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何以不发火？

教师要充分认识到人的尊严性、差异性和多元性，从而以包容、尊重和平和的态度面对孩子，做到“不发火”。

专栏 教育信使

栏主 毛道生

MAODAOSHENG

成都七中副校长成都七中实验学校校长中国陶行知研究会中学教育专业委员会副理事长研究领域：教育哲学、学校管理、课堂教学、教师专业发展、班级管理等

著有《教育，一切为了人的幸福》等

近日，收到一则充满温情的短信：

毛老师，您好！我是您在树德中学时的学生艾勤径，刚在朋友刘闫芳那里看到您为高考学子送上的锦囊，又看到您的近照，真亲切！经常会想起您当年的风采，让我学习化学更自信，当然一直都学得不好，辜负您了！祝您永远神采奕奕！全家安好！

毕业近20年了，虽一直未见面，但时不时会通过短信或电话问候，师生之情就在这时断时续的联络中保持着恍如当年的那般美好。

艾勤径同学不属于一点就懂、一教就会，通常意义上的聪慧学生，但正如其名“勤径”，她有“书山有路勤为径”的学习态度，刻苦用功。但凡有不懂的，她都会在课后请我再讲一遍、两遍，甚至三遍。或许是她担心所问问题有点简单，或者问的次数偏多我会因此生气或不耐烦，所以每次问之前她都会说：“毛老师，我有点笨，又搞不懂了，您不要生气！”我每次都表示：“你放心，毛老师绝不会‘毛了’！你问多少次，毛老师给你讲多少次，直到你懂为止。”

在成都，学生习惯称呼老师为“某老”，对我则称为“毛老”，而四川话的“毛了”意味着生气和不满。我对学生承诺：“毛老师对学生的态度是，毛老绝不‘毛’！”“毛老师欢迎你们来问问题，喜欢爱问问题的学生，你们信任老师才来问问题，这也表明你们在主动学习！”或许是我的这个态度感染了学生，我所教学生问问题的积极性很高。对性格内向腼腆的学生，我会主动去问他是否真的懂了。或许是我这份耐心和真诚感动了学生，他们屡屡谈及“毛老绝不‘毛’”的承诺。

作为老师，我们不是教某个特定学科的人，而是教人的人，并且教的是鲜活的人！教师要充分认识到人的尊严性、差异性和多元性，从而以包容、尊重和平和的态度面对孩子，做到“不发火”。

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生命的尊严不因年龄的大小而有所区别。作为未成年人，孩子正处于身心发育的关键期和敏感期，反而更需要成年人的特别呵护和关爱。1959年11月20日，联合国大会通过了《儿童权利宣言》，其原则之一就是“儿童应受到特别保护，并应通过法律和其它方法而获得各种机会与便利，使其能在健康而正常的状态和自由与尊严的条件下，得到身体、心智、道德、精神和社会等方面的发展。”成年人切忌以成年人的标准去“拔高”要求孩子，也不能因为孩子的“不懂事”而轻视孩子，忽视孩子的人格尊严。

我们强调学生因为年龄小而是“未成年人”，教师需要对孩子多一份包容心，这个观点还是有一点偏颇和不足，仿佛教师的这份包容带有“恩赐”的味道，而非发自内心的关爱和尊重。其实，成年人，包括教师和家长，对孩子给成年人带来的启发和帮助远远没有给予充分的认识和认同。陶行知曾写《小孩不小歌》一诗来告诫成年人：“人人都说小孩小，谁知人小心不小。你若小看小孩子，便比小孩还要小。”正因为如此，陶行知先生大力推行“小先生制”，践行“即知即传”“文化共有”“教育民主”“人人有才”等主张。

教师不但要看到学生蕴含着丰富而深远的发展潜能，还要看到学生对教师生命的价值。人与人之间不是彼此无关的孤立，也不是为我所用的利用，而是相互关联和包容的。也就是说，学生的生命和教师的生命是相互关联和彼此融入的。正如歌曲《牵手》中所唱：“因为爱着你的爱，因为梦着你的梦，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幸福着你的幸福；因为路过你的路，因为苦过你的苦，所以快乐着你的快乐，追逐着你的追逐。”师生之间的爱不是教师对学生的单向输出，而是彼此输出和共同享受。教师的生命意义在成全和充实学生生命意义的过程中而获得满足和彰显，因此陶行知才会说：“先生创造学生，学生也创造先生，学生先生合作而创造出值得彼此崇拜之活人。”教师看到学生时，其实是看到自己生命的一部分，自己生命的延续，自己生命的未来。这就意味着，教师对学生好，其实是对自己好；对学生不生气，其实是对自己不生气。

花开有时节，人的成长有一定的过程，教育是慢的艺术，这是一个简单的道理。既然学生被称为“未成年人”，本身就表明他的未成熟性，正处于“该犯错”和“犯错多”的年龄，而我们一味要求其“少犯错”和“不犯错”，显然就不理性。然而，有的老师急于求成，期待学生快快成长，否则就容易抱怨和发火。这既不利于师生交往和学生身心健康，也罔顾成长规律而适得其反。

曾国藩，被誉为“两个半圣人”中的“半个圣人”，实难称得上“早慧”之人。相传曾国藩背书至深夜，花了好几个时辰都未背住，结果“梁上君子”实在忍不住，跳下来指责曾国藩：“我听你背书，我都背住了，你还没背住，实在太笨！”说完后，当面朗朗上口背给曾国藩听，然后扬长而去。被小偷鄙视的曾国藩，却凭着自己的执著和坚韧，而成就一番不俗的业绩。人与人之间，各自“开悟”的时间和领域差异甚大，早慧的方仲永后期“泯然众人矣”，少年愚钝的曾国藩却被誉为“半个圣人”。艾勤径同学在高中和本科并不突出，但她得益于这份执著，后来考取了清华大学研究生，出版了自己的学术专著，在工作中业绩也很突出。教师如有自我反省的勇气，就应该看到“学生如同当年的你”，我们在学生时代也许也是“少年愚钝”。那时的我们肯定不喜欢老师的斥责、轻视和打击，此时的我就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教师对学生爱发火，还与教师的评价观有关，即以单一的学业成绩好坏来评价学生，或者是忽视学生的长处而放大学生的不足。根据霍华德·加德纳的多元智能理论，人的智能是由数理逻辑智能、身体运动智能、言语语言智能、自我认知智能等九种智能组合而成，每个人智能组合和优势智能不同，每个人都有独特的表现形式。多元智能理论倡导扬长教育和赏识教育、多元化评价和发展性评价，反对“一把尺子量到底”的单一评价和固化评价。我们不能用是否能游泳来评价雄鹰，不能用是否能跨栏来衡量姚明，要多一双慧眼来识才，要用多把尺子来量才。学生不可能人人是“学霸”，他可能是唱歌好，可能是运动好，可能是动手能力强，可能是交往能力强，要发展其所长。

对学生不发火，不仅仅是教师的一种教育学修养，也是教师的一种人生境界，小瞧不得！期望老师们面对孩子时，面部更舒缓一点，眼光更柔和一点，语气更平和一点，让孩子的生命如沐春风般的滋养下得以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