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疫中的基层治理与人类命运共同体
2020-07-12李勇华
李 勇 华
提 要: 抗击新冠肺炎疫情是对构筑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一次生动诠释,是对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一次大考。城乡社区的防控体系在其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基础性作用,为人类命运共同体做出了巨大贡献。基层社会治理与人类命运共同体息息相关。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以基层人民为中心的联合体;基层社会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基础性细胞;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以严密的基层社会治理为基础支撑的联合体;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以基层人民参与共治为基石的联合体。城乡社区的众志成城、坚如堡垒是中国夺取抗击疫情阶段性胜利的法宝之一。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这次抗击新冠肺炎疫情是“发挥我国负责任大国作用、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体现”①《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召开会议 分析新冠肺炎疫情形势研究近期防控重点工作》,《人民日报》2020年2月27日。,“是对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一次大考”②《习近平主持召开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十二次会议》,《人民日报》2020年2月15日。。重大疫情治理体系涉及多个方面,公共卫生法治保障体系、公共卫生服务体系、应急响应机制、领导指挥体系、应急救治体系等等,但是,从中国至今实践经验来看,城乡社区的基层防控体系,是关乎胜负的决定性环节之一,它为全国疫情防控形势朝着积极向好态势的发展,从而为世界各国疫情防控争取到宝贵的“窗口期”,做出了巨大贡献。城乡社区基层防控,是“第一道防线”,必须“织密织牢”。③《习近平主持召开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十二次会议》,《人民日报》2020年2月15日。
一、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以基层人民为中心的联合体
人类命运共同体缘起何处?出发点为谁?受益者是谁?衡量标准是什么?这是四个有关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基本问题。
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构想,就缘起于危害人类生存的诸多紧迫的全球性现实危机,而这类全球性现实危机只有通过国家间的国际合作才能得到缓解乃至解决,它确是中国为世界提供的因应国际格局深刻变革的全球治理新方案,是新时代中国的外交战略,是属于宏观层面的国家关系战略,这方面目前已有较多研究。但是,全球性危机之所以紧迫,是由于它危害到了人类的生存。人类的生存危机,是由世界各国人民的生存危机组成的,国别人民的生存危机是通过国家内部的各个群体,乃至每一个生活在基层社会的“人”的生存危机显示的。因此,当代危害人类生存的全球性危机的解决之道固然已提升到国际关系领域。而其最终的着眼点、受益者还是一个个现实而鲜活的“人”,是占大多数的生活在基层社会的人们,是由各国的人民组成的整体的人类。
第一,人类命运共同体根植于“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的思想。
马克思主义“人的解放”的理论,是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理论渊源。“在当下仍然存在阶级和国家冲突的全球化语境下,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无疑朝着马克思所指示的人类未来‘自由人联合体’的方向设定了一个当下的、务实的目标。”“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传播和当代实践,必将为‘自由人联合体’的实现提供新路径和新动能,推动人类未来朝着‘自由人联合体’的方向不断演进。”①《从马克思的共同体思想看“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前世今生》,光明网,2018年7月9日。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对人进行了重新规定,“‘现实的个人’代替《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类本质’的‘人’成为对人的理解中最为重要的概念。这一概念体现了马克思逻辑思维的根本转变”②汪信砚、柳丹飞:《从“类本质”的“人”到“现实的个人”——马克思思想转变时期的两部重要著作中对“人”的规定之比较》,《天津社会科学》,2015年第2期。。马克思还批判了黑格尔理性主义国家观的神秘主义实质,指出:“人永远是这一切社会组织的本质。”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293、251页。“政治国家没有家庭的天然基础和市民社会的人为基础就不可能存在”,“家庭和市民社会是国家的前提”。④《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293、251页。由此,“人的全面发展”成为马克思毕生所关注的理论与实践问题。“人的全面发展既包括整个人类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也包括个体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但综观马克思的人的全面发展理论,个体的发展始终处于目的和核心的地位。”⑤张永红:《个体与类:谁是发展的目的——对马克思人的全面发展理论的重新解读》,《河北学刊》,2010年第4期。
马克思认为,“人类解放”要经历一个漫长的历史进程,经过三个发展阶段。即摆脱宗教统治、获得了“公民权”和“法人”地位的“政治解放”;使生产力不再是劳动者异己的力量而成为他们能够自觉掌控的力量的“经济解放”;把人从“奴隶般的分工”中摆脱出来,组织成为“自由人联合体”的“人自身的解放”。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里指出:“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⑥《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422页。显然,在“自由人联合体”思想中,“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人类解放的前提,个人的“自由发展”是马克思主义人类解放思想的出发点、归结点和衡量标尺。马克思恩格斯的理论逻辑是,进行无产阶级革命、建立无产阶级专政、消灭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从而消灭了阶级(对立)存在条件这一系列行动的唯一目的,就是让每个人得到“自由发展”;反过来说,要让每个人得到充分的“自由发展”,唯一途径就发动无产阶级革命、建立无产阶级专政、消灭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同样,以马克思主义联合体思想为精神指导,又作为“自由人联合体”当下务实目标的人类命运共同体,也秉承了马克思主义“人的解放”的思想基因。
第二,人类命运共同体就是为了解决当代严重影响“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所面临的突出问题。
“‘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以‘人’为主体的共同体”,“以‘人’为主体的共同体在演进过程中大致经历了‘物种’的自然共同体、‘族群’的‘虚假的共同体’、‘人类’的‘命运共同体’等三种形态”。①郝立新、周康林:《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全球治理的中国方案》,《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17年第6期。
地理大发现之后,资本主义的迅速扩张,推动了民族的地域性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各个相互影响的活动范围在这个发展进程中越是扩大,各民族的原始封闭状态由于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间的分工消灭得越是彻底,历史也就越是成为世界历史。”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68、404页。“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68、404页。一方面,世界的联系日益紧密,世界各国逐步形成越来越广泛的共同利益,达成越来越多的价值共识,日益构成“命运共同体”,习近平主席指出:“这个世界,各国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的程度空前加深,人类生活在同一个地球村里,生活在历史和现实交汇的同一个时空里,越来越成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④《习近平在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发表重要演讲时强调:建立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人民日报》2013年3月24日。;另一方面,资本主义的发展方式危害到每一个人即人类的生存。资本主义在全球的统治,“决定了它只能是小部分人的‘美好世界’,却不可能是大部分人的‘共同体’。大部分底层民众并没有充分共享到全球化的发展成果,他们在生物学意义上被当成‘人类’的一员,却没有在共享发展成果的意义上成为‘人类’的主体”⑤刘同舫:《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对历史唯物主义的原创性贡献》,《中国社会科学》,2018年第7期。。当今世界,面临共同的世界性难题,种族、环境、资源、气候、传染疾病、贫富分化、恐怖活动等问题一个个接踵而来,让人类应接不暇,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刻不容缓。因而,形成“一种将所有人都视为共享全球发展成果的主体成员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具有能够在不同的个体、族群、民族和国家等主体成员中唤起共同需要、共同向往的吸引力”⑥刘同舫:《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对历史唯物主义的原创性贡献》,《中国社会科学》,2018年第7期。。总之,人类命运共同体突出的是每个人与人类的命运,应对的是人类命运的可持续性所遭到的前所未有的威胁。
可见,人类命运共同体缘起于威胁到世界上每一个个体的普遍性问题,它以增进世界上每一个人的利益为出发点和落脚点,以世界上每一个角落的不分种族、不分肤色、不分宗教的人民为受益者,以世界上每一个人的安全、自由、发展的保障增进为衡量标准。
二、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以严密的基层社会治理为基础支撑的联合体
从现代人类的时空活动方式和组织方式看,基层社会生活共同体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基础性细胞,基层社会治理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最基础环节。
第一,基层社会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基础性细胞。
基层社会治理得好坏,之所以影响着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的成败,是由于从人类的时空间活动方式和组织方式看,基层社会是其基础性细胞。从社会纵向分布看,马克思主义认为,人民群众是社会历史的创造者,基层社会的工农群众是人民群众的主体部分。从社会横向分布看,人类在一定的社会单元中生存,单元大到国家生活共同体,小到基层社区社会生活共同体乃至家庭。就后者来看,人类的时空间生活方式和聚合方式,从前资本主义的以家族为主要单元的初级社会群体,以家庭组合成的宗族为主要单元的聚落群体,发展到现代以职业群体、社团为主要单元的次级社会群体,发生了从“血缘”“地缘”向“业缘”的转变,相应的,其人群聚落也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即使到“业缘”阶段,就中国来说,改革开放前的“单位聚落”,发展到改革开放“单位制”解体以后的“社区聚落”。从费孝通所说的“熟人社会”,走向“陌生人社会”。可见,进入现代社会的“业缘”分离以后,人基本上在两个空间里作来回的生存摆动:从业场所(工作圈)与生活场所(社区圈)。现代人除了8小时工时以外的大部分时间是在社区。这些一定地域包括所有工作人群的分社区的“陌生人社会”,构成了覆盖全国的“蜘蛛网”状的巨大基础性网络。这些基础细胞,是人类生活乃至生产活动的基本单元,因而,它们同时也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基础性细胞。这次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特殊时期,人们整日整月地“宅在家中、封闭在社区”,社区更是成为全体居民生活、行动意义的价值寄托,更是凸显了人类命运共同体基础细胞的意蕴。
第二,基层社会治理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最基础的环节。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国家、国际组织之间的协作治理固然重要,但基层社会的治理是最基础的环节。基层社会治理状况,决定着国家治理状况,从而影响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需要一个有效的广义的全球治理网络。这广义的“全球治理网络”,不仅包括国家、国际组织之间的协作治理,同时还包括国家内部的治理体系。就国家内部的治理而言,从中央政府主导的治理,通过各区域层级的治理,一直到基层社会最基础单元的治理。由此,就形成了国际治理体系、国家(政府)治理体系、基层社会治理体系,三者不可分割,共同构成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完整网络。后者在中国就是遍布城乡各个角落的社区,形成了处于社会基础地位的微治理体系。
全球治理,1990年由社会党国际前主席、国际发展委员会主席勃兰特提出,并于1992年发起成立了“全球治理委员会”,1995年发表了《天涯成比邻》的研究报告。全球治理目标的达成除了受民族国家的地位、治理规制、主体权威性、利益追求、价值理念等的制约以外,各国政府的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也是主要影响因素。而基层社会治理是国家治理乃至全球治理的基础。“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修身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要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专题研究了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问题,作出了《关于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该《决定》用专门的章节论述了“坚持和完善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制度”,指出:“社会治理是国家治理的重要方面。必须加强和创新社会治理,完善党委领导、政府负责、民主协商、社会协同、公众参与、法治保障、科技支撑的社会治理体系”,建设“社会治理共同体”。①《中共中央关于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 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人民日报》2019年11月6日。显然,“社会治理共同体”是“国家共同体”的重要基础与体现。习近平总书记反复强调:“基础在基层,工作重点在基层。”②《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推进依法治国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人民日报》2014年10月29日。据此,《决定》提出“构建基层社会治理新格局”的任务。包括党领导的自治、法治、德治相结合的城乡基层治理体系,基层群众、群团组织、社会组织、行业协会商会参与基层社会治理的制度体系,基层网格化管理和服务体系等,以实现政府治理和社会调节、居民自治的良性互动。为此,社会治理和服务的重心需向基层下移,更多资源向基层下沉。
第三,基层社会及其治理的实践充分证明了其人类命运共同体基础的地位。
全球性传染疾病,是一种带有极强冲击力和极大波及杀伤力的世界性灾难,它直接威胁到世界各国人民的生存和人类共同体的命运。习近平主席在给比尔·盖茨的回信中指出,人类是一个命运共同体,疫病关乎各国人民的安危,中国秉持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既对本国人民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负责,也对维护世界各国人民生命安全、身体健康和全球公共卫生事业尽责。①《习近平给比尔·盖茨回信 感谢盖茨基金会支持中国抗击新冠肺炎疫情》,《人民日报》2020年2月23日。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谭德塞指出:如果不是因为中国政府的努力……那么现在中国境外,我们将会看到更多的病例甚至死亡。在这次关乎人类命运的世界性的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殊死较量中,中国的基层社会发挥了决定性作用,中国的基层社会治理体系及其治理能力,为夺取全球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阶段性胜利,做出了关键性贡献。以武汉为例,约有1000多个城市社区、近2000个农村社区(行政村),居住和生活着1000多万人口,构成了这个特大城市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基础细胞、战斗单元和坚强堡垒。中国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基本经验是什么?党的领导是核心,发挥制度优势、举全国之力是大端,就其基础性举措,则是习近平总书记反复强调的“紧紧扭住城乡社区防控和患者救治两个关键”②《习近平在统筹推进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工作部署会议上强调:毫不放松抓紧抓实抓细防控工作 统筹做好经济社会发展各项工作》,《人民日报》2020年2月24日。。
三、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以基层人民参与共治为基石的联合体
包括所有工作人群的分社区的“蜘蛛网”状的“陌生人社会”如何治理,是国家治理中的一大难题。这方面,中国也有着基层社会治理的“中国经验”。人类命运共同体由谁来治,主体是谁?它包括国际间的国家及组织,国内政府,国内社会经济组织和公民三个层次。基层社会生活共同体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不可或缺的基础性细胞,基层社会共同体的治理是基础性支撑。社区社会生活共同体的治理主体是社区全体居民与社区组织。社区社会生活共同体的显著中国特色,就是“共建共治共享”。
中国城乡基层治理网络,一般由乡(镇、街道)—村(社区)—小组(小区)—网格(楼道)—家庭(居民)五级组成;相应的,其治理组织主要是乡(镇、街道)党委政府—村(社区)党组织和村(居)委会—村民小组(城市小区)—网格员(楼道长)—家庭。可以说是“纵向到底、横向到边”,无处不在。中国社区社会生活共同体的“共建共治共享”,有以下几个特点。第一,两套组织(网络)体系,三种组织系列的协同治理。党政两套组织(网络)体系(下延到城乡社区),党政组织、自治组织、社会组织经济组织三种组织系列。第二,党组织坚强有力的领导核心地位。社区内所有的组织,包括自治组织、社会组织,所有的工作听从社区党组织的领导。这次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如果没有社区党组织统领社区的作用,是不可想象的。第三,城乡居民自治组织充分发挥其法定的自治职能。在党组织的领导下,充分发挥国家法律赋予其的“自我教育、自我管理、自我服务、自我监督”的功能。第四,社会组织经济组织和社区居民广泛直接参与社区治理。这是社区治理最有特色的方面,形成了社区党组织领导下的“多元共治”“人民共治”“民主共治”。如果说,在城乡社区以上,人民群众的政治参与,更多的还是间接参与,那么,在社区则是直接而全面的参与,社区群众依法直接管理自己的经济文化和社会事务。这次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社区群众的“共建共治共享”的命运共同体特征尤其凸显。它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社区(内外)社会组织的参与。主要是社区内部各类社会组织的参与,包括社区服务类、公益慈善类、文娱康健类、行业协会商会类、科技类等社会组织,以及社区外部的社会组织的参与。还有社区范围内的机关企事业单位的参与。二是社区居民的广泛参与。这次抗击新冠肺炎疫情中,社区居民达到了百分之百的参与和配合,这是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取得阶段性成果的最关键之处。习近平总书记称之为“人民战争”。社区居民的广泛参与又有两种形式,一种是依托社会组织等的组织化参与,一种是作为公民个体的积极参与。三是社区内外志愿者的广泛参与。社区志愿者参与社区治理,更加凸显了社区治理的群众自治性质。这次抗疫期间,有数万志愿者穿梭在武汉城市社区的抗疫一线,发挥了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正是通过几千万个社区细胞,把全国十几亿人民充分调动并组织起来,为人类命运共同体携手抗击这场全球性疫情,做出了巨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