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中国当代女性油画中的生命图式
2020-07-13
济南大学
从伯格森的生命哲学上讲,生命是对生活的“体验之流”。人活在世上免不了要对生命进行一系列的思考,寻求一定的解释与安慰,在艺术创作中,艺术家往往通过对具象的生命体的刻画赋予生命以某种思考。当代女性油画家作为当代艺术中独树一帜的存在,她们如何以别具一格的艺术形式和艺术语言来刻画鲜活的生命?生命体的存在促使她们细腻敏感的内心发生何种变化?
一、生命图式在女性视角中的成因
(一)中国传统的生存观念
中国传统的文化中,哲学思想,造型观念与色彩体系是一个整体,都是通过“观物取象”方式以达到“天人合一”“物我合一”,进而体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和生命运转的生生不息的艺术思想。
人类,一要生存,二要繁衍,生命意识与繁衍意识是人类的基本文化意识,这也是华夏民族千年绵延不绝的生存观念。如此,中国古代劳动人民对自然的崇拜更是神圣且不容侵犯的信仰所在,自然界微小的事物都寄托着千千万万劳动人民对生命的精神希冀。法国作家维克多·雨果在100多年前早已指出:“在人与动物、花草以及所有造物的关系中,存在着一种完整而伟大的伦理,这种伦理虽然尚未被人类发现,但它最终会被人们所认识,并成为人类伦理的延伸和补充。”繁衍生命这一精神观念常常是激发劳动人民创作民间艺术的灵感源,由此民间劳动人民常从自然界中搜寻素材,正是雨果所指人与自然存在潜在的无形的联系,人们往往选择自然界的图案来承载动物生殖器官、植物的经络纹样、图腾等一系列取材于自然的鲜活生命,作为民间艺人热衷于描绘的对象,被赋予某种神圣的使命。
(二)生命符号注入纯粹的情感表达
孔子有言:“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这里以兰喻人,表达君子情怀和节操,说明早在中华文化蓬勃兴起的春秋战国之时,就已形成以自然生命比拟人品志向的“比德”传统。中国人常常在一花一草、一石一木中承载了无数真情,如此,就有陶渊明爱菊、周敦颐爱莲、牡丹花之富贵、菊之隐逸、莲之君子,不仅使花草木石拓展并深刻了其原有的意义,也为文人雅士的品格与志向冠以更纯粹雅致的象征和隐喻。
当代的中国艺术家在油画创作中,往往也会借助某种生命符号来表述情感观念。1992年,周春牙创作的《绿狗》系列,使艺术家个人的艺术风貌更加鲜明,观念更加明确,绿狗作为周春芽艺术作品的象征性的生命符号,蕴藏着艺术家对人性的思考。他曾说:“绿狗只是一个符号,一种象征,绿色是宁静的、浪漫的、抒情的,它包含了爆发前宁静的意境。”绿狗,这一鲜活存在的生命作为观念的载体与情感的交流,使得艺术家的艺术信念如熊熊燃烧的烈火,热烈而纯净。
(三)女性的感性思维影响艺术视角
一直关注女性艺术的批评家廖文曾说:“与男性话语侧重关注社会、文化等理性、重大问题不同,女性方式则集中体现出非常统一的对生命意识以及与此相关的身体、繁衍、体验、感觉的倾心和迷恋。”女性天生的感性是优于男性的,女油画家更加注重感性的表现,直觉与感官是她们灵感的来源,可以说她们的作品是充满感性的一种潜意识状态下的想象,比男性画家要有更多的感情的投入,从她们的作品里能读出女人的心思,甚至被作品中的形象感动。当代女性油画家将女性的生存和精神状态真实的描绘在她们的绘画中,其实也是画家自身的心理反射。
由于女性自身的地位不同于男性,导致她们关注的世界与男性关注的视角不同,所以她们作品描绘的视角定在自身或周围的事物。更多的题材来源于生活中微小且司空见惯的事物,而不是像男性画家绘画题材具有宽广性,涉及宏大的政治与社会题材。而女性画家更加地深入到生活中并能够更细腻地感受微小且鲜活的生命体。所以她们作品中出现的内容形式都与她们每天接触的身边的平凡小事相关如植物、动物,孩子或者自身。通过这些有呼吸的存在来体现出一种平凡的且崇高的追求。
二、女性视角下对生命感悟的具象表达
(一)花卉——刻画生命的坚韧不息
自古文人墨客常喻女人如花,灿烂致斯。有诗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有曹雪芹“娴静时如娇花照水”;又有李白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如此看来花与女人之间存在一种天然的物对神通,所以常常是女性画家热衷表现的物象,虽然男性画家笔下也常有花,但是它似乎是处于观赏的角色,处于被动,而女人笔下的花,似乎是其生命的化身与情感的幻化,这时的花朵承担了更多的责任,蕴含着更多的内容。无论是理性至上的西方哲学还是中国传统的道家思想,在艺术层面上都对自然有着不谋而合的崇敬姿态,不断地从自然中吸收养分。花卉,作为自然中司空见惯的微小个体却蕴藏着深厚的生命力量,寄托着艺术家千丝万缕的情怀传达。在当代油画中,从早期的潘玉良、丘堤、关紫兰和李青萍一批早期的女性再到后来的雷双、闫平、徐晓燕、蔡锦、管朴学、李江峰等,都通过自己的生命体悟与表现手法对花卉进行一系列的艺术创作。
美人蕉,似烈火,娇艳不息且坚实不拔。在蔡锦的油画中常画此花,至今为止共画了300多件《美人蕉》,这种看上去乐此不疲地创作就如同美人蕉绵延生存的坚持,不知是蔡锦赋予了美人蕉更鲜活的存在,还是美人蕉观照了蔡锦。蔡锦的美人蕉最喜画红色,她曾说“红色叫我痴迷,在这个色域里,我的画笔分外的敏感,这是一种内在的生命需要它完全支配着我的感受”。大片鲜红的美人蕉生长在画布上,红得如血液如肌肤,热烈浓郁,似乎要冲出画布朝着精神与感觉的深处蔓延生长,此时的美人蕉是画家的内心生存意识的化身与内心某种情绪相吻合。在蔡锦的艺术生命里,美人蕉与她共生共存,她见过美人蕉繁盛如火的生长,也总目睹绚烂至极归于的平淡的陨落,蔡锦的画面中美人蕉也常枯萎,蕉叶像是被烈火灼伤后焦黄的薄纸,垂头丧气毫无生机,似乎一阵风拂过就消逝成灰,又似乎直抓根部屹立不倒,这如同女人,脆弱且坚韧着。画家与花之间奇妙地沟通着渗透着,蔡锦惊心动魄且直击心弦的艺术创作,唤醒了美人蕉,美人蕉的由盛至衰生长是画家内心的觉醒,透彻且纯粹。
(二)身体符号——传达生命的孤独之态
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女性艺术家摆脱传统的枷锁如雨后春笋般地活跃在中国艺术界,并且开始在艺术上拥有自己的话语权,她们开始有自我表达的意识,用真正的“女性视角”去发现去诠释这个属于她们的世界。她们开始追寻内心情感,探索身体的奥秘,人体历来就是艺术永恒的主题之一。在艺术层面上,人体是代表纯洁、自然的物象,女性艺术家开始对身体进行描述,是对个人价值的肯定。
由于女性在社会地位与生理需求中长久处于被动的状态,女性的情绪与情感也受制于这种现实状态中,女性艺术家对人体的刻画更多的是对生命当中“性”欲望的宣泄与孤独的安放,通过人体的描绘试图找回女性的真实自我。罗丹曾说:“自然中任何东西都比不上人体更有性格。人体由于它的力,或者由于它的美,可以唤起种种不同的意象。”女性艺术家将身体作为一种宣泄情绪的工具,使人体的每一处器官都具有鲜明的性格,这一步的迈出是对中国女性的性意识解放的潜在表达。刘虹的《自语》系列揭开了女性复杂内心的秘密花园,在她的作品中,女性人体总是处于一种神秘的状态当中,或焦虑或茫然或迷惑。尤其是总搁置在半空中,摊开的双手,呈现在大众视野中似乎是一种欲说还休,又似乎是一种了然与众。从另外一种层面上来讲刘虹等女画家们大胆地描绘女性的身体及开诚布公地表达“性”,这无非是在向男性、向传统压制的文化进行挑衅与宣判。
(三)母与子——享受生命的喜悦与焦虑
在女性的个体经验中,最强烈、最重要也最辉煌的莫过于为人之母的体验了。“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女性从青春期到为人母的角色转变的过程中经历了精神上的巨大转折,这份焦虑与无助只有女性才能深入体会,这个女人独有的生命体验也自然不会在她们的艺术创作中遗失,成为女性艺术家所倾心的永恒主题,随时都会激活她们的生命热情和艺术灵感。
从当代女性油画家的作品中发现,她们从女性独特的视角出发,同时也能体现出了女性艺术家的自觉意识、精神品格都上升了一个新的高度。喻红的作品从《母子肖像》到《婴孩》始终探寻着、徘徊着,她企图从一个女人、一个母亲、一个画家里寻求制衡点来营造出一种雅致与纯净。在艺术创作层面中,女性画家对母子的刻画是出于自然的母性情结,真实地流露人世间最伟大、最无私的感情,表现对生命的喜悦与焦虑,真正的为情感而画,也是对生活的心理描写。宋红的作品《育之花》《生之恐惧》表现出女人在怀孕期间既是欣喜的,又是惶恐不安的,新生命的即将到来给女性未来的生活带来很多不可预想的奇迹。
女性油画家将为母情结描绘在画布上,将这种光辉且质朴的角色从侧面加以塑造和深入剖析,是在这个倡导女性自由的新型社会中生存的当代新女性,与自身的责任与义务的一次正面交锋,对生命的关注是女油画家们用自己的语言来解释身边的世界。
三、当代女性油画在时代下的价值思考
随着时代的进步,女性油画家在各个领域都有了自己特殊的需求,她们对题材选择的诉求就是应她们内心的需求而产生的。批评家王林说:“艺术家不仅要解释对象世界,而且要去解释他和公众都必须直观的艺术世界。”在艺术多元化的今天,艺术家都比较关注当代中国人的生存状态,尤其是对细腻、敏感的女性画家,她们用女性的视角去观察事物,反映女性独有的生活经验和情感体验,展示女性的风采,发出女性自己的声音,题材的选择成为女性油画家传达和构建女性话语的一个重要的媒介,通过艺术手段的具象表达,是女性在当今世界最直观的发声。
当然,女性艺术家在艺术创作中也存在着自身的局限性,题材的单一化、艺术表达的情绪化、感性微小的创作视角都是女性艺术家所要正视的。女性画家同样生存在这个多元且开放的时代,在艺术视角上也应拓展思维冲破局限,放大格局地来面对世界,以更高远的视野来进行艺术创作,给中国当代艺术注入新鲜的血液,成为中国当代艺术在世界艺术之林苍翠挺拔的充足养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