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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金山大地震

2020-07-12安德鲁罗宾逊曲云英

书摘 2020年3期
关键词:旅舍旧金山大火

☉[英]安德鲁·罗宾逊 著 曲云英 译

历史上最有名的地震是1906年4月的旧金山大地震,在加利福尼亚北部乡村的地表造成长达476公里的巨大断裂,南起蒙特利县,北至门多西诺县。主震强度估计7.7级至7.9级,震源深度大约海下10 千米,位于金门公园海岸线以西约三千米,旧金山市中心以西13 千米处。它像一只巨大的鼹鼠一样撕开地面,产生了高约1/3 米、宽1 米的车辙似的隆起。震波向南北以每秒2.5 千米左右、10 倍于商务喷气式飞机的巡航速度进行传播,这是由全球96个地震仪的记录计算所得;它们在84 分钟后到达这些仪器的最远端,位于印度洋的毛里求斯岛,从地球上穿行12600 千米。在整个隆起带的沿线,道路和公路、成排的树木和围墙,甚至整个牲口棚,(无论从断裂的哪一侧看)都向右平移了达6 米。地面隆起沿着雷斯岬海岸附近的熊谷,朝着门多西诺末端断裂带实际径直绵延差不多二十五千米。

地震发生在 1906年4月18日凌晨 5 点刚过,连震两次,中间间隔在10~12秒之间,总共持续45~60 秒。市政厅较低的部分几乎瞬间坍塌,只留下裸露的框架支撑着一个莫名其妙保持完好的圆屋顶:这是地震中一个标志性景象。

在这场毫不留情的地质分裂中,爱德华·普卢姆警官正坐在市政厅的派出所。他随后报道了这段触目惊心的经历:

当时我坐在办公桌前,感到整栋大楼发生微颤,持续了几秒钟。耶利米·德威尔警官说“地震了”。

然后貌似轻微的地颤(微震)开始越来越猛,一下子把我从椅子上甩出去。我从一头被甩到另一头,试着找点东西抓住,防止自己跌倒。

此时外面的噪声震耳欲聋。我能听见支撑市政厅檐板和穹顶的巨大支柱开始断裂,伴着大炮般的巨响,在如雷贯耳的轰隆声中坍塌。我们的门外,巨石和砖块哗啦往下掉;巨大的枝形吊灯前后摇晃,砰的一声从天花板上掉下来。

屋里瞬间布满尘土和壁炉的煤烟。这种摇晃就像飓风中的船舱一样。觉得大楼肯定经不起这样的震荡,同时预感到随时可能被埋在废墟里,我冲着德威尔警官大喊,往外跑。

然后灯灭了,虽然外面已经黎明破晓,但由于屋内烟尘弥漫、屋外到处是废墟尘埃,整个警局一片漆黑。

德威尔和我冲向最近的门,跌跌撞撞地越过桌椅垃圾,爬出来,到了拉金街。街头黑乎乎一片,到处是让人窒息的烟尘。我们跑过一条小巷。建筑灰尘还在落,看不到任何东西。

我在到达小巷时,斯特拉斯莫尔公寓的前墙开始倒塌。50英尺外有一片空地,我跑到那儿,站在高高的围栏旁等待着地震破坏的结束。德威尔在穿过拉金街时被绊倒,没能跟我一起。

然后震动停止了,惨叫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哀鸿遍野。

普卢姆和德威尔都极其幸运地逃过此劫。事实上,警局里死于1906年地震的只有一个值班警察,当时墙倒了,砸到了他身上。

但让人难以预料的是,很多其他人却对地震兴奋不已。加州另一个著名的宾客,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以前从未经历过地震,因为他住在东海岸。当时他住在斯坦福大学校园的一所公寓里,醒来发现床在颤动,家具互相碰撞,还有可怕的轰鸣声,但詹姆斯没有抱着维多利亚时代的信念去压抑强烈的情感。后来他很快在《有关地震的心理效应》一文中写道:[我的]情感中完全是欣喜和仰慕……一点都没有觉得害怕;只有纯粹的愉快和喜悦。

“来吧,”我几乎大喊出来,“来得更猛烈些吧!”

我跑进妻子的房间,发现她虽然从沉睡中醒来,但也没有恐惧。在我后来问询的所有人当中,很少有人在震动过程中感到任何恐惧,但很多人意识到他们刚走开的一刹那,书架或者壁炉的墙砖就砸到了床上、枕头上,对于这种死里逃生还是有些“后怕”。

总的来说,尽管包括男生宿舍在内的斯坦福大学的建筑有几处破损,2人死亡,一些人重伤,但詹姆斯认为:“大家都很兴奋,不管怎么说这种兴奋乍看起来,似乎是近乎愉悦的,经历这么多年无关痛痒的晃动后,这次终于来了一场真的地震!最主要的是,人们对谈论地震和交流经历有种无法抗拒的欲望。”随后的几天晚上,大部分人都睡在外面,一方面是安全起见,以防地震再次发生,但詹姆斯认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宣泄情绪,讲讲地震中的各种异象奇事”。“大学花园里传出早起的男女同学叽里咕噜的说话声,伴着天气晴好和鸟儿叽叽喳喳的唱歌声,连续三四天都能见到的宜人的日出景象。”显然,被地震破坏激发热情的,并不只有詹姆斯一个人。

而其他人就没有普卢姆、卡鲁索和詹姆斯那般幸运了。1906年,旧金山41 万人口中大约有六分之一居住在“填筑地”上,那是19世纪下半叶由房地产投机商回填的土地。填筑地在地震面前十分脆弱。比如在第六街,为过往旅客提供暂住的旅馆建在填充的洼地上,即众所周知的米慎沼泽地,在1868年该城的第一次大地震中形成。这些旅馆像多米诺骨牌效应一样倒塌:第六街132 号的内华达旅舍砸到了136 号的拉曼旅舍,拉曼旅舍又倒在142号的俄亥俄旅舍上,又依次砸到了霍华德大街的布伦瑞克旅舍,这四家旅舍连在一起,大约有一千个房间。

另一家宾馆,在巴伦西亚大街上,同样建在沉陷地上,结果更糟,有三层楼下沉,然后,楼自己倒塌,只留下一层露在地面上。与此同时,沉陷的湿地还损坏了缆车索道和向旧金山市区供水的自来水管道。困在巴伦西亚街宾馆三层以下的大多数人可能在地震几分钟之内就沉没了。

唐人街的破坏也是骇人听闻。为隐藏赌场大厅、鸦片烟馆和妓院而建起来的隔栅铁门和假墙都裸露在外。两名警察来到附近商业大街的妓院,发现妓女和男客们四处裸奔。很多妓女吓得不敢爬到废墟中找衣服,警察不得不替她们随便翻几条裙子或衬裙。大部分客人不管穿得多少都迅速逃窜。令人诧异的是,没有任何记录显示有华人在震后被送往急救医院。

在第六消防站,地震导致一座两层木质框架的消防站后方沉入填土大约一米,楼面从中间折断,消防车车库的门也被震开,架子散得到处都是,要费好大劲儿才能把消防车从消防站里弄出来,而消防车很快就会成为急需设备。

地震引起的大火在旧金山历史上绝非第一次。在淘金热时代,自1849年圣诞前夜至1851年6月间,大火先后六次将城市的大部分地区化为焦土。那时,在商业区砖石建筑已经取代了木质建筑。1850年,市民在该市的官方印章中刻上了一只凤凰。但目前在这些火灾中,1906年的大火是破坏性最大的一次。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直到4月21日早晨7点左右,设置了防火隔离带,大火才最终停止。在这期间,大火吞噬了508 个街区和2.8 万多栋建筑,火势蔓延超过12.2平方千米,达该市的四分之三,损失至少5 亿美元。火灾加上地震使城市的一半以上人口——22.5万人无家可归。

旧金山的消防队得到了港口海军基地人员的重要援助。由于地震损坏了管道,自来水无法供应,消防部门无法正常作业,而警局电话系统和消防队电报系统的崩溃更是雪上加霜。最终,民政当局被迫允许军方使用炸药,烧毁未燃的街道以形成防火带,士兵一个接一个街区,炸毁了的房屋、大厦和教堂,马上又被扔进来的沾满煤油的碎布点燃。炸毁距离大火多远的建筑是个挑战性问题,而民政当局与军方意见不一,有些目标建筑还属于极端腐败的时任市长尤金·施密兹的政治拥护者所有,这使得问题进一步复杂化。他选择了一种折中的方案,并指示建筑物只有在“大火马上烧到头上”时才能炸毁。火势继续蔓延,烧到凡尼斯大道时,已经别无选择,只能把火海正前方的建筑炸毁,形成一个火焰难以跨越的巨大火场隔断。在浴血奋战的最后几小时:

神志不清的消防员昏倒在街上,只能被逃难者拖到避开危险的地方,其他人滚进排水沟,防止合成橡胶的消防战斗服粘到身上。27号消防车的中队长斯蒂芬·拉塞尔说,不知哪里来了一个医生还是护士,沿着防火线,给消防员注射士的宁,这是用来杀虫的一种生物碱毒药,据说小剂量的注射能够缓解烧伤疼痛并可用作兴奋剂。

这段描述来自《否认灾难》一书。该书是由旧金山市、县档案管理员格拉迪斯·汉森和曾经身为消防员、服役三十余年的旧金山前消防队长埃米特·康登于1989年联合出版的关于地震的权威著作。其书名指的是旧金山对1906年地震和大火中的真实死亡人数的长期否认。几十年来美国军方基于废墟中的尸体数量、报道的失踪人数和由于罪行被处决的一小部分人口,估计城市的死亡人数为498 人。这个数字已经被人们接受。但在20世纪60年代,汉森在负责该市图书馆族谱收集时开始怀疑这个官方数字。在那里经常有人向她索要1906年的死难者名单,但她发现并没有这样的名单存在。

重建这样的名单之所以困难原因有两个。首先,很多地震和大火中发生的悲剧并没有记录在案。比如,“潜入水下拒绝被拉上岸的醉汉,倒塌的公寓中窒息的全家,一直失踪或在婴儿车中被飞来的煤渣打死的婴儿”,汉森和康登写道。其次,还有一些间接的人员伤亡:那些在1906年4月以后、震后的几个月中死去的人,或死于重伤,或死于灾后由于难民营中卫生条件普遍较差而感染的疾病,或死于剧毒物释放,或死于心理创伤,包括自杀。经过广泛研究,汉森总结地震和大火中的死难人数,若算上地震大火中直接的死亡人数,再加上地震、火灾引起伤病并在震后一年期内致死的人数,要比之前报道的数字高得多。她最后得出的数字是三千余人死亡,即军方原来数字的6 倍。在震后近一个世纪,这个更趋于真实的估计已被人们广泛接受。

对死亡人数的否认只是震后各种否认的冰山一角。人们还能记起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普遍对地震轻描淡写。在旧金山,政客和商人无疑都作出了持久的努力,把破坏的责任推到大火而非地震身上,并牢固树立这种信念。甚至在接下来的几年中,人们都把“大火前”和“大火后”当成历史基准来谈论。这种观点在普通的旧金山市民中得到迅速响应,原因如下:首先,房屋保险政策通常会涵盖火灾,但不包括地震。这自然会促使投保人淡化地震与火灾相比的重要性。第二,对火灾的关注转移了人们对该市长期存在地震风险的注意力,这对商业有利。第三,将责任归咎于火灾会激励人们尽快重建昔日的城市,而无需对建筑地基或抗震结构工程进行高价的改造。旧金山的各家日报为支持此观点,只发布了美国东部的微震电讯,而省去了对旧金山本身较强余震的报道。

的确,旧金山人对州地震调査委员会在收集信息方面帮助甚微。市政当局和商会向委员会的成员施压,禁止发表委员会调査结果,就像之前1868年该市发生那场地震之后一样,当时令人不安的科学报道一直都没有公布。1906年的委员会成员,来自斯坦福大学的约翰·卡斯珀·班纳在1913年直率地回忆道:“有人劝告甚至一遍又一遍地强烈要求我们不要收集这方面信息,尤其是不要发布这些信息”。“‘忘了它’,‘多说反而坏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地震’,这是我们从各方听到的最多的观点。”另一位委员,地质学家吉尔伯特在震后三年美国地理学家协会的主席就职演讲中抱怨道:

假装漠不关心并且伴有隐瞒信息的策略一直延续至今,可能世界上任何其他震区都没有这样的特点。人们担心如果加利福尼亚以地面不稳定性而著称,那么移民流入就会遭到抑制,资本就会流到其他地方,商业活动也将受到损害。

因此,据《旧金山纪事报》报道,地震发生仅一周后,旧金山房产局就召开了会议。会议通过一项决议称要用“大火”代替“大地震”这样的措辞。这也暗示着旧金山的大楼将再一次挺立,如凤凰般浴火重生,就像他们在之前的大火中成就的那样,但对大地震引起的破坏他们却没有这样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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