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宁在中国的翻译和研究现状
2020-07-14蒋竺晏
蒋竺晏
(兰州大学,甘肃兰州 730000)
“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剥夺它(布宁的作品)的生命。只要地球上还有人活着,它就是永恒的。”译有五卷蒲宁文集的戴骢先生在《钟情蒲宁三十年》中如此说道。作为语言艺术大师,布宁继承并发扬了俄罗斯现实主义的传统,在俄国文坛上享有不容忽视的地位。《真理报》将布宁、高尔基、阿·托尔斯泰三人相并列,称其三人为促进俄罗斯文学现实主义复兴的同等重要的作家。1933年,布宁凭借作品《米佳的爱情》成为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俄国作家。了解这些之后,我们对布宁的认识不应局限于此,更应深入了解作者个人的精神世界与时代潮流的碰撞,以及随着时代变迁,布宁又是怎样重新被人们所熟知并重新认识。
在这篇文章中,我们将结合苏联文学对中国文学的影响,进而回顾布宁在中国的传播历程。
一、俄国文学在中国的译介
俄国文学在中国的译介已走过了近150年。鸦片战争彻底改变了中国的社会性质,古老的封建王朝一步步沦为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在这期间,中国受到了来自西方的强烈文化冲击,外国文学作品进而流传开来。1872年,《中西闻见录》创办了《俄人寓言》,俄国文学开始逐渐走入中国人民的视野。五四运动时期,俄国文学开始真正被中国文坛所关注。
俄国1905年革命后,作为第一位将果戈理带入中国的伟大作家,鲁迅为俄国文学的传播做出了巨大贡献。在这位著名的思想家、革命家的笔下,源源不断地经由日文翻译出大量优秀的文学作品。他不仅翻译了类如《工人绥惠略夫》《死魂灵》《毁灭》《铁流》等名作,果戈理、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高尔基等大批俄国作家也经由他的努力而得以在中国广泛流传。
新中国成立后,作为一个新生的社会主义国家,中国正缺乏着治国经验,经济基础也相对薄弱。苏联作为社会主义阵营中的“老大哥”,自然成了中国学习与借鉴的榜样。在新中国成立初期,1950年签订的《中苏友好同盟条约》标志着中苏关系得到了进一步发展。此时,随着“俄语热”的兴起,全民学习俄语变成一种新的风尚,俄语普及率在国内一度达到90%。中国培养出了一批经过正规培训的俄语专业人才,对于苏联文学作品的译介质量也得到了进一步提升。从1949年10月至1958年12月,中国对苏联文学的译介多达3526种,出版书籍超过了8200万册。
与此同时,中国对于苏联文学作品的译介也是不全面的。由于筛选,一些被苏联官方排除在外的作家未能进入中国读者的视野,比如叶赛宁、阿赫玛托娃、布尔加科夫、勃洛克、普拉东诺夫以及布宁等人,因此他们的作品在当时也不为中国读者所知。
二十世纪六十至七十年代,随着中苏关系恶化,中苏文学发展也进入了长期的停滞和冰封时期。由于“文革”的开始,外国文学作品被打上了“禁书”的标签,苏联作品首当其冲,与此同时,中国文学发展也进入了停滞状态。直到十年浩劫结束,到了七十年代初期,苏联文学作品才渐渐得以重新出现。
总的来说,在新中国成立初期,苏联文学对于中国人民的意义远远超出了本身的文学意义,这些文学作品的出现也极大地影响了中国作家。
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苏联对于中国文学的影响同样也是负面的。[1]p4在文学的发展过程中,不论是苏联还是中国都经历了以政治命令干预文艺的长期历史阶段,文艺的存在更多是为政治提供服务。而当这种意识形态掌握文学思想时,文学审美只有唯一的标准。建国初期,中国对于苏联的效仿也是不经过任何思索、机械照搬的,被苏联当局封杀的作家,也不会进入中国读者的视野。蒲宁、叶赛宁、帕斯捷尔纳克及勃洛克等一些优秀的作家自然而然被排除在外,这也是他们的作品流传度不广的主要原因。更有甚者,部分中国学者也随着苏联对一些优秀文学作品进行了批判,比如《日瓦戈医生》《不是单靠面包》,现如今看来,这是一种不理智的行为。
二、布宁在中国的传播情况及原因分析
1870年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布宁出生于一个没落的贵族之家。布宁青年时代起就十分迷恋宗教,先后当过记者、翻译和戏剧批评家。1887年开始写作,1901年以诗歌获普希金奖,1909年当选为俄国科学院名誉院士,同年出版了《乡村》。十月革命后他对革命持有消极、不认可的态度,后来迁往法国巴黎侨居,继续写作生涯。1933年成为获诺贝尔文学奖的第一个俄国人。布宁是一个从经典走向现代的艺术创新者,在法国旅居的三十年里,尽管再也未能回到祖国,但布宁在内心,他始终是一个真正的俄罗斯人。
布宁的作品最早于1921年9月传入中国,当时的上海商务印书馆发行的《小说月报》特别出版了一期号外《俄罗斯文学研究》,这其中就包含了沈译民翻译的《旧金山来的绅士》以及茅盾撰写的《近代俄国文学家三十八人合传》,合传中茅盾对布宁进行了介绍,他看出了蒲宁的独特之处。这也是国内对于蒲宁文学研究的开始。1929年,上海北新书局出版了蒲宁作品的单行本《张的梦》,这也是我国最早出现的蒲宁作品的单行本。[2]
在初入中国的几年里,布宁的作品并未得到应有的关注,这与当时中国的国情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在当时的中国,人民迫切地需要一座发射着强光的灯塔,这道光束具有不可低估的毁灭性,可以使所有旧社会的黑暗与脏污无所遁形。因此,具有破坏精神的现代派文学和先进的无产阶级文学成了首选,中国的读者乐于见到能够推动新民主主义革命进程的苏俄作品,他们希望通过这些文学作品获取苏联革命成功的先进经验,从而改变自己的国家,而这些东西恰好是布宁的作品无法提供的。
第一个小的转折点出现在1933年,那一年布宁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成了获得该奖的第一位俄国人。即使中国读者再怎么不熟悉这位作家,但他们不得不承认诺贝尔文学奖的重要性。尽管如此,当时国内作家对于布宁的认知也是非客观的。1933年末,茅盾对此事表达出了不屑的态度,认为奖项的颁发带有明显的政治色彩,布宁也是“勉强获奖”。[3]对此钱歌川在自己的文章中指出,这种看法是不应该的,因为布宁本人在俄国文学史上有着重要地位。1934年《清华周刊》刊登了郑林宽的《伊凡·蒲宁论》一文,这是中国国内第一篇客观的、不以政治立场为由,完完全全从文学价值出发对布宁进行评价的文章。但随着二战爆发,中国对于俄罗斯文学的译介重点向世界反法西斯文学迁移,这次对于布宁的争论也很快地销声匿迹,布宁再一次淡出人们的视野。
这种局面直到20世纪七十年代末才逐渐开始好转。1978年12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纠正了十年浩劫的错误,由此,外国文学作品得以重新焕发出生机与活力,中国文艺界也开始重新聚焦于长期遭受不公正对待的布宁,一些属于布宁的优秀文学作品也开始被重新译介引入国内。
到了八十年代,布宁的作品在中国再次走向了新的高峰。1981年国内出版了《蒲宁短篇小说集》(戴骢译)、《布宁中篇小说选》(陈馥译)、《米佳的爱情》(郑海凌译)等作品,在这之后《乡村》(叶冬心译)、《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章其译)也陆续问世。在这一段时间里,国内对于布宁的译介量远远超越过去。
到了20世纪九十年代,中国文艺界对于布宁的评价渐渐转向客观、公正的一面。在这期间,出版了国内第一部研究蒲宁的专著《跨越与回归——论伊凡·蒲宁》,作者是上海外国语大学俄语系的冯玉律教授。
三、布宁在中国的研究现状
从中国学术界对于布宁的研究态势来看,研究重点多围绕布宁的俄罗斯特点、爱情小说的悲剧性特点、乡村小说以及布宁不同于托尔斯泰的新现实主义特点展开。知网搜索布宁,与主题相关的可见如下几个方面:布宁小说的散文化特点、小说、诗歌、生死观、现代主义、宗教等等。
对比近三十年来布宁各类型学术发展趋势,自1999年起中国国内对于布宁的研究兴趣开始较快上升,主要以期刊文章的形式占据了主导地位。
据不完全统计,仅知网可搜索到的研究的论布宁文达到172篇,中国学者从多个角度出发,深刻剖析时代背景,其中不乏佳作。比如南京师范大学张祎的《从“归纳”走向“解构”——蒲宁小说<乡村>及其创作艺术分析》。[4]全文分为四个部分,对布宁长达六十八年呃文学创作生涯进行小结,重点探讨了不同时代的评论家们受到自身所处的时代背景及环境的限制,并列举出了评论家们对布宁作品《乡村》的意见分歧,还进一步阐述了俄罗斯民族特性对于作家本人创作风格的影响,以及蒲宁艺术风格的形成原因。作者张祎试图从方法论方面打破传统批评的科学归纳法,揭示出了艺术创作呃复杂性,认为不能将布宁简单定义为现代主义或是现实主义。
爱情题材的作品在布宁的整个创作生涯中,同样占据了绝对席位,他的短篇小说集《幽暗的林荫道》更是被誉为“爱情的百科全书”。中国学术界同样非常重视布宁的爱情小说,并且力图从不同层面、不同角度来对其进行阐释和解答。山东师范大学周晓瑞写有《通过女性形象看布宁的爱情观》,文章第一部分以《鲁霞》《塔妮娅》《轻盈的呼吸》《名片》等短篇小说为依据,分析出了第一类被情欲所掌控的女性形象;第二部分以《穆莎》《索尼娅》为例,总结出第二种具有冲破阶级精神、勇于追求爱情的女性;第三部分则从《幽暗的林荫道》《复仇》和《寒秋》出发,展示出第三种在回忆中草草一生的女性形象,并以此分析布宁独到的爱情观。
与此同时,也有中国学者将目光凝聚在布宁其中一部作品,从而展开分析,比如内蒙古师范大学赵真的《伊凡·布宁短篇小说集<幽暗的林间小径>主题分析》。文章谈及了该小说集的创作背景和社会地位,接着着重对其主题展开剖析,阐述了作者艺术化的描写对于主题的烘托作用。
四、结语
大浪淘沙,随着八十年时代变迁,布宁注定要被人们所重新认识并喜爱,单一的评判标准注定要被更加多元化的审美所替换。优秀文学作品的魅力也正在于此,它们不会随着时间褪色,反而在沧海横流间愈酿俞醇厚,成为经久不衰的时代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