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军校七分校之政治教官

□ 单补生

抗战时期，中央军校第七分校本部设于西安南郊王曲镇城隍庙，故又称王曲军校，随之校刊、剧团亦以“王曲”冠名。该校在各分校中规模最大，学生总队最多，除正期生高达7个总队之外，另附属班队亦不在少数。在校员生计万，军政教官如过江之鲫，当地百姓戏称 “下了黄埔坡，教官比驴多”（西北各地农家，多以驴为耕田动力，因驴比骡马价格便宜，且又好养，故农村各户都饲养此种家畜，每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时候，到处可以看见成群结队的驴），其中所指之“多”，包括“军事教官、政治教官、一般教官（指教授学生普通学课程的教师，如英文、数学、理化等，他们既不属于军事教官，也不属政治教官，而直属教育处）”。独以“政治教官”而论，就不下百位，有教授、教员、技术专家、返国留学生，更有社会贤达。他们均被依个人学历而委任同校级文职，凡大学毕业任为同少校教官（指军校教职员非军人出身任少校<级>教官<职>前加“同”字，称同少校教官<其他类推>，此为职务军衔，无实军衔，离职同时职务军衔即失，而军人离职则保留其军衔）；大学毕业执教二年以上任为同中校教官；大学毕业国外留学任为同上校教官，分别派为各级政治教官、政治指导员或其他名义。有的在各总队开课，有的随队工作，有的作不定期讲演，尚有不少挂名政治部而在其他机构服务者。

/ 七分校校本部大门。

/ 七分校黄埔村大门。

他们名位虽为“政治教官”，然而依据每人才华所学专知，除执教之外，尚负有多种无形任务，尤对直言于上峰胡宗南而建树教育大计者，功标校史。诸多教官在军校生活中，有辛劳也有轻松，有潇洒更有慷慨，他们的风范值得学生们尊师重道，他们除了投效革命行列而达到抗日胜利的目标，别无所求。因此，其心力奉献的精神，也不得不为主持校务者所尊重。该校历次评为军训部考核成绩最优之单位，当数政治教官功不可没。

《王曲文献》政治部教职员名录记载：同上校政治教官有余纪忠（江苏武进人，留学英国）、张研田（河北乐亭人，北大毕业，留学日本）、涂心园（河南孟津人，河南大学毕业）、张光祖（陕西长安人，留学法国）、李润沂（山西沂县人，北大毕业，留学日本）、王九思（河北人，留学法国）、林维渊（留学法国）、毛一萍（留学俄国）、刘瑀（北大毕业）、周传儒（四川江安人，清华毕业，留学英国）、周天球、陈绍奏、郑元瑞、赵和民、宁一先、王宜昌、李武汉、孙伟佛、李少陵、刘明轩、刘亚哲、徐直民、张次勋、赵作安、祝佩生、李圣刚、张方鹤、富保昌、刘子生等；还有上校政治指导员陈作翰、吴造峨（音乐教育家）、黄庸夫、冯雄夫、朱介凡等。其政治教官阵容之强大，素质之优秀，属抗战期间全国军事学校之首。

/ 兴隆岭胡宗南官邸旧址。

兴隆岭下太师洞

从王曲校部大门西行不久即分道而行，爬坡或乘车而上可达兴隆岭，岭下的太师洞则步行可达。兴隆岭是七分校主任胡宗南的官邸（原名绝龙岭，张学良于此筑欧式洋房一幢，以名不祥，改为青龙岭，后胡宗南居此又易名兴隆岭），位于王曲镇北堡寨的南端，正对佛教圣地南五台，位置独特，十分安静，阳光充足，曲径通幽，南郊胜景此为观止焉！太师洞高深而阔大，是政治教官办公的地方。洞外平地面积约500余坪，建有窑洞平房20余间，分派各总队政治教官休假时，迁返此处暂住。院中花木扶疏，桑林茂盛，且设有古色古香的茶亭，可供小憩，非常别致幽雅。林外有一山涧，碧水淙淙，可供附近居民饮用，泉源不断，永不枯竭。《王曲》校刊社、《力行》月刊社编辑部同设于此，政治教官方本裕（《王曲》校刊主编）、王九思、宁一先、陈绍奏（《力行》月刊先后主编）亦多住于此，地方虽小，文风颇盛。政治教官们都学有专长，谈起话来头头是道。教官宿舍每晚都摆龙门阵，国际大事，社会动态，个人私事，甚至谈鬼说怪，应有尽有。四川的郑元瑞、周传儒，河北的王九思，都是各阵“盟主”。

/ 《王曲》月刊。

/ 《力行》月刊创刊号。

七分校主任胡宗南在兴隆岭公务之余常外出散步，绕小道自上而下到太师洞，与教官们畅谈欢叙。政治教官办公室及宿舍为何设于此？原因一：传说商朝末年，商太师闻仲战败，自刎而死于此处，后人哀其忠烈，把此岭称为绝龙岭，并在岭下挖一土窑，修建太师洞，洞内供奉闻仲太师塑像，四时祭祀，以纪念闻太师的忠贞。时新建宿舍为邻，意味政治教官为闻太师之化身，实有崇敬之情！其二：胡宗南为西北军事最高长官，终日与高级干部相处，生活难免有严肃之感，日久似缺轻松之一面。政治教官本质上达观淡泊，观念上无阶级之拘束，且彼等在学术上均有造诣专才，胡宗南常与交谈，既可调剂身心，又可洞悉下情，借以团结力量以校为家，意义至深至美。

据七分校教官元老涂心园回忆：

某日早晨，我刚好起身，推窗外望，发现胡主任身穿大衣，带着一个卫士，从上边兴隆岭沿山坡小径直下太师洞（教官室）；我赶忙开门出迎，那时正值冬季，山坡上的早晨寒气逼人；我说：“是否请到室内坐一坐？”他用手抓抓胡子（其实他没有胡子）笑答：“就在外边散散步吧！”于是我们就在太师洞附近散步。我奇怪为什么他今天的神情意外轻松，而且一边走，一边口内还发出低微的哼声，仔细听来像是黄埔校歌，我就和以“怒潮澎湃，党旗飞舞”，他也高声接唱“这是革命的黄埔，……”唱完他哈哈大笑，并问我：“会唱满江红吧？”我答：“会唱，但没有吴造峨（音乐教官）唱得好。”他说：“吴造峨能把满江红唱出两个调门。”我答：“是的，一个是我们平常唱的，另一个是从王博生（山东戏剧学校校长）演出的《岳飞》一剧学来的，全部是昆曲唱法。”他不时停步，作各种身体活动；继而又问：“你喜欢山水吗？”我答：“我是学地质的，不但喜欢山水，而且还研究山水。”他接着又问：“那你对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有什么解释？”这一下可真将我问住了；我只能回答：“山是静的，水是动的，大约仁者喜欢静，智者喜欢动的缘故吧？”他未加可否，但说：“仁、智是不易分的，既为仁者，亦可能是智者；同样，既为智者，亦可能是仁者。因此仁者不但乐山，亦且乐水；智者不但乐水，而且乐山。”他又说：“面对高山峻岭，会感觉有一股无形气息，令人震慑；注视流水，会使人胸怀坦荡。”这时候教官室有多人露面，可是胡主任已拾级而上，循原路往兴隆岭而去。我站立在崖边，看到山头露出的阳光，涧下淙淙流水，杂以空谷鸟语，已忘掉曾和胡主任对话，好像随着讲师上了一课人生哲学。当天上午10点，王曲校部召开紧急会议，胡主任在会上讲话时眼神四射：“首先宣布日本偷袭美国珍珠港消息；三年多的艰苦抗战，现在有战友了，我们应当如何激励奋发，去迎接加速来临的胜利。”大家听了这个消息，欢声雷动。我回想今早太师洞一幕，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乐育人材之教官

政治教官们以抗战救国的热忱投入军校，既要做学生的良师益友，还要做学校的精神保姆。由于他们担任教务的多样性，因而在级职称谓上亦有区分。

一、谋士教官：进而言之，就是胡宗南的智囊团成员。

1.政治部少将政治总教官张大同（江苏川沙人，留学美国）。

/ 七分校政治部主任王超凡。

2. 政治部第一科（教官科）上校科长张研田，其非但专学农业，且系北大音乐传习所（中国最早之音乐学府）的高才生，擅长小提琴。抗战军兴，抛弃所学，投笔从戎，充任七分校政治教官，不久调任科长，承办全校政治教官各项业务。军校结束后，调任西安长官部民事处长。后去台湾，曾任台大农学院院长，省府农林厅长等职。

3.英文教官兼翻译宁杞（英国留学），在校期间，除担任学生课程之外，另任胡宗南英语教席。其学识渊博，为人忠厚，独居王曲河西一小村落，淡泊名利，独善其身。

据云宁杞到校任教纯属偶然，某日西安发出空袭警报，民众纷纷依次进入城墙防空洞（西安的防空洞，是挖筑在城墙之中，考其主因：一是便于民众躲避；二是敌机不易炸中目标；三是城墙土质坚固。基于此，西安市的防空洞不建筑在地下），当时赴任七分校政治部主任的王超凡（安徽太平人，黄埔4期）也在其中，警报久之未解，人们无奈洞中等候，只有向左右互道长短，以排久等之苦。王超凡右邻乃一年龄较长男士，穿着褴褛，即为宁杞。彼此相询，王超凡始知宁杞为英国留学生，问其职业，且答无业，复询愿否至王曲军校任教，宁杞愿意一试，待警报解除，两人同赴校部报到。事有凑巧，胡宗南正急于征聘英文老师，于是经王超凡介绍召见宁杞，双方均属圆满。英国国会访华团到王曲军校参观时，宁杞忙于胡宗南与各议员之间翻译，其英语之流利，了解英国国情之程度，无人能比。抗战期间，物力维艰，军人待遇菲薄，胡宗南不忘其情，屡次派人向宁杞施以额外补助，以示其恩，而每次都被宁杞婉拒，其个性耿介，为人正直，一时传为美谈，誉为政治教官之楷模。

4.政治教官张绍良（河南大学）、王九思、刘子生（河南大学）、林建成（湖南）、宁一先（湖南）、余宗玲（余纪忠之妹）等，坐阵太师洞，主编《王曲》月刊（校刊）、《力行》月刊（学术性）。易水寒（湖南长沙人，北平中国大学毕业）则在北堡寨主持王曲剧社兼导演。

5.政治教官洪轨、淦克超（留英）、杨尔瑛、毛一萍、林维渊、萧涵思（留法）都是七分校的早期教官。后来，胡宗南知人善用，将他们都派任高职。如杨尔瑛为三民主义青年团陕西分团主任；林维渊派太乙宫开创中正中学，后由高化臣（北大）奉命接办，将中正中学再予扩建，使西北部队子女均有就学机会。嗣后又令张联元（北大）远至平凉接办力行中学；陈绍奏主持东南中小学（西安城内东西木头市街）；余纪忠（原政治部副主任）、李季燕（北大）开办黎明日报；贾维榘（北大）潜至敌后（北平）招考军校新生；刘瑀出任鄠县县长。

胡宗南又先后专使吴启诚、周天球在西安筹办“新中国出版社”，一时使西北文化活动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另聘请作家谢冰莹（黄埔6期）主编《黄河》月刊。他们虽然有如此不平凡的表现，但也为抗战胜利尝了不少辛酸。如军统收到一封告密信，说谢冰莹是共产党驻西安的文化部长兼妇女部长，便将她抓走审问禁闭，关了一天一夜，是经胡宗南过问才放出来的。

二、政治主任教官：承教育处长之命，拟定各本科教授进度、考察实施状况兼负教授之责；对所属教官所需之教授、参考材料有审查改正及编纂之责；须定期召集所属教官研究课程事宜。

/ 七分校政治教官。

七分校各期学生总队，分布于王曲周围各个村落，远至岐山、凤翔，近者黄埔村、留村、小江村、曹村，不远不近为曲江池、牛东等地。每总队设有政治教官室及政训室、军需室、秘书室、医务室、军事教官室等。政治主任教官依照各总队学生课程进度，配属若干政治教官，综理各项课程之外，还洽商各业务单位之联系。政治主任教官有张联元、汪道余、张中会（山西大学）、邵敬勋（东北大学）、张家范（湖南人，后升政治部科长）、萧承恩（朝阳大学）、于孝瑀（北大，山东人）、常世亭（河北人）等，他们不但具备教学经验，且对各项事务游刃有余，尤对专题演讲、出席校务会议、撰编各科课本等，负任蒙劳 。

三、政治教官：承处长之命及主任教官之指导，于所担任之教授班负本课教授、编纂教程之责；在授课时有维持纪律之责。

政治教官又称教学教官，乃系根据各教官本身担任课程而暂时派驻某一总队任教官，俟授课时数完毕，即可返回校部太师洞定期休假（指单身而言）。阎子规上校教官（北大，山东人）教授《国际经济学》；雷骏中校教官（中央大学，湖南人）、王立恕少校教官（山东大学，山东人）、屠少校教官（日本早稻田大学，浙江人）教授《总理遗教》《领袖言行》；宋振衣少校教官（光华大学，安徽人）、齐光华中校教官（北大，山东人）教授《国际现势》；赵铮中校教官（中国大学，河南人）教授《中国哲学史》；米华堂少校教官（北平大学，河南人）教授《法学概论》；张质君上校教官（浙大，浙江人）、毋明都少校教官（山西大学，山西人）教授《理则学》；萧承恩中校教官（朝阳大学，安徽人）教授《法律概论》；黎小苏上校教官（浙大，浙江人）教授《经济学概论》。

四、音乐教官：政治主任教官辖下，每一总队设一音乐教官，在政治教官室办公，以推动总队乐教，负责教授学生。音乐教官有陆坚中校教官（上海音专毕业），张引少校教官（西北音乐学院毕业），石铭图少校教官（山西美专），阎旺少校教官（中训团音干班），陶今也中校教官（上海美专），石林少校教官，乔珮中校教官（国立音乐学院分院）。他们虽统称音乐教官，但各有其专长，如陆坚擅长作曲，张引擅长声乐，石铭图擅长漫画，阎旺专攻长笛等。在军校教授音乐，限于客观环境，多以声乐为主。

1.教材内容。除一般乐理外，采取五种方式分时教学：⑴为必唱歌曲：国歌、国旗歌、校歌、总理纪念歌等。⑵为爱国歌曲：玉门出塞、抗敌歌、热血歌、满江红等。⑶军歌：出征歌、黄埔进行曲、游击乐、凯旋曲、军民合作歌等。⑷艺术歌曲：长城谣、柳条长、白云故乡、红豆词等。⑸民歌：康定情歌、蒙古牧歌、新疆舞曲等。

2.演唱比赛。校部经常利用各种集会，举行音乐演唱会，大部配合王曲剧团公演前半小时实施。演出单位均系各总队学生合唱团或歌咏队，次序方面早有决定，举行地点多为校部大礼堂。有关合唱比赛采用中队与大队两种：⑴各中队自行比赛，每年两次由总队长主持，音乐教官策划。⑵大队比赛则以总队为单位，利用全校集会庆典活动，展开合唱比赛两曲，一为指定曲，二为自选曲。合唱比赛关系各总队荣誉，学生们莫不全力以赴，引吭高歌，声动梁尘，各有佳评。

五、外语教官：七分校人才颇多，凡精谙外语者，均在罗致之列。外语班特约讲师有张广勋、居伯强（留德）、吴启诚（留美，任经理处长）；固定讲师有鲁易斯（德国人，为周传儒教官夫人）、楼邦彦、张素我（留英，张治中之女，周嘉彬之夫人）。这几位不但教学能力强，且循循善诱。

六、客座教官：即客座教授，是指请外来的名流学者或校内高级主官到各总队去发表演讲，实施“文武合一”“礼乐施教”。一方面促进学生提高学术研究风气，另一方面则为加强学生对国际形势的认识。至于专用学术也不时敦请国内知名教授，定期莅临指导。名流学者如缪凤林（史学家）、曹禺（剧作家）、萧孝荣（心理学家）、罗家伦、林语堂、厉厂樵、淦靖南、张云鹤、胡梓芳，以及校内政训科上校科长朱介凡等人，他们个个富有才华，一经登台，全体学生莫不洗耳恭听。胡宗南还经常敦请国民党元老于右任、张继等莅临本校向学生训话。张继是河北沧州人，讲话很是风趣，他先讲孔子作春秋，因获麟而绝笔之事，后讲自己投身辛亥革命之经过，他说：“我张继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党国元老，只不过是在总理开创革命的时候，跟在总理身后为总理夹着公文皮包的一个随从，俗话说‘跟班的’。”此语使师生记忆深刻。

政治教官之趣谈

政治教官们虽满腹经纶，但是受过军事训练者并不多。一旦投入军校，就得换穿军服，练习立正敬礼，听命令讲服从，一时难以适应，又兼生活艰苦，衣食不周，不免郁结许多牢骚，待机而发。所以要想去驾驭（毋宁说是侍候）这批文人教官，实在不容易，经过亦是趣事不断。

七分校筹备时期，办公处主官是黄埔1期生曾扩情。他个子不高，身着中山装，满口四川话，态度和蔼。他对于初来的政治教官级别曾作分类评定：凡大学毕业任为同少校；大学毕业执教二年以上任为同中校；大学毕业国外留学任为同上校。初到时，张研田原任同少校，听说有此评定，即向曾氏陈述他们夫妇是留日的，遂一跃而为同上校，以后又升为政治部少将副主任。另有二位同少校亦自称为留日的，但拿不出文凭或人证来，无法升级，一怒之下，愤而他去，未能卷入 “镀金潮”。

政治教官们首次到王曲校部作拜会，先由七分校副主任、黄埔1期顾希平会见。当他看到众人只有涂心园教官一个人是光头，就说：“各位要把长发剪去，和涂教官一样。”萧教官（和顾希平是留法同学）便不客气地马上顶回去：“我们是冲着胡主任来投效的，他能留长发，我们为什么不能？我们不但不剃光头，并且要劝涂教官也留下头发来。”后来，涂教官也随大家留发了。

政治教官们除了上课之外，还有骑马、滑冰、打球、打猎、演话剧等活动。一天早晨，他们忽然动了打猎的念头，就向总务处要了马匹，向总队长李用章借了一支双管猎枪，两颗子弹，七八个人去终南山一带打猎。打什么呢？事先没有准备，只是骑着马溜来溜去，兔子见了要躲，狐狸见了要逃，而且所带的武器只有猎枪一支、子弹二发。溜了一阵，都有点儿饿了，就下马围坐一棵大树下，吃着带来的东西。吃罢东西，有的半蹲半坐，有的半躺半卧，大有午睡之态。张研田发话了：“像这样骑着马晃来晃去，很少有动物会碰到马蹄子上的。涂教官是打猎老手，不如让他一个人去试试看，我们在这里等。”大家赞成。涂心园就提了枪，装上子弹，跑到山坡上瞭望，不多时，看到一对野鸡在山坡下晒太阳，就俯身疾趋到山坡边，向下开枪，击中一只雄的，提了回来。大家一看，是一只带有花翎的美丽野鸡，萧教官抢过抱在怀中，飞身上马，说：“此行不虚，咱们回去献俘吧。”回到总队部，涂教官把猎枪和剩下的一颗子弹交还李总队长。萧教官则高举野鸡，让大家欣赏了一阵。厉教官幽默地说：“喏，涂教官真是神枪手，一发一中!”后来，胡宗南问涂教官：“何处找来的子弹？”涂答：“是向总队部要的。”连忙又补充一句：“是报废的子弹”，引得胡宗南哈哈大笑，不再追问。

每次教官研讨会，胡宗南都令大家自由发言，各抒己见，气氛相当民主。例如方本裕教官讲了一段“新旧学派之冲突”，对于梁启超颇有批评，当即引起周传儒上校教官的反击。周教官是梁启超的高足，在清华读书期间，课余因家贫曾到中学兼课，以接济家中弟弟妺妺读书，梁启超得知后曾一次赠送四百银元，嘱其勿再兼课，集中精力治学。梁启超的《古书真伪及其年代》等讲稿，都是经周传儒等学生的听课笔记整理后而成文的，为此周教官对梁氏力加卫护。

七分校流行一句话：“主任教官者，教官之副官也。”言外之意，当主任教官不轻松。然而政治部主任又如何呢？同理，这个职务也不容易干。政治部主任王超凡，身材不高，圆圆胖胖，他具有两种天赋才能，一是能忍，二是能说。他运用这两种本领，渡过多次风险。举例来说，在每月的政治部汇报中，牢骚最多的，无非是升迁不公，配给恶劣，口粮掺沙。遇到机会，就对准目标，大放厥词，以为所有弊端，政治部都应负责纠正。有的持不同论调，为政治部辩护，双方舌剑唇枪，争论不休，时常延至深夜，不能解决。遇此场合，王超凡就闭目养神，拿出忍耐工夫来，静听高论。等到出席人员筋疲力尽的时候，他才慢吞吞地睁开双眼，用缓慢的语调，心平气和地作一个冗而且长的结论。这时候倘若有人再想答辩，必为众人所嘘倒，因为困饿交迫，逼得非散会不可了。

/ 本文作者(右三）一行在太师洞政治教官宿舍旧址留影。

有一次，胡宗南在校部大礼堂主持总汇报，文武少校以上均列席。会上又有十余位政治教官乘机对政治部轮番批评，涂心园首当其冲：“抗战与时俱进，生活更为艰苦，枵腹从公者为数不少，而升迁机会，却落不到头上。”王九思、林维渊、厉厂樵等，更列举数证，群起责难。其时大礼堂内文武满座，群情激昂。王超凡坐在胡宗南旁边一言不发，几乎是老僧入定的模样。会场突然陷于僵持状态，胡宗南站起来，转向王超凡，似乎要说几句话，但转瞬间又坐了下来，微露笑容，对大家说：“超凡兄擅长京韵大鼓，现在给我们来一段好不好？”王超凡一听连忙站起来，呆着脸唱了一段刘宝全的《游武庙》，就这样在欢笑鼓掌声中，结束了这个场面。事后众人评说：“超公真行，能忍耐，能受气，又会用疲劳轰炸战术，又能曲曲折折讲出别人不太注意的大道理来。”

七分校主任始终为胡宗南，但副主任却换了不少，先后有顾希平、洪土奇、周嘉彬、邱清泉4位。政治教官们对顾希平命令推光头表示违抗；对周嘉彬说他们不佩带领章表示不理；与洪士奇见过面没有谈过话；与邱清泉谈古论今，几乎成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