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无期
2020-06-09谢松良
1
从老家回来,我病了一个多月。每天懒懒的,不想动不想说话,除了上班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就算开早会,我也会沉沦于自己的心事。
业绩飙升的同时,我的情绪跌落到极点。
两个月后,兰兰打来电话说她跟那个人订婚了。我冲着电话哭了好大一会儿。我想着他吃饭呼啦响的声音,想着他用手背擦嘴,想着他的满口自高自大的污言秽语,我的心都凉了。兰兰怎么会嫁一个这样的人?
我问兰兰:“你确定你会幸福吗?”兰兰无语,或许物质的保障比感觉来得更重要。
挂掉兰兰的电话,打了一个电话给赵叔叔,我只说:“叔叔,听说兰兰订婚了,我不知道她以后是否能幸福,但是如果她跟我在一起,我能保证她一辈子开心。”
不等赵叔叔应声,我就挂了电话,没有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我相信他也是长眼的,他应该看得到我对兰兰的一片真心。
那晚我没有回家,一个人走在街上吹着冷风,感受着自虐的快感。
走到步行街看到一家酒吧,我就进去了。
我喝光身上所有的钱,然后一个穿蓝色紧身短裙的女子向我走来,她请我继续喝。
喝完之后我们搂着跳贴身热舞。后来,她把我带到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拉下我的皮带……我看清楚那是一张陌生女人的脸,不是我的兰兰,而我不能对不起兰兰。我一阵恶心,提起裤子就往外跑,她大概没看到过,有箭在弦上还能收回的男人,愣在那里反应不过来。
我跑回家,关起门来哭得很厉害,二十七年的人生中,这是我最感到耻辱的一天,相恋的女友成了别人的准老婆,面对另外一个女人的身体,我居然還想着她,裤子都脱下了,却什么事都没发生。
第二天早上,姜遥来看我。
我没跟她说话,自顾自往公司去。
我下班回来,她在我家里,玩我的电脑,我本想把她赶出去,可是却开了一瓶饮料给她。
“你失恋了?”她问。
这是我一直都在逃避的问题,到目前为止,我还不愿意承认兰兰飞离自己的生命轨迹。
我面无表情地说姜遥,我跟你很熟吗?我跟她认识了几年,她经常在我身边,可我却说跟她不熟。她居然也不生气。
姜遥疼惜地说你骗不了人,你太爱她了!所以才痛苦成这样。
我受不了她的关心,我说滚,可是她并没有走的意思。
“再不走你会后悔。”我说。
她挑衅地看着我,意思就像在说就不走,你能拿我怎么样,你是个男人吗?
我忽然把她按倒在床上,昨天在酒吧,跟那个不知道谁谁的女人没做完的事,今天全补上了。
然后,我给兰兰打电话,我说,“兰兰,我会证明给你爸看的。”
挂下电话,我跟姜遥说饿了,她起身去给我做饭。
之后,我开始头疼了,每天下班姜遥都会做好饭菜等着我。
一段时间后,忍受不了她的好,我对着她吼:“请你以后别再来烦我。”可是她依然来。
我下班回来,看到窗口亮着的灯,便转身去酒吧喝酒到天亮。
再下班回来,她还是没走。
我继续去酒吧,很晚的时候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女人离开。
早上起来看到女人,一阵恶心涌上来,我在洗手间站了很久,一直到我能忍住吐为止。过了一会儿,女人也起来了,她站在洗手间门口,我拉开门冲她笑笑,她向我靠过来。我说了句天亮了,然后蜻蜓点水地吻过她的脸,拿起包离开。
一个有月亮的晚上,姜遥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吧台跟几个长发女子说笑。她们喜欢我大雾朦胧的眼神,她们说我是个让人怜惜的男人!然后,就用她们的方式安慰我。
姜遥打掉女子搭在我肩上修长的玉手。
“舍得离开我家了?”我摇着高脚酒杯冲她说。姜遥把我拽出去,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踹我一脚说:“你不能这样子!”
看得出她已经找我很久了,疲惫的眼睛里装满无限的疼惜。
我别开脸,漫不经心地说,“你是我的谁啊?”
“你告诉我,刚刚在你身边的那个女孩是谁啊?你了解她有多少?”姜遥质问我。
“一次偶然的碰触无需了解。”我的声音没有温度。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麻木,我心里一阵难过。
“那你告诉我,你手臂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她歇斯底里。
我穿着长袖外套,不知道姜遥是怎么看到我手臂上的伤的。没错,每次跟这些女人在一起,我都会难过,都会在手臂上划一条伤口,企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但是,空虚就像涨潮的河床,越填涨得越宽。
姜遥扑过来抱我,把我的脖子勒得好痛。勒得我无法呼吸时,又突然咬我的耳朵。我一声尖叫。
“知道疼了吗?”她问。
“请你不要再来我家,如果你不想我流连于酒吧的话。”摸着滴血的耳朵,我说。
以后一段时间里,我没有再碰到姜遥。我养成不收拾屋子的习惯,但我的房间总是一尘不染。她每天都错开我不在的时候过来帮我收拾,顺便补充冰箱的食物,我不会再为半夜找不到东西吃而饿得吐黄胆水了。
姐姐总是忙着工作,她见我这样,开头还劝过几回,慢慢地就懒得理我了,姐跟我说:“成长的过程,一些碎片总是难免的。”也正是姐说的这些所谓的碎片,使得我成长。
兰兰生日那天我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去拍姜遥的家门。她把我拖进屋,打来热水帮我擦拭。我把她往怀里一扯,她就扑到我身上。毛巾掉在地上,我的嘴里叫着“兰兰”的名字,一滴滴液体掉进我嘴里,我尝到咸咸涩涩的味道。
我醒来的时候,姜遥坐在电脑前敲文字,我才知道她竟然是位知名度很高的网络作家呢!在林叔叔的电子厂当助理那会儿,她刚大学毕业,她本可以在家过她大小姐式的生活,但她坚持要进工厂体验一下真正的打工生活,而且不能在自己家的公司。于是她爸也就是姜叔把她送进了林叔的电子厂,于是我们就像上天早已注定的一样就认识了。
姜遥给我放冲凉水,在水里放很多姜花,从那以后我的身上就有跟她一模一样的味道。她说要让我即使跟别的女人在一起,闻的也是她的味道。我想的却是另一个女人,她也有这种味道。那一刻,我明白,这个世上有一个人,我永远都不可能忘了她。
“以后别再放这种花。”我干脆挑明了说,“你让我记得她。”
半夜里,我起来解手,看到她泡在大浴缸里。
“三更半夜,冲什么凉?”我问。
“我要把这个味道漂掉。”她低声说。果然,我闻到浓烈的漂白水的味道。
我回到床上,片刻后她也进来,肩膀一颤一颤地。我翻个身往里睡。
她挨上来,用手抱着我的手臂,我想说:“容易受伤的人不该玩感情游戏。”可是她说能说说她吗?我什么都没说。
我以前经常跟姜遥说我想兰兰,我爱兰兰,但是我从没跟她说,我是怎么认识并爱上兰兰的。
“就说一次好吗?你是我的初恋,我不想输得这么不明不白。”她的声音很低,带着哽咽。她是姜氏集团的千金,把她整成这样,我真是罪大恶极!
我心里一软,不知是不是“初恋”那个词击中了我,兰兰也是我的初恋。我跟姜遥说自己和兰兰属于青梅竹马的那种,读大一的时候,我们正式开始恋爱,可就在三个月前,她跟别人订婚了。
姜遥没再讲话,大概她也意识到对于一个既是我的初恋,又是我的童年伙伴的女人,她不可能赢她。
由于业务出色,我晋升主任,有了自己的工作团队。可是我不高兴。拿着一月二万来块的工资,不知道能做什么用。我发现人最大的痛苦不是失败,而是成功之后你却发现这份成功根本就毫无价值。
有一次发了工资,我把它丢给姜遥,说,“拿去,买化妆品去。”
可是她没买化妆品,她帮我办了一张信用卡和一张银行卡。
姜遥换了一种花香。我想学着去记住另一种味道,可是后来我发现记不住。她要的我给不了她,所以我说:“姜遥,别爱上我,现在,女人在我心里只有一个功能!”
她笑了笑。我不知她为什么要笑。
破罐子破摔,堕落了一段时间后,我觉得这样做其实也很没意思,与其整天迷迷糊糊的,还不如顺便做点业绩,即使钱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但是我就想这么做。
我在抽屉里找到一份计划书,前年为了促成我做第一单,师傅介绍给我的那单,我当时丢到垃圾桶被姜遥捡回来了,她说那是我第一次正儿八经谈下来的单,尽管只是计划书还没变成真正的保单,但也值得纪念。
我给那个女人打电话,没想到她居然存了我的号码。接到我的电话,笑得很放肆,说她等我多时了。
我说:“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给你打电话?”
她说:“那当然,老地方吧!”
我说:“不!我没兴趣跑那么远,我在书城旁的天桥上等你,给你一个钟头时间,如果你能到我面前,今晚我陪你玩。”
我算好时间的,她从城南到这里,如果不塞车,四五十分钟可以到得了。当然,如果有的路段塞车,那她就只能在不塞车的路段玩命跑。曾经,我为兰兰玩命,现在,我要别人为我玩命。
我换衣服的时候,姜遥问,“你又要出去?”
我没回答她。她又问我:“你今晚回来吗?”
我还是没回答。
出门前,我又一次郑重其事地对她说:“姜遥,别爱上我!”
我学会漠视姜遥忧伤的眼神,用一张冷酷到底的表情,伪装自己。可是我的伪装被姜遥看穿了,她一眼就能看到我的脆弱。所以她一直纵容我,安静地陪伴着我。我却不知道,当我放纵自己的时候,她在为我受着苦。每个晚上,我不回去,她都会用刀划伤自己,我们的手臂上有着一样多的伤痕。
站在书城的天桥上,我看着桥下奔流而过的车流,看着她跑台阶上来,因为紧张而狼狈地喘着粗气,当她站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对着脚下的车流发笑。我感到作贱别人的快乐!
说到做到,既然她准时赶到,那我也应该履行承诺。我毫不犹豫地跟着她走,不知道她要带我去哪里,总之上车后,我就什么都不管了。
“你是不是失恋了?”在车子里,她冷不丁问我。
是不是每个女人嗅觉都这么敏感,还是我把“失恋”两字写在脸上。我沉溺在自己的痛苦里,本身就憂郁的脸更是乌云密布。我看到她的车子闪了个弯,她说:“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
我才知道原来女人也会把持不住,于是丢给她一抹沧桑的笑容,抱着双臂睡觉了。
她也不叫醒我,开着车子带着我在路上转悠。
当我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世界沦入一片苍茫的黑幕里,妖艳的霓虹灯照亮了这个城市。我感到疲惫,感到空虚,我又没出息地想到兰兰,我渴望一份温暖,渴望家的感觉。
她看到我睡醒,问我饿吗?我没出声,掏出烟盒,却发现里面只有一支烟。一个人,连续开几个钟头的车,应该很累也很无聊吧,我想我真该感激她。我把烟递给她。
“我不抽这么浓的烟!”她说,我抽的是520。
她带我来到城南的一间酒吧街,打电话叫了一大堆人出来,我们在酒吧里拼酒玩游戏,玩得热火朝天。
这里再呆下去,我会狂掉。我要回家。回到有姜遥的地方去。
女人的那帮朋友不让我们走,我假装喝高了!借着酒意,我耍酒疯,一定要回去,那些人只能放我们走。
坐上车子之后,我从假装的醉酒状态醒来,对她大笑。她愣了愣说,“原来你装醉的啊?”
我说:“姐姐,不装,我们能跑得掉吗?”但是我是真的想回家。我告诉她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她却坚持送我。
没过几分钟,我已经睡得呼啦呼啦的像三年没睡过。
她带我到酒店,开了个房,让服务员把我弄进去,帮我盖好被子。
早上七点半,我被她叫醒了。她站在床边说:“该去公司开早会了。”
我迅速爬起来,连再见都没说就走了。我身上没有放荡之后的痕迹,但是我记住她了,一个长了张娃娃脸的单身女人,陪我疯了一天。
打了指纹卡,走进办公室,我掏出手机,给姜遥发信息:中午,我回来吃饭!
开完早会十点半,我在街上转悠着,要不是那个信息已经发出去了,还真不想回去,但是我为我的现状高兴,高兴得几乎要哭出来。我的心里至少能有感情色彩了,这是不是代表我有重新活过来的希望。
在一家超市门口懒懒散散地坐着晒太阳,十一点半进去提了一篮水果。我不知道要买什么,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姜遥喜欢吃什么类型的水果。这个女人,在自己身边呆了那么久,我却连她喜欢什么水果都不知道,最后每样都胡乱买了一点。
十二点多到家,她已经做好饭。我们吃着饭,刻意不提昨晚的事,好像那根本就没发生过。但是她看我的眼神太浓烈,让我窒息,让我想逃离,她给我的不是我所需要的温暖,而是一种牵制。我想昨晚之所以会想她,是不是因为她一直存在我的生命里,只是一种惯常。
我开始努力工作,从天亮到天黑,不停地奔跑,从城东到城南,只要有目标就会去争取。我企图用工作来消耗自己的体力和精力,企图让自己变成工作狂,可是我还是很没出息,每当疲惫不堪地回到家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想兰兰。
哦!她已经不是我的兰兰了。可我还是习惯这么称呼她,我想我忘记不了她。我的努力和奋斗都是以她为方向的,忘记了她,等同于否认了自己的人生。
有一粒种子开始在我心里发芽,我不能就这么失去她。她只是订婚了,对!她还没结婚。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我要抢……抢婚!对!我一定要抢婚。把她抢回来。是我的,她只能是我的!
2
我做了很多课件,对我的团队进行全方位的培训。诚恳的业务员,我教他们维护客户关系的绝招,并一路给他们打气,适当的时候,会出手帮他们一把;对滑头的业务员,我教他们怎么去抓客户的偏好和心里,谁的团队最强悍,我的团队,谁的团队最活跃,我的团队。
成绩很明显,兄弟、姐妹们都挣了些钱有饭吃,但是我觉得这种没有难度的工作,好无聊啊!站在大厦前,面对着头顶上的太阳,我不知道该怎么消磨时间。青春怎么这么漫长呢?这日子如何是个尽头啊?
我长吁短叹的,忘记了这个月光顾着帮手下的人,自己还没出单呢!
不出单,这对我来说,是少有的事情。师傅在大厦门口逮住抬头望天的我,问我怎么回事?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我莫名其妙。看我不明就理的样子,师傅说:“你这个月还没出单啊!”
是吗?我这个月还没出单?我是师傅最得意的弟子,怎么可能没出单?看师傅一副认真的样子,我跑去问我们经理的助理,她反问我一句:“你出了吗?”
郁闷!自己家没米下锅都不知道,我赶紧掏出手机,翻遍号码簿,找个人来帮我。翻到小茉莉的时候,我的手停下了,小茉莉是我半个月前认识的一个网友。约过我好多次,我的回答一直都是:妹妹,我忙!
我一个电话打出去,在一花一世界,一杯咖啡过后,一个小单签下来。四千块的保费,想想以前,我踩单车来到这里,也是在这张桌子上,可是我灰溜溜地逃了出去。如果那时,拿到这个保单,我会多兴奋啊!但是今时今日,这么小的单,我已经没感觉了。
签完单,我准备撤,小茉莉突然问我:“你们公司现在是不是推出一款叫‘富贵平安的险种啊?”
我说是,分三期付款,效益逼近投资,但是收益太高,估计很快会被保监部门叫停,如果你有兴趣趁早。我沒想过她会买,所以我是用公式化的口吻说这句话的。我还就不信她有那么多钱。
她眉毛一挑说,“如果我买十万呢?”
我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燃,抽了一口后问她:“保额还是保费?”如果是保额,那就没必要再谈了,那么小的单,懒得打计划书。
她吸着咖啡说:“保费,三期,一期十万。”
他妈的,十万,那我该有多少佣金拿啊?我眼睛发亮,手一抖,烟差点拿不稳,心里却想:妹妹,你是不是来真的?
我赶紧坐回位置上,心欢快地跳动着,血管里面在开运动会。
我打开手提电脑,坐到她那边去,很认真地为她讲着“富贵平安”,她听得很认真,后来就不安分了,总心不在焉。
当我讲完的时候,她说要考虑一下。我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钟,我才发觉自己被耍了,她并不是有意想买,而是瞎找个借口把我扯在这跟她聊天而已。
我也不点破,过了一会儿借口有事,起身走出酒店,我拒绝她开车送我的好意,在门口跟她挥手。为了避免骚扰,哥的住处向来保密。
我没有打车,带着一身的疲惫走路是一件痛苦的差事,但是我却愿意这样。疼痛的感觉能让我的灵魂渐渐地清醒。我开始在心里数落自己的堕落,嘲笑自己的龌龊。所有以前我看不起的鄙夷的事,现在只要跟钱有关系,只要我觉得别人给我的数字值得,我都会想方设法。我开始有点恨兰兰,是她像丢垃圾一样丢了我,也是她把我变成像现在这样的垃圾!
以前我楼下的发廊妹说我太单纯,太纯净,不适应这个社会,现在我变坏了,我开始去适应并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环境和手段,这是代表我成长了,还是退步了。如果是成长,我为什么会彷徨,为什么会心痛?如果是退步,我为什么会活得越来越像个人样?
生活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总看不懂?
我突然把刚和小茉莉签的那份小保单扔到天上,纸张飘飘悠悠落地,像是昙花一现的雪飘。我突然悲剧地想到,兰兰她爸爱钱,我能赚钱了,可是兰兰已经飞走了。我这么努力赚钱,又有什么意思。
我坐在花坛边抽烟。这包金装芙蓉王,我不知道是谁给我买的?是我下面的业务员,还是哪个客户,或许是姜遥?
姜遥,我突然又想到姜遥,想到姜遥,又开始新一轮的思念兰兰。我不知道是因为想姜遥,才想兰兰,还是因为想兰兰,才想到姜遥的。我被自己搞晕了!但是脑子里有一个意识是清醒的,就是我不要沉沦!我渴望有人可以救赎我!没人能救我,我只能自救,把兰兰抢回来的想法,是我生存下去的意志和念想。
抽完烟后,我捡起地上的保单,伸手拦一辆的士。我已经想通了,拿了钱后往哪里花了。
回到家,看到停靠在楼梯口的单车,已经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突然很怀念以前踩单车满街跑的那些日子。
我把单车推出来,找来块布抹干净,蹬上去在附近的街道瞎转,经过骄子酒店,跑到黄牛埔水库,停下单车,在长堤上走了一会儿,走到我和姜遥曾经跳舞的地方,伸展双臂做出在空中飞翔的姿势,我现在才明白,我对姜遥是有愧疚的,但是愧疚不等于爱情,我的爱情在兰兰那边,我怀念和姜遥走过的地方,那是因为,那些地方,是我带着为兰兰拼搏的信念所洒下汗水的路程。直接说,我只是在怀念那个争取爱情努力上进的自己。
无聊的日子,我总在想着找点花招玩玩,后来我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于是我决定搞一场联谊活动。
我让下面的业务员,联系准顾客,每人两个名额,如果业务员拉得到人,费用算我的,如果拉不到人,跟我一起摊分费用,我就是要逼着他们去成才。
看着他们无奈又充满激情地忙起来,我感到一阵快乐。我越来越发现人是好玩的东西,我开始喜欢上玩人。
来联谊会的客人,我让业务员对他们每人做一份关于他们个人及家庭的详细资料,报告给我。在活动之前,我仔细地看过那些报告,并告诉他们的突破点在哪里,告诉他们活动当天该如何地抓住时机。
这次活动我们计划请12个人,但是来的人数超标了,居然来了18个人。很多不知是谁的客人,像姜遥的哥哥姜帆,我很意外他怎么会出现在我团队的联谊会上。他告诉我是姜遥让他来的。
姜遥,我已经好久没见了,快一个月了吧。我问他:“姜遥,这阵好吗?”
他说:“你应该去看看她。”之后我们就没再说话,我的注意力在业务员和客人身上。
活动搞得很成功,一个星期内,有四个人交了保单,我想自己的付出值得了。可是太容易的事,我又感觉无聊了。
我听了姜帆的话,去看姜遥。
那天开完早会,我去菜市场买了很多菜,买了茶树菇和大骨。姜遥喜欢喝茶树菇大骨汤,这是姜帆告诉我的。真是悲剧,居然要她的哥哥来告诉我她喜欢吃什么。
姜遥应该没想到我会一大早来访,并且提着那么多菜。她开门看到是我,站在那里失去了反应,我问她:“怎么?不歡迎吗?”
她醒悟过来,赶紧把我让进屋说:“你怎么大白天来了?”
我说:“刚好忙完就来看一下你。”
我在厨房里把茶树菇剪掉头洗干净放进沙锅里,把大骨洗好放在架子上滴干水……姜遥一直倚在厨房门口看着。
做好饭,我帮姜遥打饭。姜遥说:“想不到你会做饭!”
我很早就会做饭了,并且有一手好厨艺,但是姜遥从来不让我做。可是她今天却看着我做饭,为什么呢?我打一长串问号。
我突然看到姜遥脸上很痛苦,我问她:“怎么啦?”
她说没事,一会儿就好。
看她憋得脸都红了,我问她是不是肚子痛?她还是跟我说没事,一会儿就好。
我想起一件事,问她是不是例假来了。她点了点头。
我帮她打一小碗热汤告诉她先喝点热汤会好一点。
她喝了,过一会儿,似乎脸色有所缓和。于是我们继续吃饭,我也没太在意。疼经,十个女人九个都有,我就曾看到兰兰疼得从床上滚到地上,后面没办法,我把手伸过去给她咬一口。但是我没想到姜遥并不是痛经,她潜藏多年的病因扩散了,这阵子一直在做化疗,化疗使她很痛苦,原本孱弱的身体更像风雨中飘摇的小草。而我还该死地不知道,以为她只是情绪不好,只是想我,所以才瘦下来的,竟然还道貌岸然地教育她要多吃饭。
现在想想,那会儿我真是傻,怪不得姜遥要骂我傻大个!
喝了汤,我问姜遥:“味道怎么样?”
她点着头,很惊诧很害羞的样子。
刚吃过中午饭,我不想走,一直赖着不动。后来电话响了,姜帆在那头催得急,而姜遥也说她要休息,强行把我推出门外。
走在街上,我在纳闷,怎么第一次被姜遥像送瘟神一样推出来。我急急去找姜帆,却不知道刚才的电话其实是姜遥发信息让他打的,因为姜遥刚做完化疗,陪我吃一餐饭,已经是硬扛着,如果我再呆下去,她铁定穿帮,她不想我知道她的病情。
我和姜帆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也有过一段内伤,他在广州上大学的时候,恋上他们的系花。小年轻热情似火,火辣辣的激情投进去,爱得天翻地覆,地动山摇!后来俩人有一点小误会,打冷战。那个女的为了报复他,跟另一个男的在一起。从那以后,姜帆对爱情绝望,再也不相信女人。
我跟他差不多,我也被兰兰打击得快绝望了。从小到大,我们那么久的感情,她可以一转身就成别人的未婚妻。现在你别跟我谈爱情,否则我绝对跟你急。除了我姐和姜遥,我也几乎不再相信女人。
女人,都是风和云!
3
无聊的日子继续无聊地过着,但是我有事情做了,我姐要结婚,为了给姐筹办婚礼,我开始奔跑在东莞和湖南两地之间,我一定要她风风光光嫁人。
回到老家,我又去找兰兰,但是我没去她家,我跨坐在摩托车上,在离她家很远的地方,一直从黄昏坐到上灯,从上灯坐到她母亲出来关门。我看到她房间的灯光灭了,再抽上两支烟,估计她应该睡着了,然后推着摩托车过去,坐在她家大门外的台阶上默默地流泪。
姜帆一直骂我是柳下惠,我想他骂对了,看我多没出息,这一刻,我还不能够放下兰兰。人到她家门口了,可我只敢远远地瞭望,泪水无声无息地滴落在她家的台阶上。曾经这里几乎是我家,可现在我已经没有任何理由来这里了,望着天上的明月,我想到一句台词:“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有爱就有恨!可是我恨不起兰兰,我只能恨我自己。不!我尽力了,不!兰兰,不可以放弃,她只能是我的。对着兰兰的窗口,我发誓,失去的一定要夺回来,我就算豁出自己的命来宠她,都要把她留在身边。
下半夜回家,然后爬到屋顶吹风喝酒,喝醉了在屋顶睡着了。第二天,被姐用竹杆打醒,我在晨雾里抱着姐跳舞。姐说我是个浪漫的人,跟我在一起的女孩肯定是八辈子修行得来的福,但是我把这福份送到兰兰身边,她却不要,看来再多的爱也赶不上金钱来得直接。我还是该努力赚钱!
我去了银行,把所有银行卡的钱转到同一张卡里,买了个利是封,封起来。
送姐出门的时候,我很不舍得。姐从小宠我到大,记得小时候去上学,没有单车,路面很冻,姐为了怕我冻着,总是把我背在背上,每次我调皮捣蛋,父亲要教训我的时候,姐总是挡在父亲的棍子前,不让他打我。
我抱着姐姐说:“姐,以后有了姐夫,你会不会就不宠我了?”
姐说,“那我不嫁一辈子陪你好不好?”
当然不好!我没那么自私,我要姐嫁,还要她嫁得幸福。娘家是姐姐永远的靠山,我会尽我所能,为姐的幸福生活保驾护航。
母亲把姐从我怀里扯出来说再不出门就要误吉时了。
我弯下腰,帮姐穿上她的红色高跟鞋。
我把怀里的利是封掏给姐,她愣了愣,她应该没想到,她的嫁妆,我们已经给她办得很丰厚了。办嫁妆的时候,姐一直在想着不要买东西,把钱直接给她就好了,她想跟姐夫在外面开店,目前资金还不够,可是我坚持一定要办,不只因为这是娘家的面子,她不在家里住,可是公公婆婆在家里住,给点东西老人用,总是好的。
姐问我:“什么东西?”
我说:“银行卡,密码是你的生日,足够你开店,记得一定要幸福哦!”
姐很感动,不是因为钱,而是她看到我的成长。她说我真的长大了,学会保护照顾家人了。
我低下头,为姐打开她的红雨伞,看着她被陪嫁的姐妹们扶着出门。
姐出门后,我也拿着车钥匙出门。
我又开着摩托车,来到兰兰家附近,坐了好大一会儿,然后回家。今天我姐出嫁,她是知道的。我姐出嫁,我不可能不回来,我想看到地上的烟头,她应该会知道我来过。
吃过中午饭,我急匆匆地回东莞,才进家门,姜帆就闯进来,把我吓一跳!
姜帆瞪着眼睛问我:“这段时间去哪里了?”我离开东莞,没有告诉任何人,没想到他居然会知道。
我说:“回老家了。”
他似信非信,用眼神质疑我。
我解释说:“我姐结婚了,你说我要不要回去?”
他往我胸口捶了一拳说:“你是回去送亲还是回去看兰兰?”
虽然那一拳他已经是掂量着用力,但我还是承受不了。他是练家子,从小就习武,相对于他的强悍,我只能算是小女生式的花拳绣腿。
他用眼神逼着我回答他的问题。
我说:“都是,我姐真的结婚了,我送她出门,我也去看兰兰了,并且去了她家附近,只是没勇气进去。”
我看到他清澈的眼眸里升起一道寒光,那代表着他在生气,他的火气越来越大,他握紧拳头咬紧牙根,既而一巴掌又一巴掌猛地刮过来,一边刮一边骂着:“这掌刮你的不争气,这一掌刮你的没出息,这一掌刮你枉费姜遥的一片痴情。这一掌……”他没说,但是我知道,他是刮我辜负他对我的真心呵护。当他知道我和兰兰的事后,他几乎处处呵护我,可我就是不争气,他做得再多都没有用。因为我的心里,我的眼里,我的脑子里,只有兰兰。
我被他刮得七晕八素眼冒金星,就像看到满天的萤火虫,像老家每年夏天收割完早稻的地里,萤火虫成群结队飘呀飘呀地飞过。
我受不了他的巴掌,嘴里有甜腻的滋味,用手抹了一把,血啪答啪答地滴下来。我求他停下来,可是他停不下来,他像只被激怒的雄狮,一巴掌接一巴掌如狂风暴雨般打得我东倒西歪。
发泄过后,他慢慢平息下来。
我终于可以逃离苦海了。我说:“姜帆,你吓到我了,以后别这样。”然后他问我:“你到底爱她有多深?到什么程度?”
我说如果可以,我想倾尽天下把最好的给她。我告诉他自己想抢婚。
我以為他又会揍我,可是没有,他犹豫了一会儿后问我怎么抢?
怎么抢我还没想过,我一直想着抢婚,却一直不敢贸然行动。
他说:“像你这样子,难道要等人家嫁了再去抢?”
他还鄙视说:“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会失败了,你是只敢想,不行动的家伙!”
我也知道我为什么会败,真的怪不了兰兰,是我自己太优柔寡断,兰兰曾经好几次表示要跟我走,可我都没带她出来。女人的青春是有限的,她等不及了。
我和姜帆一起讨论,婚礼上抢婚,那不太现实,我们丢不起那个人,现在也不是旧时代,可以武力解决。他为我谋划了抢婚策略,正确地说是诱惑兰兰悔婚。他好兴奋哦,好像要抢婚的是他一样的。
幸好他肯帮我抢婚。兰兰快回来吧!他踹了我一脚,我的心思还真都让他给看透了。
我问他:“你的眼睛是不是X光?”
他反问我:“我刚才有看你吗?”然后,我彻底晕菜了!
这时电话响了,像个顽固的孩子,摆出誓不接起不罢休的姿态。
还响,还响!断了三次,还在响。姜帆恼火地跳起来,从桌上抓起电话,我捏了一把汗,心想着电话那头的人要倒霉了,可是他一看电话上的来电显示,把电话递给我,我看都不用看接起来,这个世上能让他在这种情况下有如此表情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的妹妹姜遥!
姜遥在电话里说很久不见我了,叫我过去。
我说:“我这段时间没在东莞,我姐结婚了,我回去送亲,刚从老家回来,正累着。你好生照顾好自己,我明天去看你。”
姜遥一听不干了,她说:“我要你马上过来!”
我只好答应立马赶过去。姜遥是个偏激的人,我明白她的偏激,就像她明白我的忧郁。
我跟姜帆成为朋友,不完全因为他是姜遥的哥哥,而是想要利用他!利用他的能力帮我抢婚。我不是富二代,但是可以利用富二代来打击富二代。这是我的私心。
他冷冷地说,“告诉你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我猛地抬头,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我想利用他,可是他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上当”呢?
他抱着双臂像看猴戏一样看着我说:“你要的,我会帮你去做,但是我警告你,不许对我妹妹不好。”
他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我想什么他都知道。
到了楼下,他发动车子,我不想坐他的车。奥迪!我总觉得好丑,像只蛤蟆。我趴在车窗旁对他说:“你知道不,你跟这车子一样。”然后,我睁大眼睛,把手竖起来,吐吐舌头,学青蛙冲他呱呱叫几声!
可能他从没被人这么骂过,脸都绿了。我很得意。
4
姜遥家的门大开着,她正抱着啤酒,坐在阳台的栏杆上,两个脚丫挂在外面。猛一看,像要跳楼。
“如果我跳下去,你会不会跟着跳下去?”她问。
“不会。”我说。
兰兰把我的爱情带走了,现在别跟我提爱情!谁跟我提我跟谁急。
我也坐在栏杆上,从这里往下看,下面的人就像蚂蚁一样。
“蚂蚁也有蚂蚁的快乐,人不一定比蚂蚁强。”姜遥说。
我站起来,今晚的夜很深,月亮像个昏暗的铜盘悬空挂着,像个寂寞的行者,孤独地走向石头风化的未来。
她发现我脸上的伤痕问我怎么回事?
我恼怒地说:“还不是拜你哥所赐!”
说完我知道自己说错了,只是我没想到,她会因为我被打的事,居然找姜帆吼了一顿。从那之后,姜帆打我,总打在看不到伤的地方。
我们喝着啤酒没有交谈,好像她叫我来就只是要我来,事实上也是这样。大家都是明白人,不用交谈彼此都明白。
苍白的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我想到那惆怅的望夫崖,可这里不是悬崖峭壁,这里是十八楼。
我把喝空的瓶子摔下去,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心里升起一种破坏的快感。
我兴奋地告诉姜遥,我的兰兰很快就会飞过来。
“你要干什么?”姜遥的睫毛覆盖在我鼻子上。幸好她不是我的敌人,否则我一定会一败涂地,她跟她哥一样能看透我的想法。
“抢婚!”我直接说。
姜遥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问了一句:“你别这样行吗?”
我没理她,越想越没劲,就跑酒吧去。我坐在吧台喝着酒,有个女人跑过来打招呼,我头都不抬说:“滚!”
我的手机响了,是姜帆打来的,我把它甩在吧台上赖得理会,爱响就响去吧!过了不大一会儿,我身边突然坐过来一个人,我扭头一看,是姜帆。
见鬼!我心里头居然闪过一丝害怕,但是很快我就叛逆起来,心里想着:我为什么要怕你?我又不是你的谁?
我故意跟我身边的女人说话,可是很奇怪,明明这个女人刚刚还主動跟我打招呼,现在她不理我了。不理我,我找别人去,我刚站起来,就听到姜帆说:“你挨个找,今晚你找遍这个酒吧,要是有女人搭理你,我倒贴!”
看他说得那么绝对又霸气,我心里头想着:这酒吧是你家的产业,怪不得以前我泡吧,无论在哪里,姜遥总能找到我。
大家都在看着我们,姜帆笑容干净得像天使,还一副谦卑淡定的样子,而我气得就像一掉进水里刚被捞起来的斗鸡。
行!这里是你的地盘,老子换个地方去,我还不信他全都管得着。
我刚走出去,姜帆追上来说:“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妹妹吗?”
我气不打一处来,怒不可遏地说:“我喝个酒,你也跟过来烦人!姜帆,你想绑我去跟你妹妹在一起吗?”
他抽着烟说:“今天就绑你,你能怎么样?”
我气短!看到治安巡逻员路过,心头窃喜,我说我要报警。我还没说完他已经拿出电话说:“要不要我帮你拨号码?”然后,我看到治安巡逻人员跟他客套地打招呼。他是本地人,还是有名望的贵公子,到了派出所,估计那个被拘留起来的会是我,到时我在里面过的什么日子,什么时候能出来,那还得看他的心情。我又气短了!
我拿出手机准备向姜遥求救,电话还没打出去就被他抢了。我冲着天空叫,姜遥,你不是幽灵吗?你这会儿怎么不出现了,你快来救我呀!
哈哈!姜遥没出现,我姐出现了,我大老远就叫:“姐!”
我姐走近了,问:“你在干嘛啊?”
我说:他抢我手机,然后我记起姐姐并不认识姜帆,赶紧向姐介绍:“姐,他是姜帆,姜遥的哥哥。”
姜帆彬彬有礼地叫一句:“姐姐好!”就像一乖乖仔,跟刚刚的嚣张判若两人。
看姐手里提着虾,我问,“大半夜买虾干嘛呢?”
姐说:“我回去煮夜宵。”
肯定不能让姜帆绑了去姜遥家,我要回自己的家。我灵机一动,接过姐手里的东西,拉着姐的手一起走。
不要脸的姜帆居然也跟着来。
我姐在厨房里煮夜宵,我特意挑了一个压缩碟,20集的连续剧,放在影碟机里看。
吃完夜宵,坐了一会儿,我姐说想睡了,我假装看电视看得超入神,说:“好!你去睡吧,我看完一会儿就去睡。”
我姐说好,就闪进卧房。
我冲姜帆挤眉弄眼,在我姐的家,你想怎么样啊?有种,你打我呀!打呀!气得他捏得拳头吱吱响。
十二点过,我开始撑不住,好想念床啊!
姜帆跟我扛上了,我不走他也不走。
耗着总不是办法,我给姜遥打电话,虚情假意地扯了一会儿,我说:“遥遥,你过来好不?我想你了。”
姜遥说,“不是吧,你会想我,那你刚才还要走?”我说,“想你还需要理由吗,这会儿真想了,你不来会后悔的。”我故意吓唬她,坚持要她过来,并不是我没绅士风度,我只是怕走出门就被她哥绑架了而已。看他那副样子,今晚要是落到他手里,不被打死,也会被打残。
过了一会儿,我就听到姜遥跑上楼的高跟鞋的声音,当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我拉开门,见到救星的感觉真好!我感觉姜遥可爱极了。
姜遥一见她哥在我身后,就知道我们两个肯定斗嘴了,她让我不要老惹他哥生气。我说,你应该叫你哥不要老打人,要不,说不定哪天你就看不到我了。
姜帆一下楼,她就趴到窗口,看着姜帆发动车子离开才说,“啊!我哥换车子了?”
我跑过去一看,嗯,是真的!不过刚才过来的时候,他没有开车啊,原来他是把车停在这里,走去酒吧的?
我不再看,直接扑到床上睡觉,当姜遥回头的时候,我已经假装睡着了。她站在床边看着我,吻了吻我的睫毛,帮我盖上被子,然后到客厅里码字。她居然带了笔记本电脑过来。
我一直在错着。像这一会儿,她在客厅里码字,她就是在抓紧最后的时间,书写生命。可是我不懂!这个女人,我认识她那么久,可一直到她死后,我才懂她。
第二天起床,我看到手机里有一条信息,是姜帆发的,打开了是一条空白的信息,这家伙也会有无语的时候。
我在部门开完早会出来,带着我的助手林兰等几个人直接去了广州。我们去会一个客人,谈一个团体险,这条线是我耕耘了很久才搭上的。如果谈成了,今年下半年,我都不用做了。为了有财力抢婚,我必须成功,现在我不想利用姜帆了,我不想欠他的情。那个家伙,我要离开他,能闪多远,就闪多远!
我们的财神爷是一个香港老男人,大概五十多岁,我准备了几个方案,誓不拿下不罢休。
我跟香港老男人在咖啡厅里谈了二十来分钟,他没什么兴趣,我觉得开诚布公谈,此路行不通,于是我起身去洗手间。
我去洗手间后,有一靓丽美少女,从我们坐的位置缓缓经过,隔着大老远,我注意到香港老男人连头都没抬,女色他不感兴趣。
我掏出手机给姐姐和姜遥各打了一通电话,有时候我需要冷静,姐和姜遥的声音可以让我安心。
我一边打电话,一边打了个手势,然后我那个暗藏在角落的助手站起来,缓缓从我们的位置经过。在进咖啡厅之前,她已经被化妆成一个近四十岁的女人,因为我查过香港老男人有个大陆妻子,感情很好,但是几年前意外身故了,我的助手跟老男人死去的老婆有点像。利用一个死人,打感情牌是件很不道德的事,但是为了保单,我打了。
这个单,我是志在必得的。
我注意到香港老男人的头从玻璃窗边转了回来,并且望着我助手的背影发愣。
搞定!突破口找到,他在怀念妻子。
离开得有点久了,我回到座位上向他道歉,他还没从刚才的惊鸿一瞥中回过神来。我跟他打过招呼后,留下再联系的借口道别离开。
站在街边,我的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我想他今晚肯定会睡眠不好。哈!太棒了!
我和助手们回到酒店,吃过饭后,我给他们讲关于香港老男人和他太太的故事。
晚上,我打电话约了一个人——颜艳,她是香港老男人的秘书。我约她去广厦。一打电话,她说已经等我好久了,一句话立马出来。
我到广厦,她已经在等我。直接买观光票去顶楼看夜景。远处的街灯和近处色彩斑斓的霓虹灯组成繁华俗世的一幅温暖夜景图,高楼如多姿的舞女,物欲横流,酒香四溢,整个城市食色生香。
我们一起吹着风,吹着吹着她整个人吹进我怀里了。我把手抱在她腰上,让她伸展双手,闭上眼睛,然后问她什么感觉?她说像飞起来一样,我想她的灵魂也会飞起来。睁开眼睛后,我问她有没有一种整个城市都在脚下的豪迈,她很用力地点头。
然后,她告诉我明天香港老男人的行程路线。
从广厦出来,她不肯走。
我告诉她自己晚上得回去策划明天怎么钓鱼,她笑了笑,我伸手拦下的士,帮她付了款。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我把助手林兰叫醒,然后帮她化好妆,让她去东方广场。按颜艳的说法,香港老男人早上六点钟会出来晨练,我让林兰穿着晨练的衣服在他晨练结束的时候跟他擦肩而过。如果他打招呼,可以回应,但不要停留过久,认识一下即可。
我买了杯豆奶,坐在北门,看着林兰和香港老男人擦肩而过,他走出很长一段路后,又倒回来,跟林兰打招呼。我大喜!耶!又赢了!
第三天还是晨练,这一次,他们攀谈上了,我已先叮嘱过林兰,不允许说与工作有关的事,她做得很好,跟老男人半个钟头不到就很熟络了。
第四天,我带着几个助手去爬白云山。
第五天,我带着他们去游珠江。林兰问我怎么不去找那个老男人了,我告诉她:“明天,他会找你,如果他问及这两天你怎么没去晨练,就跟他说工作忙,顺便透露个信息给他,你是做保险的。透露即可,不可说其他的,更不要表现出要他向你购保险的意图。
我太高估林兰的把控力了,第六天,当他们谈及保险的时候,老男人试探性地透露出有买团体险的打算,林兰立即向他表示了自己的意愿,隔着耳机,我在这头骂了句:“该死!”
郁闷!居然敢不听话,自作主张。
林兰听到我骂人,知道自己做错了,而老男人也在犹豫当中。我知道他在考虑是不是该相信我的助手,我立即让林兰谦逊地对他说:“你在哪个地方买都是一样的,你也不用那么急,可以先了解一下。”
这样一来,就成了是在建议他,并且扬言在哪家买都一样,不一定要向我们买。
第七天第八天,我们都没联系他。第九天,在晨练中,香港老男人主动提出关于保险的事。
第十天,我们把保单签了。
中午签单,下午本来可以回东莞的,但是我没有回,我把助手们都打发回去了,自己却继续在广州逗留。
其實,在我来广州的第三天,我就接到了姜遥的电话,她是替姜帆来问我在哪里的?因为姜帆的电话,我要么没接,要么说上几句匆匆挂了。我总说忙,却不告诉他在忙什么,姜遥说姜帆正掘地三尺要把我挖出来。
我哈哈大笑!我不在东莞,任他挖吧,掘地五百尺都不怕。
看着保单,看着上面的数字,我快乐得想从广厦上飞下来,但是我还是选择坐观光电梯下来,毕竟我没有飞翔的能力!
我拉着颜艳去夜游珠江,买了莲花灯去放,看着那些远飘的花灯,她笑得比那些花灯还妖,在她的笑容里,我真有点乐不思蜀的感觉。六月份的大夏天,泛舟河上,凉风习习,举头望星,美女在侧,钱财不愁,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我简直就要醉生梦死了。相比之下,我一点都不想回东莞去。颜艳人如其名,无论是脸蛋还是身材,都艳得我想拍手叫绝,看着她,我就想到有一个词语叫倾国倾城,真想一辈子拥有这样的美人。
但是很多事情都是只能想想而已,當天亮,颜艳问我能不能带她一起走的时候,我理智地告诉她:“乖!我会常来广州看你的。”
她送我去车站,哭哭啼啼地扯着袖子,不让我走,最后我只能说:“你先转身吧!等你走后,我再走。”
她转身后,走出一段距离,又回过头来,看她双目噙着眼泪,梨花带雨的样子,我的心里顿时涌动出许多的酸涩。
坐到车上,旁边的一个女乘客说:“你真狠,她哭得那么伤心,你还能走。”我就笑了,哭本来就是女人的武器,可我差点中招了。不过她刚才那一回头,还真是百媚生啊,我沉溺了!
女乘客说我这么冷血的人,是不可能懂得爱情的。我闭着眼睛假装睡觉,或许我真不懂得爱情,所以我才会留不住爱情,但是不管爱情是什么样子,生活还要继续,回到东莞,我还要面对姜帆,还要想办法抢回我的兰兰。
颜艳,只是一个驿站,不经意间在这里休息而已。如果两个人真在一起,说不定也会合不来,有一些东西,还是让它永远成为遗憾好一点,这样生活才会多一份美丽。
闭上眼没多大一会儿,倦意就上来,我决定小睡一会儿。醒来后,我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身旁的女乘客,这个世上有没有鬼?因为我刚才梦到一个女子为情所困最后跳江了!
女乘客被我逗笑了,大白天说什么鬼,接着,她给我讲关于鬼魂之类的传说。她还没讲完,我又睡了过去。
汽车到站的时候,女乘客摇醒我,呵呵,十来天的时间过得真快,东莞,我回来了!
我去公司把保单交了,去了姜帆办公室。一见面,他便问我给兰兰打电话了没,我说没有,他嗖地站起来,一拳打过来,凶狠狠地说:“你是不是想等到她出嫁了,再行动?”
我捂着被他打得发疼的胸口,骂着:“泼街!你能不能不要老打人,你是练过的,我会被你打残的。”
他说:“不想被打,你就长点记性!”他一句话说得我没话说了。
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那么积极于抢婚,那么积极于纠正我平时只说不做的德性。后来,总算明白过来,他那么积极帮助我去抢婚,是想让他妹对我早点彻底死心,他不忍心看着姜遥爱得这么辛苦。
我要走的时候,姜帆带我去看他的新车保时捷。
我问他原来的车呢?他很随意地说送人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送人了?一部车子就这么送人了?姜帆也太大手笔了。败家子,见鬼。我居然有点妒忌那个受赠的好命人。
他问我新车怎么样?我看不得他高兴,鄙夷地说:“青蛙和蛤蟆没两样!”气得他七窍冒烟,他踢我一脚说:“你还真是傻大个!”
骂完,他愤怒地转过身,一摇三晃地走了。
5
傻大个?姜遥也曾这么骂我。那时,她拿我和林叔做交易,我被利用了还对他们千恩万谢的。今天又怎么了?谁又利用我了吗?
想不明白就不再想,我一边走出姜氏集团,一边给兰兰打电话,我问她过得怎么样?她说幼儿园已经放暑假,好无聊!她不想在家乡教书了,想出来外边哪怕在流水线当工人也比现在强。我接过她的话头,以建议式的态度对她说:“既然决定跟人家过,就要多接触了解,如果在家真没事,就过来东莞,和你的未婚夫好好沟通交流一下,进一步增进你俩的感情。”
听到我说那个富二代,兰兰有点尴尬,但是听我口气那么坦然,她也就释然。
我坦然才有鬼,我只是要把她骗过来,骗过来再说,来了她就走不了。姜帆已经张着一张五彩纷呈的大网,在等着她飞蛾扑火。
一周后,兰兰就给我打来电话,她要来东莞了。
我好开心哦!我的兰兰终于要飞过来了。
我建议她第一站先到她父亲那边去,来我这里,不合理,去富二代那边,我不愿意让她去,并且我买定了,她一过来,那个富二代肯定会去接她去他那边。
我打电话告诉姜帆:“兰兰要来东莞!”
姜帆很兴奋,像是要玩一场很刺激的游戏一样,跃跃欲试。
果然,兰兰到她父亲那里的隔天,富二代就去接她,把她带回家。他们一家生意忙忙碌碌的,富二代忙得没时间带她出去玩,兰兰跟他们一家人谈话的内容也无非是开店做生意之类的。
那些问题都不是兰兰关心的,一天时间,兰兰熬得像一年一样漫长。
晚上六点钟,我给她打电话,故意问她都去什么地方玩了?兰兰气呼呼地说哪都没去,就在家呆着了。听口气,就可以想得到她撅着嘴巴委屈的样子。我在心里偷笑!哈哈!太好了!
我建议兰兰,天黑了,该回家了。当然是回她老爸那里,她也不想在富二代那里呆着,于是就提出一定要回家,富二代没办法,等到晚上九点多,生意忙过高峰时段,才送她回去。
得到这消息的时候,我正和姜帆飞车在外环路上游车河。
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班,姜帆就跑过来,抓着我跟他一起去飙车。我不想去,但是看到他拉着脸阴沉沉的样子,还是答应了。
他一直没出声,只是专注地开着车。后来我说了一句:“兰兰,也喜欢飙车!”他突然一个急刹,要不是系着安全带,我肯定已经飞出窗外了。
“你想死啊!”我捂着后脑勺说。
他冷冷地问:“撞疼你了吗?”
我在想着我没得罪他吧?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想生气就生气,好歹你有个理由啊?”我厌恶地说。每次他生气,受罪的都是我。
“你来开吧!”他命令。
我答应了,至少这样,我可以把握自己的生命。凭他现在的情绪,我真怕他会把车子撞到防护栏上。
我们没有说话,车子在我手里平稳地奔驰在公路上,从环城路到东部快速……我载着他漫无目标地在公路上转着,哪里的人少,哪里的路宽,往哪里去。
我真的很想问他怎么回事,是不是二次失恋,如果是,我肯定要放鞭炮,要是真有哪个女子能让他伤心成这样子,我真要打着灯笼也要把她找到,赶紧促成他们的婚姻,但是想想还是忍住了。
车子开到一条偏僻公路的时候,他突然让我调头,送他回家。车开到半路,他已经睡着了,微闭着眼睛,纯净得像个孩子。我不由地想起姜遥曾经说过一句话:微闭着眼睡觉的人,基本上都是没有安全感或是孤独的人。
姜帆看似青春飞扬,华衣锦食,身边的人熙熙攘攘,可是没一个人能走进他内心,陪他笑看繁华俗世,他就像一个孤独的旅人,站在边上,观看自己的繁重生命。
我庆幸自己只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兰兰飞走了又怎么样?我可以争取。我穷又如何?又不会饿死。至少我可以我行我素,按自己的意愿活着,可是姜帆不行,他肩上不只扛着姜氏,扛着姜氏的几千名员工的生存,更扛着以姜氏为首的姜氏商业联盟的命运。
我曾经听姜遥说过姜氏家族,那个家族大到她也说不清楚。据说是他们父辈们组成的一个相当于商业联盟的商会,各个成员都有独立的企业,却又相互控股,形成各自经营,独立核算,相互扶持的坚强堡垒。如果外界有谁想攻击其中的一家,除非你能同时把联盟的企业全部拿下,这个方式是姜帆建议并付诸执行的。年仅30岁的姜帆在商业界已经是一颗瞩目耀眼的新星,姜叔叔现在只是挂名董事长。
到了姜帆居住的小区,我停好车把钥匙丢给他,并顺便告诉他:“兰兰明天下午到。”
我还没走远,姜帆的电话就打过来,居然提醒我:“不要忘了给你家兰兰打电话,确定一下她明天下午具体什么时间来。”
不过,还真多谢他提醒,不然我肯定会忘记了。虽然我刚才在跟他说兰兰明天下午到,但事实上我还没打电话叫兰兰过来。姜帆,真太了解我了。
我给兰兰打电话,她说她已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因为她不知道干什么好。
我和她東拉西扯聊了一会儿,切入下题:“兰兰,要不你明天下午过来我这边玩吧?既然出来了,就到处走走。”
她想了一下,答应了。
第二天下午两点钟,兰兰打电话说她出发了。从樟木头到黄江约半个钟的车程,我一接到电话,立即跑到书城等她。
兰兰一下车,我就看到她了,穿着一件无袖白色纱布裙子,纤维料子,看样子不会超过八十块钱,只背了一个小包包,里面估计就一包纸巾一个钱包,她压根没考虑在我这里住。
我先带她去吃东西,坐在必胜客欢乐餐厅里,她显得有点拘谨,我确定她肯定已经被她老爸灌输了已经是有主的人,不能再跟别人来往之类的传统文化观念,而我就是那个别人中最重点的那个。
我刻意地跟她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态度百分百的纯洁,一副既然你选择他,我就尊重你,大家好聚好散,他日再见依然是朋友的大方态度。
后来她似乎对我没那么警惕了,我们回到老同学、好伙伴的状态。
我邀请她去我家里看看,她有些紧张。我骗她说,“我跟我姐住一起。”她才放下心,跟着我走。
我心里凉嗖嗖的,真是物是人非,以前亲密无间的人,转眼就对我有防备之心了,负心的女人真是比水凉!
我们刚到家,姜帆的电话就打过来,问我兰兰到了没有。我说到了!于是半个钟后,姜帆和姜遥就同时出现。
他们是来看兰兰长什么样子的。因为我一直以来所表现的痴狂,已经在他们心里注下一个肯定是倾城倾国的意念,姜帆更是把兰兰想象成貌胜西施、才胜虞姬、舞比飞燕、肤如合德,剔透聪慧五官玲珑!乍一看却是个村妇,村妇也就罢了,村妇不被世俗所污染,单纯。可兰兰还世俗。
我理解姜帆的失望,他这一刻的心情就像我见到富二代情敌时没两样。
遇到这样的情况只有两条路,要么把污染环境的不良因素移走,要么自己离开,以免受污染。姜帆和姜遥知道不可能带走我,也不可能赶走兰兰的,于是他们选择赶紧闪人,可是我不给他们闪的机会,我说:“我老家同学来了,不如大家一起去吃个饭。”
我们去了潮大食府,那里的虾仁超棒,饭后的小点精致迷人,服务更是皇室档次的。
一顿饭,兰兰吃得很开心。
姜遥很单纯,既然我喜欢,她就接受,她只希望我可以开心。而姜帆很会装,他演技一流。不知演得对兰兰有多热情,把兰兰捧得飞起来,但是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却是愤怒,他还生气地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我一脚。
兰兰私底下跟我说:“你那兄弟真好!”
我说:“那是!他是我在东莞最好的兄弟。”
吃完饭,姜帆和姜遥一起走了。
我带着兰兰去逛街,告诉她不要急着回去,一起玩几天。她想了想,表示同意。于是我就带她去专卖店,说是买一套衣服等会儿冲凉可以穿。
我们去了年前姜遥带我去的店,因为以前陪姜遥经常去,所以导购员对我特别有印象,都还认识我。我靠在柜台边跟她们聊天,让兰兰自己去挑衣服。她挑中一套裙子,可是一看价钱,吐吐舌头又放下。
她转了一圈,对我说:“走了!”
我知道她并不是没挑到喜欢的,而是觉得价格太贵了。是的,这里最低价格的一件打底衣,都要200元以上,拿200元买件打底衣,在我们老家来说,是疯子都不会做的事情。
我让导购员帮忙推荐几套,导购推荐了几套,一套比一套贵,她都没要。
我自己去给她挑衣服,挑了一条浅绿色的吊带裙,外搭一件浅绿色的小披褂的两件装。我让她试试,她指着价钱给我看,我微笑着说:“衣服不都是这个价吗?”我有意这么说,言下之意告诉她,自己之前给她买的那些在她眼里所谓不值钱的破东西的,也是这个价的。
她试穿出来,证明我的眼力的确不错,导购员也会说话,说她穿上后轻飘飘的,就像春天里的兰花一样纯洁而美丽。
我问她喜欢吗?她没回答,脸上的表情却告诉我她好喜欢,只是价钱太贵了。一个男人,如果无法给女人买她所喜欢的东西,这个男人就不是标准的男人。我直接去刷卡,她扯着我的衣角说:“不要啦!太贵了!”
我说专卖店都是这个价。她晕了,问以前给她买的那套多少钱?我随意地说两千几,忘记了。
然后,我有意问导购员记不记得?
导购员说,“好像是3000块,不太记得了,反正你买的都是好的。”
兰兰一听三千块,似乎有些不相信,对她来说,拿三百块买件衣服都算很可以的啦。
导购员见她将信将疑,又说:“可以帮你查一下,电脑里面有记录的。”
查了之后,导购员告诉兰兰是2888!还说了一堆拍马屁的话,什么你男朋友对你真好,你男朋友真宠你,你真幸福等等,说得唾沫橫飞,羡慕得一副花痴相。兰兰低着头,心里甜甜地美着。我顺势把她搂进怀里,物质和阿谀奉承的轰炸下,她已经忘记自己姓什么了。
买完衣服,我提醒兰兰给她爸打电话报个平安。
回家冲完凉,我帮兰兰按摩泡脚,舒服得她像仙子一样。她磨蹭着不肯上床,我知道她在磨蹭什么,不由心里一阵酸。
“你睡床上吧!”我说。
我抱着一床毛巾被睡到客厅的沙发上,脑袋像烧糊了一样很疼,睡不着觉,半夜里爬上床,兰兰条件反射般坐起来。
“将就一下,沙发真不是人睡的。”说完,我竟然倒头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阳光照进来,把我唤醒。临去上班前,我让兰兰再睡会儿,中午饭自己去外面搞定,不想出去的话,床头有外卖的号码。
下午两点钟不到,我就赶回来了。
我猜到她压根就不会去煮东西吃,也不会叫外卖,顶多就在冰箱里找些水果吃,真被我猜中了。
我一回来,她就问我:“你不是说晚上回来吗?”
我说回来带她去吃饭。
我带兰兰去吃麦当劳,看她快乐地啃着鸡腿,我真想如果能一直这么宠她,让她一直这么快乐,多好。
吃完饭陪她逛街继续购物,从天虹逛到书城,从服装市场逛到步行街,从嘉荣逛到南康,我又在专卖店里给她买了一个2000多块的包。
兰兰幸福地依偎在我肩膀,像午后懒洋洋的波斯猫,把她的那个未婚夫忘到九霄云外。
我带兰兰熟悉附近的生活圈,哪里可以看电影,买什么东西应该上哪里。黄昏的时候,我带她去菜市场,买很多的菜。
曾经,我的厨艺是专门为兰兰学的,所以我一定要露一手给她看,就算她根本不可能吃得了那么多,就算做出来给她看,我都要做。我要让她知道我可以为她做些什么,而我为她做的事,是别人所做不到的。
吃完饭我收拾屋子,兰兰要洗碗,我说:“我洗。”
我把她推到客厅里,丢一袋零食给她。
洗好碗我给兰兰放水冲凉,她冲完凉,我挽起袖子去给她洗衣服。
晒好衣服,我也坐下来看电视,意外地发现兰兰正为电视剧情掉眼泪。我有点难过,兰兰为别人的爱情伤怀,但却总看不到属于我们自己的,就像我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取暖的时候,她只知道自己不冷了,却没想过我会不会冷。
6
兰兰准备周末回去,在她离开前,我决定再带她出去逛逛。
带她去松山湖,我是有私心的,一个鲜花盛开的爱情圣地。我希望花香鸟语的浪漫能帮我留住伊人的脚步
兰兰从没见过这么多花,一进入松山湖景区,就不停地大呼小叫。抬头是花,低头是花,远望是花,近观还是花。兰兰问我怎么会有这么多花,我说因为这里的名字叫“松湖花海”。
我带兰兰去看松湖烟雨的浪漫,去看睡莲开花,去湖边放风筝。我们背靠着背坐在花丛底下,她问我东莞怎么可以有这么美的地方。我告诉她还有更美的,可是你就要走了,不然我可以带你去看。
我在给她下毒,我想要她不舍。这是我留住她的办法。
听到“要走了”三字,她似乎心头一阵沉重,微风稍稍吹乱她的刘海,我趁抚顺她头发的机会吻上她的额头、睫毛、鼻子、耳朵,我故意把温热气息吹到她耳朵里,我感觉她的身子在颤抖,一个含带着花香的长吻,悠长得像天涯浪子和长衣舞女的舞蹈。
我们一直玩到晚上才回家,兰兰在冲凉的时候,姜帆突然打来电话,我接起来听到两个字:“下来!”
我立即跑到窗口去,他正靠着保时捷站在楼下朝上仰望。我对着冲凉房门口叫道,兰兰,我出去买包烟,就飞快地下了楼。
姜帆扯动嘴角一笑,“你上去陪她吧,我就是来看姜遥,顺道过来看下你。”
他分明是在撒谎!我也不揭穿。转身没走几步,就听他说,“你忘了烟呢?”
他是提醒我买烟,别让兰兰看出破绽。我立马又想往小店去,他上前把烟塞到我手上。我接过道声谢,嗖地一下窜到楼上,急忙跑到窗口,看着他钻进车里慢慢地离开。
夜里,跟我同床不同梦的兰兰已经睡着了,可是我睡不着,并且越睡越清醒。
好痛苦!我站起来披了件衣服站在窗前抽烟。金装芙蓉王,姜帆今晚给我的。我的头一直往下望,可是我在望什么呢?我明白了,我在找保时捷。可是已经没有保时捷了,姜帆这个时候不会出现了。闭上眼睛,一滴眼泪掉下来。
周六上午,我打的把兰兰送到赵叔叔那里。
兰兰忙碌地飞进飞出,给他爸讲述在我这边的奇闻趣事,快乐写在脸上。
赵叔叔无奈地叹气。他为女儿未来的华衣玉食着想,但又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做对了。
兰兰回她爸那以后又去富二代那里呆了一个星期,他没带她逛过一次街。兰兰的眼睛空洞地望着人来人往的大街,想着未来长长的几十年就这样过,眼泪无休止地掉下来。
兰兰跟富二代说不上话,除了赚钱,他什么都不懂,不会陪她看肥皂剧,不会为她洗衣服,不会摸着她的头说:“傻瓜,别怕,有我呢。”兰兰跟所有女孩子一样,喜欢追星,喜欢小饰品,喜欢衣服、美食,更喜欢有情趣的帅哥。
兰兰哭着给我打电话诉苦,我说兰兰,要不你过来我这里,等结婚后你就没自由了,我想尽量多陪陪你,那怕是一秒钟。你过来,我带你去虎门看炮台,去东莞逛女人街。
兰兰破涕为笑,第二天就飞过来了。
我让兰兰去学插花,学化妆,隔三差五地带她去旅游。
我忘了姜遥,也忘了姜帆。
有一天夜里,我接到姜遥气若游丝的电话。手机从手中脱落,我拉起兰兰夺门而出。
“师傅,快!快一分钟,我多付你十块钱!”我喘着气对出租车师傅喊。师傅一听加钱,把车子开得像发射出去的火箭。
我用钥匙打开门。姜遥躺在浴缸里,血混合着水漫出浴缸染红整个浴室,我用毛巾被裹住她的身体抱着往医院跑。
“病人失血过多要输血。”医生说。
“输我的血!”我脱口而出。
医生说,“不用紧张,不是什么特别血型,血库里有充足的血源。去办手续吧!”
在医院呆了六个多钟头,姜遥总算醒过来。看着憔悴的姜遥,我的心里像被人慢慢地撕成两半。我有那么好,值得她为我如此吗?
“我只是想知道想一个人的时候在手臂划一道口是什么滋味,没想到一没把握好就……”她说。
我为这个女子倍感心碎,如果我爱的是她而不是兰兰多好!
姜帆接到电话后,匆忙赶到医院。医生确认姜遥伤情稳定后,他拍了拍我的背,示意我出去。我对兰兰说:“我们出去会儿,你在这里等,不要走开。”
到停车场,他打开车门的瞬间,我抢先一步挤到驾驶员的位置,以他现在的情绪开车,不撞墙就该有别的车主陪我们倒霉了。
开车,他坐上车命令我,可是没说去哪里?于是车子开出医院大门后,我就不知该往左还是往右了。我刚一停下,姜帆眼睛里就闪过一道寒光,令我不寒而栗。于是我只能继续发动车子,往左边拐,顺着车流走着。
我想,该面对的始终是要面对的,于是把方向盘打个弯往郊区去。
在一条僻静的公路边,他叫停车!我立即刹住车子。他下车,我也立即跟下来并站到他面前。
我闭上眼睛等着他的拳头。从见到姜遥那刻开始,我就已经知道会有这一餐了。还是那句话:姜遥是宝,我能让她开心,我就是他们家的座上宾。我让她难过了,我就是罪人。何况她是因为我而自杀的。
“睁开眼睛!”他命令。我睁开眼。
他继续命令:“看着我!”
当我把目光转过去,鼻子上就迎来他的一拳。我一声惨叫捂着鼻子摔到地上,带着温度的液体从手掌缝里流出来。我流鼻血了。
我捂着鼻子,勉强站起来。他又是一拳!我再一声惨叫,再一次扑倒,又再一次爬起来!再又一拳……
我不知道他打了多少拳,我要爬起来,可是,我站不起来了。我站不起来,他跳过来,在我身上补上几脚!
我嘴里流着血,身上是他的脚板印,在地上爬着。他在我前面,背对着我。我想爬过去,可是爬不动,然后失去了知覺……
而当我晕过去后,姜帆对兰兰作了安排。他给一个下属打电话:“那个兰兰,在医院,带她去玩,小林子忙完会去接她。”
女职员接到任务,招呼一声,一大群女孩子响应号召,她们带着兰兰购物,美食,K歌,兰兰两个钟头不到就跟人家成了姐妹。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反正我醒来的时候已是万家灯火。
这时,听到他的电话响了,女下属说“我们搞定兰兰了,你们不要来接了,她人已经醉倒,我们直接送到小林子家去了。”
一个电话把我们拉回现实,因为放心不下姜遥,我还是跟着姜帆来到医院。但我没有进入姜遥的病房,我不能在这一刻见姜遥。我一身狼狈,姜遥要是知道是他哥把我打得这么惨,非跟他操刀。
姜遥出院没几天,我就病了!很严重的感冒,兰兰像后知后觉一样,给我买一盒感冒药。我那个高兴哦,她终于知道关心我了。
兰兰说,“钱是赚不完的,你就别去上班了,好好休息几天。”
看看,兰兰现在变得多懂事啊!或许真是该停下来休息了,好累!我给姜帆打电话,让他帮忙照顾兰兰几天。
吃了兰兰买的感冒药,我于是打着感冒的旗号呼呼大睡。我不用收拾屋子,不用做饭,反正每天姜帆都安排好了。我吃了睡,睡了吃,不管天下俗事。
姜帆那群女下属白天带兰兰去玩,午夜十二点之前会把她送回来。兰兰有时会跟我说谁谁买什么东西给她,或是哪个人又带她去干嘛干嘛的。
听得出来,她很开心,乐不思蜀!她已经忘记还有一个月,就是她的婚期了。我就想着耗过这段时间,兰兰就是我的了。一个月很短的,只要兰兰继续开心地玩下去,成功就在眼前。
我对兰兰说:“她们送给你的东西,如果喜欢就拿,不喜欢就不要,你有时也要买点东西给人家,我们不白拿人家的。”
说完,我又教训她一顿,女人只管花钱,如果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宠爱不起,那还算什么男人,该自己去撞墙。
在我的一翻歪理邪说下,兰兰就心安理得地接过我的一张信用卡。
几天后的一天晚上,都过十二点了,兰兰还没回来,我正纳闷她怎么这晚了还没回来?却突然有人擂门,我想着她是不是忘记带钥匙了,爬起来开门。
门口站着姜遥。我有些不悦地问她,“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兰兰马上就要回来了,给她看见了不好。”
姜遥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她径直走到我的电脑桌前,坐在椅子里抽烟。一根接一根,抽光她带来的520后,又抽光我桌上的一盒茶花,幻化散开的烟圈如丝如雾,诉说着她的寂寞和无奈,还有她心里的纠结。
抽完最后一根烟的时候,姜遥站起来准备离开,似乎她来这里,就是来抽烟的。
我苦笑着朝她挥挥手,然后走到窗前,看着她走出楼道,钻进车子离去。
数了数烟头,总共15个,她来我这里,坐了一个来钟,抽了十多支烟。虽然姜遥一句话也没说,但是我知道她在痛苦。
不多时,我的手机响了,兰兰说晚上喝多了,反正她们明天还要继续一起玩,就住朋友家了。
整个晚上睡不踏实,虽然我不爱姜遥,但也不想让她痛苦。第二天,我主动联系她,让她陪我去理发。姜遥一大早就匆匆赶来,带我去美容美发厅理发,然后又去酒店洗浴、按摩。
怪不得兰兰越来越喜欢钱了,钱真是好东西。看看,付出钞票后,我变帅,变得精神多了!
兰兰的婚期越来越近,我以为她会忘记,可实际上她记得特别清楚。她准备走的前一晚,我帮她放水冲凉,一直靠在浴室玻璃隔断外面跟她说话,我几乎用哀求的口吻说:“你嫁给我吧,别回去了。”
兰兰沉默了一阵,坚决地说,“不行,我俩只适合做好朋友。姜帆说你就一个打工仔,打肿脸也充不了胖子。我在你这里所有的开销,他全帮我解决了。再说了,姜遥那么爱你,你不可以辜负她的。”
我的泪水奔流而下,自己跑到阳台哭了一阵。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兰兰已经走了,她把我给她的银行卡放在了床头柜上,我打银行的服务电话查了一下,里面的钱一分也没少。而我给她买的东西,她一件也没有带走。
足不出户宅在家里难过了些日子,半夜里我又去酒吧买醉,却意外地见到了姜遥,她浅浅地笑着,给我点了一杯名叫“幸福无期”的鸡尾酒。这酒初入嘴甘甜,最后残留的是涩涩的酸楚。
【作者简介】谢松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见于《小说选刊》《花城》《时代文学》《飞天》《安徽文学》《红豆》《广州文艺》《百花园》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