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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耳

2020-06-04王小勃

飞天 2020年6期
关键词:长毛婶婶公鸡

王小勃

如果可以,我希望它成为另一种可能。

——长毛隐语

1

长毛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有如此的神力,可以听得懂百虫的低语。也许正是因了这个缘由,他才得以在伙伴中间确立起了新的威信。

据我所知,长毛在我们中间威信的崩塌源于一次“意外”。说是“意外”,更多人却看作是故意为之。长毛为此懊恼不已,他常常用“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来为自己做道德上的辩解。

每一次提起长毛,新娃总是学着从老师那里偷听来的评价对长毛加以指责。长毛背负了不小的压力。如果你知道他是如何处心积虑地“拉拢”我们,从而借此确立起自己的话语权,对于他的懊恼也就更能理解了。

我和长毛是堂兄弟,也就是同一个爷爷。我们俩同年同月同日生,都“带把”。据说,出生那天在村子里制造了少见的轰动效应。我们一家人乐得合不拢嘴,平日里抠到家的爷爷竟然请来宝鸡的剧团搭台闹腾了好几天。两位孕妇:母亲和婶婶自然也得到了更多的关怀。父亲和叔叔激动得跑到祖爷爷坟头放了铳子。

同一家的弟兄俩同一天有了儿子,确实不多见。但是舆论的热度总会过去,当《下河东》最后一曲余音消逝,围坐在我家门前敞亮处的大人小孩们回到家,柳树巷重新变得静寂也就代表着整件事就此变成了回忆。只有当我或者长毛一两声婴儿特有的啼哭透过窗棂传到外面,人们才会再一次对此议论一番。

更多时候,母亲和婶婶都是坐在自家炕上摇晃着我们,而并非人们说的那样由历练的婆照看我们,两个孕妇就早早下地干活了。即便是这样相近的成长环境与遗传基因,却还是造就了我和长毛巨大的性格差异。呈前所述,长毛是个爱出风头的家伙,我却恰恰相反。所以,也就造成了我们兄弟俩在很多事情上的迥异处境。

长毛和我不是一路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我们俩也对此不持任何异议。自小长毛就比较皮实,爱闹腾,惹是非,没有少挨叔叔婶婶的笤帚把。可他却从没有屈服,反而越发不服管教。白天,他领着一帮碎娃不是在城壕拾烂货,就是在土场耍土,要不然就在戏楼那里上蹿下跳地捉迷藏。其实,我有时也想跟着长毛出去耍。可是却受不了长毛开出的条件:让我喊他哥。我和他是同年同月同日的,时辰上也几乎没有差别,这是两家大人都分不清的事情。我不会让他喊我哥,更不愿意喊他哥,我怎么能凭长毛一句话就信他呢?

不屈服的结果就是我只能和那些跟我年龄差不多的女娃们打沙包、跳皮筋。这当然是大人们所乐见的,因为这样就会省事。每次逢年过节一大家子人在一起,谈起我们时父亲母亲脸上漏出的得意笑容,我总是觉得不自在。长毛嘟囔着,不用说就知道他在心里早就骂了我好几遍了。

很多时候,大人们不恰当的教导总是会引起更大的抵抗。长毛不爱回家,已经成了全家人的心病。爷爷看到他来不及说话,先是忍不住手捂住胸口咳几声。等咳完,长毛却已经溜得没影了。

长毛不爱念书,总是从学校东面的土墙上翻出来,领着一帮还没念书的娃娃到处疯跑,村里角角落落都是他们的“根据地”。叔叔婶婶成了老师的“座上客”,他们赔不完的“不是”,道不尽的歉。学校勉强留下了长毛,却并没有让他跟着我们往上升。我升四年级了,他还在一年级当“娃娃头”。叔叔婶婶嫌丢人,好几次都不让念了,让回来跟着叔叔去打工。爷爷气得指着叔叔鼻尖骂;一则因为长毛还没年满十岁,二则这么顽劣的娃出了门会闯下更大的祸。没办法,只能让长毛继续留在家里。

长毛并没有因为念书不好就少了玩伴,反而因为“江湖经验”丰富,在柳树巷的碎娃中间建立了不小的威信。长毛很乐意“当娃娃头”,他在多次“行动”中积攒下旺盛的人气,碎娃们都服他,即使他连自己的大名都老写错。他不喜欢别人叫他长毛,索性就让碎娃们喊他老大。

长毛的大名叫王万超,因为生下来时一头乌黑遮耳的长发,爷爷一句这娃娃跟长毛一样,就落了这么个小名。叔叔婶婶没念过几天书,也“长毛娃,长毛娃”跟着叫。所以,家里人都习惯喊他长毛娃,只有我喊他长毛。

2

说说长毛的那次“意外”吧。

据母亲说那是个暑假天,叔叔和婶婶早早起来,趁有露水去地里给玉米上肥料。死活叫不起来长毛,只好把他锁在屋里,两口子拉着肥料去地里了。

长毛不知道睡到啥时候,可能是叫尿憋醒了。眯着眼睛刚迈出房门,迈开腿就尿开了。谁知道,家里的公鸡卧在房门前晒暖暖哩,被这突如其来的“雨水”浇醒了,一下子“咯咯咯”地撲打着翅膀飞到了院子当中。长毛也被吓了一跳,一睁眼看到公鸡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想教训一下这只公鸡。他抓起一根细棍子,追着公鸡满院子跑。公鸡跑了几步,飞到麦草垛上,他拿长竹竿赶下来;公鸡飞到树上,他就用胡墼块打下来。长毛看见公鸡被他收拾得没处躲藏,心里乐开了花。公鸡趴在墙根,全身羽毛抖动着,灵冠处的红毛倒竖起来,嘴里发出“咯咯咯”的怒叫。

长毛还不解气,拿着细棍子走到公鸡跟前,迈开腿,掏出“牛牛”朝鸡头撒起了尿,他要把刚没撒完的尿全都浇到鸡身上。忍无可忍的公鸡对准他的“牛牛”猛啄一下,扑闪着翅膀飞到了墙头上。

长毛捂着“牛牛”嚎叫着。隔壁两邻的人不知道发生了啥事,想过来看看,头门紧锁着进不来。还是父亲有主意,端着梯子从墙上翻过来,抱着长毛又翻过去,朝卫生室飞奔而去。

情况不是很严重,用卫生室医生的话来说只是软组织受损。父亲揣着一包外敷药,抱着长毛回到了家里。

长毛娃你好好地听话,再“骚情”,小心“牛牛”烂了。长毛龇牙咧嘴地不让母亲给他抹药,父亲看不下去了,在一旁骂道。

长毛还是有些不情愿,扭捏着说他自己能行。

再甭犟了,长毛娃。大妈给你抹,大妈跟你妈一样。再扭捏,小心把病耽搁,以后娶不下媳妇可咋办呀?

长毛这才慢慢松开一直提着裤子的手。

柳树巷的碎娃们是从长毛蹩脚的走姿中发现异常的。卫生室的医生给长毛开了两个月的药,每天都要涂抹。为了不把药蹭掉,婶婶给他穿了一条叔叔早前的裤子。不到十岁的长毛穿了条大人的裤子,而且还要分开腿走,那种滑稽姿势让长毛成了整个柳树巷的笑柄。

自然,长毛的老大梦也就打了折扣。他的那些“小弟”们对于他的命令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背着他捂着嘴偷笑。这是我亲眼看见的。

长毛拖着两个宽大的裤腿,别扭地走在几个碎娃的前面。他们是要去城壕寻找“战利品”,他们刚刚摧毁了一处老鸹窝,急着跑过去要查看是否有摔碎的老鸹蛋。长毛一条腿踩在土堆上,左手插在腰间,右手搭在额头朝前望去。突然右手扬起来朝前一挥,他的弟兄们就冲出了“战壕”。他也吃力地爬上去,刚要跟着队伍往前跑,左脚踩在了右脚的裤腿上,来了个“狗吃屎”。随着他“哎哟”一声,弟兄们往后一瞧全都乐了。

长毛脸上有些挂不住,朝前面直摆手,意思是让大家别管他。这时却有好几个弟兄跑过来扶他了,扶就扶,偏偏有人不小心又踩到了他的裤腿。众人刚一使劲,长毛的裤子直接被扯了下来。

啊呀呀,咋么把老大的裤子给脱了?赶紧给提上!

长毛被几个弟兄围着,一时没法下手,脸憋得像个青茄子。

啊呀呀,老大的牛牛可咋么了,没人碰咋么成这么个了?一个小弟惊叫着。

长毛顺势两腿一夹,双手捂住了他的私处。他马上意识到不妙,赶紧辩解。

没咋么,没咋么,你都看花眼了。

哎呀,不是,老大。我看你的牛牛真出麻达了!那个小弟不依不饶,一副十分着急的样子。

我说没有就没有!长毛气急败坏地吼道。赶紧去看看前头有啥东西么,都围着我干啥?

弟兄们只得转过头继续往前跑,只是他看到有两个小弟一边跑,一边捂着嘴“咯咯咯”地笑。长毛顿时觉得像是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一样,愣在了原地。

3

长毛头一次感受到他的威信的动摇,他绝不能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他需要更大的能耐来征服这群小弟,他努力在自己的身上搜寻着这样的本事。

从傍晚一直到临睡觉前,他一直在思量这件事。他不能把好不容易带出来的“队伍”让给别人,那还不如让他光着屁股出去跑呢。他的伤一时半刻也好不了,等到完全好了,就没人听他的指挥了。

长毛愁得睡不着,好几天都是从吃完晚饭就爬到炕上,眼睛睁得像个铜铃,透过玻璃盯着外面的天空出神。该想个啥办法呢?长毛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窗外的景致在他看来实在是无味的调剂。柿子树上不时有老鸹飞来偷食,也有两只鸟争抢一颗柿子的时候。深夏时节的树叶也经不起这么折腾。两只鸟这么一争抢,周围树杈上的叶子纷纷飘落下来,有一片落在了窗台上。长毛顾不上鸟儿的嬉戏,他透过窗户的破洞伸出手将叶子捏在手里,两根手指头捏着转。他完全被这片新落的叶子吸引了,他眸子里的叶子不停地转,往左几圈,往右几圈,然后再往左几圈。这么重复着,长毛没有一点睡意,反而越发得清醒。他把身体的温度传递给树叶,树叶就多了些灵气,似乎发出了“嗡嗡”的声响。他侧着耳朵仔细听,越来越明显。他感觉树叶在和他说话,不小心却被一只蚊子叮了一下。

臭蚊子,看我不抓住你,拔了你的腿!

长毛把树叶放在一边,光着尻子爬起来去追蚊子。蚊子并不着急逃命,而是在屋子里飞来飞去。飞得不高也不低,刚在长毛伸手就能够到的半空中。长毛来了气,死死追着蚊子不放。蚊子耐心地和他周旋,最后还是长毛先妥协了。他两只手扶在大腿面上喘着气,眼睛盯着停在木炕边上的蚊子。蚊子扇扇翅膀,歇一会儿;又扇扇翅膀,再歇一会儿。

这分明就是在嘲笑长毛追不上它。长毛恶狠狠地盯着蚊子,脑子里却在想着怎么才能抓住这只臭虫子。他的眼睛在炕上扫视着,蚊子不紧不慢地扇着翅膀,等着长毛下一步的行动。长毛看了半天没有任何收获,只能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蚊子身上。

寻不下东西收拾你,我就耗死你!长毛索性趴在炕边盯着蚊子,蚊子也一动不动地“盯着”长毛。

狗东西,你不就是嗜血的臭虫吗?你看你那怂样子,还我耍笑哩!

长毛刚把这句话嘀咕完,耳边就响起了同样的话。没错,有人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长毛一惊,身子不由得一抖。转身跳上炕边,伸长脖子透过窗户朝外面望,院子里空空如也。

哎?真是怪事,刚明明听见有人说话哩。

真是怪事。

他猛然间又听到一个声音,发出了这四个字。

長毛只觉得脊背透过一丝凉风,心里直发毛。赶紧站起来转了几圈,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得是我耳朵出麻达了?长毛纳闷地两只手捂捂耳朵,又垂下来。

耳朵出麻达了。

这个声音第三次响了,这一次他听得更加真切。没错,就是屋里头的声音。长毛一下子坐在地上,整个人都瘫了下去。难道是鬼?他心里这么琢磨着。他想跑,腿上又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他闭上眼睛,感觉不详的空气更加沉重了。还是睁开吧,睁开以后他看到蚊子还在那里没有动弹,他刚才那么大动静,蚊子竟然一直在看着他的“表演”。

这只蚊子是专门来看我笑话来了。一瞬间,愤怒压过恐惧在长毛脑子里占据了上风。他一挥手,想把蚊子拍死在炕边上,蚊子仍然没有动。

倒是长毛愣住了。这蚊子有问题:不是瓜了就是傻了,咋么不怕人哩?一下子,好奇心又驱使着他要好好看看这只蚊子。长毛又一次环视了周围,两只手交叉着在身上从上往下抹了几下。挪到近前,端详起了蚊子。

看啥哩?

蚊子说话了。

啊呀!声音就是从蚊子身上发出的!长毛这一次终于找到了吓唬他的“元凶”,可是他却一点都不憎恨它。好奇心爆发出更大的力量使他不得不趴在蚊子跟前,端详起这个一抖翅膀就发出声音的小家伙。长毛用手拨一下蚊子,蚊子往后退两步;再拨一下,蚊子再退两步。他觉得很好玩,一直这么拨,蚊子却不耐烦了。

就是,你给你伯跟你爷说昨个黑了跑涝池岸组啥去来?

长毛看着这个,瞅瞅那个,始终是一副委屈的表情,就是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大人们都摇摇头,一个个出去了,只剩下我还在耍长毛的沙包。长毛坐在炕上没有要他的玩具,而是朝我招手。

他招了好几下,我才注意到了。跑到炕边跟前,坐在小凳子上,看着他。

你想跟我出去耍不?

长毛看我过来,马上换上一副神秘的表情。说完这句话后,还刻意朝门外看了一下,像是怕别人听到我俩的机密一样。

我,想。你不是——

想就跟哥走!

你不是我哥!

想跟我去,就叫我哥!

这一次,我依了他。

他那宽大的裤脚粘在了布鞋底上,走几步就要往上提一提。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我俩的兴致,我们溜到戏楼跟前。长毛学了几腔猫头鹰的叫声,没多大会儿,从戏楼的四面跑过来七八个与我们年龄相仿或者还小一点的娃娃。队伍集合完毕,长毛朝我挤一下眼,开口说话了。

这几天我修炼成了一种神功,你都想见识不?

啥神功,你牛牛好了么?一个碎娃开始起哄。

少胡说!想见识的跟我走!

长毛这么一卖关子,大家全都跟着他来到了涝池岸边。

你都老远看着,不要跟太紧。

我们远远站在一边,眼睛眨都不眨地看长毛要耍啥把戏。

只见长毛在草丛里又跑又跳,挥舞着手臂。不一会儿他的周围就围了一群蝴蝶,头顶还飞了几只老鸹和其他叫不上名字的小鸟。长毛挥舞着手臂,蝴蝶和小鸟们有节奏地围着他左转几圈、右转几圈,像是跳舞一样。长毛朝我们做鬼脸,我们全都惊得张大了嘴,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长毛与这些大自然的精灵融为了一体,我们怎么都不敢相信几天前还在出洋相的长毛,竟然会在这么短时间内修炼成这么神奇的功夫。

我们拼命朝长毛挥手,也想过去一起耍。长毛看出了我们的心思,跑过来给我们叮咛了几句,就拉着我们过去了。起初,小动物们都还不敢過来,长毛远远跑过去朝着蝴蝶和鸟儿嘀咕了几句,它们竟然陆陆续续飞了过来,穿插在人群间随着我们起舞。

一连几天,我们在草丛中跑啊,跳啊,进入到一个只有快乐没有烦恼的世界。我们忘记了自己是人类,忘记了自己的庞大身躯,忘记了曾经还对它们投去厌恶的眼神。此刻,我们都是同类,是朋友,是风雨与共的亲密伙伴,没有什么能够将我们分开。

长毛大口呼吸着,我们也跟着张大嘴巴。长毛手捧着站在手心里的一只蝴蝶,高高举起来。我们也举起双手,一些调皮的飞虫落到了我们的掌心。我们开心地笑着,看着阳光把我们的脸庞照得光亮,连同我们的心房也被彻底打开……

新娃的胳膊上落满了各色的蝴蝶,他兴奋得在草地上飞奔,向我们炫耀他的胳膊变成了彩色花环。看着他,我们也把胳膊伸长。

突然,只听“扑通”一声。近处的伙伴朝我们喊,几只蝴蝶飞到长毛跟前。长毛一下子慌了神,往新娃这边跑。

新娃不会游泳,在涝池污浊的水里伸长胳膊拼命呼救。

顿时,笑声变成了哭叫声。有的伙伴大声呼救,小动物们也都围在新娃周围。长毛找来一根木棍,把一头伸向水中,新娃慢慢沉了下去。

抓住啊,新娃!长毛大声喊。

新娃,抓住啊!我们一起喊。

新娃的眼睛睁了一下,又闭上了,一股水猛地灌进了他张大的嘴里。看着他沾满污泥的指尖慢慢淹没在水中,我们没有一点办法。

新娃,新娃——长毛一下子瘫倒在岸边,嘴角一抽一抽地喊着新娃,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其他人都被吓哭了,有的人跑回了家。

不大一会儿,新娃他爸扛着锄头朝这边跑来。

新娃哩,新娃在哪哩?新娃他爸像一头狮子,失急慌忙地望着涝池大喊。

长毛趴在草地上捂着脸,扯开嗓子嚎哭。

长毛,我新娃哩?

长毛的哭声飘在涝池两岸。

我新娃哩,你把我新娃哩?新娃他爸几步跨到长毛跟前,一把提起长毛吼道。

叔,我——

新娃哎——长毛他妈一路嚎叫着,打着趔趄过来了。后面跟着长毛的爸妈、我的叔叔婶婶。

众人开始打捞,新娃他妈被几个女人搀到别处去了。新娃他爸木头一样,靠着涝池岸边的一棵老槐树瘫在一边。

新娃被捞上来,放在一张新草席上,安静地躺着,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朝气。几个老年人开始给新娃擦脸、洗身子、换衣服,气氛死一样沉寂,围观的人全都低下头抹起了眼泪。

叫你不听话!叔叔不知从哪里抓起一根绳,绳子雨点一样落在长毛的脊背上,婶婶奋力与叔叔拉扯。

咱娃惹的祸,咱来抵偿。婶婶转过身就要往涝池跳,被几个女人死死拉住。

不知啥时候,已经有些疯癫的新娃他爸在涝池岸的蒿草中点了一把火,数不清的虫子与飞鸟腾空而起。黑压压的一片,跃过人们的头顶。浓烈的黑烟笼罩在涝池逐渐变暗的上空,水面变成了一道水幕,我们看见新娃飞奔在翠绿翠绿的草丛中。

长毛猛然间从地上爬起来,纵身跳进了涝池。我急忙张开双手扑过去拉,却只扯下他的少半截袖子和那只发绿的耳朵。

责任编辑 郭晓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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