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吉《金钱记》人物形象分析

⊙［新疆大学人文学院，乌鲁木齐 830046］

乔吉编写有十一种杂剧，其中《扬州梦》《金钱记》《两世姻缘》三种被明人收入一些杂剧选本，得以传世。《金钱记》是一部爱情剧，写风流才子韩飞卿与王府尹之女柳眉儿的爱情故事。李调元《雨村曲话》（中华书局 1985 年版）、谭正璧《元曲六大家略传》（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2 年版）、《中国大百科全书·戏曲、曲艺》（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2 年版）等著作都对《金钱记》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一、韩飞卿：多情才子

韩飞卿是多情风流的大才子。剧本第一折写韩飞卿与贺知章一起参加宴席，却中途逃往九龙池赏一捻红。在九龙池上初见柳眉儿，韩飞卿便魂不附体，视柳眉儿为“生香玉”“解语花”，所以他不管不顾地追到了柳眉儿家。在这件事情上，韩飞卿是鲁莽的，以至于被扣下。在被王府尹误认为贼时，韩飞卿举“古人做贼”的例子，以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调侃古人、开脱自己。

韩飞卿对爱情的追求高过对功名的追求。王府尹请他做自家的门馆先生，韩飞卿为了接近柳眉儿便欣然答应，还说自己算命命中没有官分，只能做门馆先生。从这里可以看出韩飞卿最终的滑稽可爱，但又有直率坦诚的一面。做王府尹家的门馆一个月，却不教孩子读书，只是日日思念小姐，盼望与意中人相见成了他的精神寄托。王府尹的儿子王正、马推官的儿子马求写给韩飞卿的“口号”，用诙谐戏谑的手法充分说明了韩飞卿的多情，展现了他相思而不得见的痛苦。王府尹拿御酒给韩飞卿喝时，韩飞卿极言自己的愁，这是相思之愁，无法排解又连绵不断。第三折出现了剧情发展的高潮：韩飞卿在占卜可否见小姐的时候用到了剧中的关键道具“金钱”，却被王府尹发现，由此知道了女儿与韩飞卿之间的事。

第四折中韩飞卿中了头名状元，李白出场给韩飞卿加官赐赏、成就婚事。这时的韩飞卿平步青云、志得意满，所以在柳眉儿的绣球抛到他身边时，他却不答应这门婚事。在贺知章的劝说下，韩飞卿最终同意了这门亲事，却还要嘴硬说“小官欲要不成这门亲事，则怕破了大人之面”。韩飞卿本来是把爱情看得高于功名的人，但是被王府尹吊起来两次，丢尽面子，等得了功名，他便有了傲气，故意不答应婚事，以此来嘲笑王府尹。

韩飞卿可称为风月场中的“情痴”，只因九龙池上柳眉儿遗下五十文开元通宝金钱为信物，便魂迷意恋，不顾朋友贺知章的劝阻，只身追赶到柳眉儿家中。遭两次吊打之苦，仍无悔意，后赖李白传旨，终成美好姻缘。这一整个事件，是韩飞卿风流才子性格的完美诠释。

乔吉一生无意仕途，也曾在作品中多次表示过对官场的厌恶，所以在塑造人物形象的时候，乔吉就把韩飞卿写成了一个视爱情高于功名的多情才子，“乔吉杂剧在歌颂专一爱情的同时还传达了爱情重于功名的意识”。乔吉的思想性格和生活道路，受到当时时代的影响。元代实行四种人制度，文人们入仕无门，因此，佛教、道教思想渗透到文人的精神深处。他们“不恋功名，追求一种疏狂放荡、无荣无辱的生活……他们一方面寄怀诗酒，视功名如尘土，求得精神上的一种超脱和安适；另一方面纵情声色，追求情感上的快乐与满足”。在这部杂剧中，乔吉借韩飞卿这个角色表达了“重情”的观点，这个人物形象的塑造与乔吉的思想性格有很大的关系。

二、柳眉儿：有情小姐

柳眉儿是一个多情的女子，母亲早逝，身世可怜。父亲让女儿去赏一捻红，足不出户的大家小姐柳眉儿回答说自己是女儿家未曾出门，不知路径，展现出大家闺秀的教养与风范。初见韩飞卿即动心，【寄生草】【后庭花】两套曲子描写柳眉儿的外貌，生动传神，妙笔生花。囿于礼教，柳眉儿没有办法和韩飞卿说话，所以只能对侍女说不想马上回去，以此来拖延时间。有情小姐心中的无限牵挂、无限眷恋，都无处表达，因此只能遗下金钱，并道“心间万般哀苦事，尽在回头一望中”。金钱是皇上赐给王府尹作为“家宝”的,给柳眉儿佩戴是为了“辟邪驱恶”；到了韩飞卿手里，就是爱情信物，是他与柳眉儿结合的契机。韩飞卿在王府尹家做门馆先生时，柳眉儿也曾在韩飞卿睡着的时候去看过他，这对大家闺秀柳眉儿来说应该是一件非常出格的事情了，但这也正是柳眉儿内心情感的释放与宣泄。

“在乔吉疏狂、放荡、风流的生活中，有一种情感和思想的升华，这就是对女性的爱恋”，所以在杂剧《金钱记》中，他会塑造出柳眉儿这样一个多情、温婉的人物形象。柳眉儿对有情人的眷恋，为了爱情遗下金钱的举动，都是一个大家闺秀深藏于内心的情感宣泄。

因为《金钱记》是末本戏，作品描写的重心在男性韩飞卿一方，故柳眉儿的角色在剧本中不太突出。

三、王府尹：封建家长

柳眉儿的父亲王辅为官有权，身份显赫，但廉洁正直，不求功名但求忠孝，这是儒家传统观念对世代为官者的深刻影响。

王府尹非常爱自己的女儿，他把皇上赐给自己的金钱让女儿随身携带，以期为女儿辟邪驱恶。在让女儿去九龙池上赏杨家一捻红的时候，又细心安排打算，驾什么样的车、让什么样的人跟着去，都安排得清楚明白。

韩飞卿误入王家的后花园时，王府尹让下人准备大棒子，且把韩飞卿判为贼，但是在知道韩飞卿的身份之后他就马上放了人。因为爱才，所以要留韩飞卿在家与他讨论经典，又安排人为韩飞卿打扫房舍、安排衣食，还把皇上赐给他的御酒拿去与韩飞卿同喝。但是在发现韩飞卿与自己女儿有不清楚的关系时，便严厉地责问女儿，向女儿讲述了一大段的家门规矩，这是传统礼教对王府尹的深刻影响。对韩飞卿一番责问之后，他第二次吊起了韩飞卿，认为韩飞卿“欺吾太甚，有罪在身，难以饶恕”。在知道皇上要宣韩飞卿入朝加官的时候，王府尹想招韩飞卿为婿，但是“文章可立身”的观念支配着他，使他不能接受一介布衣做自己的女婿，所以直等到韩飞卿得了头名状元，他才托贺知章保亲为媒，招状元为婿。

王府尹是封建家长的代表，对于女儿的管教遵循儒家传统，在女儿的爱情婚姻问题上，讲求门当户对。

四、贺知章：知心朋友

贺知章是这个剧本中非常重要的线索性人物。贺知章与李太白、韩飞卿“幼为友”。得知韩飞卿宴席中逃走去九龙池上赏一捻红之后，他马上去找韩飞卿，是怕朋友惹下事，玷辱斯文。对于韩飞卿要追赶柳眉儿这一鲁莽的决定，他极力制止，恐有疏虞。贺知章在关键时刻两次出现救了韩飞卿。他充分了解朋友，评价韩飞卿“腹隐司马氏之才，心似祢衡之傲”。在韩飞卿答应做王府尹家的门馆先生时，贺知章借先回家收拾行李为借口去劝诫朋友，认为韩飞卿做这件事情欠缺考虑。韩飞卿中了状元，不同意和柳眉儿的婚事，贺知章这时又扮演了一个劝诫者的形象，站在柳眉儿的立场上劝说朋友，有理有据，使人信服。他还在王府尹面前一力保亲，显示了他的古道热肠。在朋友成婚之后，他又用一种戏谑的手法，说韩飞卿平生不折腰，如今“可早两遭儿也”，这时，他又扮演了推进剧情、烘托气氛的角色。

贺知章在剧中的官职是礼部侍郎，兼集贤院学士，为了剧情发展的需要，他又是热心的朋友、可靠的媒人、插科打诨的文人。“韩飞卿也便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幸逢贺知章而免去几顿打，他们最终得到美满的婚姻也有赖于这类大官员的帮助。”在这里，贺知章的形象更立体、更丰满。他贯穿起了整个故事，在关键时刻出现，推动情节的发展。《金钱记》这部杂剧一气呵成，变化步步紧张，这种一气呵成的状态在一定程度上是通过贺知章这个人物形象的塑造来完成的。

乔吉的《金钱记》杂剧，流传时间久远，剧中的人物形象鲜明、个性突出。韩飞卿的多情才子形象、柳眉儿的有情小姐形象，在继承杂剧创作传统的基础上又有所创新。王府尹、贺知章这两个形象的塑造，使整部杂剧内容更加充实，情节更加完整。

① 〔清〕李调元撰：《雨村曲话》，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1—20页。

② 谭正璧编著：《元曲六大家略传》，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年版，第229—249页。

③ 中国大百科全书总编辑委员会《戏曲、曲艺》编辑委员会，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编辑部：《中国大百科全书·戏曲、曲艺》，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3年版，第114页。

④⑥⑦⑧⑨⑩⑪ 〔元〕乔吉，李修生等编校：《乔吉集》，山西人民出版社 1988年版，第124页，第3页，第60页，第5页，第105页，第83页，第125页。

⑤ 牛艳平：《乔吉杂剧研究》，山西师范大学2010年硕士论文。

⑫ 李政荣：《乔吉元曲创作及其心态研究》，《甘肃高师学报》2017年第12期，第4—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