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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邦达尔科与佐洛托娃的语言“功能”观
——以功能语义场和句法场为视角

2020-06-03刘艳瑛

关键词:托娃句法语义

刘艳瑛

(北京大学 外国语学院,北京 100089)

一、引言

在俄罗斯众多的功能主义流派中,由科学院派代表邦达尔科(А.В.Бондарко)创建的功能语法和佐洛托娃(Г.А.Золотова)创建的交际语法(也称功能—交际语法)最为著名。邦达尔科师从著名语言学家马斯洛夫(Ю.С.Маслов),他所代表的彼得堡功能学派长期以来致力于发展谢尔巴(Л.В. Щерба)“从功能到手段”(即从意义到形式)的积极语法思想。以此为基础,他创建了基于不同语法表达手段以及与词汇、语境手段相互作用的语义范畴,以描写语句内容传递过程中与语言体系内部不同层次单位相互作用的语法形式、结构功能化规律及规则的功能语法。 佐洛托娃直接受业于维诺格拉多夫院士门下,主要致力于发展其先师开辟的语言学方向。而后,她创立了描写受全体说话人支配的句法手段及其使用规则,主张从交际功能方面对各种言语结构(包括简单句、复合句及语篇)进行系统分析的功能—交际语法。

鉴于两个人的功能语法理论在学界影响甚广,因此有必要从其核心概念——功能语义场和句法场入手,对他们的基本思想、研究视角、研究方法等方面进行对比,找出异同,同时着重审视理论的建构问题,以找出其“功能”思想不尽相同之根源所在。

二、功能语义场和句法场

功能语义场和句法场是邦达尔科与佐洛托娃功能语法体系中的重要理论,这里简要回顾其主要思想。

(一)功能语义场

功能语义场(функциональная семантическая поле,以下简称ФСП)是邦达尔科功能语法中最为核心的概念,它是由某一语言的语法手段(词法和句法)及与其相互作用且属于同一语义域的词汇、词汇语法和构词手段所构成的内容—形式统一体[1]。ФСП是某一语言不同层级功能上整合的各种表达手段的集合,这些表达手段具有语义内容上的共性,是某一确定的语义范畴的不同体现。从结构上看,每个具体的ФСП都有中心和边缘,占据中心位置的是该ФСП中最典型的表达手段。我们以“目的”语义范畴为例,探讨该语义范畴中有哪些表达手段、典型/非典型表达手段是什么。

首先,这里“目的”指的是行为目的,不涉及关于事物的目的、用途及特征的表达,俄语中表示行为“目的”意义的手段有以下五种:

一是带前置词для, во имя, ради, к, на, в, за, по, с的名词或代词间接格,如“мы трудимся не для себя, а ради блага народа”(我们劳动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人民的福祉)。

二是词不定式,如“Володя приехал в Харбин сдавать очередные экзамены”(Володя来哈尔滨参加例行考试)。这时表目的的不定式可转换为“чтобы+不定式”:Володя приехал в Харбин, чтобы сдавать очередные экзамены。

三是目的副词назло,нарочно, напоказ等, 如“Они это сделали мне назло”(他们这样做是故意让我为难)。

四是副动词或副动词短语,如“Пропуская велосипедиста, он отступил в сторону”(为了给骑自行车的人让路,他退到了一边)。

五是带目的连接词的从句,常用的目的连接词有чтобы, для того чтобы, с тем чтобы, с той целью чтобы等,如“Чтобы знать, надо учиться”(要了解就得学习)[2]。

按照邦达尔科的观点,“目的”这一语义范畴的五个(当然还有更多)表达手段构成一个ФСП——目的场,占据场中心位置的是带有前置词的名词或代词间接格以及不定式,这是表示“目的”的最典型手段。

其次,紧靠中心位置的是俄语中为数不多的目的副词,在外围是副动词及其短语,远离中心区地处边缘的是出现频率相对较少的带有目的连接词的从句。可见,不同层面语言单位的表达都被囊括在语义场中,它们从中心到边缘的排列顺序并没有绝对的界限,因为ФСП本身就是一个从内到外逐渐辐射的模糊聚合体。

(二)句法场

“句法场”(синтаксическое поле)是佐洛托娃功能—交际语法中的重要概念,指围绕句子的原始结构,由结构的语法变体、结构—语义变体以及同义现象的变换构成的体系[3],亦即一个句子模型与其产生的交际变体所构成的集合。在佐洛托娃的理论体系中,句子的原始结构就是最为原始的句子模型,句子模型或句子的谓词基础是相互制约的句法形式的最低限度结合,这种结合形成了具有一定类型意义的交际单位。她将简单句模型总结为分别表示主体行为、主体状态、事物属性、事物数量与事物类关系等五种类型意义的动词句模型、状态词句模型、形容词句模型、数词句模型以及名词句模型。

我们知道,句子模型具有高度概括性且数量很少,但正是基于此,实际交际中才可引申出许多模型变体,如阶段变体、情态—意愿变体、主体变体、非意志变体和被动变体等。以“В России живу я”为例。它可产生以下变体:В России живёт Люба(语法变体)、В России продолжает жить много национальностей(阶段起始意义变体)、В России должно и может жить много национальностей(句内情态变体)、В России, как известно, живёт много национальностей(由作者观点所体现的变体)、В России живёт не одна национальность(否定变体)等。这样,这些交际变体与原始句子模型构成了一个句法场,占据句法场核心位置的是语义和交际上完整的句子模型,紧靠核心的是其各种语法变体,外围是由主体(确定、不确定和泛指)和述体(阶段、情态)变化构成的结构—语义变体,再外围一些依次是受语篇影响的交际、情感变体和单述谓同义结构,最后是建立在该模型句基础上的多述谓结构。

关于“类型意义”(типовое значение)要说明的是,它是句子模型结构含义成分的谓词相互联合的结果,结构含义成分属于具有类型意义的句子模型统一概念,因此类型意义是大量呈现出某种模型的句子共同意义,也是一些联合同等意义和不同形式成分的同义模型的共同意义[3]。佐洛托娃句法场结构为一组同心圆(见图1)。

图1

三、功能语义场与句法场的共性与个性

辩证唯物主义认为,世界是相互联系的统一体,事物间的联系具有普遍性。功能语义场与句法场虽属不同理论体系,但二者同属意义到形式和形式到意义的“俄罗斯功能语言学研究范式”,却是相互联系的。由于邦达尔科与佐洛托娃各自的师法传承和学术指向有异,二人的功能语义场理论和句法场理论在研究对象及研究内容方面均呈显著差别。

(一)共性分析

首先,二者都是形式与内容(或意义)的统一体。功能语义场理论来源于“语义范畴”这一最基本概念。语义范畴是指存在于某种语言意义的变体中且用不同手段(词汇、词法、句法等)表达的那些不变化的语义常体,它是从具体语句中抽象出来的具有概括性的语义内容。也就是说,功能语义场是指某语言某一语义范畴的各种表达方式的聚合体,这些表达方式可属不同的语言层次,但前提是它们必须有共同的语义功能,这就决定了功能语义场是一个既包括语义内容又包括其表达方式的组合统一体。再看句法场,根据上述可知,类型意义是某类句子模型中句子所拥有的共同意义。正如动词句模型表示动作特征,状态词句模型表示静态特征等一样,佐洛托娃将句子视为结构和语义的统一体,并认为句子模型同时囊括句子的结构模式和语义结构。这样一来,在句法场内,处于核心位置的最低限度原始模型句虽然只有五大类,但它通过各种“语义变体”与实际交际中千变万化的句子(包括复合句)乃至篇章联系起来,与其一同构成了一个集结构(形式)、语义(意义)于一体的交际体系。

其次,二者都具有“系统性”特征。虽然邦达尔科与佐洛托娃用以阐释“系统”的笔墨并不多,也未直接论述功能语义场与句法场所体现的系统性特征,但我们认为,两大理论都具有较强的系统性,且任何一种系统都具备完整性特征。在功能语义场系统中,这种特征一是表现在功能语义场包含所有以一定语义范畴为基础的功能;二是它所囊括的表达手段在类型及特点上没有限制[4](P55-61);三是表现在“场”的结构性,即存在核心和边缘部分。同样,句法场理论以句子模型为核心,围绕着句子模型的各种变体,由低层到高层、由核心到边缘展开分析,这一过程无不体现较强的系统性。另外,佐洛托娃充分考虑到句子之间的语义联系,故用其“变体”将模型进一步与复句、篇章联系起来,使句法场成为一个独立、全面而系统的句法体系。

最后,二者都有中心和边缘成分,与认知语言学的原型(典型)理论不谋而合。传统的语法研究主张语法范畴的核心和边缘具有明确界线。在对功能语义场的结构进行描写时,邦达尔科借鉴了认知语言学的原型理论,并指出,语言单位的意义可以通过先明确其基本意义,即典型意义,再根据它引申出的一系列边缘意义来确定。这样,在功能语义场中,一些意义表达方式可最典型地体现该语义场的语义范畴,进而构成功能语义场的核心成分,而那些不典型的表达方式便构成边缘成分。从核心到边缘是个渐变过程,之间没有绝对界限。句法场的核心和边缘之说以佐洛托娃提出的“形义同质”(изосемичность)和“非形义同质”(неизосемичность)概念为基础。她划分五类句子模型的依据是,充当模型主体或述体的名词、状态词、动词、数词和形容词分别对应典型的语义范畴,即事物、状态、行为、数量和性质,但有时典型的名词除了表示事物以外,还表示性质(如сестра—врач),二者间不存在严格的、一一对应的关系。这类属于典型/不典型语义范畴的词称为形义同质词/非形义同质词。这样,位于句法场核心的必然是形义同质词作述体的原始模型句,而边缘部分即是非形义同质词作述体的各种非原始变体句。由此可见,这也与原型理论不谋而合。

(二)个性分析

首先,二者的研究对象,即具体的分析单位不同。功能语义场是某一语义范畴各种表达手段的集合,其意在发挥语言单位的话语功能(即现实功能)。因此它以语句(высказывание)为研究对象,着眼于语句语法范畴的语义功能,分析活的话语行为。句法场理论则侧重于研究句法单位的交际功能,它所分析的具体语言单位是最低限度的句子原始结构模型及其各种交际变体,包括简单句、复合句。与功能语义场强调动态层面的语句不同,句法场更关注属于静态结构层面的句子(предложение)。

其次,二者的研究重心有别。邦达尔科曾指出,建立功能语法的基本原则是描写某一语言的功能语义场,在功能语义场范围内可实现对语法形式及结构功能化的描写[1]。从结构上看,功能语义场由某一语言依据确定的且具有语义共性的内容分类组合构成,因此它关注功能语义场的内部交叉及其相互联系,强调研究那些与语义场相互作用的语法范畴间的关系。与功能语义场注重意义的表达功能不同,句法场关注的是句法单位的句法功能。佐洛托娃从句法的总体交际功能出发,认为句法单位的功能在构建交际单位——句子的过程中发挥作用,功能实际上表达了句法单位对交际单位的态度。从某种程度上讲,句法单位可等同于交际单位,简单句的主要功能便是交际活动的表达者。

再次,二者的研究语料侧重不同。研究表明,功能语义场和句法场理论在语料的取舍和使用方面也存在差异。邦达尔科的功能语法在研究语料语体的选择上并没有严格限制,既有书面语,也有口语,只不过他更强调口语,因为功能语义场理论的大部分实例都来自文学作品和报刊中的对话。佐洛托娃句法场研究中的语料既包含规范语言也包含像俗语、俚语等不规范语言,既有书面语也有日常口语,不同的是她更关注文学作品(当代小说、诗歌、散文等)中的书面语。另外,从语料本身所在的语言系统内层次来看,二者也存在差异,功能语义场的语料来源于语言系统内各个层次的语言单位,而句法场的语料仅限于句法单位。 此外,功能语义场和句法场中关于“中心”和“边缘”的界定不同。占据功能语义场中心位置的是最经常使用的表达手段,而边缘部分则是出现频率最少的手段。也就是说,中心到边缘是按照表达手段在交际中的重要性依次过渡,向外扩展。在句法场内,句子模型的典型意义占据中心位置,它是最低限度的抽象样板,而最外围是抽象度最低、最具体的模型变体。与功能语义场的重要程度不同,句法场中模型由内到外的过渡其实是一个从抽象到具体、不断丰富和扩展的过程。

最后,功能语义场与句法场的直接理论来源有异。邦达尔科曾就读于彼得堡大学,该校以博杜恩·德·库尔德内(И. А. Бодуэн де Куртенэ)、谢尔巴为代表的彼得堡功能语言学派而著称。其中,谢尔巴的语言现象“三层面”说和区分“积极语法”“消极语法”的思想对功能语义场系统的形成以及语义范畴的表达有直接影响。另外,邦达尔科对时体学的研究源于其导师马斯洛夫创建的动词时体学说。佐洛托娃毕业于莫斯科大学,师从维诺格拉多夫院士,她直接传承了其导师的研究方向及学说,认为任何语言单位都是结构与意义的统一体,纯粹的形式分析不可取,因此句法学不仅要研究句法结构,还要研究语义结构。为此,她把二者很好地结合在句子模型中,模型及其变体构成了集结构和语义于一体的句法场。

四、邦达尔科与佐洛托娃的功能观对比

以上对功能语义场和句法场共性与个性的分析可以看出,两个人虽同属俄罗斯功能语言学,但对“功能”的解读不完全一致,主要表现在:

(一)对“功能”和“意义”的理解

与俄语传统语法“功能等同于意义”的看法不同,邦达尔科主张把二者区别开。一方面,如果意义是形式内部属于语言内容方面的重要特性,那么功能则是使用某一手段或手段组合的目的,这一目的未必与语言系统意义有关;另一方面,意义和功能会有所交叉,功能可能属于意义,是对语言外现实或现象的反应,即当我们确定某一形式的功能(目的)是用来表达一定语言意义时,二者的界限是模糊的。也就是说,邦达尔科认为,“功能”和“意义”是两个既相互区别又相互联系的概念,意义是形式的内部特性,与形式及其本质分不开;而功能指某一形式是为什么或者说能为什么服务,但它并不总是形式的内部特性。“意义”体现在语言系统层面,而“功能”既体现在语言系统层面,又体现在言语交际层面,“功能”既是语言单位完成某一任务的抽象能力,又是语言单位在言语中功能化的具体实现[5],这也正是邦达尔科提倡的语言单位的功能二重性,即潜在功能和实现功能。

值得注意的是,邦达尔科的功能语法理论中有许多像“семантика”“содержание”“значение”“смысл”这类与我们所说的“意义”概念相对应的术语。其实,邦达尔科的意义观比较宽泛,无论是其中的语言意义(языковая семантика),还是语义内容(семантическая содержание),都是与表达手段(形式)相对应的概念。

与俄语传统语法只关注词和句子的形式不同,佐洛托娃的句法理论体系以形式、意义和功能的一体化原则为基础。她认为,只有全部解决了как(以何形式)、о чём(指的什么)、для чего(为了什么)这三个问题的语法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全面语法。句法中功能和意义的相互关系本质上是句法和语义的关系问题。如果语言的句法手段为思想的形成和表达服务,那么在言语中,思想也有所体现,也是对客观事实的现象和关系的总结。而且,由某种事实范畴关系的语言手段呈现出的句子语义结构应当引入语言学,而不是逻辑学。句子的语义结构实际上既是语言事实,又是语法结构[3]。佐洛托娃认为,“功能”主要指系统功能和交际功能,系统功能也称构造功能,是指语言单位在语言系统内构造句子的能力,也即词的三种句法形式的结构潜能;交际功能指像祈使、陈述、感叹等用于表达说话人思想和意图的功能。

就句法而言,除了外部的、语言以外的、表达客观事实关系的功能,句法手段还应当有语言的、句法的、结构的和组合的功能,这些功能不能通过词汇手段来实现,句法应当有自己的结构排列单位[3]。佐洛托娃从句子的交际功能出发,将句法单位的功能视为它们在组成句子这个交际单位时的作用,换句话说,即功能可表现为句法单位与交际单位之间的关系。因此,功能和意义被区别开来。佐洛托娃句法理论研究的问题如图2所示。

图2

可见,两个人都主张“功能”与“意义”不同,只不过各有侧重。邦达尔科强调语言单位的语义功能,佐洛托娃更关注语言单位在交际中的句法功能。由于后者从语言的系统结构(即句素、词组、简单句、复合句和篇章)出发,它描述了每一个结构层面上各种可能的功能表达手段,因而与邦达尔科以“语义范畴”为出发点而非结构层面的研究方法存在明显区别。我们把佐洛托娃的功能理论称为“结构功能主义”,与邦达尔科的“语义功能主义”对应[5]。

(二)研究视角及方法

邦达尔科的功能语法理论在很大程度上依据谢尔巴的积极语法思想,即语法分析应该从语义出发,研究某种思想是如何表达出来的,但邦达尔科对功能语法的阐释与积极语法并不完全一致。他认为,功能语法不能仅限于积极语法从内容到形式表达手段的原则,从形式到内容的方向对任何语法(包括功能语法)而言都是必需的[6](P54-58),因为语法的系统性统一正是基于此。功能语法的基本对象是与自身功能化(与词汇和上下文或语境的相互作用)规则系统相一致的语法单位、类别和范畴系统,这些单位、类别和范畴是范畴内容及其形式表达手段的统一体。因此,不以形式为基础,就无法确定研究和描写对象本身[1]。

比如,当划分功能语义场的语义类型时,需循以下三个步骤:一是确定该语法形式在最小上下文中表达的基本意义(如明确буду писать和напишу两个形式表示的将来时意义有什么区别)。这一阶段的分析是从形式到意义,从手段到功能。二是要确定除了这种形式以外,还有哪些语言手段可用来表达类似语义。这一阶段的分析方向是从语义到表达形式。三是要确定语言手段所表现出的语义要素,哪些是可变的,哪些是不可变、构成语义常项的语义要素。可见,其描写方式的确像邦达尔科本人所说的不仅有积极观,还包括消极观。

佐洛托娃的功能—交际语法实际上是以句法为中心的理论体系,它立足于语法的交际功能,对语言不同层面结构(句素、词组、简单句、复合句等)的各种功能表达手段进行研究,旨在揭示这些语言结构如何反映交际功能。佐洛托娃认为,只有通过句法,语言系统其他层面的单位才能参与到形成思想和表达思想的交际过程中,句法应当是“语法的组织中心”[3]。

在句法场中,处于核心部分的句子模型与类型意义可以看作句法和语义方面的相互关系,二者在同一个句子结构各单位中表现出来。按照佐洛托娃的观点,从积极语法视角看,可以研究不同句子类型的主体表达、行为客体和其他语义—句法范畴的形式;从消极语法视角看,可以研究形式的语义—句法称名。现实句法单位存在于形式和内容这个不可分割的统一体中,积极语法和消极语法的方式在现实句法单位中客观存在,由此可以实现大量的对某种语言语法语义手段的系统描述[3]。

由此可以看出,两个人的语法体系都不同程度地体现了“积极”和“消极”思想。鉴于佐洛托娃提倡“句子模型”的分析方法,主张从语言系统各层面的结构出发研究功能对语言结构的影响,我们认为她实质上属于功能—解义语法,即从受话人出发旨在释义,研究方向为“语言系统→语言外内容”[7]。而邦达尔科的功能语法是为说话人积极表达思想服务的,着眼于说话人对表达手段的动态选择,研究方向为“语言系统→言语”,所以属于功能—表义语法。

五、邦达尔科和佐洛托娃语言功能观对功能语言学研究的理论价值和启示

通过对邦达尔科和佐洛托娃功能观的梳理及分析,可以发现,二者的功能语法理论无论是对俄罗斯本土的功能语言学研究,还是对世界范围的功能语言学研究来说,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并有极为重要的理论价值和启示意义。

(一)语言的系统性整合描写思想

邦达尔科的功能语法坚持由宏观到微观,从理论系统到具体语料描写的方法。这直接体现在功能语义场的描写中,如从场的结构和分类,到分析某一语言的具体功能语义场及其子场,再到表达该语义范畴不同层次的表达手段。可以说,这一体系是相当完备的。佐洛托娃的功能交际语法从句法出发研究词和词组、简单句、复合句直至篇章,打破了传统语法的结构层次,体现了“系统整合”的思想。对现代语言学研究而言,语言学本身的系统性整合已是不可逆转的趋势之一,分化的终极目标便是融合,为此要求我们必须有统一科学的研究范式、方法论基础以及不同分支学科和交叉学科的共识[8]。

(二)对比语言学研究

语言的对比研究应该为使用语言的学习和交际服务,语法在语义外化过程中仅表示客观现实的类别及其要素间的关系,发挥的是组织功能,语义才是构成言语产物的内容[9](P9-12)。以意义到形式研究方法为主的功能语法,从语义范畴这一初始研究对象出发,对语言功能规律进行描写。对所有人类语言来说,语义范畴具有基于人类共同认知规律的跨语言共性[10](P47-58),但同一语义范畴的表达手段却不尽相同。因此对不同语言同一功能语义场的分析,有助于发现语言各自的本质特征,找出其共性和个性。我们认为,俄罗斯功能语法对汉语语法研究而言有很多值得借鉴的地方,比如汉语没有“体”的语法范畴,所以汉俄对“体相”这一语义范畴的表达有很大差异。还可以在有冠词和无冠词的英、俄语中对比限定/非限定范畴(或称确定/不确定)的语义场。要知道,限定/非限定在有冠词的语言中属于语法范畴,但在俄语中情形却并非如此[11]。所有这些对比对语言研究和外语教学来说都很有必要,且意义重大。

(三)跨学科性的研究

我们知道,认知本身即解读和表达意义的过程。由于意义在语言中被解读(通过语言解义),运用语言学方法,可有助于对语法或语法学理论的阐释[12](P196-212)。无论是语义功能主义,还是结构功能主义,都关注语言单位在言语生成及交际过程中发挥的作用,即语言的使用问题,它们落脚点都是外部语言学,这符合说话人表达思想的一般规律。当确定了要表达的内容后,根据外部实际交际的需要,在大脑“语料库”(即语义内容与表达手段相统一的空间)中提取合适的词法、词汇语法以及句法等手段进行表达。同时,注重分析语言单位的言语生成、言语感知和理解,于俄罗斯心理语言学而言丰富了其研究方法,扩展了言语活动论中作为语句生成模式基础的意义范畴[13](P52-58)。因此,言语生成模式及其交际目的的实现恰恰体现了以说话人言语活动为基础的积极建构过程具有跨学科研究的特点,要求我们必须全面看待这一问题。

(四)形式派与功能派的切磋交流

由于日常言语活动具有理解和表达两个过程,语法研究也应该体现这两个视角,即积极语法的意义到形式和消极语法的形式到意义。邦达尔科与佐洛托娃的功能语法研究在很大程度上突破了传统语法的限制,不再局限于形式分析。事实上,形式派和功能派都注重语言的运作规律,它们的研究目标基本一致,不同的是侧重点和方法,但这些不同正好说明两派间有很大的互补性[14](P809-812)。因此要加强交流,相互借鉴学习,尤其在对具体语言问题的探讨上,首先要厘清根本分歧之所在,再进一步沟通切磋,实现各抒己见、取长补短。

六、结语

通过比较功能语义场和句法场,我们发现邦达尔科与佐洛托娃的语言“功能”思想有同也有异。除了均为形式—意义统一体,表现出较强系统性特征以外,追其根源,两个人同属俄罗斯功能主义范式,但各自的师法传承及学术指向不同,具体表现在研究对象、研究重心、研究语料、场结构中“核心”和“边缘”的界定以及直接理论来源,然而也正是这些差异,使得二者各具特色,可相互借鉴、补充,从而对语言功能的研究做出贡献。

本文启示有两个:一是对“功能”本身以及相关理论要引起足够重视,现有的功能理论框架仍有待完善;二是要用历时的眼光看待“功能”及其研究,对语言功能的描写应与时俱进,研究方法上大胆创新,比如可以结合语料库,采用定性与定量的方法研究语言的“功能”等。当然,关于“功能”不同,学者定会有不一样的解读,本文旨在更好地把握两个流派的整体特性,为相关语言学分支学科的研究提供借鉴和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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