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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登堡考察队新疆所获文献外流过程探析
——以考察队成员杜丁的书信为中心

2020-06-22郑丽颖

敦煌学辑刊 2020年1期
关键词:商队塔城考察队

郑丽颖

(兰州大学 敦煌学研究所,甘肃 兰州 730020)

十九世纪下半叶至二十世纪初,俄国地理学家、生物学家、探险家早于考古学家以各种名目到中亚地区和中国西部进行考古探险,这样的考察有外交官瓦力汗诺夫 (Ч.Ч.Валиханов) 1858-1859 年的中亚考察; 地理学家谢蔑诺夫 (П.П.Семенов) 1856-1857年和1888年进行的天山考察; 动物学家谢威尔措夫 (Н.А.Северцов) 1857-1858年、1865-1868年、1877-1879年完成的中亚考察;探险家普尔热瓦尔斯基 (Н.М.Пржевальский) 1871-1872 年、 1876-1877 年进行的中国西北部考察; 罗波洛夫斯基军官 (В.И.Роборовский) 和普尔热瓦尔斯基 1879年、 1883 年、 1888 年完成的三次中亚考察以及罗波洛夫斯基1893-1895年独自完成的考察,此外还有植物学家莱盖力 (А.Э.Регель) 1878-1879年的中亚考察、 地理学家格鲁姆·格尔日麦洛 (Г.Е.Грум-Гржимайло) 1889 年的新疆地理考察等。

1891年10月,在俄国考古协会东方学会议上,谢尔盖·费多洛维奇·奥登堡(1863-1934)首次提出了组织俄国考古学家到中国进行考察的建议。在俄国委员会的支持下,奥登堡终于在1909年实现了中国新疆考察之行。因绝大部分文献没有公布,奥登堡的中国之行并没有像欧洲考察队一样在学界引起强大反响。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至四十年代,奥登堡的遗孀同谢尔巴茨基整理了部分考察资料,随后杰娅科诺娃 (Н.В.Дьяконова)整理出版了两部奥登堡考察相关书籍。此后,图书管理员弗路格(К. К. Флуг)陆陆续续整理了奥登堡带回的少部分文献。关于奥登堡新疆考察路线,俄罗斯科学院东方文献研究所所长波波娃最早引用奥登堡考察报告和考察日记内容,发表了 《奥登堡首次中国考察 (1909-1910)》①И. Ф. Попова. Первая Русская Туркестанская экспедиция С. Ф. Ольденбурга(1909-1910) //Российская экспедиции в Центральную Азию в конце XIX - начале XX века/Сборник статей.Под ред.И. Ф. Поповой. СПб.: Славия. 2008. C. 148-157.,梳理了考察队新疆考察途经主要城市路线:圣彼得堡—乌鲁木齐—焉耆—吐鲁番—库车。但对考察队在乌鲁木齐兵分两路、考察队员变化、支队返程途中与商队产生的分歧、领事馆和卡门斯基贸易站办事处给予的协助、杜丁先行将所获珍宝运回国这些细节等未见较多揭示。

杜丁 (Самуил Мартынович Дудин, 1863-1929) 是奥登堡最为信任的队友, 也是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俄国考古浪潮中知名考古学家,他参加过拉德洛夫(В. В. Радлов) 带队的蒙古考察,此后越来越多地参与考古工作,成为与拉德洛夫、奥登堡、 巴尔托里特 (B. В. Бартольд) 等考古学家并肩作战的同事。②郑丽颖 《奥登堡敦煌考察队路线细节探析——以主要队员杜丁书信为中心》,《敦煌研究》2020年第2期,第108页。2015 年, 俄罗斯科学院档案馆馆长图季娜 (И. В. Тунтина) 院士公布了杜丁在新疆考察途中给奥登堡的十几封俄文书信报告,除证实奥登堡新疆考察路线和杜丁返程路线外,真实地描述了考察队成员沿途所见所感,为确定考察细节和文献外流方式提供了依据。

一、考察队抵达乌鲁木齐

奥登堡首次中国考察目的地是新疆。1909年6月6日,③正文中提到的日期均为1918年之前俄国使用的俄旧历,换成公历时间需加13天。奥登堡一行从圣彼得堡乘火车出发,抵达奥姆斯克后乘船到达俄属中亚城市塞米巴拉金斯克。④塞米巴拉金斯克,2007年后更名为塞米伊,今在哈萨克斯坦境内。考察队拿到装备后,6月22日到达中国边境城市塔城。⑤И. Ф. Попова. Первая Русская Туркестанская экспедиция С. Ф. Ольденбурга(1909-1910) . C. 153.考察队在俄国驻塔城代表卢奇齐协助下购买了马匹和必需品,雇用了翻译侯侯后向乌鲁木齐行进。杜丁接受记者采访时谈到从塔城至乌鲁木齐的行程时说到: “我们从中国边境向东走了600俄里⑥俄里是俄制长度单位,1俄里约等于1. 0668公里。到达乌鲁木齐”⑦С. М. Дудин. Художник С. М. Дудин о своем путешествии в Центральную Азию (газетная вырезка) //СПФ АРАН. Ф. 208. Оп. 1. Д. 164. Л. 37.。600俄里实为根据地图计算而得的直线距离,一周后,也就是6月29日,考察队到达乌鲁木齐。①И. Ф. Попова. Первая Русская Туркестанская экспедиция С. Ф. Ольденбурга(1909-1910) . C. 153.

考察队主要成员最初有五人:奥登堡、杜丁、斯米尔诺夫、卡门斯基和彼得林科。来自俄国科学院人类学民族学博物馆的考古学家卡门斯基 (В. И. Каменский) 和助手彼得林科 (С. П. Петренко) 因难以忍受炎热的天气, 在塔城到乌鲁木齐途中患了热病,不得不中途回国。考察队成员只剩奥登堡,摄影师、画师兼团队管家杜丁和山地测绘家斯米尔诺夫三人。

我们来得太晚了,这里现在热得难以忍受。先是彼得林科病了,之后卡门斯基难以忍受骑行的炎热,两人不得已都回去了,只剩下我们三个继续赶路。②С. М. Дудин. Художник С. М. Дудин о своем путешествии в Центральную Азию (газетная вырезка) //СПФ АРАН. Ф. 208. Оп. 1. Д. 164. Л. 37.

考察队在乌鲁木齐停留了一个多月,期间奥登堡带着斯米尔诺夫到乌鲁木齐附近考察,杜丁留在乌鲁木齐看守行李,打听雇佣工人和马匹骑行到焉耆的价格。杜丁从乌鲁木齐给奥登堡的信中写到:

我愿意去一趟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③“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 指俄国驻新疆乌鲁木齐领事科洛特科夫 (Н. Н. Кротков, 1869-1919), 1897至1904年任俄国驻新疆省伊宁县领事馆领事,1904至1911年任俄国驻乌鲁木齐领事馆领事。的郊区住所,尽管我还没有完全收拾妥行李,为了获得长曝光的照片,我把白天时间都用在了乌鲁木齐市区拍照上。行李倒是不急于收拾,愁在如何牵着载满行李,毛毡蓬,被褥,床,椅子的马匹出行。此外,我也不敢让队员 (实际上只有鲍苏克④“鲍苏克” 指奥登堡在塔城雇佣的翻译侯侯 (Б. Т. Хохо), 是来自哈密的中亚人,和撒哈利⑤“撒哈利” 指吉尔吉斯人撒哈利·麦耶迈洛夫 (Сахарий Майемеров), 是考察队雇佣的厨师。)独自看守我们的行李。因此,我更偏向于留在此处等您回来。我打听了马车的价格,大概30卢布/天,不是很贵,无论是中国人 (汉人)还是萨尔塔人都不愿意在12天内 (按每个驿站停留一天计算)到达焉耆。我还打听了阿赫莫帐⑥“阿赫莫帐”指乌鲁木齐当地的搬运工人。的情况,他们中很少有人会说俄语。机灵一点的小伙子,最便宜也要45-50卢布。这个价格对我们来说太贵了。只能再找找其他人,只要不像白塞姆巴依⑦“白塞姆巴依”为奥登堡新疆考察期间雇佣的车夫,奥登堡称他 “比萨姆巴依”。那么愚蠢就行了。鲍苏克会一点木工活儿,还会打猎,所以我和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⑧“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为考古学家卡门斯基。决定把步枪留给他,需要打猎时可以派上用场。向德米特里·阿尔谢耶维奇⑨“德米特里·阿尔谢耶维奇”为考古队员山地测绘专家斯米尔诺夫。问好。(1909年7月24日于乌鲁木齐)⑩. Пухарин, И. В. Тункина, Русские Туркестанские экспедиции в письмах С. М. Дудина к С. Ф. Ольденьбургу из собрания санкт-перерпургского филиала архива РАН. ВОСТОК. 2015. C. 112 -113.

奥登堡希望杜丁去一趟乌鲁木齐领事科洛特科夫郊区的住所,杜丁对当地雇工不放心,故未遵照奥登堡的指示拜访领事科洛特科夫, “留在此处等您 (奥登堡)回来”。“不敢让当地雇工独自看守行李”再次说明在塔城到乌鲁木齐途中患了热病的卡门斯基和彼得林科已离开考察队返回俄国。信中提到的科洛特科夫领事,曾对吐鲁番的吐峪沟麻扎和乌鲁木齐市区外15公里的废墟进行过 “文物古迹考察”。在乌鲁木齐最后一周,科洛特科夫在乌鲁木齐市郊的家中接待了奥登堡考察队一行。步枪是奥登堡以俄国委员会的名义于1909年4月28日向圣彼得堡市长提出的申请,“为保护自己和助手,特申请三把左轮手枪和四把步枪”①С. Ф. Ольденбург. Русская туркестанская экспедиция 1909 – 1910 гг., снаряженная по Высочайшемуповелению состоящим под Высочайшим Его Императорского Величества покровительством Русским комитетом для изучения Средней и Восточной Азии.//Краткий предварительный отчет. СПб. 1914. C. 1-2.。1909年8月4日,考察队一行从乌鲁木齐向焉耆方向出发,沿途考察了几处佛教遗址,科洛特科夫派哥萨克兵罗曼诺夫 (Романов)和西兰季耶夫 (Силантьев)一路协助考察队。9月10日至20日,考察队在七个星镇进行了考古挖掘,绘制了石窟、遗迹、古迹的图纸,拍摄了大量照片。9月底,考察队到达吐鲁番,随后完成了对交河故城、乌恰镇、柏孜克里克千佛洞、木头沟、土峪沟麻扎的考察。②И. Ф. Попова. Первая Русская Туркестанская экспедиция С. Ф. Ольденбурга(1909-1910) . C. 154-157.根据以上史料,可以确定奥登堡新疆考察路线为:圣彼得堡—奥姆斯克—塞米巴拉金斯克—塔城—乌鲁木齐—七个星镇—焉耆—吐鲁番—交河故城—乌恰镇—柏孜克里克千佛洞—木头沟—土峪沟麻扎。

奥登堡考察队出发前在科兹洛夫、克莱门茨考古材料基础上绘制的新疆地图。现存于俄罗斯科学院档案馆圣彼得堡分所,查找路径Ф208, оп. 1, ед. хр. 178. Л. 44.

二、杜丁支队返程路线和细节探析

1909年11月初,杜丁患了热病,11月14日,奥登堡在吐峪沟麻扎给俄国委员会写了一份报告告知队员杜丁和斯米尔诺夫会提前回国。

严寒迫使斯米尔诺夫和杜丁回国,接下来我决定去趟库车及周边地区,弄清楚后面工作的范围和方式。①СПФ АРАН, ф. 148, оп. 1, д. 60, л. 8об.

11月15日,杜丁和斯米尔诺夫从吐峪沟麻扎返程,从科洛特科夫随后给奥登堡的信件内容 “这些萨尔塔人随杜丁从吐鲁番过来”、“二人的马匹从吐鲁番回程时报废了”可以判断杜丁返程途经吐鲁番。杜丁到达乌鲁木齐后马上开始整理行李,离开乌鲁木齐前一天,杜丁以书信方式向奥登堡汇报了回程准备、文献运输方案,以及与斯米尔诺夫因是否开箱取出图纸而产生的分歧,对我们了解文献外流、图纸存放、所获协助等细节有较多的揭示,特为整理翻译并解释如下。

从七个星镇运来的装着壁画的箱子完好无损,我和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商量了一下,决定等所有的箱子都收集好后再一起用商队运走。我们大概算了下,按每辆马车60块计算,从乌鲁木齐运到塔城的运费大概在360块。我到塔城后把钱汇给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寄来的包裹,取道最短也是最难走的路。商队一周后出发。箱子运送到圣彼得堡大约需要4个月时间,到达奥姆斯克需要3个月,奥姆斯克到圣彼得堡需要1个多月的时间,这样四月中旬或者月底就能运到圣彼得堡。德米特里·阿尔谢耶维奇认为这个时间才到会打乱他的计划,他希望在4个月内完成随身带的草图和计划。和壁画放在一起的草图只能随后完成。非常遗憾,我还没有决定把草图拿出来,在没有任何工具的情况下,这样做有可能把箱子弄坏,碰坏了壁画,而且也不能完全确定草图就在七个星镇运来的箱子里,没准儿在吐鲁番的箱子里。德米特里·阿尔谢耶维奇让我把这一情况和您汇报。如果在他完成手中工作后刚好箱子也运到圣彼得堡,也没有耽误他的工作不是吗?我催促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尽快早点运走箱子,我和卡门斯基兄弟办事处也打了招呼。请和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说一声,我们尽一切努力缩短箱子的运输时间,箱子抵达奥姆斯克后经铁路运输。(1909年11月23日于乌鲁木齐)②М. Д. Пухарин, И. В. Тункина, Русские Туркестанские экспедиции в письмах С. М. Дудина к С. Ф. Ольденьбургу из собрания санкт-перерпургского филиала архива РАН. C. 114.

按杜丁和科洛特科夫领事的计划,从七个星镇和吐鲁番所获文献文物先汇集到乌鲁木齐,由商队运到塔城,再由卡门斯基兄弟贸易站办事处运到奥姆斯克,最终运抵圣彼得堡。“到达奥姆斯克需要3个月,奥姆斯克到圣彼得堡需要1个多月的时间”,箱子抵达奥姆斯克后经铁路运送到圣彼得堡。考察期间绘制的图纸分为三部分放置,一部分由斯米尔诺夫随身携带,这应该是考察队认为最为重要的资料;一部分和壁画放在七个星镇运来的箱子里,还有一部分放在吐鲁番的箱子里,当时还未运到乌鲁木齐。“商队一周后出发”,根据写信时间可以推算出大概在1909年11月30日,商队驮着考察队挖掘的文献箱子向塔城出发。领事科洛特科夫给奥登堡的信中写到 “杜丁和斯米尔诺夫11月25日中午离开乌鲁木齐”①СПФ АРАН, ф. 208, оп. 3, д. 305, л. 24 – 25об.。此外杜丁给奥登堡的信中也证实了这一点,“我们25号 (不是24号)才从乌鲁木齐出发,斯特洛科夫斯基医生提供的马车装东西时坏掉了,我们不得不修好后再出发。”②М. Д. Пухарин, И. В. Тункина, Русские Туркестанские экспедиции в письмах С. М. Дудина к С. Ф. Ольденьбургу из собрания санкт-перерпургского филиала архива РАН. C. 114.

抵达塔城后,杜丁见到了塔城代表卢奇齐和贸易站代理梁布诺夫。杜丁出境前向奥登堡汇报了自己和斯米尔诺夫将于12月8日离开塔城去塞米巴拉金斯克。根据梁布诺夫的建议,杜丁准备和圣彼得堡的人类历史博物馆沟通,通过官方渠道对奥姆斯克至圣彼得堡段的文献文物箱子减税。巴赫德村今为哈萨克斯坦的村落,杜丁回程经过此地。

我们拜访了卡尔尼利亚·瓦西里耶维奇③“卡尔尼利亚·瓦西里耶维奇”为俄国驻塔城代表卢奇齐。和巴甫洛维奇④“巴甫洛维奇” 为卡门斯基贸易站驻塔城办事处代理梁布诺夫 (А. П. Ляпунов)。,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巴甫洛维奇建议圣彼得堡方面通知奥姆斯克办事处按照优惠税率收取费用,我会告诉人类历史学博物馆完成这件事。在圣彼得堡收到所有行李后再付费,这是最便捷的方式,我对物品做了10000卢布的保价。我们明天离开,也就是12月8日,天气晴朗,寒意已退。我们没有买到皮袄,轻便马车也没有找到,希望在巴赫德村 (Бахты)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至于从奥姆斯克回圣彼得堡,好心的巴甫洛维奇通过电报委托卡门斯基堂兄帮我们弄一辆轻便马车。 (1909年12月7日于塔城)⑤М. Д. Пухарин, И. В. Тункина, Русские Туркестанские экспедиции в письмах С. М. Дудина к С. Ф. Ольденьбургу из собрания санкт-перерпургского филиала архива РАН. C. 114-115.

杜丁和斯米尔诺夫最终于1910年1月10日抵达圣彼得堡。杜丁给奥登堡的信中写到:

我们终于回来了……一到彼得堡,我就拜访了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⑥“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指馆长拉德洛夫。,还去了一趟博物馆,查看了从乌鲁木齐寄来的包裹。装文献的包裹被解开了,但是文献还是包裹时的样子。按照先前说好的,一部分交给了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一部分交给了卡尔·盖尔曼诺维奇⑦“卡尔·盖尔曼诺维奇”为东方学家查列曼 (1849-1916),1890至1916年任亚洲博物馆馆长。。装着文献残片的包裹同样被打开了,但是没有整理。我会整理好交给委员会。壁画也完好无损。(1910年1月10日于圣彼得堡)①М. Д. Пухарин, И. В. Тункина, Русские Туркестанские экспедиции в письмах С. М. Дудина к С. Ф. Ольденьбургу из собрания санкт-перерпургского филиала архива РАН. C. 116.

“博物馆”指人类学民族学博物馆;“委员会”系 “俄国中亚东亚历史、考古及语言学研究委员会”,简称俄国委员会,是筹备奥登堡新疆考察的半学术机构。至于信中提到 “从乌鲁木齐寄来的包裹”,奥登堡回程没到乌鲁木齐,而是穿越沙漠返回圣彼得堡。笔者猜测是杜丁寄出,而包裹中的文献来自焉耆或吐鲁番及周边地区。加之信中提到 “文献还是包裹时的样子”,大概是杜丁返回乌鲁木齐时寄出的文献及残片。综合以上史料,杜丁和斯米尔诺夫返程路线为:吐峪沟麻扎 (1909. 11. 15离)—吐鲁番—乌鲁木齐 (1909. 11. 25 离) —塔城 (1909. 12. 8 离) —塞米巴拉金斯克—圣彼得堡(1910. 1. 10 抵)。

我们再来看杜丁离开吐峪沟麻扎后奥登堡的行程。奥登堡考察队新疆考察主要围绕焉耆,吐鲁番和库车3个古城镇为中心进行。杜丁和斯米尔诺夫返程时,考察队只完成了对焉耆和吐鲁番为中心的考察。②М. Д. Пухарин, И. В. Тункина, Русские Туркестанские экспедиции в письмах С. М. Дудина к С. Ф. Ольденьбургу из собрания санкт-перерпургского филиала архива РАН. C. 110.“1909年12月19日,奥登堡带着翻译侯侯到达库车,住在了马尔吉兰的阿克撒卡尔哈里—穆罕默德 (Халь-Мухаммед)③经俄国中亚东亚研究委员会主席拉德洛夫申请,1908年10月24日,尼古拉二世授予哈里—穆罕默德授荣誉勋章,奖励其多次为俄国考古学家中国西北探险提供帮助。家中,之后完成对库车附近库木吐喇千佛洞的考察”④М. Д. Пухарин, И. В. Тункина, Русские Туркестанские экспедиции в письмах С. М. Дудина к С. Ф. Ольденьбургу из собрания санкт-перерпургского филиала архива РАН. C. 110.。杜丁在信的末尾写到:“请代我向鲍苏克·杰米洛维奇问好,祝你们平安。”印证了翻译当时在奥登堡身边。科洛特科夫给奥登堡的信中写到:“我不是反对您去库车,而是反对您一个人独自出行。我觉得,斯米尔诺夫和杜丁不应该离开您。如果他们真想协助您就总能找到合适的活儿干”⑤СПФ АРАН, ф. 208, оп. 3, д. 305, л. 26, 26об.,证实奥登堡独自带着翻译去库车考察。

至于杜丁和斯米尔诺夫返回时一共运回多少箱文物,笔者没有查到确切数据。但单在焉耆和吐鲁番附近的两处废墟,考察队就收集了32箱装满佛像和壁画的文物:

距离焉耆南部40俄里的地方,我们成功地找到了古寺庙废墟,在4俄丈深的地下,用沙土掩埋着150处各式各样的建筑,有寺庙,诵经的房子等等。到处都是佛像和壁画残片,我们在那收集了满满12箱子佛像和壁画。⑥М. Д. Пухарин, И. В. Тункина, Русские Туркестанские экспедиции в письмах С. М. Дудина к С. Ф. Ольденьбургу из собрания санкт-перерпургского филиала архива РАН. C. 109.

我们走在一片干草上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这有可能是房顶,马上着手挖掘,果不其然,发现了两座非常大的寺庙和一些小庙,考察队在这里收集了20箱壁画和佛像。我画了自然风景,用了近20米的画纸,拍了800多张大照片。①СПФ АРАН, ф. 208, оп. 1, д. 164, л. 37.

考察队在焉耆和吐鲁番及其周边地区的古寺庙所获收集品主要为佛教用品和壁画,考察队不仅挖出了30余箱佛像、壁画和残片,还绘制了周边地形图,拍摄了800多张照片。

三、文献的外流及方式

奥登堡在新疆考察期间,无论是乌鲁木齐领事馆,还是塔城领事馆,在商队安排、沿途所需马匹马车、保暖衣物、处理与商队的纠纷,特别是文献运输出境等方面给予考察队杜丁全方位多角度的协助。领事馆对奥登堡考察队的协助体现在中国境内的乌鲁木齐至塔城区段,“办事处”在文献运输方面给予的协助体现在出境后至圣彼得堡区段。

1909年,俄国驻乌鲁木齐领事科洛特科夫给奥登堡的信中写到:

我帮他们整理了行李,他们两人,特别是萨姆伊尔·马尔迪诺维奇在整个过程中更加有头绪,更踏实。起初他们准备带萨尔塔人②撒尔塔来自梵文sarta,意指商人,突厥人最初使用这字形容定居的农民和波斯商人。去塔城,这些萨尔塔人随杜丁从吐鲁番过来。但考虑到经费预算,便放弃了这个念头。我帮他们找到了经验丰富,熟悉道路和马匹状态也不错的车夫。我建议杜丁和斯米尔诺夫带上铁炉子,从乌鲁木齐到塔城途中对他们帮助很大,冬天从这儿到塔城的路非常不理想,我们的艺术家和工程师如何受得了这些,因为没找到四轮马车,给他们找了两辆两轮马车,其中的一辆马车用毛毡撑起了毡蓬。里外两层有皮毛的皮袄没有买到,但给他们准备了足够的保暖大衣。您的两位同事日夜兼程,想在10-12天内赶到塔城。他们希望商队的哥萨克人罗曼诺夫随行,但是商队规定,没有马匹的哥萨克不准许独自出行,即使是骑行的哥萨克人,日夜兼程也有其他条件。③СПФ АРАН, ф. 208, оп. 3, д. 305, л. 24 – 25об.

信中的 “萨姆伊尔·马尔迪诺维奇”指杜丁。科洛特科夫为杜丁一行整理了行李,找到了经验老道的车夫,联系了马车,备足了保暖衣物。虽然杜丁希望在回程中继续雇用哥萨克兵罗曼诺夫,但商队规定,马匹必须随哥萨克兵出行,杜丁只能在领事科洛特科夫的帮助下,换了一个 “经验丰富、熟悉道路和马匹状态的车夫”。

1909年11月23日,杜丁给奥登堡的信中也汇报了他和科洛特科夫为返程所作的充足准备:

我们花了22块从医生④医生指俄国驻乌鲁木齐领事馆医生斯特洛科夫斯基 (В. А. Строковский)。那儿买了一辆俄式四轮马车,换了轮子,还从医生那里拿到了一套马具,这样从塔城返回时万一车子遇到问题,我们自己也可以修理。我从来自塞米巴拉金斯克的吉尔吉斯人那儿租了一辆俄式马车,附带一匹马。在莫杜力那儿为第一辆马车租了一匹马,顺路把我们带到乌鲁木齐……这次行程没有用哥萨克人,带一个罗曼诺夫 (他们)不允许,带两个的话价格太高,我们觉得有白塞姆巴依和搬运工人就足够了……如果继续保持这种干燥,不太寒冷的天气,我们可以在12-13天内到达目的地……心情,我就不说了,您可以问问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鲍里斯·瓦西里耶维奇·多别热夫向您问好。(1909年11月23日于乌鲁木齐)①М. Д. Пухарин, И. В. Тункина, Русские Туркестанские экспедиции в письмах С. М. Дудина к С. Ф. Ольденьбургу из собрания санкт-перерпургского филиала архива РАН. C. 113-114.

杜丁返回期间,很有可能住在俄国驻乌鲁木齐领事馆内,而写这封信时,领事秘书多别热夫正在杜丁旁边。领事馆医生斯特洛科夫斯基在杜丁和斯米尔诺夫返程期间提供了一辆马车和马具。他非常支持乌鲁木齐领事馆与俄国地理协会的科研联系,斯特洛科夫斯基喜欢摄影,曾把中国新疆的照片和在新疆挖掘的文物寄给了奥登堡和杜丁。正是乌鲁木齐领事馆的精心安排和周密部署,才为杜丁和斯米尔诺夫在12天抵达塔城提供了充分保障。“莫杜力”可能是一名在新疆的俄商,杜丁从他那儿雇用了从吐鲁番到乌鲁木齐的搬运工人。由于实际花销超过预算,杜丁不得不再次雇佣了 “愚蠢的白塞姆巴依”。

此外,奥登堡考察队在乌鲁木齐经焉耆到吐鲁番路程中,因驮运文献过重而累坏了商队的马匹,商队拒绝接受,科洛特科夫为此与商队大尉普京采夫交涉,并请奥登堡以考察队的名义说明情况:

为了罗曼诺夫和西兰季耶夫这两个哥萨克,我不得不和商队上尉普京采夫交涉。二人的马匹从吐鲁番回程时报废了,商队拒绝接受。现在商队队长不但要求赔偿马匹,还要为每匹马支付75卢布的赔偿。尊敬的谢尔盖·费多洛维奇,请以考察队的名义给我写一份证明,说明从乌鲁木齐到焉耆,再到吐鲁番由于客观因素而无法更换马匹,如果您觉得赔付费用过高,请告诉我,我继续同商队交涉。一匹马在乌鲁木齐卖了,另外一匹随杜丁和斯米尔诺夫去了塔城。②СПФ АРАН, ф. 208, оп. 3, д. 305, л. 24 – 25об.

领事馆对考察队最重要的协助体现在运输装文献的箱子出境。中俄在新疆的贸易由来已久。我们知道,乌鲁木齐作为新疆最大的商业城市和商业集散地,通过贸易通道往返于乌鲁木齐和俄属中亚领地各城市的商队络绎不绝,乌鲁木齐的俄商更是由点到面,渗透全面。往来中亚和新疆各城市的商队运送的货物主要为食品、布匹、茶叶、丝绸、药材等。文献文物运输显然不在商队的运输范围内。俄商在新疆的贸易处于领事馆的保护伞下,通过不平等条约的签订,领事馆在新疆对俄口岸中发挥着海关作用,而塔城更是在十九世纪中期就被迫开放了贸易口岸。俄商在新疆的活动不受清政府的管理和清朝法律的约束。乌鲁木齐领事馆和塔城领事馆借工作便利,加之清末地方政府文献文物保护意识薄弱,将奥登堡考察队所获文献以贸易商品的名义随商队沿新疆北部贸易通道经塔城运输出境。

根据杜丁1909年12月7日杜丁给奥登堡信件内容判断,杜丁到达塔城后,立即拜访了塔城代表卢奇齐,二人决定通过卡门斯基兄弟贸易站驻塔城办事处代理宋布诺夫将装满文献文物的箱子运输出境。“贸易站”在奥登堡考察队运送文献上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贸易站”全称是 “卡门斯基兄弟费多尔和格里格利陆运水运贸易站”,建于1871年,主要做旅客和货物运输,也就是现在的物流中心。早在沙皇俄国时期,“贸易站”就建立了庞大的客运货运网络,覆盖30个贸易中心城市。二十世纪初,“贸易站”总部设在莫斯科,在圣彼得堡、下诺夫哥罗德、里加设有分支机构,办事处从波罗的海沿岸利巴瓦以西到阿克莫拉 (今阿斯塔纳),向东方延伸至俄属中亚领地塞米巴拉金斯克,此外在汉堡和伦敦也设有分支机构。“贸易站”的协助体现在文献文物离开中国塔城后,在 “贸易站”的安排下,箱子先到俄属中亚领地塞米伊,再到奥姆斯克,最终送达圣彼得堡。奥登堡考察队队员卡门斯基是该贸易站所有者的堂兄弟,虽然卡门斯基因身体原因中途返回俄国,但却在文献运输上给了考察队莫大的支持。考察队队员杜丁回程中通过 “贸易站”办事处的代理梁布诺夫将新疆所获文献文物运出境。

结论

综上所述,奥登堡第一次中国西北考察的目的地是新疆,考察队以焉耆、吐鲁番和库车三个古城镇为中心进行。考察队一行5人从圣彼得堡出发,卡门斯基和彼得林科因病未到乌鲁木齐即返回,杜丁和斯米尔诺夫随奥登堡完成了对焉耆和吐鲁番为中心的考察,奥登堡独自完成了对库车及库尔喀喇千佛洞的考察,最后穿越沙漠返回俄国。杜丁返回时,在俄国驻乌鲁木齐领事馆、俄国驻塔城领事馆、以及 “卡门斯基兄弟贸易站”驻塔城和奥姆斯克办事处的协助下,先将各地所获文献运到乌鲁木齐汇合,再由商队沿新疆北部贸易通道经边境城市塔城运输出境,随后由 “贸易站”运到奥姆斯克,最后在奥姆斯克经铁路运抵圣彼得堡。此外,还有一小部分文献及残片由杜丁从乌鲁木齐寄出。所获全部文献文物汇集到俄国中亚东亚研究委员会主席拉德洛夫所在的人类学民族学博物馆,目前分别由亚洲博物馆 (今俄罗斯科学院东方文献研究所)、艾尔米塔什博物馆、俄罗斯科学院档案馆等部门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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