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故乡(组诗)
2020-06-23阿兹乌火
乌蒙大山
昔日乌蒙彝王魂灵栖居的故乡
伴着风的怒吼祖先播下种子
在几千年后开花结果
乌蒙大山
你的骨髓培训我坚硬的正气
你的江河饲养我清流的灵魂
你的森林为我遮蔽绝望的风雨
你天空飞翔的雄鹰是我生命的一个细胞
你的山峰陡峭攀爬没有危险
你的云朵高贵飘来的是吉祥图案
你的顽石强硬那是彝家男人的骨殖
你的气质霸道那是生生不息的毕摩经文
乌蒙大山磅礴如初的气势
我是你远方归来的游子
无论我出走多久离你多远
你都是我人生路上永远的庇护神
站立金沙江边
时间是一艘大船
沿着彝人的母亲河带我远航
身体内装着信仰
再汹涌的波澜
也阻挡不了抵达胜利的彼岸
不再是儿童时代两岸的戏耍
也不是跨过大江寻找大凉山的青年
垂钓江河的中年已属于过往
江水作证我是风雨折磨的鹰
头在云南尾在森林茂密的彝山
一生与江河融为一体
守望天空沐浴的雄鹰
劝山中的猛虎返回森林
喝祖先馈赠的千年美酒
嚼味道经久不变的坨坨肉
无论身处何地
金沙江是我不变的寓所
就算一百年后肉身丢失
我的灵魂仍在江上游荡
老房子
四立三间的茅草房
光绪年间祖父辛劳的大作
背靠乌蒙山脉
前面是一棵存在几百年的皂荚树
高大粗壮 绿叶下走来百年光阴
四周的竹林是我芝麻开花的岁月
母亲讲述的古老神话
是茅草房的神奇启蒙
无论世事如何变迁
茅草房的昨天今天
始终有一盏不灭的灯
祖父祖母从茅草屋里走出
父母也从這里启航到天堂
我和我的兄长姐妹
在你喧闹的屋檐下出生
一步一个脚印锻炼成大人模样
从这里抵达各自的生活方式
茅草房故乡不沉的航船
你的慈善预报大欢喜
大梁之上的阳光温暖如母爱
茅草房乡愁味道浓缩的茅草房
人生从这里开始
生活不会在这里结束
父亲的蜂群
从温暖的天空带来各种惊喜
那是欢乐的蜜蜂回到蜂巢
最多的时候有十几个木箱
都是父亲为蜂群准备的手艺
养蜂对于父亲来说 是业余爱好
从小被蜜蜂嗡嗡作响的音符包围
不怕被蜜蜂蛰伤 因为受伤之后
父亲赔偿一元钱
当然 我更关心什么时候取蜂蜜
那是少年时代唯一的甜
春天 村里的桃花 梨花 樱花
都是父亲的蜂群游戏画面
有时候 天地给蜂群让道
在比辽远更远的地方
蜂群把生命寄托给春天
啄食花蕾之后 在花间
诵读春回大地的万物生长
再回到父亲精心布置的家园
有时候 这只浩大的队伍
结伴而行 撞向异乡山水
用泥沙也无法阻止它们逃跑
留下空巢的岁月蜂渣
养蜂人并不伤悲
坐看蜜蜂冲破天际弃家而去
依然为它们的故乡打扫卫生
一个空洞巢穴就是一座庙宇
桃红李白的时节
坐等千年的蜂群重来
大裂谷
不知哪路神仙用一棵针
在山地随意划一条缝
也不知道是否刺痛
大地的五脏六腑
一种记忆的疼痛延续
两岸的鹰用翅膀喊话
暗河穿越岩石
留下蛇诗意栖居的窝
人走进裂谷
前进一步 是人间的天堂
后退一寸 就是河怪的美食
万溪冲的梨花
没有一冬的雪做背景
在春天依然绽放出一树的白
是相思的白还是梨树骨头的白
果实的胚胎植入叶片
你不是花是万溪冲梨树的魂
一夜春风万树跳动的音符
醉了春回大地的碧绿
压伤了桃花的红杏树的粉
让独自开放的海棠喘不过气来
三五贤棣围一树繁花
寻找自己的影子
上午的朝阳从花瓣间跌落
映红春风得意的人生
万溪冲 你的明年是否花白
我们依然如约而至
或饮酒或吟诗 沐春而归
故乡的石头
我用双手握紧
一块粗糙的石头
想用它揍仇人 不是
想用它为建造房屋添砖加瓦 不是
想把它甩去远方 也不是
没有其他诉求
只想看看它心脏里
是否还有乡愁的味道
作者介绍:阿兹乌火,又名李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原副主席,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研究会副会长、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学会常务理事,云南民族大学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在《人民文学》《诗刊》《民族文学》《文学评论》《当代作家评论》等数十家刊物发表文艺评论及小说、诗歌、散文100多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