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寻常的“布丁”

凯瑟琳

想养狗 先考试

在荷兰考虑到购买犬只的花费昂贵，自己很难担负，我决定先去收容所看看。无奈莱顿西南部的收容所里都是年龄比较大的流浪猫狗，而我想养一只小狗。收养这条路只得作罢。

后来华人微信群里有人给自家母猫产的小奶猫找“有缘人”，酱酱就这样来到了我家。然而，在她八个月大时，有一天趁我不在家，酱酱翻窗“逃走”了。由于并没有给它植入皮下芯片，也无从定位，在家中苦苦等待了一个月后，我终于接受了酱酱离开我、追寻自由的现实。

2017年，我結婚了，定居荷兰。恰好我的老公也是个十足的爱狗人士，在听我讲述了来荷兰后“买狗无果便养猫，猫还离我而去”的曲折经历后，他瞪着坚定的大眼睛对我说：“不要伤心，不要懊悔，让我们现在养一只狗吧！”

老公对《忠犬八公》有很深的执念，于是我们决定养一只柴犬。在网络上搜索，很快就找到了荷兰柴犬与秋田犬育种协会的网站（其他犬种也有协会管理各个育种方），该网站上罗列了全荷兰正规的柴犬和秋田犬育种方信息，供有意者比较、筛选。

随后，我们通过邮件联系了几家，得到的回复大致三种：第一种是目前没有母狗怀孕，请继续关注网站动态，如果有母狗怀孕或计划使母狗怀孕，网站上会给出大致时间线;第二种是目前有母狗怀孕或刚刚产仔，但是已被买家预约，需要排队等待;第三种是目前有母狗刚刚产仔，且没有其他买家预约，可以随时上门来看。

终于，我们预约到了一家刚刚产仔且还有最后一只没有被预定的。去之前，我看了很多养狗经验贴，网友们说，在荷兰买狗，不是有钱有意愿就可以的，卖方会尤其考虑潜在的买家是否有资格养育他的“宝宝”，整个考核过程不亚于一场面试，一定要提前做好功课。鉴于此，我和老公每天晚饭后都挤在电脑前查阅资料，了解柴犬的饮食、习性、训练方式、洗澡频率、脱毛季节等等，力求做到万全准备。

预约的那个周五下午，老公提前下班，我们驱车前往鹿特丹，一位很慈祥的荷兰老太太接待了我们。交谈中，她问了我们许多问题：为什么要养狗？为什么选择柴犬？对柴犬的了解有多少？是否有固定住所和收入？是否每天有时间遛狗？以前是否养过狗，等等。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小布丁。那时她还没有名字，小小的，糯糯地挤在妈妈的肚子下面。

然而，我还不能立刻把她带回家。在荷兰，对于买卖狗崽的其中一条规定是，狗崽被买方正式带回家养育时年龄不得小于10周，这是因为在这10周内，狗崽需要得到育种方专业的照料，以及来自母狗的天然喂养和习性培养。狗崽出生后，育种方会给狗崽办理宠物的欧盟护照、打预防针、植入皮下芯片等等，所以在我们交易完成后，就可以直接凭该护照去住地的市政厅办理宠物登记手续，主要是狗主人信息的变更（从育种方变更为自己）和缴纳每年的养狗税（我买回布丁的那一年还在缴纳，但荷兰已于2018年取消该税费）。这些费用算上购买布丁，共花费了1800欧元。

我把刚刚满10周大的小布丁领回了家，她浑身雪白，奶萌奶萌，像极了我当天随手在路边买的一杯牛奶布丁

我把刚刚满10周大的小布丁领回了家，她浑身雪白，奶萌奶萌，像极了我当天随手在路边买的一杯牛奶布丁

摊上了“问题”狗

2017年6月，我把刚刚满10周大的小布丁领回了家，她浑身雪白，奶萌奶萌，像极了我当天随手在路边买的一杯牛奶布丁，于是为她取名Pudding（布丁）。离开育种方前，狗妈妈给布丁喂了最后一次奶，慈祥老太太嘱咐了我们一些抚慰幼犬到新家焦虑的方法。在那之前，我已经去市政厅为布丁做好了主人更名、疾病保险和兽医院登记，登记的次日，我还收到一封兽医院寄来的信件：鼓励宠物主人在宠物长到合适的年龄后，给宠物做绝育手术，即不建议宠物主人自行繁殖宠物。这封信让我对荷兰的包容和细心非常感动。

布丁到达并适应新家的过程非常曲折。更让人崩溃的是，布丁的“不寻常”才刚刚显露。我们渐渐发现了她与正常狗截然不同的表现：布丁极其偏执，如果她想出门玩，就必须出门玩，哪怕把爪子抓出血，也不会停止挠开阻挠她的门。如果硬拉，布丁甚至会咬自己的牵引绳，或者攻击我和老公;如果她在某个时间段不想吃饭，就算饿得瘫倒在地、被我用注射器硬灌，也不会吃一口，而如果她想吃某样东西，会一口气吃掉四五只成年大型犬的狗粮量，即使吃到自己吐出来，也会接着吃。一次，我不小心把狗粮撒到了地上，其中有几粒滚进了地板与橱柜的缝隙中，布丁看到了，就拼命扒着缝儿吃那几粒狗粮，给她食盆也不理，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她也只吃缝儿里的食物，为此我只得故意把狗粮撒进橱柜的缝隙中，看布丁艰难地用舌头把狗粮舔出来吃掉。

“我们养一条狗就是做好了为她一生负责的准备。我们爱布丁是爱她的全部，不仅是在她乖的时候，也包括她淘气的时候、她生病的时候，就像爱一个孩子一样。”

“我们养一条狗就是做好了为她一生负责的准备。我们爱布丁是爱她的全部，不仅是在她乖的时候，也包括她淘气的时候、她生病的时候，就像爱一个孩子一样。”

如此反常的行为，终于让我和老公不得不承认，我们摊上了一只“问题”狗。在一个周三，我们抱着她来到了之前登记的兽医处，那时的布丁不过五个月大。医生经过对布丁的行为测试和脑部CT后，告知了我们一个晴天霹雳：布丁患有社会交往障碍，就是俗称的自闭症。据布丁的背景来看，作为一胎中最小最弱的狗，她可能在发育的过程中大脑受损，造成了如今自闭症的行为，而且，对于狗来说，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刻板的行为和攻击性会越来越明显。和人类的自闭症一样，这种病症治愈几率为零，只能通过后天的训练改善其行为，但考虑到训练的巨额消费，医生甚至建议我们考虑把布丁安乐死。

不抛弃不放弃

回家之后，我绝望得直哭。回想起布丁过去的种种行为——无论怎样教都是随地大小便、会追着自己的尾巴跑连续三四个小时、如果阻止她暴饮暴食就会对我呲獠牙、从不回应我的与她的互动——我不得不承认，医生的判断是对的，甚至于他的建议也是最为中肯的。养一只自闭症的狗，对布丁，对我们这个小家来说，都是条太艰难与悲伤的漫漫长路。我一边擦眼泪，一边犹豫着问老公，要不要真的考虑一下安乐死，我们再买一条别的狗？老公为我擦擦眼泪，摸着我的头说：“我们养一条狗就是做好了为她一生负责的准备。我们爱布丁是爱她的全部，不仅是在她乖的时候，也包括她淘气的时候、她生病的时候，就像爱一个孩子一样。”老公的这句话让我茅塞顿开，我的思想一下子升华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自那以后，我全心全意接纳了不完美的布丁，发誓要陪伴好她短暂的一生。

不过，布丁的自闭症仍旧需要主人投入大量的精力去尝试减轻症状，我们的兽医说，荷兰的狗子们可以去“上学”，其目的是希望狗在幼年阶段就能够养成听主人指令的习惯，并和主人建立起良好的互动模式。最主要的是，在“课堂”上，布丁可以有很多玩伴，帮助她建立与同类的联系。

说去就去！在兽医的推荐下，我们锁定了本市的一家幼犬学校，每周去一次。上课时候需要主人和幼犬都在场，按照訓犬员的指导和幼犬进行互动，以增进主人和狗之间的情感链接，以及让狗学会和同类间的正常互动。该阶段的学习为时四个月，最后一堂课是考核，即主人和狗之间要合作完成一些互动任务，顺利完成后就可以拿到毕业证书了。

布丁作为有一只社交障碍的幼犬，我们根本没指望她能拿到证书，只希望她能加强与外界的联系，能认识我信任我，就已经很好了。训练的过程如想象般艰难，其他狗狗几遍就可以学会的动作，布丁根本就不去做，只要她的偏执劲儿上来，连驯兽员都无奈得直摇头。

四个月后，同期训练的狗子们相继毕业离开学校，我和布丁还在第一阶段的训练中挣扎，后来，训练员鼓励我每天增加遛狗的次数，一是解决她没有规律的大小便，二是释放自闭症犬过度的精力，时间久了，当布丁每天都消耗大量能量时，或许会静下来关注与主人的互动。

按照训练员的建议，我只要有空，都会牵着布丁出门走一条固定的路，希望她能对家产生信赖和安全感。一天，我临时想更改路线去买一杯奶茶，心中忐忑布丁会不会像以前一样，因为改变了日常的轨迹而在街上发起疯来。十分惊喜的是，布丁那天只是在岔路口摇摇尾巴，偏头想了一下，看了看我，就跟着我走了一条新路。事后，我打电话给兽医询问，兽医说：“恭喜你！这是症状好转的表现！”

自闭症并不是命运多舛的布丁在狗生道路上的唯一一次劫难。2019年12月31日，布丁出现第一次癫痫症状，之后开启了为期两个月的检查、确诊和治疗。两个月的就诊时间貌似不长，但过程曲折，病情起起伏伏，这当中的滋味我想有类似经历的铲屎官，或者是孩子生病的父母都会感同身受。

自那以后，布丁每个月的固定花销包括除了狗粮、肉罐头、抗抑郁血清（兽医院根据布丁的自闭症为其量身定制的配方），还多了抗癫痫药物，仅仅在吃上面，就要消耗三百多欧元。

布丁两次大病，我最庆幸的是自己购买了宠物保险。在荷兰，和宠物相关的费用相对较高，拿布丁的癫痫病来说，仅核磁共振就花费1200欧，好在保险报销80%。

在荷兰，狗可以去公共场合，公共交通上甚至还有狗子的专座和专属车票。除了国家层面在制度和政策上的完善以外，荷兰的狗主人们也更有责任感去严格遵守各种规定，管理好自己的狗子。那么不养狗、不喜欢狗甚至害怕狗的人也不会认为自己被侵犯，这样慢慢形成良性互动，才营造出了今天铲屎官心目中的理想养宠物社会。

责任编辑：陈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