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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及影响因素研究进展

2020-07-03左扬尚瑜陈珍启

科技管理研究 2020年12期
关键词:产业布局密集型规制

左扬尚瑜,晁 恒,陈珍启

(1.北京大学深圳研究生院城市规划与设计学院;2.北京大学(深圳)未来城市实验室,广东深圳 518055)

1 研究背景

产业发展对生态环境和自然资源产生着深刻的影响,经济增长与环境污染的冲突更是工业化进程中无法回避的世界性难题[1],因而,随着全球资源与环境问题的日趋严重,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之间的相互复杂关系成为了政界和学者们普遍关注的重要议题[2]。其中,污染密集型产业(pollution intensive industries)因具备促进经济增长和导致环境污染的双重属性,其发展、布局和影响因素日益成为经济地理学、产业经济学、资源环境管理等学科研究的热点之一。

20 世纪70 年代以来,国际学术界逐渐认识到污染密集型产业发展和布局所带来的资源环境问题,对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影响因素、相关政策及其经济环境效益等方面开展了一系列研究[3-7],并保持着持续关注。就中国而言,改革开放以来,沿海地区通过积极参与国际分工、承接国外及国内港澳台资本与产业转移,在拉动经济增长的同时也带来了严重的环境污染与资源破坏[8]:一方面,随着东部沿海地区要素成本的攀升,以及资源环境约束日益加剧,需要腾退污染密集型产业以推动产业转型和升级;另一方面,中、西部地区依靠丰富的土地资源和劳动力,伴随着地方政府大力招商引资,污染密集型产业呈现向该地区转移的趋势。然而,绿色发展和生态文明已作为中国的国家发展战略来推行,国内发达地区污染密集型产业的去留,以及欠发达地区是否承接污染密集型产业都需要再考量。在此背景下,污染密集型产业的空间格局变化及其影响因素也得到了国内学者的广泛关注[9-11]。

虽然已有研究在污染密集型产业的空间格局变化及其影响因素方面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现有研究纷争较大。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学科视角、研究方法和数据基础的差异所导致,另一方面是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的影响因素具有复杂性,加之不同地域发展的差异性使得研究结论不尽相同。因此,本文对污染密集型产业的空间布局和影响因素的现有研究成果进行系统性总结,提出现有成果存在的缺陷和不足,对研究内容和趋势进行展望,以期促进本领域多学科研究的深化、交融、创新与应用。

2 污染密集型产业界定

污染密集型产业是指在产品生产制造过程中若不采取环境保护措施便会排放出大量污染物,对生态环境及人类健康带来影响的产业[12]。虽然学者们对于污染密集型产业的概念争议较少,但在具体研究中却形成了不同的界定方法和标准体系。具体来看,主要包括两种界定方法:一种方法是关注产品生产过程中污染排放相关的防治与处理成本,但对于减排成本的具体阈值却充满争论,如Tobey[13]认为减排成本占总成本的1.85%以上即可被认定为污染密集型产业,而Low 等[14]却将污染控制成本占总销售额1%以上的产业界定为污染密集型产业;另一种方法是关注产业污染排放强度(或规模),如Mani 等[15]根据单位产出所排放的废气、废水、重金属等污染物识别出污染密集型产业,赵细康[16]采用污染排放强度测度方法,在对各行业单位产值污染排放数据进行线性标准化和等权加和平均的基础上计算出1991—1999 年中国各工业行业污染排放强度,据此将工业行业划分为轻度、中度和重度3个级别的污染行业,并将其中重度和中度污染行业界定为污染密集型产业。

在实践中,由于受相关数据获取难易的影响,上述第一种方法应用较少,而第二种方法则应用较为广泛,如基于第二种方法,学者们推算出了不同时段内中国污染密集型产业类别[17-19]。此外,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20]《第一次全国污染源普查方案》提出了11 类重点工业污染源产业,此标准后来也成为中国学者广为引用的官方分类体系。虽然污染密集型产业界定的视角和方法不同,以及各国产业分类体系和生产技术水平具有差异性,但所划分出的污染密集型产业的行业类型基本相同,如表1 所示。

表1 污染密集型产业分类标准/界定方法

3 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的多尺度研究

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的研究,主要基于国家、区域、城市等多空间尺度的产业数据和社会经济数据,通过区位熵、产业集中度指数、赫芬达尔-赫希曼指数(HHI)、E-G 指数等来表征污染密集型产业的集聚、扩散或转移,涉及经济地理学、产业经济学等学科。

3.1 国家尺度的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研究

国家尺度的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研究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从贸易格局、“污染避难所假说”等视角分析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的国际转移;二是从国家内部转移视角对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的空间演变特征进行分析。从国家尺度来看,不同经济发展阶段的国家经济战略目标不同,由此产业布局的重点和方向也存在差异。在发展初期阶段,产业布局遵循效率优先的原则,污染密集型产业具有实现资本原始积累的作用,对经济发展具有明显的促进作用[21];当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后,国家往往会制定比较严厉的环境保护政策,污染密集型产业因承受较高的环境成本压力而呈现向欠发达国家转移的趋势[22-24]。二战后,东亚地区成为世界范围内最重要的生产加工区域,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也先后经历了由西方发达国家向欠发达的韩国、新加坡、中国台湾、中国香港等国家和地区转移,再向中国境内及东南亚国家转移的历程,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区域生产网络[25]。Akbostanci 等[26]通过探究土耳其污染产业的HHI 指数与产品出口量的关系,从国家间贸易的角度发现随着污染密集型产业增加,其出口量随之增加,并为污染转移提供了实证依据。Ederington 等[27]同样从国家间贸易的角度,利用E-G 指数估计污染密集型行业的外部经济水平,以探究环境成本的增加如何对外部经济规模较小行业的净进口量产生影响。从现有研究来看,污染密集型产业的国际转移主要是外商投资模式,即发达国家通过在其他国家直接投资生产的模式将污染密集型产业转移出去,具体通过企业兼并重组、收购和新建等行为实现。Bakirtas 等[28]通过面板向量自回归(PVAR)模型验证了1982—2011 年墨西哥、印度尼西亚、韩国、土耳其和澳大利亚等国家的环境库兹涅茨曲线的有效性,发现外商投资(FDI)给这些国家带来了大量的污染密集型产业。

对于中国层面的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研究,目前仍充满争论:有学者认为,国内一些污染密集型产业已呈现出由东部地区向中部和西部转移的趋势[29];另一方面,一些研究却表述了相反的观点,认为中国污染密集型产业并没有出现大规模的由东部地区向中部和西部转移,东部地区仍然是污染密集型产业的主要聚集区[30-32]。此外,中国污染密集型产业的转移模式也具有独特之处[5]:一方面,中国的污染密集型产业转移是发生在国家内部的有序转移。改革开放后,来自东亚地区的污染密集型产业率先推动了中国东部沿海地区的发展,而中、西部地区的发展滞后则为污染密集型产业的后转移提供了空间(而非转移至国外),但也面临着环境污染的隐忧[33]。另一方面,中国的污染密集型产业转移往往伴随着政策和地方实践的转变,例如中、西部欠发达地区采取了沿海发达地区早已摒弃的产业政策和发展策略,这已超出了传统“雁行形态”仅强调资本和技术转移的理论解释。

3.2 区域尺度的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研究

从已有研究来看,区域尺度包含了国家内部的各级行政单元(或功能单元)的不同组合。产业、技术和政策在区际间的布局调整不仅是区域发展的结果,更是协调区际关系、优化区域经济布局的工具[30]。

国外研究表明,在区域尺度,污染密集型产业更倾向于布局在外围地区,并采取“搭便车”的方式将污染向区域外部转移。如:Gray 等[34]对美国409 家造纸企业的环境监管活动以及空气和水污染物进行研究,发现位于州边界地区的企业会排放更多的污染物,但如果邻近州的环境规制更为严格,则这种情况将会减少;Sigman[35]对美国各流域水质监测数据进行分析,估算结果表明,“搭便车”行为导致《清洁水法》的授权州(具有自主制定环境政策和检测执行的权利)下游水质下降4%,每年环境成本为1 700 万美元;Boskovic[36]利用包含环境制度数据的新面板数据集研究发现,当污染监管部门转移到另一州时,会使该州污染企业数量增加3%,使邻近州相关企业减少近2%,并使顺风向的邻近州空气质量降低1%。

在中国,改革开放初期,沿海地区低廉的劳动力成本和政府的优惠政策使得污染密集型产业更多地布局在沿海地区[31],随着经济社会不断发展,区域尺度的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经历了由过去的地域分布到产业空间集聚的转变[32]。当前,随着各地环保意识的觉醒以及环境规制力度的加强,环境政策增加了区域尺度的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和转移的复杂性。Zheng 等[37]利用区位商结合产业转移计量模型实证检验了国家多种环境政策对内部污染密集型产业转移的影响程度,将“污染避难所”效应的真实性与环境政策类型及产业特征相联系。一些学者研究认为,中国污染密集型产业正经历由发达区域向欠发达区域、由环境敏感区域向非环境敏感区域转移的趋势[38-39]。然而,一些学者却持相反的观点,认为国内污染密集型产业并未发生大规模的跨区域转移,京津冀、长三角和珠三角等地区仍是污染密集型产业集聚的地区[40]。此外,还有学者认为,在中国较发达区域内部污染密集型产业正经历剧烈的空间布局调整,呈现出由集中到分散的态势,由集聚区域向环境规制水平较低或资源禀赋更丰富的外围地区转移扩散,“由中心集聚转向外围分散”的空间分布特征逐渐显现[41-43]。

3.3 城市尺度的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特征

城市尺度代表着城市(城乡)规划范围,与城市经济区相对应,包括建成区和与之密切联系的乡村空间[44]。污染密集型产业在城市尺度的空间布局主要表现为集聚分布和边界分布两种特征。

经济活动的一个重要客观规律就是规模效应,相关产业都需要一定的集聚规模才能获得集聚经济,此时城市的生产率随经济活动密度增长而提升,并将促进住房、土地价格及人均消费等多方面增长[45]。Head 等[46]通过一系列地理集中度指数的计算,对1980—1992 年间751 家具有污染性的日本制造企业在美国的选址进行考察,发现集聚效益在地点决策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一些研究也表明污染密集型企业更倾向于远离城市“边界”,在集聚效应强的地方选址,并且其产值与城镇化水平呈倒“U”型关系[47]。这就意味着在一个城市的城镇化初始阶段能够吸引较多污染性企业投资,但随着居民对环境质量的愈发重视,终将导致城市政府采取更严格的规制手段以淘汰污染型企业。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的多尺度特征如表2 所示。

表2 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的多尺度特征

不同于集聚效应的研究结论,部分学者认为污染密集型产业具有明显的负外部性特征,城市政府有动力促进污染溢出,以便在向邻近地区输出环境成本的同时获取自身经济利益。而相关污染性企业为了降低生产成本,往往将企业选址于城市边界地区,以提升企业生产率和利润率。目前,已有大量实证研究对污染企业的边界效应进行检验,如:Helland 等[48]研究发现在美国各个城市的边界地带,空气和水污染物排放量更高;Konisky 等[49]通过研究1990—2000 年美国各州对《清洁空气法案》执行情况,发现各城市的边界地区执法力度较弱;中国深圳市的实证研究同样表明,污染密集型企业具有明显的靠近城市外围边界但远离香港特区分布的特征。以邻为壑的污染转嫁将辖区内的环境负外部性扩展到邻近城市,以避免对本城区的污染[50]。

4 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影响因素研究进展

对于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发生变化的原因,国内外研究主要集中在影响因素识别和影响机制分析两个方面(如图1)。从一般性影响因素的研究结论来看,国内外具有差异性:国外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演变的主要影响因素包括政策、制度、政府博弈、贸易壁垒、资本、劳动要素、企业社会责任等;而国内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演变则与劳动力成本、市场规模、交通状况、产业集聚程度等因素有关。影响机制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3 种视角:一是环境规制对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演变的作用机制;二是政府博弈对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演变的作用机制,具体包括各级政府间博弈和企业与政府间的博弈;三是传统区位因素对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演变的作用机制,强调劳动力要素、区位优势、资源条件、技术条件、集聚经济等。

图1 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影响因素及分析视角

4.1 环境规制对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的影响研究

污染密集型产业因其多排放、高污染的特性,其区位选择及空间布局受政府环境规制标准影响显著。环境规制本质上是对企业污染行为所带来的(负)外部性内部化的过程,即将治理污染的成本内部化施加到企业。环境规制对污染密集型产业影响研究始于“污染避难所假说”(pollution haven hypothesis,PHH),也称“污染天堂假说”。PHH由Walter 等[4]于1979 年提出,认为发展中国家出现的环境问题是贫穷的产物,由于发展中国家的社会经济需求往往比环境需要更为紧迫,因此只有当地制定相对宽松的环境政策促进经济增长才能产生缓解这种状况。由此,环境规制水平差异则是污染密集型产业转移的重要影响因素,发达国家或地区的污染产业为了实现经济利益的最佳规模,会选择将产业迁转至环境规制水平较低的欠发达国家或地区,欠发达国家或地区成为发达国家或地区的“污染避难所”。

“污染避难所假说”是否存在目前仍充满争论,但大量研究为此给出了相关证据。一些研究从FDI、国际贸易和企业行为等方面结合环境规制来验证“污染避难所假说”的真实性,并对其内生性问题进行了考虑。学界普遍认为跨国公司的生产污染效率普遍较高,FDI 在带来经济增长的同时也会向欠发达国家和地区带去环境污染,导致欠发达国家或地区环境状况的恶化[23]。Solarin 等[3]人利用加纳1980—2012 年空气污染指标验证“污染避难所假说”,发现FDI 促进了加纳污染排放增长,但环境污染问题也随之加重,并成为世界污染行业的“避难所”之一。国际贸易方面,Kellenberg[51]利用环境规制执行数据,考虑各类政策影响,利用博弈论方法研究发现相对自由的贸易行业更可能受到环境规制的影响,环境政策的执行往往比政策规制的严格程度更为重要。基于企业行为视角的研究表明,虽然较为松弛的环境规制对跨国公司在中国投资更具吸引力,但企业社会责任在跨国公司选址与环境规制水平间的关系中起着重要作用,具有较高社会责任感的跨国公司不太可能被较弱的环境规制所吸引[52]。此外,Millimet 等[53]利用国家面板数据对入境美国的外商直接投资的相对减排成本和其他决定因素进行分析,发现环境规制具有内生性,即环境规制对入境的污染产业产生负面影响,但环境规制也易被视为次要贸易壁垒[54]。

另一种解释则基于“波特假说”,认为环境法规不一定会导致污染企业转移,而是倒逼企业进行技术升级减少污染,提高产品质量并降低成本[55]。“波特假说”认为,“污染避难所假说”理论往往高估了合规成本,而忽视了创新补偿和受影响行业的初始竞争力。然而,当前一些研究对于“波特假说”的理解有所混淆,并不是说所有规制都会导致创新,而是只有合适的监管才能实现促进创新[56]。制定行之有效的环境标准不只是简单地增加企业成本,还将触发创新补偿,从而提高企业资源生产率[57]。目前,除通过实证研究以检验“波特假说”的真实性外,相关研究还从两方面探究“波特假说”对污染密集型产业所带来的影响:一方面,一些研究探讨了在“市场失灵”的条件下,如何协调“波特假说”与企业利益最大化之间的关系[58-59];另一方面,一些研究基于行为经济学视角,认为企业理性经营是由其经营者所把控,企业经营者的行为偏见可能会使其延误盈利但高成本的投资机会,而严格的环境规制可能会促使企业经营者重视之前所忽略的获益机会,克服相关偏见,从而推动企业创新并实现获利[60-61]。

4.2 政府博弈对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的影响研究

污染密集型产业由于其负外部性,使得环境污染同时受到本地污染和外部污染扩散的影响。由于各级政府发展目标差异,各级政府可能采取不同的规制手段以吸引或驱离对经济增长至关重要的污染企业,由此将产生各级政府间或企业与政府间的相互博弈,以使自身利润或效用最大化。环境竞次理论以“囚徒困境”逻辑为研究基础,认为国家或地区政府担心过于严厉的环境规制会提升本地区产业或企业的生产成本进而失去在国际竞争中的优势,导致本地区对外来投资吸引力减弱,阻碍发展。为了保持或进一步增强本国相关产业在市场中的竞争力,各国或地区政府往往采取一轮又一轮的“向环境标准底线赛跑”,即放宽东道国或地区的环境规制标准以吸引国际投资、企业入驻,导致各东道国或地区采取了相较于没有参与国际竞争时要更低的、次优的环境标准[62]。Markusen 等[63]提出了“两区域模型”(假设两相邻区域中存在一个不完全竞争企业),研究发现当污染企业负外部性产生费用低于消费者剩余时,那么两区域将会通过“趋劣竞争”的方式以降低环境规制标准来吸引企业布局;而当消费者剩余高于污染企业负外部性所产生费用时,那么两区域将竞相提升环境税(或标准)以驱逐污染企业,产生“邻避效应”。Van der kamp 等[64]利用回归分析发现,中国的财政体系和晋升制度产生了不恰当的激励机制,使得财政紧张的地方政府可能忽视中央在环境等方面的政策;同时有研究也发现,权力下放在促进经济发展的同时也可能减缓或阻碍中央政策的实施,特别是当政策与地方发展目标产生分歧时,不适当的权力下放还将会破坏其他重要的政策实施[65]。

污染密集型企业布局过程中,除受到各级政府间博弈结果影响外,其自身同样具有“环境谈判能力”,即企业在受到政府环境规制时所拥有的协调能力[66]。协作决策已成为环境政策制定的趋势。大量研究表明,企业能够通过与各级政府博弈,降低其所受环境规制强度,实现利益最大化[67-69]。Amacher 等[70]提出一种环境监管模型,发现企业排放标准的严格程度由企业与监管机构合作谈判所决定。Lucier 等[71]通过对《控制危险废物越境转移及其处置巴塞尔公约》实施中的案例定性研究同样发现,“有毒”废物治理的新规定实际上由决策者和行业参与者共同参与制定,旨在加速“有毒”资源向欠发达国家转移,而规模不同的企业所具有的环境谈判能力也有所差异,规模较大的企业往往环境谈判能力更强。Wang 等[72]通过实证检验表明,中国国有企业的环境谈判能力要高于私营企业,处于不利金融态势的企业同样有更强的谈判能力,而污染排放产生社会影响越大的企业(由投诉数量衡量)与地方环保部门的谈判能力则越弱。

4.3 传统区位要素对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的影响研究

污染密集型产业多以资本、资源、劳动力密集型产业为主[73],传统的区位要素如自然资源禀赋、经济规模、良好的基础设施、良好的投资框架等也影响着污染企业布局[74]。Feenstra 等[75]利用墨西哥外国装配厂的区域数据研究了外商直接投资对1975—1988 年熟练劳动份额的影响,研究发现外商直接投资的增长与熟练劳动力的相对需求正相关。资本密集度与生产的污染强度同样具有显著的正相关关系,由此促使部分污染密集型产业随外商直接投资向资源、劳动力等传统区位要素丰裕的国家或地区进行转移[76]。污染密集型产业空间分布多为能源、原料和劳动力指向,资源丰沛、资本富足、大量熟练劳动力是大多数产业比较优势的来源[77]。改革开放初期,中国沿海地区凭借丰富的资源要素及低廉的劳动力成本吸引了大量污染密集型产业;随后,受国内外竞争压力和中、西部地区所具有的资源和劳动力比较优势等因素驱动,部分污染产业开始从沿海地区向中、西部地区转移[78]。

要素禀赋理论强调相对要素差异由各地区生产要素的丰沛程度所决定,同样为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现象作出了有效解释。该理论认为,各国或地区的生产要素禀赋各不相同决定了生产要素的价格差异,因此在区域(国家)分工——国际贸易体系中,各国或地区应专门利用当地相对丰富的要素禀赋从事生产,以发挥其比较优势[79]。“要素禀赋假说”随之被提出,该假说认为国际贸易会使资本充裕的国家专业化生产污染密集型产业,并且产业的污染强度将随着经济发展而增加,并由此探讨对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的影响。Copeland 等[80]构建了一个理论模型,将要素禀赋效应与环境规制效应相结合以探究其对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影响,研究发现自由贸易增加了全球污染,发达地区生产将增加污染,欠发达地区的类似生产将降低污染,而发达地区向欠发达地区的单方面产业转移减少了全球污染,可视为一种帕累托改进。Antweiler[81]首次采用跨国面板数据研究发现,污染避难所效应与要素禀赋效应均成立,更自由的贸易有益于环境质量的改善。Twerefou 等[7]研究发现贸易开放度与要素禀赋产生的比较优势导致了CO2排放水平的升高,而环境规制的差异不直接影响CO2排放,但为了显著减少污染,仍必须在经济和技术发展的同时实施必要的环境规制。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影响因素概要如表3所示。

表3 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影响因素概要

5 讨论与展望

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及影响因素是经济地理学、产业经济学、资源环境管理等多学科共同关注的领域,在环境规制、政府博弈和传统区位要素等视角下,从多个空间尺度开展了大量的实证研究,并取得了丰硕成果。

5.1 已有研究共识与争论

从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及影响因素的已有研究成果来看,在发展初期,污染密集型产业能够促进当地经济快速发展,但当发展到一定阶段后,污染密集型产业所带来的资源环境问题对其布局带来显著影响。从空间布局来看,已有研究成果揭示了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在不同空间尺度的演变特征:在国家尺度,污染密集型产业呈现由发达国家向欠发达国家转移的趋势,并且这种转移趋势具有行业差别性;在区域尺度,污染密集型产业更倾向于布局在外围地区或污染监管不严的地区,并采取“搭便车”的方式进行转移;而对于中国污染密集型产业在国家和区域尺度的布局(或转移)仍存在争论;在城市尺度,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表现为集聚分布和边界分布两种模式。此外,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或转移)特征在不同国家或地区、不同空间尺度具有显著差异性。这主要是由于实证区域的地域性差别以及数据标准和来源的不统一所造成,影响了结果的可比性。

基于环境规制、政府博弈和传统区位要素等视角的研究发现,环境政策、产业政策、政府博弈、劳动力、市场规模和资本等因素对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产生重要影响,也验证了贸易壁垒、企业社会责任、交通区位和自然地理条件的作用。值得注意的是,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的影响因素具有差别性:发达国家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的影响因素主要包括环境政策、政府博弈、贸易壁垒、资本、劳动力要素、企业社会责任等;发展中国家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主要与产业政策、劳动力成本、市场规模、交通状况、产业集聚程度等因素有关。由于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相关基础理论的多样化以及理论整合的滞后,现有研究仍缺乏统一的范式和理论,不同研究视角的关注点也不尽相同,观点和结论存在或对立(如“污染避难所假说”与“波特假说”),或融合(如要素禀赋、环境规制与FDI)的关系。当然,鉴于研究的实证区域、理论基础、分析视角和模型方法的不一致,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及影响因素的研究结论的争议和不确定性也在所难免。

5.2 研究展望

由于理论研究的不足以及模式方法和基础数据的限制,使得现有研究成果缺乏比较,限制了研究的进一步深入,因此,需要对不同学科的研究进行归纳和比较,加强理论和方法整合,以推动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及影响因素研究的进一步发展,例如,可将环境规制与政府博弈的视角相综合,通过区域属性模型、“区域-产业”交互模型的整合,来更深入地揭示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的影响因素及作用机制。此外,应注重理论研究与实证研究的相互结合和互相促进。

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及影响因素的测度和识别方法呈现出多样化的趋势: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的测度和描述以区位熵、产业集中度指数、赫芬达尔-赫希曼指数、E-G 指数等方法为主;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影响因素的识别方法更为多元化,比较常用的是博弈论模型、回归模型、溢出效应模型、两区域模型、贸易模型、环境监管模型等。研究方法和模型的多样化丰富了对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及影响因素的认识,但也存在实证模型欠缺规范的问题,很多研究往往依据数据的可得性来选择变量,缺乏严密的理论假设和实证检验,使得研究结果缺乏深层次解释和更广泛的比较,因此,针对研究的空间尺度和地域特征,融合多学科构建更具解释力和规范性的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影响因素模型是研究深化的重要方向之一。

国外对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及影响因素的研究始于20 世纪70 年代,随后发展并形成了“污染避难所假说”、“波特假说”、环境规制、政府博弈、路径依赖等不同的研究视角与理论派系。国内的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及影响因素研究仍以实证研究为主,理论研究的滞后制约了学科间的交流,也限制了实证研究的进一步发展。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正处于深化改革、加快城市化进程和建设生态文明的发展阶段,在此背景下,应加强中国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及影响因素的理论和实证研究,并为欠发达地区能否以及如何承接相关产业转移提供支撑。此外,应注重对污染密集型产业的行业细分,以探索不同行业的污染密集型产业的空间布局特征、经济与环境效益、影响因素等,为环境保护以及细化行业政策提供更详尽的支撑。

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及影响因素的复杂性决定了其学科交叉性,也增加了理论整合的难度,经济地理学、产业经济学和资源环境管理等学科的基础理论、研究视角、分析范式和关注重点等方面都具有差别性,加强多学科的交流与合作不仅有助于各学科理论的完善,可能还是污染密集型产业布局及影响因素研究实现理论创新的有效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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