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晨读岁月

朱隆庆

久居在城市的水泥森林里，我很想趁著春暖花开，鸟鸣啁啾的季节，带上满怀的好心情，到离家不远的郊野公园里呼吸新鲜的空气，享受那份独处的静谧。

走出小区的大门，我沿着蜿蜒的小路，步行六分多钟，便来到郊野公园的长廓里，这里是观景揽胜的最佳处，极目远眺，公园周边的秀色风光尽收眼底。突然，我发现在长廊的尽头，有一位女孩正手捧书本，静心阅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不忍去打扰她。在这凉爽宜人的清晨，面对长廊淡淡的背影，怀想那已渐行渐远的晨读岁月，稍许有一丝惆怅；而耳畔传来的经典诵读声，又似乎让我找寻到一种久违而熟悉的温暖。

离老家不远有一条小溪，是故乡的母亲河，因溪水清可见底，两岸绿草如茵，家乡人便把它称为碧溪。碧溪的中央有一块隆起的小沙洲，长满软绵绵的小草和许多不知名的野花，村民们搭石将小沙洲与溪岸连起来。每当东方破晓，这里清波漾漾，人影绰绰，小沙洲是村里孩子们向往的“天堂”。

记得我开始上学时，常常和邻居的孩子们一起，手捧着几本连环画，来到小沙洲晨读，《三国演义》《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武松打虎》自然是孩子们的最爱，《柯楚别依》《嘎达梅林》等精品则是村里一位在新华书店上班的叔叔那里借阅的。孩子们朗朗的书声，潺潺的溪流声，偶尔在草丛里叽叽的鸟鸣声汇成一曲优美的旋律，那声音至今是我记忆中最美的和声。书读得累了，大家躺下来，仰望蓝莹莹的天；或俯身，“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偶有顽皮的孩子，向水中丢几块小石头，惊得溪里的鱼儿扑喇喇跳出水面。

读小学时，我的语文老师要求非常严格，因此，每天到小沙洲晨读，语文书不可或缺，但很多知识不单单从教科书里获得，课外读物让我读得如痴如醉，忘记了周围喧嚣的世界。上高年级时，连环画已不能满足我的欲望了，那时候盛行革命题材的小说。当我读到《红岩》这部小说，江姐忍受酷刑时那十指连心的疼痛直锥我的心，我曾不止一次黯然落泪；拜读了《小兵张嘎》，自己竟也有模有样地学起小嘎子来，似乎自己就是书本中那个神气十足，淘气顽皮的嘎子；《野火春风斗古城》让我明白了革命成功来之不易，幸福生活自当珍惜……当时间的转轮悄然碾过，昨夜的风，今晨的露，无一不纷纷飘逸，但经年累月的晨读带给我的却是丰厚的回报，从小学三年级起，我的习作就常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在班级念。升入中学后，自己呕心沥血之作则被班主任粘贴在学校的玻璃橱窗里，供全校师生品读。

不久前，我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乡情乡音依旧，只是心中的那块圣地——小沙洲，早已杂草丛生，荆棘密布。当我问及当年和自己一起晨读的童年伙伴时，他们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的孩子在家享福还不够，哪有那一份闲心跑到野外晨读呢？在政府单位上班的云更是直言不讳，说她的孩子在家里，很少见他读过书，学习成绩自然就一般般了。听了他们的一番肺腑之言，身为人师的我常常深感力不从心，当我在三尺讲台上，屡屡向他们分享自己的晨读故事，灌输自己的学习方法时，又有多少同学在温暖的港湾里效仿当年寒窗苦读的我以及像我一样的孩子们呢？

我常常想起烙印在记忆深处的一组调查数据，中国人一年平均阅读图书4.6本，而法国人为20本，日本人为40本，而排名世界第一的犹太人一年平均阅读书籍60本。这些数据也许不十分准确，但不容忽视的是中国人的阅读数量严重不足，阅读热情下降。当自媒体时代来临，碎片化阅读盛行的今天，又有多少人与冷脸素颜的史书对话，在唐诗宋词里诗意栖居呢？

皓月当空的夜晚，我从梦中醒来，梦境中的孩子们在大人的陪读下，在微风拂面的清晨，手捧一卷书，静静地读，这一人生胜景，何时能“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