域合作机制。因此，随着BIMSTEC在东南亚地区的推进，以印度为主导的BIMSTEC的发展将带动印度参与的其它区域合作机制的发展。不仅如此，随着中印各自引领的多边合作机制在东南亚地区的交汇与碰撞，BIMSTEC将与中国在东南亚地区的次区域合作机制形成地区主导权之争，而BIMSTEC与中国引领的区域合作机制间的竞争不仅会分散成员国对参与机制的精力，而且会影响中国“一带一路”相关合作项目在该地区的推进。

最后，BIMSTEC可能成为印度联合域外大国施行地缘政治的工具。从BIMSTEC的发展动因来看，由于印度和巴基斯坦两国间的矛盾，南盟合作的发展几乎停滞不前。因此，印度将区域合作重心放到没有巴基斯坦参与的BIMSTEC上来。不仅如此，印度近年来对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向印度洋的推进及中国在孟加拉湾地区利益的增加倍感威胁，因此使得印度更加倚重BIMSTEC，想要通过对BIMSTEC的引领和推动，抵消中国在东南亚及南亚日益增加的影响力。尤其在“印太战略”的背景下，印度可能联合域外大国进一步遏制中国在南亚及印度洋地区的行动及影响力。区域合作中域内主导国的意志将引导区域合作的发展方向，因此，从印度推动BIMSTEC发展的以上动因分析，并不排除印度未来通过对BIMSTEC的机制引领作用，将其作为印度施行地缘政治博弈的工具，从而使BIMSTEC在向东南亚及南亚推进的过程中与中国推行的“一带一路”相关项目更多的表现为竞争而非合作。

(二)中国对BIMSTEC影响的应对

近年来，中国在印度洋呈现出积极进取的战略新姿态，在继续重视西太平洋的同时，中国也将印度洋纳入战略视野，并初步勾画出一个海陆相撑共进的战略大轮廓。(34)冯传禄：《“海上丝路”视野下的印度洋地区地缘环境与地缘风险》，《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19年第2期，第32页。随着中国“印度洋”战略的推进，孟加拉湾成为了中国推进“一带一路”倡议及中国“经略印度洋”的关键。由于孟加拉湾地区对中国举足轻重的战略地位，因此面对BIMSTEC取得的地缘经济成效与面临的地缘政治风险，中国应采取相应措施，争取使BIMSTEC成为中国避开“马六甲困局”，构建中国印度洋陆海通道的重要支撑。

首先，在定位上，将BIMSTEC视为中国支撑“印度洋战略”及构建印度洋陆海联运大通道的关键。因此，应发挥云南省与东南亚及南亚国家相邻的地理优势，通过推动云南省与南亚东南亚的道路互联互通、跨境经贸及文化交流等合作，率先推动营造跨区域合作的氛围。由于具有连接南亚及东南亚的地理区位，云南省把建设成为中国通向东南亚、南亚的国际大通道, 长期列为其发展目标之一。因此，云南省具有与南亚东南亚道路互通的良好合作基础，如云南现有在建的昆明到万象的中老铁路、陇川章凤至缅甸八莫公路、大理临沧铁路等出境道路，能够在中国印度洋陆上大通道建设中发挥引领作用。在云南省与境外道路互通的原有基础之上，应不断推动云南的跨境道路运输建设, 以航空为先导, 陆路为基础骨干, 水路为补充, 多种运输方式密切衔接, 路、站、场一体化的综合交通运输体系, 促进整个区域的良性互动。(35)杨杰：《拓展区域合作空间与共同构建中国通向印度洋国际大通道》，《中共云南省委党校学报》2010年1月第1期，第92页。在道路互通的基础上，打造区域跨境物流中心，支持开展面向南亚东南亚国家的国际多式联运试点，推进国际道路运输便利化进程。同时，将云南的地缘优势与产业发展相结合，重点发展跨境电商、跨境产能合作、跨境金融等产业，打造沿边开放先行区、中缅经济走廊的门户枢纽。(36)《云南自贸区：建设连接南亚东南亚大通道的重要节点》，搜狐网丝路财经频道，2019年8月28日，https://www.sohu.com/a/337094124_100266135.利用云南省与南亚各国的合作平台，加强与环孟加拉湾地区各国的文化交流，通过南博会、南亚智库论坛等平台，建立跨区域的合作发展论坛，营造跨区域合作对接的氛围，发挥云南省在中国推动印度洋陆路大通道建设中的引领作用。

其次，在态度上，推动BIMSTEC成为中国在“一带一路”倡议背景下构建周边外交的重要依托，因此，中国应寻求多途径参与BIMSTEC，进一步深化与BIMSTEC各国间的经贸与政治文化交流合作。BIMSTEC在成立初期，是一个纯粹的经济合作组织，因此其合作也仅限于技术经济等领域，但随着20多年的发展，各成员国间的合作开始由经济技术领域向跨国犯罪等非传统安全领域及人文交流等社会文化领域扩展。因此，可根据相应的合作领域，通过不同途径多层次与BIMSTEC在政治安全、经济和社会文化等方面不断展开合作。从官方层面看，可以通过类似日本亚洲投资银行的运作方式，由中国的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对BIMSTEC的各项基础设施项目实施联合开发，如通过与泰国等机制成员国的合作参与从泰国到柬埔寨的南南经济走廊开发，从而实现中国与BIMSTEC推行的道路等基础设施建设的联合互通。从非官方渠道看，还可以通过民间与非政府组织渠道，加强与BIMSTEC各国的人文交流与互动，与环孟加拉湾地区国家开展丰富多样的民间交流、人文交往等互派活动，加强与环孟加拉湾各国间融合互通的合作意识与氛围。同时，中国也可以参照中国参与南盟合作的方式，时机成熟时可考虑以观察员国身份加入该组织，或者提议成立“BIMSTEC+1”或“BIMSTEC+X”合作机制，或者以其他各方均可接受的合作形式积极参与BIMSTEC框架下的各类合作机制，对该组织的长远发展和建设发挥积极的建设性作用，等将来时机成熟时再考虑是否以正式成员身份加入BIMSTEC。(37)张键：《“环孟加拉湾多领域经济技术合作倡议”发展前景分析》，《南亚东南亚研究》2019年第5期，第54页。

再次，在合作渠道上，引导BIMSTEC与中国推动的相关区域合作机制互为依托，促使BIMSTEC成为中国推动的相关机制与地区合作的重要合作平台，努力形成机制利益共同体。BIMSTEC是印度推行“东进”战略的重要平台，而“澜沧江—湄公河合作”和“孟中印缅经济走廊”等地区合作机制也是中国推进“一带一路”相关项目的重要运行平台。BIMSTEC与“澜沧江—湄公河合作”具有相同的推进目标，其推进目标之一都是为了促进与东盟的交流融合。因此，两大机制不仅在经济贸易领域有着诸多的利益交汇，而且在政治安全领域有着极大的携手空间。孟加拉湾地区与澜湄次区域都长期面临着恐怖主义、跨国犯罪、人口贩卖等非传统安全问题的挑战。因此，通过共同的机制合作内容、推进目标及面临的非传统安全问题挑战，面对近年来中印合作在南亚地区难以取得突破性进展这一困境，中国主动寻求“澜沧江—湄公河合作”与BIMSTEC的对接与合作，通过推行道路互联互通、港口贸易、水电开发、边境贸易等项目合作，寻求澜湄合作与BIMSTEC机制的有效对接，与印度在东南亚南亚地区推行的各类项目相互补充协调；同时，引导BIMSTEC与孟中印缅经济走廊、中缅经济走廊和“中尼印经济走廊”互为依托，促进孟加拉湾沿岸各国、各区域合作组织间的良性互动和互补合作，打造多层次、多支点、复合型的次区域合作架构，促进地区共同发展。(38)李益波：《日本全面渗透环孟加拉湾地区：现状、动力与影响》，《南亚研究季刊》2019年第2期，第98页。中国也可以通过在东南亚南亚地区与印度、日本等国积极开展第三方合作的方式，释放合作红利，从而影响印度等国的合作态度，打消印度对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相关项目的疑虑，破解中印在地区层面的合作难以推进的僵局，有效管控中印两国所主导机制的地区主导权之争，实现中国在东南亚推行的相关合作机制与BIMSTEC的双向共赢。

最后，在具体行动上，采取积极争取、重点突破的策略。其一，应积极争取BIMSTEC机制内其他成员国的支持，有区别、有针对性地处理双边关系。对“孟加拉国、斯里兰卡这种虽受制于印度，但有离心倾向和一定的自主能力”(39)胡娟：《印度对中国的“软制衡”战略：动因、表现与局限》，《南亚研究》2018年第3期，第25页。的国家，可积极争取，在“一带一路”框架下开展更多合作。对尼泊尔、不丹这种对印度有较大依赖的国家，可在与前两类国家合作取得积极进展之后再投入更多精力。其二，将机制重叠国泰缅两国作为合作突破口，寻求与BIMSTEC的基础设施与道路互联互通等项目对接合作，由陆上合作带动海上合作，助推中国构建印度洋陆海新通道的陆地与海洋衔接。由于地处湄公河流域和毗邻孟加拉湾的特殊地理位置，使得缅甸和泰国成为中国印度洋战略、“一带一路”倡议与印度“东进”战略推进的利益交汇国与战略支点国家。缅甸与泰国既是中印分别主导的澜沧江—湄公河合作与BIMSTEC的机制成员国，也是中印在东南亚南亚推行的道路互通建设的节点国家。中国推动的澜湄合作、孟中印缅经济走廊等合作，离不开泰国与缅甸两国的支持，而BIMSTEC的印度—缅甸—泰国三边公路、印缅边境贸易区建设也和泰缅两国高度相关。不仅如此，近年来泰国与印度、孟加拉国等国的港口运输贸易在不断加强。因此，作为中印主导相关项目的利益交汇国，中国应通过与泰缅两国共同参与的道路基础设施、港口贸易、边界贸易等领域的合作，由陆上合作带动海上合作，推动中国构建印度洋陆海新通道的陆地与海洋衔接。

结 语

BIMSTEC在地缘政治经济作用下呈现出不同以往的新气象。从全球层面看，全球化及区域一体化的兴起使得BIMSTEC内大部分国家的区域合作战略及态度发生变化。从地区层面看，域外大国在孟加拉湾地区作用的增加影响了该地区的地缘政治经济形势。在地缘政治与地缘经济的共同作用下，BIMSTEC中的地缘政治影响力不断增加，且面临着陷入大国间地缘政治竞争与冲突的风险，但由于BIMSTEC内各国对经贸合作的切实需求及区域一体化发展趋势的影响，使得BIMSTEC各国间的地缘经济联系增强。面对BIMSTEC的这一发展现状，中国应趋利避害，通过增强与BIMSTEC的经贸与政治文化交流等合作、实现澜沧江—湄公河合作机制与环孟加拉湾多领域经济技术合作对接等方式，努力避免BIMSTEC成为印度等国与中国进行地缘政治经济博弈的工具，寻求BIMSTEC与“一带一路”倡议推行项目的有效对接与合作，实现中国与BIMSTEC内各国的互利合作共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