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韪良在华英语教学活动及其对英语教学法的探索
2020-06-21陈艳君
陈艳君
摘 要丁韪良在华60余年,他对近代中国的教育尤其是英语教育具有积极的开拓和促进作用。一方面,丁韪良作为京师同文馆总教习,对英语学制、课程设置和考评方式等做出了开创式探索;另一方面,丁韪良在教学方法上进行革新。他不满足于移植引进当时国外流行的语法翻译法,还合理吸纳中国传统读书法中的精华,结合同文馆外语教学的实用目的,讲求用直观与情境等手段进行“学用结合”式的教学。
关键词丁韪良 在华英语教学活动 教学法探索
丁韪良(W.A.P.Martin,1827—1916),是一位集政治家、教育家、律师、翻译家、作家等多种身份于一体的传教士。他设学馆、任教习、授西学、育人才、译法书、交达贵、兼宗儒、汇中西。尽管世人对其在华行径褒贬不一,但从他在华对英语教育、西书引译等教育方面的表现来看,上诗所言倒是恰如其分。本文主要基于其在英语教学的课程设置、教材编写、教法改造等方面的事略,认为丁韪良对近代中国英语教育尤其是英语教学法具有积极的开拓和促进作用。下面就择取一些史料和研究论证之。
一、丁韪良在华英语教学活动
丁韪良在华英语教学活动与京师同文馆的英语教学休戚相关。而他在京师同文馆的英语教学活动又无不受到中西方文化熏养及当时西方教育改革与中国传统教学思想的多重影响。一方面,丁韪良虽首个身份是传教士,但他不仅受过正规的大学系统教育,还在入华从教后积极寻求以教育为桥梁,通过办学、教习等方式对西方的语言、自然、科学知识进行系统介绍。尤为称道的是,他在任京师同文馆总教习期间(1865—1869),曾几度出访西方多国,考察他国教育,思量引进与仿造西学体系行之。另一方面,丁韪良被认为是“与赫德齐名的在中国最著名的外国人”,“没有另外的美国人能够像他那样受到中国人如此的尊重”[1]86。他之所以有如此声名,不仅是他在京师同文馆的治学之功,还有一个独特的原因是丁韪良对中国文化知识和传统汉学的精要掌握,他被称为是汉学家、“中国通”。丁韪良不仅精学了这门被许多西方人士称之为“不是一门语言,而是一门秘术”的中文,更花了五年时间读完“四书”“五经”,进而在传教、布道、授学、为官等具体的生活实践中参悟中国文化之奥妙。
下面通过丁韪良在京师同文馆从事英语教学活动和进行的教学体制改革,从学制与课程的设置、各级考试的设立、教學方法的革新等方面归理其如何运用中西文化智慧、调和中西两种教育体制与教学思想,对我国英语教学进行本土化探寻的路径和对我国本土英语教学的触动与启示。
1876年,京师同文馆颁布了融学制设定与课程安排于一体的新学制。学制分成“由洋文而及诸学”的八年课程计划和“年齿稍长者,籍译本而求诸学”的五年制课程两种。以英语教学为例,八年制课程中,前三年主修英语,专学英语语言知识和英国史地文化知识。如首年重在“认字写字、浅解辞句”;第二年则“练习文法、翻译条子”;第三年“讲各国地图、读各国史略、翻译选编”。可见,前三年不仅集力英语的学习,在教学内容的选择、安排与呈现上也都体现了由浅入深、由易到难、由“语”(词汇、语法)至“文”(翻译、阅读)的教学原则;第四年起,学生需以英语为基础,逐步学习数学、格物、化学、天文、公法、地理等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课程。在此期间,英语的学习不可中断,尤其以“练习译书”为主线的课程贯穿后五年学习始终。而这些课程内容的选择多基于当时流行于西方并被奉为经典的“西学”与“实学”课程。我们可以从下面课程表中一览当时京师同文馆的办学旨向、内容选择和学制要求,相对中国传统旧式学堂与国外学校课程设置的异同。
二、丁韪良对英语教学法的探索
第一,对西方主流教学法的引入。丁韪良将当时西方一种主导性的教学法——语法翻译法移植到他的教学中。这一时期西方的语法翻译法并没有呈蔚然之风,而是主要基于以拉丁语为外语的教学,以“养性、存智”为主要目的,以经典文学文本为主要教材,在课堂中主要通过阅读、对译和文法讲解为主导的一种古典语法翻译法。丁韪良对这一教学法并非全盘用之,他考虑到京师同文馆“西学为用”的办学宗旨,立足当时要培养实务人才的需求,注重英汉对比,使用改进的、应和中国国情的语法翻译法进行教学,培养译学人才。此外,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欧美等国,正享受工业革命带来的丰饶成果,物质生产和社会生活的进步导致了一大批教育家对教育改革的探索。以斯宾塞为代表的“功利主义教育思想”、裴斯泰洛齐为代表的“国民教育思想”、洪堡及沃尔夫等人倡导的“新人文主义教育思想”,都带来了教育思想的多元化,并促成了20世纪初的以“实验教育、自由民主、活动中心”为特征的,以德可乐利、蒙台梭利为代表的“新教育运动”。另外,杜威的进步主义教育运动也已形成。这些潮涌而出的教育思想与运动对丁韪良同样具有重要的影响,这在《西学考略》中亦有记载[2]15-19。他试图把同文馆按照西方的教育体系进行改造。因此,丁韪良在京师同文馆的英语教学中,综合吸纳了各种西学教育理念,他不仅采用原版英文教材,还自己动手结合中国文化特点编译各科教材,他希冀在“实学”译介上“由格物而推及造物”,在引荐西方教育理念上至少“稍用西术于科场”,从而实现中西文化的适应与文化的综摄,终至“开民智,振民俗”,能够“通过他的教学及出版物……在中国这块仍然熟记儒家学说及其他古代书籍的土地上,传播许多西学知识”[3]217-232。京师同文馆八年课程计划显示,首年和第二年对词句、文法有专项教学后,第二年到第八年均有“翻译”课程,这说明他沿用的正是西方的语法翻译法,且特别重视学生翻译能力的培养。而课程计划广开各种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课程,在客观上表明丁韪良要仿西而行,力图通过哪怕只是简单的科学课程,使中国朝着有利于西方化的方向发展。
第二,对中国传统教学思想的吸纳。丁韪良对中国文化的洞悉和对教育体制的了解,尤其是对科举制度的看重使他自然地将这些理念融进了自己的英语教学实践中。比如,为达成“期于晓畅翻译,通澈中外事理,以备舌人之选”的教学宗旨,促进翻译教学的有效与译学人才的选拔,丁韪良制定了同文馆章程十八条。其中第四条规定:“每月向有课表、各生勤惰即责成各馆教习分别标注。每月课后,参酌平日之功课,定列等次。”[4]12章程还规定:考试分月课、季考、岁试和大考四种。月考和季考的内容为将外文照会译成中文,将中文条约译成外文。岁试在每年十月初十前举行,除进行中外互译的笔试外,还要“堂定日期面试”,即进行面试,称“翻译条子”[5]16。这些规程无疑体现了中国传统的科举考试制度的特点。在教学过程中,丁韪良的教学内容与教学方法就主要依据上述各类考试开展。从英语语言整体教学安排的角度,八年课程计划恰好体现了英语教学三阶段进行的特征:第一至第二年为第一阶段,英语课程为语言基础知识:词汇、句型、句法(基础语法知识)及简单的翻译练习(翻译条子);第三至第四年为第二阶段,英语课程为翻译选编和公文,另外学习自然应用科学知识;第五至第八年级为第三阶段,英语课程为练习译书及系统训练学生的翻译能力,同时学习自然应用科学知识。如果从语言教学的角度看,这三个阶段大致相当于学习语言结构阶段、学习语言功能阶段和综合运用阶段[6]190。再以具体的翻译教学为例,在对翻译进行教学的过程中,丁韪良并不是让学生一蹴而就,而是依照翻译的难度和级别分类教学、循序渐进、分阶段、分等级逐一进行。课表第二年是“翻译条子”、第三年是“翻译选编”、第四年是“翻译公文”、第五年到第八年则都有“练习译书”的内容要求。这些教学方法的采用与中国古代读书法以及传统的语文教学法不谋而合。我国古代读书法以朱熹的《朱子读书法》为首。尔后,元代程端礼的《读书分年日程》、清初理学家陆世仪的《思辨录》、晚清梁启超的《读书分月课程》等都脉承于朱子,不仅反映了程朱理学读书法之要义,更凸显了中国古代传统教学思想的精髓。程端礼的《读书分年日程》开篇即言:“日程节目,主朱子教人读书法六条修。其分年,主朱子宽著期限、紧著课程之说修。八岁未入学之前:读《性理字训》程逢源增广者。”随后,“自八岁入学以后:读《小学书》正文……日程小学大学:小学读经三日,习字演文一日,所分节目,详见印空眼薄。必待做次卷工程,方许学文……年十四五以上者,只倍读,师标起止于日程空眼薄。凡册首书烂熟,无一句生误,方是工夫已到。方可他日退在夜间与平日已读书轮流倍温,乃得力。如未精熟,遣然退混诸书中,则温倍渐疏,不得力矣,宜谨之”[7]。表现在传统语文教学上,我国传统语文教学大致分成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为蒙学阶段,教学内容为识字、书写、搜集展开学习的基本材料以及培养学习的兴趣和能力。教学方法采用机械唱读、记诵、模仿等,循环背诵《论语》《三字经》《千家诗》之类;第二阶段为讲读阶段,控制范围是继续第一阶段的记诵,如《论语》等。同时又将已读背过的《论语》从头讲解;第三阶段为练习写作阶段,除了第二阶段的功课之外,重点强调写作的训练,控制的范围是写作题材。并且通过模仿范文和背诵教师修改过的文章的方式循环所学的内容[8]410-420。由此可见,丁韪良在英语教学中所采用的教学法不仅有西方语言教学的指导,也有中国传统教学思想的体现。
第三,对中西语言教学法的改造。丁韪良并不满足于用引进和移植西方外语教学法的手段进行英语教学,也对中国传统的教学思想多持批判和改良的态度。随着京师同文馆由一所单纯的外语学堂向一所以外语为主、兼习西学的综合性学府的转变,丁韪良在实际的英语教学(包括英语语言教学和以英语为教学语言对其他自然社会科目的教学)中讲求用直观与情境等手段进行“学用结合”式的教学。当时的驻馆学生不仅需要在课堂中掌握扎实的语言基础知识,还有各种实地演练的机会促进他们对课堂知识的吸收和巩固。丁韪良要求学生“时时准备好前往总理衙门从事外交文书的翻译以及现场口译”[9]85。这无疑是一种活生生的情境教学。在其他科目的教学上,丁韪良以创设实验室、制作教具、建立博物馆等方式为学生直观理解和学习教学内容提供条件。这反映了在当时很先进的直观、实物教学思想。此外,丁韪良带领他的学生翻译了多部西书,作为授课教材或辅助资料。他与文馆学生联芳、庆常等人共译书籍达15本之多,包括法律、外交、物理、化学等。这些举措都说明丁韪良不止传承了西方教学的衣钵,而且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改造和本土化的运用。正是丁韪良在英语教学上的不孜探索,京师同文馆不仅培养出了中国第一批翻译人才和外交官,还培养了第一批英语教学与科研人员,标志着中国近现代外语教育的正式起步,“西学东渐,国人讲求异邦文言,此为嚆矢”[10]1。
三、结语
毋庸置疑,从外语教学发展的角度来看,丁韪良在华60余年的从教为学经历对我国近代外语教育的确产生了积极的作用。通过在京师同文馆以及后来的京师大学堂担任教员和总教习等职务,加上深厚的汉学素养,丁韪良积极开拓,在学制、课程设置、教材编写等方面都有开创性的探索。同时,他还对教学法有自己独到的理解与运用,不仅移植引进当时国外流行的语法翻译法,还合理吸纳中国传统读书法中的精华,结合同文馆外语教学的实用目的,讲求用直观与情境等手段进行“学用结合”式的教学。正是有丁韪良等人的革新式探索,我国近代的外语教育一开始便得以有一个中西兼容的教学环境,从而走在了其他学科发展的前列,一定程度上引领了近代第一波教育教学改革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