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城谣

编者引言：丰城中学郑彤同学的《丰城谣》，堪称一篇奇文。不仅有生动的故事，表现了热爱家乡的真挚情感，而且将高中应掌握的110个文言实词都嵌入文中，且用得准确贴切、恰到好处，体现了作者良好的文言素养。今特刊载于此，以飨读者，亦示对郑彤同学热爱语文的褒獎之意。

题记：

此文源于课堂习作，限于篇幅，虽有志于涵括高中文言120个实词，但实止一词一义，褚小怀大，挂一漏万，冀以管锥文言之义。故事当然是野狐禅，陶诗云：“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斯诚补壁之作，疑义亦颇多，敬请指正。

正文：

晋元康（1）中，张华为司空，其人风度烨如，文辞峻洽，负枢机之要，举世向颙（2）。时贾氏为后，王何（3）风炽，天下积微。华性甚豪，具备大体，雅识佚故。素下士，海内遂多归之，其间逋亡夤缘（4）之徒，一并纳之。

中有客名雷焕者，吴豫章人也，先为日者，通涉坟数（5），观翼轸间有象，则龙光也，趋而劝曰：“庄生说剑（6），王佐器也，臣能望气，幸为公致之。”华对曰：“阁下岂善术者哉？鄙闻贤者不重赤舄（7）而轻径寸之珠也，不爱鼐食（8）而贱万钟之奉也。后身而先，无私成全（9）者，汤武所兴也。仆本驽戆（10），敢倍彝章（11）？天宝物华，非以德至，圣尤厌之。愿迹前躅（12），毋复言也。”焕曰：“臣少闻之，稽古者无常，好宠者不昌，今事徐可知矣，公跻侧台辅，异日未量。臣怍有道，请为弹铗（13）者也。惟公察之。”

闻其言遂霁而说也，固请之，即表除丰城令也。丰城之去洛中，遐绝也，是处八殥之窔而九州之敝（14）也。既祖，华送修门外，执袂而相告曰：“勉旃（15）！汝当志古遗爱守，贻美政谋正声，吾不能效逢萌之挂冠（16），予行见吾于荒榛者乎？”斯登车揽辔，谢而诀也。

焕冲冒风露，及视事，简革平易，三月顺理。乃假为托疾，潜为堪舆（17），率阴阳之御，期年卒得圹冢（18），在治狱之左而赣水之右也。或言即旧荆之采邑。式微（19）发穸，长云被离（20），庚气贯漫，走荡星河，干于紫薇。得二剑窀中，契曰龙泉，曰太阿。有鸟篆于穿室（21）者，铭曰；“夏后辛丑眠此，八百祀后见白日。”诚楚逸族墓也，信合于乡谶，焕适而毕札寄剑于华，具为陈之，当时悉异。

居岁馑，旱二千里，民涂殍也国不恤。有江上遗老知而过焕曰：“夫造化之质，大冶也；刀兵之征，大煞也。独夫衅而吴罹贼，九钺阵而天降丧（22），烽燹自此起也，而公宜为铜邪？恶乎穷矣！患可平乎？顾攸安归乎！”终已涕零，乘桴而去，焕竟不悟也。已而椒房（23）用废，藩邸僭事，坐华忤触，华亦从容就戮。当华之弃市也，焕急往救之，舟移汉口，日晡，鞞琫（24）忽堕，化龙倾覆而逝，遂不克谐。收其家日，飞剑遁烬，其金石卷轴奇异之属，尽付重禄（25）。中外震动，以朝事未之许也。

无何而有尚方蒙尘之戾，十方遘乱，中原流血，荆棘弥望，胡虏迁凶于平城，风骚委质于江左。王廷夷灭，国家板荡，黎元洟泗，诸大夫庶人族无噍类（26）者夥（27）矣。始知丈人之要言不虚也，盖汉黄石者乎？曾无一卷以挽幬载（28），若却如叔季（29）何也？

妄史氏曰：“永嘉南渡，良百代恨也，于幽渺灵秀之地，会此奈何之天。余读《晋书》，莫不嗟叹也，天下危倾非纬可解。儒贤堪用、将卒堪使而殆尽者，孰可胜运哉？此之所谓《丰城谣》也，其辞云‘丰城狱，金剑埋，草莽没，余蒿莱。千古絷（30），一夕开，衣冠随野里，龙气上风雷。戥（31）治乱，郁难排，虽人事，亦天哉！”

注释

（1）元康为西晋惠帝年号，其末年天下汹汹，万族滑乱。

（2）向颙，倾慕貌。

（3）王何，王弼、何晏开谈玄风气，故称。

（4）逋亡，逃亡者。夤缘，趋炎附势。

（5）坟数，上古典籍和易数。

（6）具见《庄子·说剑》。

（7）赤舄，犹名爵也。

（8）鼐食犹鼎食。

（9）《道德经？七》：“圣人后其身而身先。非以其无私邪，遂能成其私。”

（10）戆，愚直也。

（11）彝章，佳范也。

（12）前躅，先贤之迹。

（13）冯谖为孟尝君客，三次弹铗要求提高待遇，后为其献策全身。

（14）八殥、九州指代天下。窔，东南角。

（15）勉旃，勉之焉。

（16）子产死，子曰：“古遗爱也。”东汉有逢萌挂冠归隐。

（17）堪舆，查看地势。

（18）圹冢，及下文“穸”均为坟墓。

（19）式徽，天暮。

（20）被离，离散状。被通“披”。

（21）穿室，墓室。

（22）吴楚越三国乱战，传为干将莫邪所致。九钺，武王持钺斩纣头，故曰“天降丧”。

（23）椒房，外戚也。

（24）鞞琫，指代宝剑。

（25）重禄，火神也，指火灾。

（26）噍类，犹活人也。

（27）夥，多。

（28）幬载，天幬地载，犹天地也。

（29）叔季，末世也。

（30）絷，缠绕貌。

（31）戥，平定。

白话译文

西晋元康年间，张华担任朝廷司空，他风采灿然，文章辞彩华美，担负重要职位，全世为之倾倒。当时贾后弄权，谈玄之风日盛，小祸端渐渐累积。张华生性豪爽，有大臣之体，通知博物，一向礼贤士人，海内外的人都归附他，这之间逃难的和趋炎附势这类人他也一并接纳。

其中有个叫雷焕的，是前吴南昌人，晓得些古书和算命的本事。他看到江西一带有宝剑精气冲天，就去劝说张华：“从前庄子说剑于赵王，真是王佐之器呀！今天有幸我也能为您求取一把稀世宝剑，因我会术数的缘故。”

张华听后说：“哎呀，您这术士呀！我听说贤能的人不重视名爵轻视珍宝，不看重鼎食轻视高官厚禄，不先想着自己，没有私心，这是汤武兴盛的原因。我本来德行粗陋，不敢违背先贤，以宝剑为己有。圣贤不以珍宝为异，我虽不肖，愿效古人，您莫再提了。”

雷焕不以为然，接着说：“我年轻时候就听说，学古的人不长久，好名位的多半千刀万剐，天下走向我也能慢慢知道一二。你这三公禄位不过是镜花水月，我可能有办法学学那冯谖，让我为你搞狡兔的三窟，希望你仔细考虑一下！”

这番话正中张华下怀，坚决请他留下，他立马上表朝廷，推荐雷焕担任丰城县令。这地方距离中原有千里之遥，这地方处在天下东南方向的角落里。已经祭行，张华挽着雷焕的手告诉他说：“撸起袖子加油干！年轻人，你应当立志干一番事业，留下好的名声，我不能效仿别人归隐，很快将要入土的人，希望还能有再见你的一天吧。”

雷焕告别之后踏上征途。

一路辛苦，下车伊始，革除改变弊政，几个月就把政务理顺了，一切步入正轨之后，他就假托生病去游山玩水，其实是看风水去了，带着他的看阴阳风水的设备。一年多，终于发现一处大坟，很有埋藏宝剑的嫌疑，在监狱的左边赣江的右边，有人说这是过去荆楚的地盘。傍晚开坟，天象大变，云气离散，星河震动。從墓中得到两把剑，一把叫龙泉，一把叫太阿，还有几个鸟虫文刻在墓室里，大意是“夏后辛丑眠此，八百祀后见白日”，大概是哪个糊涂楚国贵族的墓吧。乡里传言这里曾是楚国的旧邑，也确实对上了。雷焕顺心地写信，包了一把剑寄给张华，一一说了来龙去脉，当时听说的人都认为是奇闻。

又过一年多，天下大旱，民不聊生，朝廷不管饥民的死活。有个渔父大概是前吴的遗民吧，就来拜访雷焕，说：“天地造化的本质是要让天下太平，刀剑兵器是天下大乱的征兆。你挑起事端，吴国也将遭遇灾难了，怎么会有穷尽啊！有什么办法呢？又能去哪里呢？”哭着撑船走了。雷焕竟然不醒悟。

没过多久，听说贾后被废，赵王上台，要治张华死罪，他十分淡定等候被杀，雷焕却坐不住了，星夜北上，要去劫张华出来。船行至汉口，约莫快到黄昏日落时，身上那把留下的剑突然落水，腾跃为龙，把船触沉了，雷焕身死道消，剑也不翼而飞了，事情最后没有能够成功。朝廷这边抄张华家正不亦乐乎，那把剑爆炽光焰，把他历年收藏的奇特珍宝之类的东西烧了个底朝天。听说张华被处死，大家愤愤不平，认为朝廷大错特错了。

这以后就有皇帝蒙尘之祸，中原血崩，黎民丧乱，满眼荆棘，胡人迁入平城，贵族移民江南，小门小户族满门灭绝的很多。现在才晓得那个渔父有远见，可能是秦末黄石公一流的角色吧！只是他对天下乱象，竟无能为力。是啊，老头子，天欲坠都这样了，你能有什么办法呢？

胡说八道的作者说：“永嘉南渡的确是让人很痛惜的事情，大好中原，沦落夷手，无可奈何。我读《晋书》没有不感叹的，天下兴亡靠气数去解释荒诞不经，在国家强盛之时，有贤才可用，有将士可用，突然国灭，谁又能战胜所谓的气数呢？这就是全部的《丰城谣》了，诗云：‘丰城狱，金剑埋，草莽没，余蒿莱。千古絷，一夕开，衣冠随野里，龙气上风雷。戥治乱，郁难排，虽人事，亦天哉！”（指导教师：熊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