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新兴业态下毒资流动的产业链条视角分析

王文雅

(云南警官学院，云南·昆明 650223)

“新兴业态是指由于社会发展水平大幅提高，在技术进步或者市场需求的驱动下，创新资源配置方式、产品的生产流通环节或企业服务模式发生改变，进而演化而成的一种全新的产业组织形态。”(1)刘毅、薛捷、李岱素.“互联网+知识管理”对企业创新研发活动的促进机理研究[J].《科技管理研究》，2019.当前，在新技术与传统产业紧密融合并快速发展的大背景下，以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人工智能为基础服务工具的新兴业态优势日益凸显，并产生史无前例的数据量及价值。同时该种产业模式下涉毒犯罪所得资金流动更加便捷，加之我国目前尚未出台完备的新兴业态模式下的资金监管法律法规，一定程度上为涉毒犯罪分子转移毒资提供可乘之机。而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该种产业模式也为公安禁毒部门预防和打击涉毒犯罪，联合银行业金融机构监控高风险资金流动，并及时查控涉毒资产提供可能。经检索发现，基于经济学理论从毒品产业链条视角对新兴业态下控制毒资流动的研究较少，而在该视角下分析毒资流动趋势，摧毁涉毒犯罪经济基础，构建全方位打击体系具有积极意义。

一、毒品市场分析

市场是各方参与交换的产物，由各种法律、制度、程序、基础设施等保障其有效运转，产生的有效动因是存在购买者且具有一定的购买力，存在购买的欲望。可以说，市场是确定商品和服务价格的过程，它对任何可交易项目进行评估和定价，包括毒品。根据《刑法》第357条规定，毒品是指鸦片、海洛因、甲基苯丙胺(冰毒)、吗啡、大麻、可卡因以及国家规定管制的其他能够使人形成瘾癖的麻醉药品和精神药品。毒品有些是可以天然获得的，但绝大部分只能通过化学合成的方法获得，基于此，依据经济学理论，毒品作为一种非法商品(受法律限制和国家管制)，其商品的基本属性不变，具有普通商品特定的市场属性和供求特征。从供求定理的角度分析，在正常情况下，一种物品的价格上升时，消费者对该物品的需求减少；而相应的，生产者会提高对该物品的供应量，供求曲线相应移动在新的水平达到平衡。该定理同样适用于毒品这种非法商品，在地下毒品市场中，毒品价格是由供求两种力量决定，从而形成毒品市场的均衡。

西方经济学家亚当·斯密认为，“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引导着市场经济，那么，价格就是这只看不见的手”。当我们假设所有的人都是理性人，理性人的终极目标是追求利益最大化，而制度本身在假设的条件下不涉及道德问题，且对供求的讨论是定性的，那么从定量角度分析供求关系的进程，就会引入供求弹性的概念，以衡量消费者和供应者对变量变动的反应程度。图1-1为需求价格弹性曲线(P价格，Q产量)。

图1-1 需求价格弹性曲线

国家规定管制的毒品不完全受市场调节，其供求曲线缺乏弹性，主要受禁毒执法活动的影响，如图1-1中(b)所示。假设政府增加对毒品犯罪的打击力度，或者增加禁毒警力，或者加大执法投入，那么毒品地下交易市场会发生变化。下面，从三个层次来分析这个问题。首先，考虑该种政策影响供给曲线的移动，还是需求曲线的移动？其次，该曲线移动的方向？最后，考虑均衡价格和均衡数量在哪个位置达到新的平衡点？该政策是通过影响供给曲线来发挥作用，它直接影响的是毒品的供应者—当政府制定减少毒品流入国内的刑事政策并加大对贩毒的打击力度时，对于贩毒行为来说，该种成本增加，相应的毒品的供应量减少。如图1-2所示。

图1-2 增加对毒品犯罪打击力度

在图1-2中，由于毒品作为一种非法商品(有的经济学家又将其称之为“经济公害”)，其需求是缺乏弹性的(即需求曲线的倾斜度较小)，也就是说，由于相应的禁毒举措引起的毒品价格提高的比例(P2-P1)大于毒品需求减少的比例(Q1-Q2)，所以，“瘾君子”对毒品消费支出的总货币量Q是增加的。换句话说，相应的禁毒举措导致短期内流通中的毒品量减少，毒品价格上涨，瘾君子用来购买毒品的支出增多。与此同时，也有可能为了能够满足对毒品的隐性需求(隐性需求可以弥善显性需求的不足，更好地实现需求目标)而增加犯罪的几率以获得购买毒品的资金，一定程度上导致相关犯罪案件的发案率上升。虽然短期中毒品的需求是缺乏弹性的，也就是说，毒品的需求不会因为公安机关加大对毒品的查获力度或者对毒品消费的惩罚措施而大幅减少，但是从长远来看，政府可以通过加大禁毒教育投入或者优化社区环境来压缩毒品消费的空间，以逐渐减少瘾君子的数量，从而减少或延缓毒品犯罪趋势。所以说，禁毒举措与毒品消费短期内呈负相关关系，长期来看，却是正相关的。

二、毒品产业链条分析

(一)毒品种植产业链条——以英国为例

大麻在英国属于B类毒品，大麻制品在英国的价格坚挺吸引了很多投机者，除了毒枭、走私犯和毒品分级经销商，还有被生活所迫或被抓住“把柄”的“骡子”冒着生命和被查获的危险从事贩运活动。因为体积和味道等原因，大麻制品走私难度很大，但是瘾君子选择浓缩大麻制品是出于吸食后行动能力可以维持在一个“正常”水平，所以大麻制品走私活动极难打击，而且不像其他A类毒品。除了将大麻制品从国外贩运进来，英国还有另外一类人，当国外的供货源减少时，从事“家庭种植”，充当“种植顾问”，为“客户”提供大麻种植和有效规避警方红外检测设备的技术咨询，可以有效地从大麻植株中获取双倍利润，这里面充斥着金钱的刺激作用。

那么，通过上述两种途径，我们可以分析出完整的毒品种植产业链条。如图2-1所示。

图2-1 毒品消费产业链条

外流贩毒作为我国内地毒品消费的主要来源也有其严密的组织体系，一些外流贩毒团伙以家族、亲属、同乡等纽带关系，分工明确，具有极高的反侦查能力，有的按照各自地域形成不同控制范围和购销一体化贩毒网络。当前，在国内的海洛因价格高于合成类毒品情况下，后者的供给扩张为涉毒犯罪开拓了新的“疆域”，有学者认为要做到这一点，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市场上要有充足的合成毒品供应；二是还要有将这种毒品引入“大众”消费市场的通道。我国近年来毒品贩卖数量较大的案件逐年增多，与合成类毒品消费市场需求活跃有密切关系，需求曲线是一条向下倾斜的曲线，毒品价格提高，需求减少，价格降低，需求增加，反之则减少。相对于海洛因这种高成本的“产品”，人工化学合成毒品的原材料来源多样、生产条件要求不高，生产成本低廉，价格较低，对于“消费者”来说较易接受(2)揭萍.我国毒品消费与供给关系实证研究[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9.。

(二)合成毒品产业链条

在我国，合成毒品主要是指20世纪末至21世纪初期娱乐场所里流行的冰毒、摇头丸等人工化学合成的致幻剂、兴奋剂类毒品(3)张勇安.国际禁毒研究报告(2019)[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9.。合成毒品按来源分类，又可以分为人工合成毒品(Synthetic drugs)，主要是以化学物品为原料，经化学合成反应加工而成，包括苯丙胺类兴奋剂、人工合成阿片类、致幻剂类、抑制剂类；半合成毒品(Semi-synthetic drugs)，指先用天然植物提取出有效成分，然后再进一步合成加工出的毒品，例如海洛因和半合成冰毒(4)张涛.毒品检验与鉴定教程[M].北京：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2010.。受国际毒潮泛滥的影响，全球毒品贩运和毒资流动呈现跨国和跨区域性，我国合成毒品的种类也趋于国际化。以亚太地区为例，毒品市场不断变化，传统毒品价格下降，大多数国家已经将制造和贩卖的重点转向合成毒品，尤其是苯丙胺类毒品。相对于传统毒品，合成毒品制作便捷，成本较之前者低廉，如被截获后损失较小，且在新兴业态下发展迅速、种类多样、迭代频繁，犯罪分子大多利用网络进行合成毒品制贩宣传，进行网上沟通交易，辅之以物流寄递等方式形成毒品生产供给产业链条，如图2-2所示。

图2-2 合成毒品供给产业链条

2018年国家禁毒委发布的毒情形势报告指出，“金三角”、“金新月”和南美三大毒源地已经对我国形成全面渗透之势，境外毒品走私内流情况依然严重，“金三角”成为我国海洛因和冰毒的主要来源地。由于生产利润的刺激，“金三角”尤其是缅北从传统毒品种植生产转向合成毒品的趋势明显，在一定程度上助推易制毒化学品向境外流动的趋势(云南省公安厅禁毒局公布的2012-2017年云南省查获易制毒化学品数量，从669吨上升到1666吨)(5)张勇安.国际禁毒研究报告(2019)[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9.。

三、新兴业态毒品产业链中的毒资流动趋势分析

当前，互联网创新发展催生的新兴业态迅速崛起，社会资源配置不断优化并成为我国经济新的增长点和亮点，该种业态极大地改变了传统的交易模式并对毒资流动方式产生影响，资金转移不仅快捷且隐蔽，不少涉毒犯罪分子盯上网络交易渠道，逃避国家资金监管，对公安禁毒部门追查资金流并冻结涉毒资产带来困难。在发达的互联网技术和复杂的贩运模式下，涉毒犯罪分子能够通过将毒资和毒品与生产、贩运过程分离，实现风险最小化运作。例如，2018年10月，南通市局禁毒支队工作中发现南昌籍男子阎某等人在互联网及境外社交网站发布隐秘贩卖大麻信息，通过快递方式发货进行交易，这种“暗网”的隐蔽性为贩毒违法行为提供规避审查和逃避打击便利。

经济学理论认为，人会通过比较某项行为的成本与收益，实现“效益最大化”的目标，同样，根据犯罪成本理论，涉毒犯罪分子在实施贩毒行为之前会衡量该项行为所包含的物质性成本(比如购买犯罪原料、交通运输工具等)、机会成本(主要是指涉毒犯罪分子从事贩毒活动而放弃其他犯罪活动的成本)和风险成本(主要是指涉毒犯罪可能面临的被刑事追诉的成本)，并且需要考虑涉毒犯罪分子对涉毒犯罪行为背后的社会认知等因素。相对于成本因素，巨大的经济利润是涉毒犯罪分子实施犯罪的巨大诱因，英国政治家邓宁格提到“如果有20%的利润，资本就活跃起来，如果有100%的利润，就不惜敢于铤而走险，如果有200%的利润，就不惜冒着绞首的危险，有300%的利润，就不惜践踏人间一切法律”，毒品犯罪的利润又岂止这300%(6)郑永红.毒品犯罪的法经济学分析[J].贵州警官职业学院学报，2008(3).。当前，涉毒资产国际化流动的特征显现，犯罪分子总是利用新支付方式，比如网上银行、预付卡和电子货币等，进行快速资金转移和资金清洗，互联网为支付服务提供了一种很少或不直接面对面交易的商业模式。

毒品犯罪的最终目的是获取犯罪所得资金，经济利益是毒品犯罪的最大驱动力，所以控制毒资流向与查控毒品对于打击涉毒犯罪同等重要，不可偏颇。毒品犯罪特别是在有组织毒品犯罪活动中，犯罪规模较大，毒资流动频繁，且最终要通过洗钱转变为“合法收益”，在新兴业态模式下洗钱更加隐蔽、更难监管。更有学者将涉毒洗钱犯罪划分为三个阶段，即放置阶段，常见的有现金偷运、购买外币或存入银行；离析阶段，常见的方式有多次转账和交易；整合阶段，常见的有投资合法企业(类似于英国大麻贩运产业链条中的以合法企业掩盖毒品运输)，购买动产或不动产等(7)吕新华、刘伟.论涉毒资产调查的法律规制[J].山东警察学院学报，2017.。他们大多使用境外服务器做跳板，利用国内外监管存在的“中空”地带，达到对涉毒资金进行清理和合法化的目的，从而增加公安机关监管打击难度。随着网络技术的不断发展，涉毒犯罪越来越倾向于使用网络这种工具进行毒品交易和贩运活动，虚拟空间涉毒犯罪克服现金支付的弊端并极具模式化，多借助于寄递物流实现人货分离，为犯罪活动提供便利并降低交易风险，交易完成后可以利用第三方网络支付平台快速转移资金。

四、监控毒资流动相关思考

毒品贸易链的终端是毒品消费，其产生的巨大利润对毒品生产和贩运活动具有强力拉动作用，而侦控并截断与该利润相关的资金流及其投资和洗钱渠道对于打击涉毒犯罪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一)加强对大额现金交易和虚拟货币支付的监测和预警，提高涉毒犯罪资产调查和刑事追诉效率

2019年11月，《中国人民银行关于在河北省、浙江省、深圳市试点开展大额现金管理的通知(公开征求意见稿)》，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起草该通知的主要目的之一是有针对性监测非常规大额用现行为，包括拆分、现金隐匿过账等规避监管、“伪大额现金交易”的情形。这一大额现金管理举措旨在对大额现金交易建立较为完善缜密的报告制度，部门间形成较为成熟的协同机制，对于涉毒洗钱犯罪等问题有较强的监控能力和约束性。另外，结合我国实际，还要制定包括比特币在内的虚拟货币支付产品或服务的提供商应承担的反洗钱和反恐怖融资义务，应用大数据处理技术对接第三方支付服务平台，及时监测和预警网络违法活动，对网上金融业务委托人(涉毒资金使用者)的身份进行识别、交易记录保存，将虚拟货币纳入涉毒犯罪资产清洗监管的范围，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提高刑事司法人员的认识和专业水平，提升固定和分析电子证据的能力，最终达到提高涉毒资产调查和刑事追诉效率的目的。

(二)加强涉毒资产查处工作，及时追缴涉毒犯罪所得

斩断毒品犯罪经济链条，才能从根本上遏制其发展蔓延态势。如文章前面所提及，毒品贸易包括毒品种植与合成毒品生产两个完整的产业链，图4-1和4-2分别从这两个方面对毒资流向进行描述，通过两图可以看出涉毒资金流向与逆向毒品交易吻合。

图4-1 毒品种植链条中的毒资流动趋势分析

毒资流向一是集中于毒品交易、生产、运输等环节。二是用于资产清洗，回笼资金。区别于传统的交易及洗钱模式，借助移动互联网媒介，尤其是新兴业态下非银行金融机构(第三方支付平台)兴起，涉毒资产在毒品交易、生产、运输以及资产清洗环节的流动方式发生诸多新的变化。传统模式下，大多是通过ATM机取现、无卡转账存入现金等方式实现资金流动。新兴业态下，毒品购买、生产、运输的联系可以通过互联网或第三方服务软件实现，并且多以虚拟货币等电子货币形式实现价值转移，资金周转速度快，周期缩短。

图4-2 合成毒品产业链中的毒资流动趋势分析

公安机关应加大对涉毒资产的查控力度，配合有关部门收集与特定涉毒非法活动有关的金融证据，有效识别非法资金来源，扩大网上巡查范围，加大对第三方支付平台及网络通信的侦控，深入研究“暗网”涉毒问题。

(三)从社会保障的方向入手，自觉保护公众的“健康和福利”

应将毒品预防纳入更广泛的卫生(包括心理卫生)和社会政策框架内，加强医疗基础设施建设，对晚期重疾患者开放“姑息治疗”服务，从而减少非法环节交易“止痛药”的情况。从社会长远有效发展的角度优化生存环境，降低接触毒品的主观意志因素，对吸毒人员进行适度人文关怀，才能在新兴业态快速发展的今天打赢禁毒工作持久战。

五、结语

国家对毒品的控制正确路径应是建立在对毒品市场的规模有一定了解的前提下，但是介于毒品作为一种非法商品，且毒品经济是一种地下经济，现阶段我们没有确凿的完整的数据研究非法毒品市场，搜集到用于研究的数据也是基于较为严格的估计，并辅之以某些间接的测量，由此产生的不确定性与一般公开竞争商品市场供求模型有很大的出入。所以，学者们认为通过改善毒品供应数量而达到禁毒效果的前景不容乐观(8)亨利·布朗斯坦.毒品与社会手册[M].时杰、刘志民等译.北京：法律出版社,2019.。单纯地将毒品问题视为“低政治”问题，毒品预防、治疗康复工作仅仅处于政府工作的边缘，缺乏通过医疗和社会救助等辅助性措施解决威胁健康和疾病的具体方法；国际社会没有建立联合的针对制贩毒信息传播的全球互联网监测系统，等等(9)张勇安.国际禁毒研究报告(2019)[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9.。随着资本跨国流动性趋势增快，分配、社会地位等问题出现超国家属性(10)韩柯子.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内涵、进程与评估[J].中国海洋大学学报.2018(6).，禁毒政策也要与时俱进，从而推进禁毒工作科学性、可持续性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