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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美景(短篇)

2020-06-12李月玲

鸭绿江 2020年5期
关键词:王东

搬进新居后,苏沫兴奋了好久。十五层,多木城的制高点,视线扯出很宽很远。绿的山,白的云,还有,整个多木城盆景一样捧在眼皮底下,惬意,舒心。其实,惬意里,还含着一层不为人知的感受,就是屋子里的静。静养心,她甚至觉得,静也养颜。然而,周一从市里的家回来后,惬意的日子戛然而止。一直空闲的隔壁人家住进了人,才猛然发现,两家共用的那面墙,竟像层布似的,不隔音。

苏沫想象不出隔壁女人的样子。嗓音偏粗,声调高亢,偶尔还咯咯笑。男人呢,不大说话,像个很好的倾听者。女人说一阵,男人应两声,闷闷的。

苏沫躺在床上,闭着眼,努力勾画男人和女人的模样。女人应该墩壮,说话时一定是眉飞色舞,男人呢,瘦小?大概是……问题是,接下来,男人和女人做那事儿,起起伏伏的声势,就像滚在她苏沫的床上。这就让她不淡定了。直到那声音消失,她依旧无法入睡,搂着枕头,恨不得搂的是丈夫王东。

苏沫开始数羊,数羊的时候就想,明天得找隔壁谈谈。

隔壁属于另一单元。另一单元如同另一个世界,隔的就不是一堵墙的距离了。本单元的人都难得见面,即便见了面,也是生疏的。何况,要谈的是那个难以启齿的“声音”问题,怎么谈呢?也就想想而已,苏沫是没胆量跟人家谈的。

早晨起来,苏沫找张A4纸,写了个“友情提示”,什么远亲不如近邻、大家互相体谅之类的,措辞委婉得如夜莺歌唱的曲调,有理有据,友好又不失风度。她反复读了两遍,没发现什么不妥,就撕下一段胶条,贴纸上一半,留一半,小心地拎着,像捏一只易碎的杯子,穿过消防通道,到了隔壁单元,贴在隔壁家门上。动作很轻,像拂拭尘土,然后迅速离开,头也不敢回。

效果立竿见影。晚上,隔壁静得出奇。苏沫有种隐疾即将治愈似的庆幸,庆幸遇上了好邻居, 一对素质高的人。至于那个“声音”,她坚信,他们定是没料到墙壁不隔音吧,她这边只一个人,她像只安静的猫。隔壁人家看到那提示,想必也一定害羞了,说不定还会脸红呢。想到这儿,苏沫暗自发笑,迅速洗漱上床,准备做个安安静静的美梦。

正昏昏欲睡,一声巨响,轰进苏沫的耳膜,心“咚”地弹了起来,整个身子像被抽走了氧气似的,忽拎儿忽拎儿地难受,一紧一紧的。苏沫用手压住左胸,大口大口做了几个深呼吸。她判断着声音的来源,是摔门声,还是椅子倒下撞击地板声?当她隐约确定是什么硬质物件敲击墙壁时,忽地恐惧起来。再细听,女人的声音比往常还大,像是故意的。苏沫恍然明白了,都是那个“友情提示”惹的祸,看来,隔壁不是什么善类。

苏沫不敢跟人家叫板。她把枕头转到床尾,可隔壁女人的声音像长了脚,生了翅膀,飘飘悠悠,幽灵似的纠缠在耳边,好像在有意嘲弄她。咕咚,咕咚,咕咚……又传来床板碰击墙壁的声音,有节奏,有力道,伴着女人压抑而又兴奋的呻吟,还有男人大口大口的喘息。苏沫盯着墙,身体仿佛随着那声音浮起来,忽然,她意识到了自己的飘浮,顿生恨意,恨自己没出息,随后又十分恼怒,生气地抬起脚,踹了一脚墙。

隔壁瞬间安静了。

苏沫的空间也安静了。

×你妈。男人的骂,像往空中扔个炸雷,破了静。

苏沫一愣。

隔壁却不依不饶,骂了又骂,气势汹汹,像是要从那边跳过来,苏沫瞬间生出错觉,仿佛那男人正点着她的鼻子骂。“腾”地一下,她坐起,开灯,瞪大眼睛,盯着那面墙。确信对方是过不来的。苏沫也想骂,可王东不在家,她不敢。再说了,她骂也骂不出脏话,顶多会说,你骂什么都是给你自己的,你妈!

苏沫毫无睡意了,提起床单、被子、枕头,铺到客厅沙发上,检查门是否锁好。顺带着从茶几上拾起水果刀,塞到枕头底下,又打开手机,放起了歌……

苏沫有些后悔,后悔让然然去市里上学。王东原本是不同意的,是她苏沫坚持的。

过去,多木城只有两条街,北面一条,南面一条。都不长。沿两条街,从东到西,再从西到东,用不了半个时辰。那时没有高楼,最高六层。一所中学,三所小学,一个医院,一个电影院,一个商贸中心,剩下的,都是些小商铺、小超市、小饭馆和小旅店了。谈不上热闹。道上来来去去的多是自行车,偶尔有突突的摩托车风一样闪过。仅仅几年时间,多木城南北两条街分别延伸七八里,又把南河大坝旁的小道改成大马路,修了南外环,挺宽阔。忽然之间,多木城车水马龙,热闹了。新楼一栋接着一栋立起,树林似的连成片。到了晚上,家家戶户的窗户在半空亮着,星星似的。天一亮,人们水一样涌出来,拥满多木城的街道,从东到西,从西到东,哪儿哪儿都是人。奇怪的是,热闹了却留不住多木城的人,迁移市里的人也渐渐多起来。市里距多木城不到二百公里,高速修通后,缩至一百多公里,开车仅需一个多小时。

以前,多木城人见面,问候话是,吃了吗?现在却要问,在市里买房了吗?那早买的,脸上洋溢着明显的笑,拣了大便宜嘛。买得晚的,心里不乐意了,不过也带着十分庆幸的神气,得亏买了,现在房价又涨了。那至今还没买的,便十分不舒服了,心里感慨着、后悔着,早买好了,早买就挣钱了。

苏沫市里的房,买得不早也不算晚。

苏沫这个人,看起来不争不抢的,凡事却不甘落后。身边的同事、同学、朋友相继把孩子弄到市里上学,苏沫就跟王东商量,是不是也把孩子送进市里上学。王东开始并不热心。在苏沫的坚持下,王东同意了。最后决定,贷款,先在市里买房,买个小户型,让王东去市里陪孩子读书,苏沫周末去,周一再回多木城。她在多木城的铁饭碗是万万丢不得的。这样一来,一家三口的两天相聚就成为苏沫唯一的期盼。她想孩子,当然也想王东。

不隔音的墙是无法改变的。苏沫连续几天睡不好,便想起了老房子。

老房子是旧楼,筒子房,是跟王东结婚时的婚房。如今像用旧的抹布,被扔在簇新的楼群里。苏沫几次想卖掉它,都被王东拦下了。王东说,等多木城里的平房拆完了,就要轮到这片旧楼,早晚得拆,着急卖掉是会后悔的。苏沫原本是个守旧的人,受不得借钱过日子,在她看来,贷的款也算饥荒,扛着饥荒过日子,总归不轻松不踏实。王东就笑她跟不上时代,是个落伍分子,没有贷款还叫当代人吗?苏沫是个极想省心的人,争不过他,索性由他去了。从老房子搬出后,王东拿回一张租房协议,租给了一个叫于倩倩的女人。这两年,热水器不好用啦,洗衣机坏啦,或者屋顶漏雨之类的,于倩倩都直接找王东,大概于倩倩也知道,这些事,王东媳妇从不过问。前不久还听王东叨咕过,说于倩倩的房租一拖再拖,也没说欠了多少。苏沫就决定,偷闲去看看老房子,于倩倩不想租的话,自己就搬回来,躲一躲隔壁那对混账男女。

下午空闲了,苏沫溜出办公室,赶到旧楼的楼下。楼前一把旧椅子上照例坐着葛老太太。这个老太太,除去吃饭睡觉,几乎把所有精力都用在整个楼里的人和事上,无论谁,只要从这座楼里出入的,都逃不出她的眼睛。什么六楼对门那家男人好酒,五楼那家人有个国外亲戚,三楼那家闺女在闹离婚,二楼小两口爱吵架,掌握得一清二楚。一有机会,逮着人,就低声絮叨家长里短。

果然,葛老太太离老远就喊,苏沫回来了,好长时间看不见你,还是那么俊。苏沫笑着,照例问候她的身体,老太太似乎专等着别人问她这话呢,指着两条腿,认真又痛苦地讲,这腿,疼啊!天天贴膏药也不管用,站起来都费劲呢。苏沫便开始关怀她的腿,无非是几句关心的话。老太太又说她的腰,腰间盘突出,走路都困难呀!苏沫又关心了她的腰。怕老太太没完没了,苏沫做势上楼的样子,老太太突然神秘起来,压低声音,用手指着楼上,说,租你房子的那个,招人,招男人……苏沫愣了,心里犯起嘀咕,可别把我的房子……她想到病毒,想到……恶心。老太太说,这会子肯定在家,每天都是下午出去,晚上回来。苏沫赶紧说,那我去了。

于倩倩穿着吊带短裙,揉着眼睛问苏沫,嫂子咋来了?

苏沫未及回答,便被屋子里的惨状堵住了嘴巴。茶几上堆着几个泡面桶、垃圾袋,一个大烟灰缸里密密麻麻浸满烟蒂,整个茶几油腻肮脏;浅黄色沙发花了,一片黑、一片绿、一片黄的,比小吃摊上的桌布还丰富;窗台、电视柜、暖气片没一处亮色。苏沫皱起眉,想吐。她看一眼于倩倩,又看一眼。于倩倩头发乱如鸡窝,脸上带着残妆,眼影晕到下眼皮上,嘴唇一块浅红,一块灰白,尤其是两条腿麻秆似的,像是乡下地里的稻草人。

苏沫忍不住问,怎么能把屋子住成这样?

于倩倩白她一眼,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怎么啦?哪样东西给你弄坏了?

那倒没有。只是这,这卫生,这……

苏沫说着往里走,脚下黏糊糊的,叭吱叭吱响,每响一下,苏沫胃里咕嘟咕嘟往上涌。厨房地没法儿下脚了,油脂子厚厚一层,有类似锅底灰样的东西洒在上面,油烟机、燃气灶又黑又脏,到处是暗黄的油点子,苏沫闭上眼,说,你把房租结了,搬走吧!

搬?这么突然我往哪儿搬?

到月末还有十天,你找吧。

苏沫下完逐客令后,觉得跟这种人已无话可说,剩下的事得让王东来处理。转身正欲开门出去,沉默片刻的于倩倩突然说,你家哥知道吗?啊,你家哥,约过我……

什么?约你什么?约你?苏沫脸上突然热辣起来,全身的血液直往头上涌。

于倩倩的眼珠子转了一下,似乎有些后悔刚刚说的话,接着眼皮往上翻,翻出灰黄色的白。苏沫盯住于倩倩,又瞟了一眼稻草人似的麻秆儿腿,好像确定了于倩倩的“约”,顿时咬牙切齿,却本能地说,你什么意思?我男人我了解,你以为瞎说八道我就当真了?你,明天就搬走!

卧室门突然开了,一个男人,颈子上金灿灿一串链子,嘴里叼根烟,浑身上下只一条花裤衩,歪着头看苏沫。苏沫的耻辱还未及消化,又平添了一份恐惧。

于倩倩说,哥,帮我把房租给了,催命似的。

苏沫做了亏心事般,愣怔着,一时无语。男人问了钱数,从沙发上提起一只皮夹,抽出几张大票,几乎是触到苏沫眼前,苏沫上手抓住钱,也不数,仓皇地逃下楼。

正是下班时间,街上,人、车川流不息,嘈杂声刺耳。

你家哥约过我……你家哥约过我……于倩倩的声音,经过苏沫大脑的过滤,简化成六个字,塞满多木城大街小巷,无论她走到哪儿都听得到。

一对卖水果的夫妻,不知因为什么事,正吵得脸红颈粗。那妇人拾起一个苹果,正待砸向男人,男人忽然觍下脸来,嘻嘻笑着说,那可是钱,你舍得吗?砸坏我倒没什么,砸丢了钱,你不心疼啊?

女人看一眼苹果,看了好久,放下了。

苏沫就坐在路旁的石凳上,看着他们,忽然问,你们在市里买房了吗?

大妹子,你们多木城人去市里买房,咱鄉下来的,能在多木城买个房就不容易,喏,我们刚在那个小区买了二手的。

女人说完,走到男人跟前,恨恨地拧了男人的耳朵,只一会儿工夫,又和男人说笑去了。

苏沫闭上眼,闭了几秒,掏出手机,打给王东:那个于倩倩把房子住成了猪窝,我让她搬走了。

王东顿一下,才啊了一声。

苏沫问,她欠几个月房租?

王东说,差不多五个月了吧。

苏沫心中抽痛,酸涩地说,快半年了?怪不得!

王东不解,什么怪不得?

苏沫既委屈又气愤,不想再跟王东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一辆汽车撞了电动车,人倒在地上不起来,南北、东西排起长龙,堵得水泄不通。苏沫的手机响了,是王东的。她没接。眼睛涨涨的,眼泪扑簌一串,扑簌一串。她起身走过了南街,又走上北街,最后,停在连接南北街的坝子街上。这儿人少,冷清。她坐在坝坡下的草地上。

手机又响了。王东已经挂了几次电话了,苏沫都没接。这个时间,女儿然然应该放学到家了。想到然然,她心里便堵得慌,站起来,继续走。到了楼下,苏沫仰望十五层。家的窗是暗的,隔壁家的灯像颗星,孤独地闪烁着。苏沫犹豫着要不要上楼,站了许久,又返回到正街上。

北街有两家歌厅,两家按摩店,这个时间灯火正盛。

王东电话又来了。

苏沫走累了,寻个门市台阶,坐下。王东的名字在手机上一闪一闪。苏沫竟然露出小小的得意。知道急了?急去吧!然然呢?然然吃饭了吗?得意瞬间飞散了。苏沫接听了手机。

苏沫,在哪儿?

苏沫不说话。

说话呀。

苏沫还是不说话。

你为什么不说话?

苏沫不由得嘁了声。

你在哪儿?

街上。

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家?

等着被打劫。

苏沫,你疯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那个姓于的!她是个什么东西,你竟……啪,苏沫又扣了手机。

回到家,夜已深。很静,静得出奇。

王东没再来电话。

苏沫躺上床,忽然想起隔壁。隔壁也安静了,隔壁的男女也通情达理了?她嘁了一声。谁料,立刻产生一种难以适应的空寂感,空荡荡地慌。慌什么?她翻出手机,王东在十几分钟前发来微信。苏沫,我不知道你听了什么,是不是那个于倩倩说了什么,她是什么人我清楚,我想不出她对你说了什么,我不想问,见了面再给你解释。

又一段,你不要胡思乱想,我等你,要不是然然,我现在就回去了。

苏沫的眼泪又扑簌扑簌往下掉。她脱了衣服,把被子拉起,遮住脸。脑门一跳一跳的,她清楚,她要失眠了,索性跳下床,站到窗前。唉,多木城,那些男男女女婚外恋的故事星星一样多,她曾感慨,像流感,像病毒。她忽然觉得,多木城在仰脸望着她,嘲笑她……你家也染上病毒了。她决定,明天周末,不回市里了。

砰!隔壁传来摔门声。

女人大呼小叫,你滚!别跟着我,我烦!

没有反应。随后是敲门声,声音不大,飘飘忽忽的。

苏沫的神经被聚拢起来。

开门,兰,开门。男人弱弱的声音。

你滚你滚!女人的声音。

再不开门我就踹了!男人突然爆发了,你不要得寸进尺!你还有理了!

女人噤了声。随后是开门、关门声。再随后,是男人将瓶子类的东西墩在桌子上的脆响。我告诉你,男人在吼,不要过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再闹,就把你轰出去。

那个叫兰的女人抽泣了。

苏沫发觉自己已经没了哭泣的欲望。

不知隔了多久,隔壁传来隐隐的窸窣声,苏沫努力辨识着,那声音逐渐加剧,越来越熟悉,猛然触动了苏沫的某根神经,她的身体骤然热起来……隔壁女人喘息着,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又响起略带沙哑的啊啊的叫声……苏沫蒙住头,一脸泪水倾泻在枕头上。

苏沫呆坐在办公室。往常这个时间,苏沫是坐不住的,大包小裹,备着往市里带的东西。

苏沫,今天怎么没带东西?同事问。

苏沫红了眼圈,低头佯装整理材料,半晌才抬头说,不回了,不舒服。

同事觉出了她的异常,说,再不动身,末班车也没了。然然会想你的。

苏沫心一动,眼前就闪现出然然的小样子,小猫一样偎过来,拉着她的手,亲她的脸,燕子似的妈妈妈妈叫个不停。

苏沫抓起包,风一样跑出办公室。

进门前,苏沫设计的方案是“先发制人”,痛斥王东,让他没有反击的机会和能力。她想到了离婚。然而,她忽略了然然。门开了,然然扑到她的怀里,天真烂漫的脸和妈妈妈妈的亲昵妨碍了她。她抱起然然,王东递过拖鞋,她扭头不理。吃饭间,然然的小嘴一刻不停地说东道西,苏沫跟王东都淡淡地敷衍着。吃完饭,王东像往常一样,在厨房洗碗,苏沫陪然然。然然拿出作业本,主动递给苏沫检查,自己坐到钢琴旁,弹新学的曲子。苏沫麻木着,然然的作业,她没看进去,然然的曲子,她也无法听进去。

然然很乖,她感觉出妈妈的情绪不佳,主动说她困了,先进屋睡觉了。苏沫没像往常那样陪她进屋,只是点点头,说,妈一会儿陪你。

许久,王东才从厨房出来,去洗手间拿出洗脚盆,倒好水端给苏沫。王东的殷勤,在苏沫看来很不真实,做贼心虚。苏沫撇嘴,扭过脸,不理他。王东捞起苏沫的脚,要往盆里放,苏沫用力一挣,甩开了王东的手,盆却翻了,水洒了一地。王东蹭地站起来,气呼呼地看着苏沫,苏沫仰头瞪王东,此刻,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眼里喷气,一个眼中冒火,像两只斗架的鸡,对峙着。

苏沫突然发现王东鬓角的白发,还有肿胀的眼袋,心里就哼一声,都成了油腻的老男人了,还有心思拈花惹草!

僵持一阵子,王东败下阵来,悻悻地取来拖布,擦地上的水,又跪在地上,用干抹布擦地板,十分用力,像要把地板擦掉一层似的。苏沫忽然很后悔提前说了这档子事儿,让王东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打他个措手不及多好。苏沫越想越生气,生自己的气,更生王东的气,堵在胸口的闷气咽不下,上不来,真想上去踹王东两脚。

王东擦干净地板,叹着气,走到苏沫身边,拉苏沫的手。苏沫抽回手,说,离婚吧。语气平淡。说完,苏沫吃了一惊,怎么可以如此平静!她应该先斥责,再大骂,最后才能说离婚啊。

苏沫,至于吗?我又没对不起你。

苏沫冷笑,没对不起我?

王东沉默片刻,说,那样的女人,你也信?

你知道她说了什么?苏沫似乎抓住了要害。

她很能胡说八道的。

你挺了解她?

王东又是片刻的沉默,突然大声说,她说什么我不管,我也不想问,我知道,我是一心一意为这个家,没干对不起家的事。王东委屈起来,说我容易吗?为了家,为了孩子,我牺牲了多少啊。王东竟然有了哭腔。我一个大男人,天天在家給孩子做饭,你想让我怎么样?苏沫,别轻易说离婚,这年头,离婚也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事!我……

哎呀,你还有理了!你要是能找个好女人,也行!你竟然跟那么个破女人脏女人……

我怎么跟她了,我凭什么跟她了!你有证据吗?

那她为什么说你约过她?还你家哥约过我。恶心!

王东苦笑摇头,摆摆手,那意思是,你随便吧,我不想跟你解释了。

王东转身要进卧室,苏沫腾地站起来,一把薅住王东的衣领,你给我回来!你给我说清楚!现在!不说清楚,你休想……王东回过身,像头暴怒的狮子,苏沫能感觉出他的身体在颤抖。王东举起手,苏沫本能地做了个躲避的动作。王东却高举轻落,一双手捧住她的脸,愤怒的眼神随即盈满了水汽,一闭眼,将苏沫提起,另一只手夹住苏沫的腰。苏沫蹬腿,绷紧腰,反抗着,可无济于事。王东几步就跨进他们的卧室,将苏沫墩在床上。

苏沫还没反应过来,王东伸过手,解她的衣扣。苏沫躲开了,翻过身,背对着王东。王东贴到苏沫背上,口中的热气呼进苏沫耳朵里、颈子上。苏沫浑身一颤,发出一声低吟。王东又极快地用双手握住苏沫的乳,苏沫即刻软得泥似的,身体仿佛飘起来……再睁眼时,隐约见王东裸着膀子,苏沫忽然怒气冲天,双手卡住他的脖子,恨恨地咬住他的嘴唇。王东没有反抗,发出一声闷闷的惨痛的叫!

王东的唇,留下一道血痕。他休克般喘着粗气,喃喃着,苏沫,相信我。

苏沫眼圈一红,嘴一瘪,呜呜哭起来……

咚咚咚,急促的擂墙声突然响起。苏沫一惊,立即止住了哭。这声音让她恍惚,疑是多木城的家。

王东不管不顾,继续折腾。苏沫屏住气,凝神细听,咚咚咚,这次是敲门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像往深井里投石头,遥远却分明。王东也一惊,翻身下床,披上衣服出去看。回来时,王东手里捏着一张纸,嘟囔着说,也不知隔壁住的什么人,还给贴了这个。苏沫接过来看,是“友情提示”,写着远亲不如近邻、请相互体谅之类的礼貌又不失风度的话。苏沫想起了多木城的隔壁那对新搬来的小两口,忽然很想跟王东说说,却听得此刻王东鼾声如雷。

【责任编辑】 陈昌平

作者简介:

李月玲,女,满族,1978年生,河北师范大学毕业。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河北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秦皇岛市作家协会理事,青龙满族自治县作家协会主席。出版和发表长篇小说《韭方》以及中短篇小说、散文、报告文学若干。现为青龙满族自治县文化馆创作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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