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企业对东南亚投资的政治风险及其调节因素
——基于微观数据的实证分析
2020-06-10谭立力刘小莞
谭立力,刘小莞
(1.云南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昆明 650500; 2.西北工业大学 人文与经法学院,西安 710072)
一、引言
中国已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和第一大贸易国。与此同时,近年来中国对外投资也持续快速增长,截止2018年,对外直接投资流量达到1430亿美元,对外直接投资存量达到19822亿美元,分别居于全球第二位和第三位。中国对外投资对世界和中国自身都产生了非常重要的影响,当然也成为中国经济贸易政策和国际关系政策领域一个非常重要的议题。在中国的对外投资中,对东南亚投资占有重要地位,东南亚地区是中国对外投资占比最大的区域。2018年中国对东盟10国投资流量达到136亿美元,占当年对外投资总额的9.6%,相当于对非洲投资额的2.5倍,对美国投资的1.8倍,对欧盟投资的1.5倍[1]。
东南亚地区包括越南、老挝、柬埔寨、泰国、缅甸、马来西亚、新加坡、印度尼西亚、文莱、菲律宾、东帝汶等11个国家,目前除东帝汶外,均为东盟成员国。东南亚国家除新加坡以外均为发展中国家,其中一些国家政治局势较为复杂,投资政策环境也较不稳定,中国企业在东南亚地区进行投资面临较突出的政治风险。为了应对和缓解这些政治风险,相关企业自身应当采取策略性的调适措施。与此同时,由于政治风险区别于一般经济风险所呈现出的整体性和宏观性,中国政府的外交和对外经济行为对这些政治风险产生着重要影响。当前这方面的研究相对不足,采用微观定量数据开展的研究更为少见。
企业跨国投资时的进入模式选择(合资-独资)是考察政治风险影响的一个较好的微观视角,其理论机制较为清晰,数据可得性也较高。企业进行跨国投资时,可以选择不同的进入模式:与当地资本合资兴办投资项目,或者独资兴办投资项目。容易理解,当目的国政治风险较高时,企业可能更倾向于选择与当地资本合资,从而借助当地资本的本地化资源降低投资项目的政治风险;而当目的国政治风险较低时,企业可能更倾向于选择独资兴办项目,从而避免利润的分享。数据获取方面,东南亚各国的政治风险水平、各主要投资项目的进入模式,以及其他关键控制变量和调节变量的定量数据均可公开获得。这样,就能够建立一个考察目的国政治风险与中国东南亚投资之间关系的具体理论和实证分析框架。在此基础上,也能够进一步考察外交关系历史、经济援助、领导人互访等经济和外交政策对政治风险影响的调节作用。
基于上述分析思路,采用2000—2017年间中国对东南亚投资项目和东南亚各国政治风险水平的相关微观数据,验证政治风险对投资行为的影响,并考察不同经济和外交政策的调节效应。本文第二部分为文献述评并提炼需要实证验证的理论假设;第三部分为介绍实证数据和模型结构;第四部分为采用实证模型对理论假设进行验证和分析;第五部分为总结并考虑可能的政策启示。
二、文献述评与理论假设
(一)中国企业对东南亚投资及面临的政治风险
中国企业对东南亚投资流量和存量近年来都呈现快速增长的趋势。投资流量从2009年的26.98亿美元增长到2018年的136.94亿美元,投资存量从2009年的95.71亿美元增长到2018年的1028.58亿美元(图1),如前所述,其占中国对外投资总量的比重也很可观。从国别看,累计输入中国投资前三位的东南亚国家分别是新加坡、印度尼西亚和老挝。从行业看,中国企业在东南亚投资最多的三个行业分别是租赁和商务服务业、制造业、批发和零售业[1]。如图1所示,虽然总体上呈现增长趋势,但是可以注意到投资流量波动的情况较为明显,这也在某种程度上体现出相关国家的国内形势变化和政治事件发生对中国企业的投资行为产生了影响。在中国企业对东南亚投资过程中,东道国政治风险问题不仅存在而且突出。
图1 2009—2018年中国对东南亚投资流量与存量(亿美元)
东南亚区域政治环境相对稳定,近年来经济发展较好。然而,东南亚区域各国政治体制差异较大,社会文化宗教民族结构复杂,对该区域进行投资仍然面临较多的政治风险。一方面,区域内一些国家政局并不稳定,国家政策连续性较差,与我国政治互信并不充分[2~5]。同时,区域内宗教文化环境复杂多样,有些区域民族矛盾仍然突出,存在较多的社会风险[6]。另一方面,区域内法律环境复杂,一些国家司法公正和司法效率不足[7]。有些国家政府行政效率和公共管理水平不高[8]。总之,中国企业对东南亚进行投资时,政治风险仍然是需要面对的重要制约因素。
(二)政治风险与企业进入模式选择
中国企业对东南亚投资时面临的政治风险,使得中国企业与目的国本土企业相比往往处于相对劣势。一方面,中国企业缺乏本土知识,对当地制度环境和商业环境的了解相对缺乏,在当地社会网络中缺乏有效连接[9],对当地政策变化情况也更难掌握[10]。另一方面,在目的国的政策变动中,往往会为了保护本土企业和居民利益而损害外资企业利益,中国企业也更容易成为当地政治运动和政策变动的针对对象[11]。为了缓解政治风险在对外投资中的负面影响,中国企业往往可能选择合资而不是独资的方式进入目的国市场。这当然也可以理解为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中国企业可以通过与当地企业合资,更好地建立与目的国当地政府和社会的连接,掌握本地知识,方便商业活动[12]。另一方面,由于结合了目的国本土的资本与利益,与当地企业合资可以有效降低中国企业在当地政治运动和政策变化中成为针对对象的可能性[13]。所以企业跨国投资时的进入模式选择(合资-独资)成为考察政治风险影响的一个较好的微观视角,因此,假设在目的国政治风险与中国企业进入模式选择之间存在某种因果关系。
假设1:目的国政治风险水平越高,中国企业选择合资模式进入该国的可能性越大。
从企业个体层面看,目的国政治风险水平可能影响中国企业在当地的投资行为,较高的政治风险可能促使中国企业更多地采用与当地企业合资的方式进入该国市场。从宏观层面看,中国政府可以采用哪些政策资源缓解目的国政治风险对中国企业投资产生的负面影响?一些主要的政策选项在缓解目的国政治风险影响过程中的实际效果如何?本文拟从外交关系历史、经济援助、领导人互访等3个方面,实证考察其对政治风险影响的调节作用。
(三)外交传统对政治风险影响的调节作用
中国与目的国较持久的外交传统和较好的外交关系,应有助于缓解中国企业投资过程中目的国政治风险的影响。外交关系的建立体现两个国家建立了友好的政治关系,这种制度性关系当然也会深刻影响双边经济合作,能够有效减少限制性政策的不利影响[14],以至于推动有针对性的互惠互利经济政策的制定与实施,从而改善跨国企业的经营环境[15]。目前中国同东南亚11国均建立了外交关系。一般认为,两国建交时间越长,其外交关系传统越深,联系越紧密,因此,选择建交时间长短角度考察外交传统对政治风险影响的调节作用。
假设2:与目的国拥有更长的正式外交关系时间,能够缓解当地政治风险对中国企业投资产生的负面影响,也即削弱政治风险与合资模式选择之间的正相关关系。
(四)经济援助对政治风险影响的调节作用
国家之间的经济援助主要是为了促进受援国经济社会发展,改善受援国居民生活水平。当然,也有研究发现在实际援助过程中,援助国存在某种策略性动机,或者事实上援助强化了援助国对受援国的影响[16~18]。因此,中国对目的国的经济援助也有可能对中国企业在当地的投资行为产生影响。一方面,经济援助有助于从总体上提高当地经济发展水平,改善当地投资环境[19]。同时,经济援助可以增进目的国居民对投资国企业的理解和信任,能够改善目的国政府的相关政策,能够增加投资企业的谈判能力[20~21]。另一方面,经济援助亦有助于投资企业获得目的国更多的信息[22],从而增强在目的国投资的能力和信心[23]。当然,也有文献认为中国对外援助的作用机制较为复杂,其效率和效能需要进一步评估[24~25],因此,从中国对目的国累计援助总额角度考察经济援助对政治风险影响的调节作用。
假设3:对目的国进行过累计更多的经济援助,能够缓解当地政治风险对中国企业投资产生的负面影响,也即削弱政治风险与合资模式选择之间的正相关关系。
(五)领导人互访对政治风险影响的调节作用
国家领导人互访是高级别的外交活动,象征着两国关系达到了较高的水平,同时往往也伴随着两国之间一系列实质性的友好合作行动。一方面,领导人互访常常直接推动一些国家之间重大合作项目的启动和落实。例如领导人访问之后,中国在泰国、柬埔寨创办了境外经贸合作区。另一方面,领导人互访也会推动建立高层次的国家之间的基础设施和信息交流平台[26]。有文献将领导人互访对跨国投资的影响归纳为构建正式制度安排和增进双边理解两个维度,认为领导人互访能够有效降低投资门槛[27]。同时,也应该看到中国历来都很重视国家领导人的互访活动,这更强化了国家领导人互访对双边合作的引导和支持作用。领导人互访能够缓解目的国政治风险的影响,因此,从投资前中国与目的国领导人互访频繁程度考察领导人互访对政治风险影响的调节作用。
假设4:中国与目的国领导人有更多的互访经历,能够缓解当地政治风险对中国企业投资产生的负面影响,也即削弱政治风险与合资模式选择之间的正相关关系。
三、研究设计
为了检验以上4个理论假设,采用经典的Logistic框架构建计量分析模型。以在具体项目中中国企业选择合资与否表征中国企业在该国的投资行为,并将其作为计量模型的因变量。以该国政治约束指数表征一国当年的政治风险水平,并将其作为计量模型的自变量。进一步引入正式外交关系存续时长、累计经济援助数额、国家领导人互访频次等3个调节变量,考察外交关系历史、经济援助、领导人互访等3个因素对政治风险影响的调节作用。在计量模型中对常规影响因素进行了控制。根据商务部对外投资和经济合作司境外投资企业(机构)备案结果公开名录[注]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境外投资企业(机构)备案结果公开名录http://femhzs.mofcom.gov.cn/fecpmvc/pages/fem/CorpJWList.html.,整理出中国企业2000—2017年间对东南亚各国进行的145次投资活动。根据每次投资活动投资主体(上市公司)的财报等公开资料,获得各投资主体和投资项目的数据,再结合收集整理政治风险、对外援助、领导人互访等数据,形成本文计量分析所需的微观数据集。
(一)变量和数据选取
因变量为某一投资项目中中国企业是否选择合资(记为投资模式,MODE)。该变量为二值变量,选择合资取值1,选择独资取值0。因变量为二值变量也是本文采用Logistic框架构建计量模型的原因。在Logistic回归中各变量的回归系数若显著为正,则意味着该变量的提高会增加企业在投资中选择合资模式的可能性。
自变量由政治约束指数(PoliticalConstraintIndex,POLCON)[28]转换得到。该指数能够表征某国在某年发生重大政策变动的可能性。取值介于0-1之间,取1表示当年当地政策环境高度稳定。已有研究采用该指数考察跨国投资的政治政策环境[29]。假设政治风险程度(记为政治风险,POL)为1-POLCON,其取值仍介于0-1之间,则取值越大说明当地当年政治风险水平越高。
调节变量包括正式外交关系存续时长、累计经济援助数额、国家领导人互访频次等3个变量,用以考察外交关系历史、经济援助、领导人互访等3个调节因素。其中正式外交关系存续时长为中国与投资目的国正式建交年至投资发生年的时间间隔,单位为年(记为外交历史,DIPLO);累计经济援助数额来自AidData数据库[注]AIDDATA https://www.aiddata.org/,采用截止投资发生年中国对目的国援助的累计数额,单位为万美元(记为经济援助,AID);国家领导人互访频次指投资年之前中国与目的国国家级领导人会晤次数,包括互访和在第三国会晤,数据根据中国外交部官方网站[注]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https://www.fmprc.gov.cn/web/新闻报道整理,单位为次(记为领导人互访,VIP)。
本文设置了8个较为常规[30~32]的控制变量,对其他影响因素进行控制。(1)公司规模(记为SIZE),大规模公司拥有更强的抗风险能力,从而影响其投资模式选择。本文使用该项投资项目母公司的总资产度量企业规模,单位为万人民币。(2)无形资产(记为INTANGI),拥有更多无形资产能够提高企业的市场议价能力,从而影响其投资模式选择。本文以该项投资项目母公司的销售费用与营业总收入之比度量无形资产水平。(3)国有企业(记为STATEOW),国有企业更可能受到母国政府的支持与帮助,从而影响其投资模式选择,投资项目母公司为国有企业设为1,否则设为0。(4)资源型企业(记为RESOU),一般认为资源型企业海外投资的动力有别于其他类型的企业。本文将食品、纺织、橡胶、石油、矿山、烟草、造纸等行业列为资源密集型行业,投资项目母公司属于这些行业设为1,否则设为0。(5)基础设施项目(记为INFRAS),基础设施投资项目在目的国的合作逻辑与其他类型项目有较大差异。本文将交通、邮电、供水供电、商业服务、科研与技术服务等项目列为基础设施建设项目,投资项目属于此类设为1,否则设为0。(6)和(7)为目的国国家层面的控制因素,包括目的国GDP增长率(记为GDP)和中国与目的国之间的投资净流量(记为OFDI,单位:万美元),这两项因素都会从整体上影响中国企业在目的国的投资行为。(8)由于本文数据的时间跨度为2000—2017年,其中包括发生全球金融危机的2008年,因此专门设置一个虚拟变量控制这一重要事件的影响,投资发生在2008年之后设为1,否则设为0。各控制变量的数据来源于国泰安数据库、世界银行数据库、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等数据库和公开资料。
上述因变量、自变量、调节变量和控制变量的基本统计信息如表1所示。
表1 各变量基本统计描述
(二)模型与估计方法
由于自变量投资模式(MODE)是二值变量,因此采用经典的Logistic框架构建计量分析模型。根据对各变量的介绍和标记,计量模型形式如下:
logitPi=α+β1SIZEi+β2INTANGIi+β3STATEOWi+β4RESOUi+β5INFRASi+β6GDPi+β7OFDIi+β82008i
+γ1POLi
(1)
+δ11POLi×DIPLOi
(2)
or+δ12POLi×AIDi
(3)
or+δ13POLi×VIPi
(4)
其中,P为中国企业在某投资项目中选择合资模式的概率。第一组变量为常数项与控制变量,第二组变量仅包含自变量政治风险(POL),其后几组分别是政治风险与外交历史(DIPLO)、经济援助(AID)、领导人互访(VIP)的交叉项。非交叉项系数表示相应变量对企业选择合资模式概率的影响,系数为正表示增加企业选择合资模式的可能性。交叉项系数表示相应调节变量对政治风险影响的调节作用,系数为正说明调节变量强化了政治风险的影响,系数为负说明调节变量缓解了政治风险的影响,从而得到4个具体的计量模型,分别分析不引入调节变量和引入3个不同调节变量的情形。
四、计量结果与讨论
根据上述模型设置,得到表2所示计量结果(采用SPSS22.0)。4个模型分别检验前述4个理论假设。
表2 Logistic回归分析结果
注:*、***分别表示0.1、0.01的显著性水平。
模型1中,政治风险项的回归系数为正4.392,并且具有1%的显著性水平,这意味着政治风险水平的增加,会显著提高企业跨国投资时采用合资模式的可能性。也就是说,目的国政治风险水平越高,中国企业投资该国时越有可能采用合资进入模式,这说明在本文的数据跨度和模型设置下,理论假设1得到实证分析的验证,能够成立。中国企业在对东南亚投资过程中,投资行为确实受到当地政治风险的影响。中国企业需要通过与当地资本合资的方式接入本地化资源,从而使得投资项目在当地顺利开展经营活动,而这往往意味着利润的分成。因此,中国政府采取一些政策措施支持在东南亚投资的中国企业,帮助其缓解当地政治风险带来的负面影响很有必要。进一步,上述模型实证检验了3个被关注较多的因素对政治风险影响的调节效果。
模型2中,除政治风险外,引入外交历史变量,与政治风险构成交叉项进入模型。其中,政治风险项的回归系数为正4.467,并且具有10%的显著性水平,这进一步证明政治风险对中国企业对东南亚投资进入模式选择的影响。外交历史×政治风险交叉项系数为负0.0220,并且具有10%的显著性水平,这意味着外交历史较长,会显著降低政治风险对企业投资行为的影响。也就是说,中国与目的国拥有更长的正式外交关系历史,能够缓解当地政治风险对中国企业投资行为产生的负面影响,这说明在本文的数据跨度和模型设置下,假设2得到实证分析的验证,能够成立。一方面,正式外交关系的确立,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推动两国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的合作交流与互动;更长的正式外交关系历史,有助于两国之间形成更充分的相互理解和更扎实的合作基础,从而有效缓解政治风险在跨国投资中产生的负面影响。另一方面,更早建立正式外交关系,可能也意味着两国在更长时间尺度上拥有更良好的交往历史,或者拥有更一致的政治经济利益,这有利于政治风险负面影响的缓解。
模型3中,除政治风险外,引入经济援助变量,与政治风险构成交叉项进入模型。其中,政治风险项的回归系数为正2.375,并且具有10%的显著性水平,同样证明了政治风险对中国企业对东南亚投资进入模式选择的影响。但是经济援助×政治风险交叉项系数不显著,这意味着累计经济援助数额的多少与政治风险影响程度之间无显著的统计相关性。也就是说,中国对目的国累计进行更多的经济援助,并不能够有效缓解当地政治风险对中国企业投资行为产生的负面影响,这说明在本文的数据跨度和模型设置下,假设3未得到实证分析的验证,预计结果不成立。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和国际地位的提高,中国对外经济援助数量和质量不断提升,已有不少研究指出中国对外经济援助对受援国经济发展、贸易发展等方面产生了积极效果[33~34]。然而,具体到经济援助对中国企业对外投资的支持效应问题上,本文的实证结果提示,对外援助并未能够有效缓解受援国政治风险对中国企业投资产生的负面影响,这一现象可能与中国对东南亚经济援助的项目选择、援助方式、援助在当地的具体建设运营方式、相关宣传等一系列因素有关。这也促使人们思考,如何改进对外援助相关政策,在保障中国企业对外投资利益方面进一步提升政策的效能和效率。
模型4中,除政治风险外,引入领导人互访变量,与政治风险构成交叉项进入模型。其中,政治风险项的回归系数为正10.119,并且具有1%的显著性水平,这也证明了政治风险对中国企业对东南亚投资进入模式选择的影响。领导人互访×政治风险交叉项系数为负2.257,并且具有1%的显著性水平,这意味着领导人互访次数更多,会显著降低政治风险对企业投资行为的影响。也就是说,中国与目的国领导人有更多的互访经历,能够缓解当地政治风险对中国企业投资产生的负面影响,这说明在本文的数据跨度和模型设置下,假设4得到实证分析的验证,能够成立。领导人互访不仅是两国领导人的碰面,领导人互访前后往往都伴随着两国一系列实质性的互动,从而促进两国的相互理解和合作。本文的实证检验也显示,更多的领导人互访能够帮助中国企业应对投资目的国政治风险的影响。这从一个侧面说明中国领导人外交实际上对中国企业走出去形成了有效支持。这也提示人们思考,在未来如何更好地发挥领导人外交在维护我国境外投资企业利益中的积极作用。
五、结论与政策启示
本文探讨了目的国政治风险影响中国企业投资行为的理论机制,以及相关外交变量缓解这种影响的调节机制,从而提出4个待检验理论假设。在此基础上,采用中国对东南亚投资项目及其投资主体企业的微观数据,构建实证计量模型,对理论假设进行逐一检验。首先,分析了目的国政治风险对中国投资企业投资行为的影响。其次,引入外交历史、经济援助、领导人互访3个调节变量,分析各个外交政策变量对政治风险负面影响的缓解作用。研究发现,目的国政治风险显著影响了中国企业的投资行为,增加了中国企业为争取本地资源而选择合资模式的可能性,但是政治风险的这种负面影响可能受到一些外交政策变量的调节而得到缓解。计量结果显示,更长的正式外交历史和更多的国家领导人互访能够较好地缓解政治风险的负面影响,而对外经济援助的缓解作用不显著。
研究结论提供的政策启示:第一,中国企业在东南亚投资过程中受到当地政治风险的负面影响,并且这种负面影响很大程度上仅仅依靠企业自身难以缓解,因此国家有必要通过外交政策在内的政策工具对企业走出去提供适当支持。第二,在各项政策工具中,国家领导人外交形式往往能够起到较好的支持作用,因此应当更加重视这一政策工具的调节效应,充分发挥其积极作用。第三,与预期不同,在支持中国企业走出去领域,来自东南亚的数据并未显示出对外经济援助发挥了显著作用,因此应当关注经济援助在促进企业走出去中显现出的这一功能欠缺,调整相关政策,促进其更好地发挥作用。
应当注意到,目前中国企业在东南亚地区走出去状况的相关微观研究还不充分,关注国家层面支持政策效果的研究相对较少,这与中国企业在东南亚区域投资的规模和活跃程度不匹配,有许多重要研究议题亟需更多实证分析予以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