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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访津梁寺

2020-06-11山程

大理文化 2020年3期
关键词:厢房瓦当胡人

山程

也许是老建筑见多了的缘故,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对那些历史文化遗迹都敬而远之。不是怕去面对,而是怕触景生情,从而生出一些感叹来。我曾试图找出这股力量的来源,可始终一无所获,直到我去到宾川排营津梁寺。事实上,津梁寺之名,早已在我耳边萦绕得很熟了。我从书本中翻找描写它语句的那些日子里,脑海中时常浮现出美丽的画卷。

我们眼前这座如今仅存东厢房三间,以及大雄宝殿小半个飞檐屋顶的津梁寺,地理位置很好,位于排营街东南方的妙高山下,叮叮咚咚的溪水从寺旁缓缓流过。远远望去古老、幽静、宏大,撩拨人心。在山巅,依山就势而建的津梁寺掩映在树木参天的密林中,若不是有熟人带路,很难在这绵延百里、树木参天的大山之中找到它的身影。它隐秘难寻的地理位置,无疑表明了它的古老和神秘,让人着迷。作为宾川早期古寺之一的津梁寺创建于唐南诏时期。那个时候,神僧雷音,感蒙氏统一六诏之恩,邀请住在大理感通寺的赵之飞等人择址开山而建。寺址选定后,雷音和尚等人经多方化缘筹措,历经六年,寺终建成。当时的人们非常讲求风水,不仅选址严格,而且寺名也十分有讲究,因此,寺庙建好后,雷音和尚他们见这里古木参天,流水潺潺,气候清凉,遂取名津梁寺。意即玉露生津于山梁之下的宝地,也有取天之津、地之梁的含义。

那天,我回想着这些有关津梁寺的历史和人文故事,和友人一道拨开密林,缓缓走近它,尽管我早有心理准备,可当站在它面前那一刻起,我站在原地,心中生出些许好奇感。原以为,无论现在的津梁寺如何古老,书中记述的大雄宝殿、天王殿、子孙殿、东西厢房、照壁、戏台等建筑总会有迹可循。此时,当我透过和煦的阳光看去,眼眸里除了呈现东厢房三间和大雄宝殿和小半个飞檐屋顶外,许多原有的物事,都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残垣断壁和残砖碎瓦,我尝试从现在的模样去寻访历史的足迹。

看着眼前古老的津梁寺,微风拂来,四下可见的野草摇晃不止。我不知道这些野草生长了多少年,不过若要细细计较起来,它们的年头或许比津梁寺还要久远一些,更何况生命力。如今,野草犹在,古刹残存,这些随风摇曳的野草就如同一个个津梁寺兴衰的见证者,总在不厌其烦地向来人述说津梁寺的历史和往事。我抬起脚,朝那三间还算完好的东厢房走去。历经岁月变迁,风雨侵蚀,它也变得有些摇摇欲坠,不仅门窗消失,墙体开裂,而且屋顶也破了一个大洞,唯一能引起注意的只有梁枋上的那些纹路,纹路是细密、主题鲜明、立体感强烈的精美雕花。尽管这些雕花上落满了灰尘,可依旧熠熠生辉,充满了灵气与吸引力。在岁月湍急的洪流中,这些雕花似乎一点都不着急,依旧静静地等待,等待被人发现的那一刻。让我从这样一个细节中看出了东厢房昔日装饰的精美。事实上,透过这些雕花,我的发现远不止于此。我甚至认为,既然东厢房梁枋上的装饰性雕花如此引人注目,如若东厢房的门窗还存在的话,上面的装饰性雕花一定更加的惟妙惟肖、令人惊叹。

我一边想着,身体却像是受了某种指引,不受控制地朝东厢房外走去,然后迫不及待地抬头看向屋檐,看向屋檐上的瓦当,想从瓦当的紋样中寻找自己想要的答案。抬头向上看,瓦当当面所用的纹样是常见的太阳纹,有着充满岁月浸泡后的精美和独特。话说回来,自从萌生了这种从细微之处着手,去发现美的想法后,我便在古老的津梁寺内来回穿梭,细细打量眼前的物事,比如残垣断壁,比如墙角镶嵌的几块青砖,又比如成堆的瓦砾,随后分析它们,欣赏它们。我试图把这些不起眼的物事与我想象中的津梁寺相重合,并试图解答它们身上隐藏的“秘密”,然后让想象之中的津梁寺变得更加具体可感,从而进一步“窥见”津梁寺曾经的历史文化。

毫无疑问,我的做法是有效的。我在津梁寺废墟间来回游走时,发现了为数不多,但样式精美的砖雕和瓦当。这些砖雕和瓦当,大小不一,纹样、寓意各异,内容以栩栩如生的仙鹤为主,但也有例外,其中一块砖雕上的图案是一幅气韵生动、构图奇巧、活灵活现的“胡人戏狮图”。胡人戴尖帽,穿长衫,束腰带,着长靴,其右腿向前跨步,左手抬举,双手持拴有绣球的铁链一根,眼观右侧的成狮一只,做舞戏之姿。狮子抬首翘尾,鬓毛弯卷,前爪前伏,后腿微蹬,似在奋力扑捉,活泼热烈。

如果我们仔细解读这些砖雕和瓦当,一定还会有许多意外的收获,在这些不起眼的建筑装饰构件之中,隐含着许多文化“秘密”。比如,这个“胡人戏狮图”砖雕,图案中的胡人多指我国北方和西方的外族。狮子本来也是西域来的动物,胡人与狮子,是一种西域风情的特定组合,代表着一种域外风情,也是一种文化交流的象征。津梁寺砖雕上的“胡人戏狮图”,从民族情结方面来看,可解读为民族大融合的美好寓意。也可解读为,外来文化和本土文化在交流过程中,相互借鉴甚至不断融合。还有仙鹤图案的砖雕和瓦当,无论当初它们被装饰在何种建筑之上,它们都有各自的故事和寓意。

除了砖雕和瓦当外,我还在寺内的一处空地上见到几块表面光滑,长度两米有余的巨大石条,看其样式,应是建石牌坊之用。那天,面对如此巨大的石条,我被古人那卓尔不凡的智慧和坚韧不拔的毅力所深深地折服。要知道,津梁寺四周的群山,并不具备开山取石的条件,如此巨大的石条,定是从别处凿下,经匠人精心设计、雕凿、打磨后由人力运至津梁寺组装而成。说实话,当看见如此巨大的石条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里,我心里五味杂陈,不是滋味,但更多的是感到惋惜和不可思议。我不知道那时的人们究竟是如何完成这项巨大工程的,但我知道要完成这项工程一定非常不易,一定充满了不为人知的艰辛和困难。又好似充满了意义。或许,只有经过岁月的洗礼和沉淀后,我那所谓的“意义”,才具备讨论的资格。

不用说,在不可捉摸的未来面前,人类的力量是有限的,就像如今津梁寺大雄宝殿还留存的那小半个飞檐屋顶一样,可见傲然耸立,风骨依旧,眼前,它被几根立柱苦苦支持着,屋顶上覆盖的青瓦,多已脱落,只剩下腐朽的木椽子裸露在外,屋檐下是两半截低矮的土墙,墙角堆满了掉落的瓦砾。一眼望去,有些落寞,甚至摇摇欲坠,似乎一阵风都能把它吹倒。按说,大雄宝殿在遭受人为破坏的时候,这小半个飞檐屋顶是不可能幸免于难的,可它不但幸存了下来,竟还以一种独特的姿态存在至今。也许,熬过了时间。尽管,现在的津梁寺除了三间东厢房和大雄宝殿小半个飞檐屋顶外,仅有为数不多的砖雕、瓦当、木雕及几块石条留存下来,且这些留下来的物事,经过岁月的侵蚀后,看上去都不起眼,但它们都曾是津梁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津梁寺不可或缺的装饰品或建筑构件。更为重要的是,作为津梁寺部件之一的木雕和砖雕尚且如此精美和富有文化内涵,那么未毁前的津梁寺又该有多么壮观和辉煌呢?我突然不敢去想象,也不知如何去想象,尤其在面对现在津梁寺那些看似不起眼,但制作精美,又富有文化内涵和故事的装饰构件后。

在过去的岁月里,每逢过大年和每岁六月朝南斗会期,排营附近各村圣谕坛、莲池会斋众都会齐聚津梁寺,在寺中做朝斗法会。届时,烛光闪烁、香火缭绕、钟鼓齐鸣,四面八方的香客游人也纷至沓来,虔诚的烧香祈福。可以想象,当年香客和游人纷纷涌向津梁寺进香礼佛的情形一定非常壮观。只是现在,津梁寺在仅留的遗迹中,早已不复昔日之辉煌,即便如此,现在但凡有机会走进津梁寺的人,我相信他们大多会与我一样,在津梁寺走走停停之后,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到它曾经的蔚为大观,哪怕见得最多的是残垣断壁和残砖碎瓦,可只要用心去发现,去“窥见”,即便它只是一片废墟,你依然能从中感受到它那从泥土里散发出的古老厚重的气息,也能从中感受到文化的力量。

在我的眼里,津梁寺不仅是一座宗教建筑,还是一座文化宝库。这样的建筑,即使成为了一段历史,它遗留下来的文化也不会被岁月的洪荒所冲淡,反而会沉淀得愈发厚重,也愈发香醇。我也突然明白,那股牵引着我,并使我不觉间便陷入历史文化遗迹之中的力量,正是文化的力量,当我正要离开时,仿佛一缕缕青烟合着妙曼梵音的节奏从寺内房檐之上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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