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之通融性——以书法与戏曲为例

曲阜师范大学

书法与戏曲是中华民族文化宝库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堪称“国粹”，一位优秀的戏曲演员若能精通书法之道，对提高个人品位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京剧四大名旦“梅、程、尚、荀”不仅在戏曲上有着极高的造诣，而且对书法艺术具有独到的见解，梅兰芳先生被称为“京剧皇后”，除舞台表演之外，他的兴趣十分广泛，其工作闲暇之余，以书画为乐，曾经师从齐白石、陈半丁、陈师增等诸位书画大家。梅兰芳先生书法功底深厚，尤以小楷为精，习二王略有唐人写经之笔意，体现清丽古雅之风貌，他在戏剧舞台上演绎了许多经典角色，其唱腔悦耳动听清丽舒畅，与其书法韵味有异曲同工之妙。梅兰芳先生在戏曲与书法这两门儿不同的艺术形式上有着极深的造诣，虽然是不同的门类，然而其内在的规律是相通的。在戏曲和书法发展的历史长河中，有不少艺术家兼有二者之妙，如梨园行祖师爷李隆基，明代文人徐渭，清代吴伟业，当代欧阳中石等。他们既深谙戏曲艺术之道，又是名盛于世的书法大家，戏曲与书法在表情达意上的融通性是不可否认的。

戏曲艺术运用“三五步走遍天下，七八人百万雄兵”。夸张的虚拟化场景，不像西方话剧追求舞台逼真效果。戏曲重在摹神写意，寄托人生体验的精缩。戏曲舞台极为简约，常见的一桌二椅，桌椅不同程式的摆法，有着不同的意义。比如：舞台上的桌椅可以代表床、陵寝、楼、山、内室、书房、围墙、门、井、织布机、城楼、船只、点将台等。道具亦是如此，手握一根马鞭，通过虚拟动作塑造出“奔马驰骋”的景象，通过手中船桨拨动，来表现“水上游舟”。舞台与道具的简约，虽然给了演员更大的发挥空间，但更需要演员高超技艺的驾驭。人民艺术家常香玉先生曾因练功受伤割掉三根肋骨，可见光鲜亮丽的艺术背后要付出多少血泪。豫剧皇后陈素真先生的至理名言——“艺不惊人死不休”，追求戏曲艺术的完美性是如此坚定，以生命来谱写戏曲篇章。书法艺术亦是如此，无论古代书圣王羲之还是今人书家，都是勤学苦练使然。戏曲与书法虽是不同的表现形式，但都是抒发思想情感的途径，戏曲艺术以“声腔”畅情，书法艺术以“线条”写意，以传情达意为桥梁，将两者紧密联系在一起。

中国传统的戏曲艺术注重表现，而轻再现，注重传意而薄写实，注重人物情感的表达，而鄙生活真实复制，展现了戏曲艺术对人生百态的情感提摄和模拟抽象，实现了中华民族传统美学写意精神的至高境界，以豫剧皇后陈素真大师创作的《梵王宫》为例，来阐释戏曲艺术的表情达意。《梵王宫》将真、善、美三者有机的协调统一，至今盛演不衰，真、善、美具有不同的含义，既相互联系，又相互区别，共同发挥重要作用，真是美的基础，善是美的前提，美则是真和善的体现，是真和善协调统一的产物。《梵王宫》以元末农民起义为背景，描写万户侯耶律寿的妹妹耶律含嫣，在梵王宫庙会上偶遇花云箭射双雕，以武艺精深而产生爱慕之意。万户侯天性淫贱，想谋夺韩梅之妻为妾，花云的母亲与叶律含嫣设下巧计，将花云乔装打扮为韩妻乘坐花轿入在府中，叶律含嫣与花云夜半欢聚，并惩治了万户侯。此作品之所以经久不衰，就是因为它贴近百姓生活，惩凶罚恶，扬善弘德，深入观众的内心世界，激起百姓们情感上的共鸣。

俗话说未有曲调先有情，戏曲是听觉艺术，它的艺术感染力，最终要靠演唱者饱含情感的演唱来体现，没有情感，犹如失去灵魂的躯壳，毫无精神气，要想感动观众，必须要做到以情带声，以声传情。戏曲中的情有多种理解，演员克服与角色之间的距离，对角色人物的体验而产生共鸣，这是一种情，通过精湛高超的技艺，在真情的支配下来演绎，这又是一种情，观众通过演员的真情流露而被感动，这也是一种情，无论哪种情感，对剧目的打造都是不可缺失的。潘伯鹰先生曾以京剧角色来比喻颜真卿和欧阳询的书法艺术特征：前者如铜锤花脸，后者似短打武生（《中国书法简论》）。极为生动，亦借以说明书法与戏曲“意”的通融性。舞台上英勇神武的花壮士（《梵王宫》中的花云），联想到忠义豪强的颜真卿，其书《祭侄文稿》是侄子颜季明在安史之乱中惨遭杀害而写的一篇祭文，此稿以纪实性的文字，激愤痛恨的情感和自然的笔意形成高度的统一，将“真、善、美”有机地融合为一体，实现由技到艺的飞跃。陈深谓：“纵笔浩发，一泻千里，时出遒劲，杂以流丽，或若篆籀，或若镌刻，其妙解处，殆出天造。”整幅作品点画狼藉，增删涂改，真、行、草书相互夹杂。用墨忽浓忽淡，忽枯忽润，把颜真卿当时悲痛欲绝，血泪交融的情感宣泄殆尽。此稿被称为“天下第二行书”。不仅仅是书法技艺超群，更重要的是字里行间所流露出来的悲愤痛恨之情。颜鲁公尽忠安邦与舍亲报国之大义，不由想起舞台上的宋朝名相包文正，脸庞是黑膛膛，身穿黑蟒袍、三绺长髯其厚重的色彩托出美髯公威风凛凛，英武的气概。其唱腔激昂、高亢、象放、动作干练而威武。一出场，在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员大将及官兵衙役的声势及舞台背景伴奏等多种艺术手法融合下塑造出侠肝义胆不畏权势的“铁面包公”气象。豫剧《包龙图坐监》剧目中包文正有句唱词“夜览报章三更后，老骥伏枥赤子心”。道出了他为国为民的豪情壮志。无论是唐朝书家颜鲁公还是宋朝名相包文正，深怀报国安邦之情，这就是书法艺术与戏曲艺术在“意”之通融性的鲜明显现。

书法艺术以汉字为对象来进行演绎，汉字的抽象化是朝着节奏韵律的音乐美方向发展，书法艺术的节奏和韵律，是通过变化多样的线条、结构、章法、布白来进行表现，书法美又使人们飞跃到戏曲的节奏美和韵律美，写意的戏曲与意象的书法在意象的精神气韵中相通了，这就是“表情见意”在表现形式完全不同的两者之间架起了坚固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