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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典舞“剑舞”中的对立美学

2020-07-12

大众文艺 2020年17期
关键词:舞者美学舞蹈

吴 丹

(国防大学军事文化学院,北京 100081)

“剑”是我国古代的一种兵器,“剑舞”又称“剑器舞”,属于古代武舞的范畴。它起源于春秋,发展于汉代,兴盛于唐代,销声于宋元,明清时期又在戏曲的舞台上重放光彩,一直流传于今。现在我们所说的中国古典舞中的“剑舞”是集舞蹈、武术、书法、杂技与地方戏曲等多种艺术门类于一身的综合类艺术形式。它摒除了武术中的搏杀性,书法中的平面性、杂技中的惊奇性,戏曲中的程式性,以中国传统文化的人文气度,精神体验和审美意蕴为积淀,融汇中国古典舞中的身法、手法、步法、眼法和穗法等表演特点,形成的一门具有独特舞蹈语汇,系统舞蹈教学,深邃舞蹈内涵,体现中国古典舞文化符号和道具风格的舞蹈表现形式。

剑舞作为独立的舞蹈形式,不仅仅是模仿与表现,也不只是单纯的局限于舞台上的传情达意与人物塑造。它是一种文化的表达,从它产生开始便和人类的身体与文化结下了不解之缘。老子在《道德经》第一章“众妙之门”中开篇提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他认为“道”不是恒定不变的,它是一种状态也是一种力量,更是一个自相矛盾的概念。其实不仅仅是“道”,世间万事万物都是如此,互相对立的两个方面统一存在于一个事物中,相互矛盾,相互依存,互相制衡。正是有了这种相互之间的矛盾冲突,才使事物的发展由量变产生质变,才会无中生有,给人们带来视觉、听觉和味觉上的感官审美体验。

剑舞之美正是在舞蹈运行的过程中,一方面强调动作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顺势正律;另一方面强调动作相辅相成,起伏跌宕的逆向反律。在这一正一反,一颠一倒的反差中形成强烈的对比,使舞者实现从自然形态——艺术形态——规范修饰——肢体解放的审美超越[1]。

一、动静相宜

中国美学讲求在“静穆中求飞动,或在飞动中求顿挫”。“寂然不动,感而遂通”,才是艺术追求的高致。在剑舞“点崩剑里外腕花”的训练中,无论是点剑与崩剑发力出剑后短暂停留所形成的“静”,还是以腕为轴带动剑体快速旋出连续立圆时所产生的“动”,都不是单纯的静与动,是动中的极静,以及静中的极动。以动追动不为高明,于静中追动才真正感人。这种瞬间调息的静,绝不是生命的寂静与没落,是为后面蓄势待发的“动”所做的铺垫。如同一根无形的绳索将其后的所有动势串联起来,似静而实动,表面上宁静如水,实际蕴藏着对生命的不可遏止。一串剑花上下浮动,前后躲闪,变化不已,运转不息,此时的“动”也绝不是飞扬蹈厉,纵肆狂舞的乱动,它所超然流出的是气韵流转,连绵不断的动力吞吐。

剑舞中的动与静是相互制宜的,没有绝对的静也没有绝对的动。“翻天兮惊飞鸟,滚地兮不粘尘,恍若清风不见剑,但见剑时不见人”,这种动静缓随,起承转合的韵势,洒脱自如,轻盈飘逸的动作,完美体现了“动静相宜,含道飞舞”,的中国传统美学哲思。

二、虚实相生

中国美学有一条重要的原则就是“虚实结合”。认为艺术形象的表达与刻画必须要虚实结合,才能真实的反映有生命的世界。老子在《道德经》第五章“天地不仁”中提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他认为天地像风箱一样充满了虚空,但这种虚空绝不是虚无不可见的。它是虚和实的统一,有了这种统一,天地万物才能流转运化生生不息。中国古典舞“搅剑”的训练中,“搅”的字面解释为顺时或逆时连续转动。在舞蹈表现中,舞者身体放松,提剑起势,身姿随气息自然摆动,手心向上运腕旋转,以剑尖画小圆。看似柔和婉转并不发力,但缠绕徘徊之际,却内藏暗力,以连绵不断的柔力将劲力激发,直指剑尖。同时当极刚的劲力游走于剑端时,又不能以强实蛮力击出,总会有一股细微的体感动势将其硬性弱化,不至于过分刚武。

这种刚柔相济的运剑发力,正是虚实关系的相互依生,折射出“实处就法,虚处藏神”的美学精髓。以虚带实,以实引虚,虚中有实,实中孕虚,虚实结合。剑法运行中动作、气息、体态或铿锵有力为“实”,或行云流水有“意”为虚,将外在的动势与内在的气韵合二为一,体现出中国美学“虚实相生,含蓄曲折”之境[2]。

三、疾涩相融

疾和涩是中国书法美学中一对关键的概念。王羲之在《记白云先生书诀》中提出:“势疾则涩”。就是要在疾中求涩,在疾涩二者之间寻求最大的张力。其实疾为快,涩为缓,引申到舞蹈艺术中就是我们常说的舞蹈节奏的快慢表达。音乐是舞蹈的灵魂,韵律是舞蹈的血液,而节奏则是舞蹈的骨架。无论哪种艺术门类,它所表现的节奏都是不断发展变化,不是单一不变的。一成不变则似呆滞、单调;反复善变则为轻率、浮躁。妙在变与不变之间,既不拖拉又不急狂,徘徊于节奏的疾涩之间。以中国舞剑舞中的“倒把剑”为例,当舞者钳住剑柄侧面,贴手臂外侧顺时针立圆撩剑,再立圆逆时针返回收剑。在这一撩一回间,如果将节奏拉平,律动平均,则动作平淡无奇没有美感。但是要加上疾涩缓随的节奏对比,则新意全出。舞者以烟云风暴,浩荡之势,急速立圆撩出手中之剑,犹如万匹骏马从山尖飞奔而下,马首高昂,嘶鸣不已;再以万顷晴杀,春风拂柳之缓速逆时回转,返回持剑状态,犹如突然之间猛勒马首,马踏原地,低声嘶鸣。

这疾涩之间的瞬间转换,使节奏产生了不平衡之感,正是这种不平衡所产生的强烈视觉冲突,形成了艺术内部表现的“厮杀性”,从而体现了最具张力的艺术表现手法,将中国美学“疾涩相融,张弛有度”完美呈现。

四、圆缺相守

老子在《道德经》第四十五章“大成若缺”中提出:“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大赢若绌”。他认为“缺”是对完美的期望,缺处即是圆处。中国文化蕴含着独特的民族精神与民族风貌,无论万事万物都追寻“圆满、团圆”,在中国舞剑舞中也是如此。以“挂剑”和“撩剑”训练为例,“挂剑”中,剑自外侧由下自上再转向另一侧由上自下,腰以8字立圆为动力,力贯剑尖运转不息,形成圆融流畅的线条。“撩剑”中无论是正撩还是反撩,都要贴身立圆呈弧线撩起。通过大圆套小圆的相互转换,在动律中呈现出平原、立圆、8字圆的运动路线,充分体现了“回转”之美。但这种美并不是运转不息,周而复始的,如陀螺旋转,纵然弧度再完美流畅,转数再连续持久,终会给人以视觉上的审美疲劳,无法传达出剑舞中“神形兼备,收放自如”的内涵。恰到好处的“缺”,正如点睛之笔,使舞蹈表现顿然升华。

这时的“缺”不是胡乱之“缺”,不是故意的露怯或失误。它是圆中的一个起落、一个连接、一个过渡、一种引领,为映衬“圆满”提供了一个背景,一种烘托。“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缺”不是体现在形式的表面,是一种内在的暗示,一种意境。“欲致其圆,必曲其缺;欲达其活,必由其断”,完美地体现了中国美学中“圆缺相守,源流回转”的残缺之美。

五、物我两忘

中国艺术追求一种“无我,忘我”的超然境界。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所谓“无我”并不是让舞者在表演中忘掉自己,不带有丝毫的个人想法,而是要将舞者的情感表达融入自然当中,与自然一体,与“三尺”一体,达到人、剑、舞与自然相融合的“无我”境界。

剑舞是人与剑的修行,在这个漫长而艰苦的修炼过程中,要经过“模仿”“表现”“忘我”,这三个阶段。初学时手中持剑照猫画虎,重在研习动作,掌握心法;中期时动作娴熟,技艺尤精,重在表现自我,“我”在先“剑”在后;终极时剑中无我,我中无剑,人剑合一,物我两忘。如果舞者的内心不能摆脱实用功利的干扰,就不能发现审美的自然,不能从有限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中,把握生命的无限生机,不能实现审美的愉悦。从纷扰的尘世中超脱出来,舞者的创造力就不会被束缚,他的创造自由与创作乐趣就会被释放。舞者的意念与身体的空间达到极大的自由,不仅能够如“落花随水”般轻松诠释舞蹈编导所给予的创作理念,而且还能够如“修竹引风”般自然诠释舞者个人的艺术感悟。让舞者变得纯粹而又空灵,哪怕是站着不动,依然能折射出舞蹈表演的魅力。这时舞者以超越于感性物象之外的,将心灵语言完全抛弃,用忘我的心境去解读内心深处的“悟”,悟舞、悟剑、悟道、悟心,以此来实现“君看古井水,万象自往返”的超然空灵、物我两忘之法。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在《道德经》第四十章“有生于无”中,老子认为:“事物本身是矛盾的,这种矛盾和对立的转化是永恒不变的。只有这样万事万物才会常生常灭,自生自化。没有矛盾就没有发展,只有互为对立的“有”与“无”相互作用,才能产生多姿多彩的艺术审美。

剑是文化的载体,传递着中国传统文明和审美意义,舞者应将剑舞的美学意蕴和哲学内涵深入到表演当中。剑舞不只是徒有表象的动作形式,更要注重对古典文化内涵的追求,将剑舞看作是一种文化形态,使得文化内涵大于舞蹈形态,这是对剑舞这一艺术门类更深层次的本源性探究。剑舞美感的产生不仅蕴含了舞者的思想情感和动作表象,更是要将深层寓意和传统文化渗入到舞蹈的呼吸、节奏中去,使舞者在理解作品形象的基础上进行二度创作,充分展示舞者自身的表演风格、艺术修养与人格修为。“把心交给舞蹈”以技术与艺术的统一性,动作与情感的融合性,规范与释放的平衡性,现实与理想的协调性为基础,为观者呈现一幅五彩炫目的舞蹈画卷,将所有颜色融入观者之心,水自流,花自开,风自动,叶自飘,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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