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茶道引发关于中国艺术在西方传播方面的思考

黎独清

（首都师范大学，北京 100048）

在底特律艺术博物馆的亚洲艺术展区，有这样一个介绍日本茶道的互动平台，方形的台面由整面屏幕覆盖，台面上有一个可移动的茶碗，一旁可容三人围坐。参观者坐下后，随着动画里的主人穿过庭院走进茶室，并通过桌面屏幕上第一人称视角的动画来体验虚拟主人家的奉上茶水的过程，期间轮流将茶碗放在自己身前，仿佛亲身经历日本茶道的仪式流程。整个过程下来大约五分钟，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我与邻座的友人完成了对日本茶道文化的虚拟体验。

类似的，在印第安纳波利斯艺术博物馆也设有日本茶道的互动区，由视频引导观者使用真实道具来完成体验，不少孩童乐于进行这样的体验。在博物馆展厅中，我能够以专业的热情来欣赏了解博物馆中的绘画、雕塑、工艺美术等藏品，从中得到信息，并收获审美的乐趣。但在经过一些自己未曾涉猎的艺术品如日本茶具面前时，常由于缺乏相关知识背景而匆匆略过。有趣的是，在美国的博物馆里，我第一次接触到了日本茶道文化，尽管只是一次虚拟的体验，却构成了我对于茶道文化的第一印象，也是迄今为止的全部印象。

1 不同文化背景下对作品的理解

美国博物馆艺术品的主要收藏大致可分为三部分：一是以古埃及与两河流域文明作为开端，经过古希腊罗马、中世纪、文艺复兴等不同时期，直至现当代艺术这一西方艺术发展主线，二是亚洲（主要包括中国、印度、日本等）、非洲、大洋洲、美洲等非西方不同地区民族的艺术，三是美国本土艺术。参观博物馆时，在不同地域民族艺术作品相互比照中，我们能够深刻体会到中国古代艺术的精美绝伦，我国文化艺术在西方传播所取得丰富的成果的同时，也尚有进一步完善的空间。对于从未涉足中国的许多西方观众来说，博物馆展览是了解中国文化艺术的主要途径，如何更好地进行展示，让不同文化语境下的西方观众乐于接受和了解，是我国文化艺术对外传播中的一个重要课题。

我国艺术品在西方博物馆里的展出形式主要包括两种，一种是常设展览，即对博物馆的馆藏作品进行长期陈列展出，这些馆藏作品多为早年流向海外的我国文物，代表了我国古代艺术的高峰。常设展品一般以历史时间或地域为线索，观者能够较为全面地领略到我国艺术发展脉络。作品长期陈列在展厅里，一旁的标签上简要地写着相关的介绍性的文字，观者能够直观地感受到作品在工艺技巧上的美。然而由于我国文化与西方差异较大，这类展示方式往往难以对作品背景和社会文化方面进行深入地拓展，对于不具备相关知识背景的普通观者来说，难以触及文化内涵的核心层面。如佛教造像、壁画、石刻、陶俑、青铜器、瓷器、书画等，涉及到我国古代宗教、皇权、墓葬等不同文化与习俗，很多艺术品并不具有明确的使用功能，如何能够更好地被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西方观众所理解，是中国艺术文化在海外传播所面临的重要问题。

常设展览也包括一些整体环境与场景的迁移或仿制，以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为例，与单独陈列的展品不同，博物馆内设有一处仿苏州网师园殿春簃建造的中式庭院——“明轩”，“明轩”集庭院、园廊、山石、植物、家具等于一体，以沉浸式的场景体验诠释了中国文化与审美趣味。园林建筑在喧嚣的闹市里提供了一块自然清静的处所，让人在处理完世俗的事物之余，得以在闲暇时回归自然。事实上，工业文明高度发达的今天，西方人对于回归自然有着相似的需求，尽管出发点并不相同，相比于用文字来解释古代文人士大夫阶层的“林泉之心”，一次“明轩”之行或许能够更为真切地感受到中国文化的魅力。

2 展览主题性与体验性

第二种展出形式是主题性的特展，这类展览围绕一个特定的主题深入地展开，“特展从本质来说是用文物来讲一个故事，如何安排文物、如何体现展览内容，就是整个故事叙述的方式……”[1]。特展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由馆藏作品构成的主题性展览，这类展览需要根据有限的作品来安排主题。如大都会博物馆的特展“溪山无尽：中国风景绘画的传统”[3]以中国山水画为主题，展出的作品主要来自该馆馆藏，展览的核心内容是阐释“君子之所以爱夫山水者，其旨安在？”[2]，旨在揭示山水画作品中所蕴含的美学初衷。相比于园林建筑这类具有实用功能的艺术形式，西方观众对于山水画作品背后的美学诉求理解起来困难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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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类是引进其它博物馆展品进行策划的展览，如华盛顿弗利尔-塞克勒美术馆特展“凤舞紫禁：清代皇后的艺术与生活”[4]中，很多展品来自故宫博物院，包括精美的服饰（如图2）、器物、首饰、家具、书画等。策展人对故事性与逻辑性进行了精心把控,展览以皇后的婚礼为开端，通过艺术品映射出作为清代皇后的生活状态和经历，引导观众走近清代皇城内的后宫世界，勾勒出皇后的日常生活图景。中西文化习俗存在较大差异，但人的基本情感是共通的，每个人在相应的人生阶段都面临着相似的问题，皇后也经历了婚姻，也不可避免地面对每日的起居生活，人的基本情感体验是不同文化之间相互理解的一座桥梁。

西方博物馆收藏的中国文物囊括了我国传统艺术的经典，通过这些藏品，观众能够了解我国文化艺术的概貌，如何进一步激发西方观众对我国文化艺术的兴趣，除了在展览的组织策划、作品的创作和选择等上面下功夫之外，增强展览的体验性同样是必要的。迪美博物馆的“凤舞紫禁：清代皇后的艺术与生活”展厅中安置了类似古代轿子的结构，观众可以走进内部，通过在轿内侧面小窗中模拟皇后视角的视频，能够体验皇后在轿子里的感受。与底特律艺术博物馆的互动平台一样，这类多媒体手段的辅助能够帮助观众更好地体验展品背后的故事，加深对展览主题的认识。

3 艺术形式与内容的创新

相比于常设展，特展能够将某个主题更深入地进行挖掘，让观者了解到艺术品或文物产生的历史背景，体会背后的文化内涵。跨文化的理解是困难的，我们对于西方艺术的理解很多时候同样面临障碍，如西方现当代艺术的发展与社会的剧变之间紧密相连。华盛顿美国艺术博物馆的特展“艺术家的回应：1965至1975年的美国艺术与越南战争”[5]呈现了越南战争给美国艺术家创作带来的影响。越南战争历史背景的了解将有利于我们对作品的理解，即便毫无相关知识背景，我们同样能够感受到作品中所表达的痛苦与焦虑（如图）。

图3

图4

对于对中国文化一无所知的观众来说，在参观展览时首先将会受到作品艺术形式的吸引，随着欣赏的深入进而想要了解相关的背景信息，加深对作品的认识。好的艺术语言形式是让观者产生兴趣的基础，并潜移默化地传达作品背后的文化内涵。古代艺术经典固然珍贵，当代艺术作品的传播同样重要，塞克勒美术馆悬挂的装置作品《猴子捞月》（图4）基于一个古老的中国民间故事，用二十一种不同语言的文字构成了猴子首尾相连的意象，从楼顶垂下至地面的水池上方，作品的立意并不仅限于阐述这一寓言故事，更通过不同语言文字的联结表达自己对于当今文化交流与全球化发展趋势的思考。艺术家采用了西方观众易于接受的艺术形式与表现方法，并赋予了传统故事题材以新的含义，在艺术形式与表现内容方面都实现创新的同时又保留了我国传统文化的内涵。在我国艺术文化的传播中，用西方受众易于接受和理解的艺术语言来进行沟通是非常必要的，这方面《猴子捞月》是一个优秀的范例。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社会经济飞速发展，综合国力显著增强，文化艺术在国际舞台上的影响力不断扩大，文化艺术对外传播的重要性也日渐突显。艺术作品展览作为文化传播的一条重要途径，如何更好地展示我国优秀艺术作品，讲述中国故事，是一个有待深入探究并进一步完善的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