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的故事:沂蒙深处有人家
2020-06-15吴永强
吴永强
沂南县孙祖镇代庄村
一张全家福上的两个新娘
53岁的赵书英骑上电动车,3分钟可到一里外的鞋厂。依托临沂巧铧鞋业设立的扶贫产业车间,吸纳了许多劳动力就业。如果多骑几分钟,可到几里外的娘家。前段时间,94岁的老娘突然卧床,她每天奔波在家、鞋厂、娘家之间,后来干脆请了20天假,去陪老娘。
回到家,迎接她的是庭院里的鲜花,桂花、茉莉、芦荟,一盆盆有序摆放,芳香四溢。一百多平的宽敞新房,容纳了她对生活新的向往。客厅的显要位置,摆着一张全家福,照片上出现了两个“新娘”。
回顾往事,三个年份改变了赵书英的生活。
1992年,一个叫尚彦文的青年走进了她的生活。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她只说:“出去玩,在街上认识,就在一起了。”青春时代的美好回忆被一语带过,恋爱、结婚,她走进了尚彦文家。没有盖新房,山沟里的老房子又黑又小。公公去世早,丈夫是小儿子,他们和婆婆住在一起。
忆及往事,赵书英嘿嘿笑,说自己那时候傻,“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不管男方家里什么条件,一股脑儿嫁过来。“小黑房”虽破旧,却也承载了他们朴素温馨的生活,一女一儿相继出生,夫妻和睦,婆媳关系也好。
直到2014年,生活的天平瞬间倾斜。
婆婆去世,老公突患疾病,家里的顶梁柱垮了。一方面,老公四处求医;另一方面,家庭压力全都由赵书英承担。老公的病情时有反复,旧病刚好,新病又至,两个孩子需要抚养,赵书英说,“那几年能活着就不错了”。
转折发生在2017年。
这年8月,一家人搬离“小黑房”,住进新房。作为易地扶贫搬迁项目的一部分,代庄村实现109户村民(其中,建档立卡贫困户50户)集体搬迁。所有房子都是平房,地上圈梁立柱,统一规划,根据具体情况,提供四种户型,满足不同村民的需求。
虽舍不得住了20多年的老房子,新房刚盖好的时候,过来参观,“就不想走了”,立刻决定彻底告别破烂的“小黑房”。
搬家带来的“好处”一个接一个。
作为贫困户,村里提供各种补贴,还在合作医疗的基础上,为他们购买了商业保险。两个保险叠加起来,个人住院承担的费用不超过10%。一次,老公去临沂住院,付钱的时候,“今天三千没有了,明天三千又没有了,花钱如流水”。眼看着囊中羞涩,她和老公脸上都蒙了一层阴云。但经过报销,赵书英惊喜地发现,自己并没有花几个钱。
代庄村,赵书英(中)向记者讲述这些年的生活变迁。客厅的显要位置,一张有两个“新娘”的全家福非常显眼。
丈夫的病终于稳定下来,却干不了重活,去几十里外的一家工厂看大门。丈夫一走,女儿也出嫁了,儿子住校,家里就剩了她一人。丈夫打电话時,嘱咐最多的,竟是家里的花,她有点生气。
尚彦文喜欢花,生病时就在家里摆弄花草,一盆盆桂花、茉莉,点缀了他们的生活。
赵书英笑道:“我干活挺累,还得给你伺候花。”
虽口上抱怨,她当然乐意,这些花已成为家庭生活的一部分。
她平时在附近的鞋厂打工,最多时,每月能收入3000多元。和村里的姐妹们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她感叹道,“要是年轻几岁就好了,还能多干几年”。打工上班,不耽误农活,相当于给生活加了一道保险。
她人缘好,搬了新家,新邻居们直夸她脾气好。前几天,娘去世,邻居们前来吊唁,总共捎了2000多元钱。到娘家落账,人们很惊奇,怎么这么多?她说:“以前的老邻居还不知道这事呢。”
对于自己的人缘,她嘿嘿笑:“我也怪羡慕我自己。”
老邻居们常从几里地外过来串门,纷纷说:“真美,你这么大年纪了还住上新房。”也有没搬迁后悔的,跑去咨询,这样的机会还有没有?
生活也有遗憾,她是文盲,发誓“砸锅卖铁也得让孩子识字”。儿子已读到高三,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刚开学不久,但学习好,估计能考一个满意的大学。她跟儿子说:“这几年生活不愁了,一定把你供到大学毕业。”
娘去世了,每想起来,就一阵心痛。家门口有个小广场,晚上姐妹们在那里跳广场舞,以前邀请她,她不跳,有空骑上电动车就去了娘家。现在突然闲下来,姐妹再来邀请,她有时也站在门口看看。想起吃苦一辈子的娘,想起这些年生活的大起大落,心里五味杂陈。
2018年,赵书英又当了一次“新娘”。
女儿结婚前,去拍婚纱照,特意让一家人都跟着去了。孝顺的女儿帮赵书英换上婚纱,尚彦文穿上礼服。夫妻二人挽着手,一对儿女立旁侧,两个新娘定格在这幅温馨的全家福上。
这是赵书英第一次穿上婚纱。
看着不再年轻的丈夫,想起最初恋爱的时光,女儿问她穿婚纱什么感受,她说,怪难为情的。
谈起丈夫,记者和赵书英之间发生了如下对话:
“你当初喜欢他什么?”
“我还不喜欢他呢,他追着不放,这样就成了。”
“你们平时吵架吗?”
“不吵,他挺好的,生病期间把烟酒戒了,今年又捡了起来,我挺生气。他说,我只是晚上喝一次。我怎么知道,平时又见不到。”
平淡的真实,生活透露出一个个闪亮的瞬间。
沂南县孙祖镇纸坊村
再也不会“天塌地陷”
一声闷雷,让王关菊打了个趔趄。
正月初四晚上9点多,天气晴朗,并没有下雨的征兆。王关菊外出回家,快进家门时,前方出现了响动,她打开手电筒照了照,眼睁睁看着一棵十几米高的杨树消失于无形。随着杨树下沉,呼呼的热气冒了出来。
她呆住了。大地在眼前震怒,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关菊家在村子边缘,塌陷的地方距离她家猪栏很近。她想起半年前,这个地方就发生过一次塌陷,和新的塌陷位置相隔20米。那天晚上,家里的狗不断吠叫,第二天出门查看,出现了一个坑。
房子前的猪栏塌下去不少,房子里也出现了几道裂纹。万幸的是,塌陷的地方在院门外,并没有人受伤。王关菊吓坏了,赶紧找到村支书徐以福。徐以福立即向镇上汇报。
2013年前后,当地天气干旱,河流几乎断流,后来的地质勘探报告中,对塌陷原因总结了三点:
1.该区浅部岩溶发育强烈,可溶岩顶板起伏较大,并有洞口和裂口,洞穴无充填物或充填物少,且充填物多为5261砂、碎石、粉质黏土。
2.细沙易随地下水流失,取水较为浑浊。
3.地下水与地表水补给情况符合岩溶塌陷特征。
王关菊看不懂专业术语,但她知道,一场从未有过的灾难降临到了头上。幸亏塌陷发生在院门外的野地里,谁能预测,下一次塌陷降临在哪里?如果房子突然塌了,那该怎么办?
孙祖镇党委副书记王义祯,那时候担任镇武装部长,见证了从塌陷到搬迁的整个过程。恰值周末,王义祯在镇上值班,得到塌陷的消息后,跑过去查看。“塌陷的洞呈圆锥形,口很小,大概直径三米,越往下越大,里面空间不小。”
看着只剩末梢的杨树,人们心悸不已。
经过讨论,当天,王关菊和老公高振友就搬到了同村的女儿家。2013年八九月份,镇上聘请省里的地质勘探队前来勘探,最终确定了4户比较危险的村民房舍,必须立即搬迁避让。镇上制定了搬迁方案,给每户村民提供房租,让他们外出居住。
那几年,村里许多人生活在担惊受怕之中。尤其是下雨后,许多房屋出现裂纹。生活,真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
2015年,一套地质灾害搬迁避让方案制定出来。2016年4月,《山东省“十三五”易地扶贫搬迁规划》出台,纸坊村涉及到搬迁的90多户,正式列入搬迁计划。
接下来的几年,王关菊夫妇时而住在同村的女儿家,时而住在临沂的儿子家。两个人身体都不好,她有腰疼、腿疼,血糖高,干不了重活,老公在附近的建筑工地打零工。他们时常去不远处的建筑工地查看,新房什么时候盖好?
2018年农历八月,村民终于搬进了新房。
大崮后村,搬家那天,正好赶上黄建爱老人过生日。一家人举办了老屋里最后一次生日宴。涧边顽石/图
搬入新居后的大崮后村村民。
通过抓阄,王关菊选择了一个不大的小院。作为贫困户,直到住進新房,没用他们出一分钱。容纳90户人家的社区,一座座平房呈现在眼前。中间是小广场,不时有老人孩子在玩耍。
搬迁后的村庄进行复垦,土地承包给村民,种植玉米、花生。王关菊偶尔下地干活,经过之前老宅的位置,房舍已不在,过去的猪栏、庭院,已经成为农田的一部分,塌陷形成的大坑也早就填平了。她想到过去的生活,恍如隔世。
担惊受怕的日子,再也不会出现。
沂水县诸葛镇大崮后村
再见,大山
天不亮,一个孩子走出了村庄。背上的包里,足足装满了30多个煎饼,还有一罐辣椒炒咸菜。他要翻过三个山头,前往十几里外的初中。煎饼和咸菜,是一周的粮食,一天吃6个煎饼,五天吃完,多余的几个以备不时之需。咸菜能放得住,可以吃许多天,一旦提前吃没了,只能干啃煎饼。
他的身前身后,同样装束的孩子很多。小伙伴们打打闹闹,穿行在贫瘠的山路上。下雪时,就见一群小雪人,艰难攀上山崖,呲溜一下滑出去老远。
——49岁的刘庆东经常想起儿时的这一幕情形。
直到许多年后,他外出当兵,退伍后经商,再回到村里,孩子们依然延续着这样的求学历程。几十年时间,对于大崮后村来说仿佛停滞。山下的世界日新月异,山上的世界有如刀耕火种,一代代人的命运被禁锢在半山腰。
大崮后村,位于海拔520米的高山的半山腰,因居住分散,分三个自然村,大崮洼、大崮后、土崮后,有131户338口人。
村里有一块石碑,记载了1935年村民躲避土匪的情形:“吾沂苦匪患久矣,赖此山以保全者,不下数千户。委以此山形势险峻,除南北盘路可通出入外,四面悬崖峭壁,攀援莫登……”
乱世躲土匪之地,必定是荒僻的山野。有一首民谣在当地流传:“大崮后,缺三缺。缺水、缺菜、缺老婆。”靠天吃饭,井都打不出水的村庄,缺水是常态;因为缺水,连辟出一块地种蔬菜都是枉然,根本种不活;这样的贫困山区,有多少外地姑娘愿意嫁进来?
刘庆东决定为村里做点儿什么。
他回村之前,沂水县已经开始实施易地扶贫搬迁工程,确定大崮后村整体搬迁至8公里外的诸葛镇城镇次中心——原新民乡驻地。时任村支书刘力学一直忙着村民搬迁的工作,一户一户村民做工作,还要承担工程建设的诸多任务,妻子去临沂看孩子不在身边,终因积劳成疾去世。
刘庆东临危受命,担任新的村支书,继续村里的搬迁工作。他觉得,老少爷们既然把重任压在自己头上,就应该做好。
2017年下半年,村民逐渐告别祖辈生活的大山,搬到新家。
搬家时的情形,有不舍,更有新的期待。一位摄影师用文字和镜头记录了当时的情形:“我在村中转来转去,来到了一户正在搬家的老人家里。老人告诉我,他叫刘庭业,今年80岁,老伴叫黄建爱,82岁,今天搬家,也正好是老伴的生日。今天是一边搬家,一边还要在这老房子里给老伴过最后一个生日,过完生日就要搬到山下的工具房里去了。”
老人一共有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们除了一个远嫁东北,其他都来了。儿子儿媳就在本村,里里外外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刘庭业老人告诉我,在这座老房子里,他们家一共生活了四辈人,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如今一下子搬走拆掉,心里难免有些不舍。”一家人在老屋里举办了最后一次生日宴,举杯同祝老人健康长寿。离开之前,摄影师为他们拍下了一张全家福。
告别故土,迎接新生。
过去乡上的初中撤销后,新家占用了校园,村前是一条国道,交通便利,隔壁是小学,孩子们再也不用翻山越岭求学了。走在新小区里,健身广场、老年活动中心、阅览室一应俱全。“目前还存在一个问题,冬天比较冷,正在考虑如何取暖。如果能集中供暖,老年人的生活会更好。”刘庆东说。
他想起读书时的情形,努力还原过去初中校园的样子。如今生活在当初的校园里,人生的很多瞬间交叠在一起。
老村的石碾、石磨移到了新村,一方面供人怀旧,另一方面也为村民提供方便。那块记载着躲避土匪历史的石碑,重新竖在了村口。
居住条件、生活水平提升了,大崮后村一甩过去的面貌,人居环境超过了周边不少村。最明显的例子是,过去的光棍全都找到了媳妇。
今年五一,最后一个光棍结婚,大崮后村再也没有单身适龄青年。
村里的老房子,大都残破不堪,拆除后进行复垦。今年3月25日,随着一声巨响,一口280米深、每小时出水量30方的大口径水井喷薄而出——利用从邻村协调来的一块地,打出一口井,通过管道输送到山上。
新村离老村还有一定距离,村民每天骑三轮车往返种地不太方便。村里为每家每户盖了工具房,农忙的时候,许多村民就住在里面。
当然,搬迁并不能彻底解决目前农村普遍存在的问题——人口严重老龄化,现在种地的主力,已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他们管理着村里近千亩果树。再过一些年,大崮后村也会面临无人种地的局面。
平时,新村里只剩下老人孩子。甚至老人也很少,许多人回到过去的村庄,管理果树。只有在过年的时候,在外打工的年轻人回家了,新村逐渐热闹起来。
记载躲避土匪的石碑上,还有一段文字:“今也地方安谧,公民等念山顶树株,原系大家捐植,日后成材,应由公议抽卖,以作大家公用。凡住山各庄庄长首事等,共同负责保护,嗣后围墙以内,只许添植树株,不准开垦种田。”
从过去的“添植树株”,发展到现在的土地流转,大规模山林开发,也可以从一个侧面看到乡村的发展变迁。
费县朱田镇崔家沟村
“光棍村”脱单记
裴怀成身在山沟,心忧天下。
70岁的他,对国际国内新闻特别关注,聊起来头头是道。他最近一直关注两会的新闻,联想到这几年村庄的变化,感慨良多。
崔家沟——位于费县西南部的大山深处,几乎“满足”了我们对贫穷的所有想象:行路难、吃水难、上学难、就医难、娶媳妇难。
比如上学,1998年崔家沟村小学被撤并后,孩子们只能到16里外的地方上学。年轻人外出打工,接送孩子上学的事儿,交给家里的老人。早晨5点,老人领着孩子走出家门,爬山过沟,把孩子送到学校后,再走16里路回村。匆匆吃口午饭,又得走出村去接孩子。一天四趟,64里路,累了老人;一天两趟,32里路,累了孩子。
搬迁前的崔家沟老村。
村里以前只有一条仅能步行的羊肠小道。2003年,举全村之力,修了条3米宽的出山硬化路。山路太陡,弯太多,轿车、摩托车能走,也只限于路上没有冰雪时;电动车根本爬不上大坡,更不用说自行车了。有的老人30年不下山,几乎与世隔绝。到附近村镇打工,不可能,下了班回到山脚天就黑了,摸黑走夜路上山,危险难以想象。
裴怀成想起人们对水的渴望。
一处不到一平米的小泥潭,成为村民吃水的源头。水量小,好不容易下到几米深的潭底,一瓢一瓢把浑浊的泉水舀到桶里,挑回家,一半水,一半泥。问起如何洗澡,裴怀成惊道:“水那么珍贵,谁还用来洗澡?一年只有夏天才能洗上澡,找个小河沟洗一洗,平时身上全是灰垢。”
娶媳妇之难,无法想象。裴怀成调侃道:“过去的光棍,都快够‘一百单八将了。”娶媳妇的痛楚,深深扎根于每个村民心中。一个叫光棍崖的自然村,以前村里有一家人,八个男丁只有两个娶了媳妇。相亲时,娘家人来到村里看了看,把新娘拉上车一去不返;有的新娘硬顶着压力住进崔家沟,坚持两三个月,最后还是协议离婚;有的两口子在外地打工结识,孩子都生了两个,最后还是分了手。
山上的姑娘,从小就想着嫁到外面去,远离这片穷山沟;山下的姑娘怕了山上的苦,若非真的是爱情的力量,谁愿意嫁上去?再加上男女比例失衡,光棍数量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一切的根源,是崔家沟的地理位置。
崔家沟村由15个自然村组成,1670名村民生活在海拔460米的大山里。最东边的自然村與最西边的自然村相隔8里山路。严格来说,这片土地已不适合人类居住。只有那些朴实的村民,对物质需求降到几乎冰点,一代代在这里繁衍生息。
物质需求降到冰点,精神呢?山下智能手机早已普及时,山上许多人连无线网是什么都不知道。封闭,限制了人们的想象。
2014年,时任费县县委书记程守田到崔家沟调研后说:“出路只一条,搬出去。”而且,不仅要搬得出,还要稳得住、能致富。
2016年,崔家沟全村一次性整体搬进了新居。
新建的村子在朱田镇驻地,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村庄,变成了“崔家沟社区”。新社区供暖、物业免费,建成了幼儿园、卫生室等公共设施和3处就业安置区,村民在家门口就能就业。
仿佛做梦一般,村民彻底告别大山,和过去的生活割裂。
村民有的到附近的产业园区打工,有的自己开店经商,老年人外出采金银花,还有人在崔家沟原来的山坡上经营家庭农场,年收入四五万元很平常。过去种地、喂牛一辈子的阚大姐,走进了镇上的制衣厂,每月收入两千多元钱。村民们再次忙碌起来,不再与土地有关。
最显著的变化,是光棍少了。仅在搬迁后的一年,崔家沟就办了41场婚礼、迎来46个小宝宝。
过去,一对小青年谈恋爱,女方母亲乘车去男方家,还没到村就被山路绕晕了,痛哭流涕。后来拗不过女儿,勉强让他们结婚,但条件是不能住在山上,而是住到岳母家。2016年,崔家沟搬迁后岳母亲自把他们送回了新村。
2017年,村里举办了一场特殊的婚礼。
28个男青年集体结婚,其阵势,让人动容。其中年龄最大的一对,经历非常坎坷。男青年早年去扬州打工,认识了当地一个女孩。女孩是独生女,父母本身就反对,来崔家沟看了之后,更是感到绝望。女方父母耍了个心眼,没回扬州,而是偷偷又住了一些天,等到男青年外出打工,领着女儿回了扬州。
2017年,崔家沟村举办集体婚礼
爱情的力量最终让他们走到了一起,两人偷偷住到一起,有了孩子。直到2017年,一场集体婚礼补办了他们迟到的仪式。
村支书曹厚海,可能是当地近几年做证婚人次数最多的村支书。一场接一场的婚礼,让他看到了村庄的未来。
树挪死,人挪活。换一个环境,一旦生活便利起来,克服了过去各种限制因素,勤劳所带来的收益,呈正比不断攀升。
不过,耿直的裴怀成也有忧虑。看到不断走进社区的外地女孩,他有点看不懂年轻人的恋爱观,觉得婚姻不是儿戏,不能“乱来”。
生活环境的骤然改变,肯定会带来一些“裂痕”,需要时间来修补。
从朱田镇驻地到崔家沟原址,距离15公里。一条投资近两亿元、65公里长的柏油路,蔓延在那片曾经闭塞不堪的大山上,崔家沟田园综合体已现雏形。
随行的朱田镇镇长彭建介绍,崔家沟原有的1.7万亩土地,整体流转给多家农业企业,还成立了许多合作社、家庭农场,实行“合作社+家庭农场+农户”的规模化运营模式,打造农村经济发展的田园综合体。在易地搬遷土地整理过程中,村里新增了4000亩土地,已经全部流转出去后,每年又可为村集体增收240万元。
换一个角度看待大山,闭塞的另一面是幽美的环境。山崮连绵起伏,层层梯田焕发生机,现代农业技术普及之后,将彻底改变这片区域的面貌。
崔家沟,将作为一个地理名词,不断产生新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