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系列散文
2020-06-01马海
马海
村口的等候
老母总是和我有着高度的默契,一如她在村口的等候。
二十多年前,我刚大学毕业,在远离家乡数百里的异地教书。这样一来,回家就成了一种奢望,老母也难得见我一面。因那时的通讯不便,老母无法确定我回家的日子,我也没法告知远在乡下的老母。我乘坐的长途客运车快中午时才能到达村口。我一下大巴,远远地看见村口站着的竟然是老母!
我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老母面前:“妈,您咋知道我回来?”老母只是一个劲地笑着:“海儿,走,回家去!”
“回家去”!我紧跟在老母身后,看着她日渐佝偻的背影,听着她问长问短的寒暄,眼泪不知不觉地滚落下来。
夜深,我躺在炕头,却怎么也无法入睡,那些辛酸往事如电影镜头,又一幕幕地在脑海浮现:为了供我上学,母亲忍受着丈夫早逝的巨痛,默默地一个人承担起家庭的沉重担子。她起早贪黑,辛苦劳作在那几亩薄田里,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但就是这样,她仍没有在儿女们面前道过一声累,说过一句苦。
待到儿女们成人后,都像大雁一样,远走他乡。老家只留下形单影只的母亲一人,这样一来,母亲每天,蹲坐在村口等待远方儿女的归来,就成了日常生活内容,也成了母子间心灵的默契!
其实,这些年,像母亲这样的大爷大婶们,越来越多了。年轻人都出去打工、求学,远离家乡漂荡在外。这古老的村庄只有老年人相依相守,一如他们年轻时的选择。
每当有车辆在村口停下,那些蹲坐在村口的老人,都会露出期盼、激动的神色:这又是谁家的娃儿回来了?
一个人的归来,牵动着整个村庄的神经。村口的等候,成了村庄最美的回味!
最想吃妈妈的烂腌菜
每逢文友相聚,总问我喜欢吃什么。我脱口而出:“先来一盘烂腌菜吧。”文友们常常笑话我有点儿“土”。我也不以为然,上来烂腌菜,便有滋有味地“开吃”。
倒是那些散落在街头巷尾的小店,会制作一些“烂腌菜”。好像这种“小菜”上不了“大堂”一样,只能屈居于“他人屋檐”之下。
而我,对烂腌菜偏偏情有独钟。以至于现在每每想起,儿时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遥想当年小村庄,烂腌菜是冬天的“主打菜”,成为散布在山庄窝铺的“主味道”。那酸酸的圆白菜,脆脆的萝卜,红红的“心里美”……尤其是腌圆白菜,更是那个清贫年代人们最好的“陪伴”。以至于,一盘烂腌菜就能激起农村汉子们的激情,一瓶北方烧,在烂腌菜的味道中,令人血脉偾张。
那时,一到冬天,村里的姑姑、婶婶们便忙活开来,家家户户,瓦罐、水瓮齐上阵,腌菜温暖着乡情,也连通着亲情。那时姑姑、婶婶见面时聊得最多的话题就是腌菜。
有时我想,如果现在策划一场“腌菜”大赛,也许是一个好的创意。至少可以牵动着我们这一代人的神经,也会让这种困难时期的“老手艺”重焕新时代的光彩!
母亲愈来愈老,好多年无法亲自腌菜,我也就吃不上她的烂腌菜了。唯一能够解馋的就是找一清静小店或是到村里人家尝尝烂腌菜,过过我这有点儿“太土”的“嘴瘾”。
最想吃的还是妈妈的烂腌菜。那何止是一道菜,那是盛满我少年时代苦涩记忆的容器啊!
故乡去哪儿了
三五好友常常相聚,聊着聊着,共同的话题,就在酒香中酝酿开来,乡情散开,撩拨着每个人的心弦。故乡,让我们频频兴奋,实在难抑那份早已在心田扎根的情愫……
那日,去郊区看望老母。蹲坐在乡下小院,满头银发的老母没说几句话,就直奔主题:还是老家的空气好啊,人也清净……秋日的阳光,洒满小院,随着老母的话匣子,我仿佛又回到了故乡那个铺满葵花饼子的院落……
我們这一代人对于故乡的念想,一直是个难以解开的情结。溜冰车、滚铁环、烤麻雀、烧土豆、花书……常常萦绕在梦境,温暖着我们在外漂泊的心灵……
记得那时步行到离村四里地的邻村上学,夏天常遇倾盆大雨,我总是护着花书包,生怕淋湿一本书。回到家,全身湿漉漉的书本却安然无恙……
一有空,就想驾车回故乡看看,就为寻回儿时的欢乐场景、求学场所。可这些年,我当年熟悉的故乡渐渐远去、渐渐模糊,就像村头那条潺潺的小河一样,都离我而去。一家人挤着的土窑倒塌了,热乎乎的大炕没了,那些当年常见的磨坊、豆腐坊,都消逝了。
想故乡,却又看不到故乡;
看不到故乡,便愈想念故乡。
我常常问自己,故乡哪儿去了?
自己无法解答,我又问乡亲:怎么现在找不到当年的影子?
乡亲同样一脸茫然,从他们的眼神中,我读懂了许多不舍和依恋:那种坐在土炕上抽旱烟的淋漓,那种每逢红白喜事吆五喝六的畅快,那种哪家丢了只羊全村人出动的情意……
桌上的台历又翻开了新的一页,我不禁心中怅然,不知不觉,又一年即将离我而去,我又老了一岁!而故乡却在我记忆的画册中,又多了一个凝重的页码……
牵挂有多长
又到一年春,牵挂最浓烈。家乡的母亲,早早地就谋划着一家人团聚的饭菜;远方的儿子,也早就筹划着回家的方案。
就这样,春节,把最远的牵挂变成了最近的相聚。
就这样,春节,把最近的相聚也变成了最远的牵挂。
游子的路走多远,牵挂就有多长。她跨过了山,越过了水,伴随着游子的匆匆脚步,一刻也不停歇;她同大雁一起,与落红一道,追逐着远方的浓浓期盼,一刻也不停留。
愈到节假日,牵挂就愈浓、愈长。亲人间的一个通话、一段视频,就把长长的牵挂化为脸颊滚落的泪水,再远的问候,就在眼前;再远的牵挂,就在眼前。
我们年少时,常常沉浸在无知无畏中,做出了一些令父母不悦或不快之事。待到成年,在外漂泊时,才知道母亲的牵挂有多深长;再待到成家生子时,更知道母亲当年的关爱有多浓重。
无论我走多远,无论我漂多久,母亲的牵挂,总在身边,不离不弃,成为激励我奋发上进的源源动力。我知道,我没有理由不去努力打拼;更没有理由不去开拓属于我自己的一片天地。
因为,有母亲的牵挂在,我的梦想就在!
牵挂没有脚,但她走得最远;牵挂没有翅膀,但她飞得最高。再大的雨,再强的风,也阻挡不了她前行的足迹。
因为,有醇厚的亲情在,就有浓浓的牵挂在!
牵挂到底有多长?我们谁也无法丈量。只是在心中明白:牵挂最美,牵挂最贵!
童年应该是一汪清澈的水
我的童年是在偏远的农村度过的,那是坐落在山脚的一个小村庄。多少年了,村庄就在那儿静静地守护着她的村民,用秸秆和山药蛋熬制着清淡的生活。
虽然那时吃的极其简单,住的极其简陋,但在我的记忆中,童年却充满了欢声笑语,就连晚上做梦都会笑出声来。
一年四季,每个季节都有属于我们的“娱乐项目”:春天吃榆钱儿、吹柳哨,夏天小河里凫水,秋天山头上烤麻雀、烧山药蛋,冬天冰上滑冰车。以至于现在儿时的伙伴团聚在一起,谈起村庄的童年,满满的都是激动与回味。记得有一次,我将滑冰车滑到了一处破冰的地方,把棉裤都弄湿了。回到家,免不了挨一顿骂。可在火炉边烤棉裤时,还在想着第二天再去滑冰车的事。
在我的记忆里,童年就是一汪清澈的水,不掺杂一点点污渍,就如小村庄一样,干净、透亮。
我常常用自己的童年和现在孩子的童年相比。我不由得感慨:现在孩子们的童年,远非我当年的儿时。
属于孩子们的快乐哪儿去了?属于孩子们的纯洁哪儿去了?家长也同样无奈,他们常常会不自觉地加入到连他们也深感困惑的行列中:名目繁多的技艺班、应接不暇的特长班、出其不意的研学活动……
孩子们累得很,家长也跟着累;孩子没了快乐,家长也失去了自由。这样的童年,掺杂了许许多多的污渍。社会的功利,过早地侵蚀着孩子们幼小的心灵;世俗的负面,过多地左右着孩子们茫然的眼神。
这也是许多家长选择带孩子到偏远农村度假的原因:因为那里还有绿绿的山、清清的水,还有晚上眨着眼亮晶晶的星星……
童年应该是一汪清澈的水。
这样,孩子们也会在未来岁月的画册中,多一页温暖的回忆……
六月,到乡下去
那天,在微信朋友圈,见到一个扶贫干部发的花塔照:山涧泉水叮咚,山底树木葱茏,老农一辈又一辈,守护着这个世外桃源般的村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山里的木材和食材,将清淡的生活熬出了特别的味道!
看了朋友发的花塔照,我不由得心生向往,恨不得马上驾车去花塔、看花塔。
六月,的确是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季节,让人心驰神往的季节。尤其是北方,这个季节的味道悠长而独特:那怡人的风景令人目不暇接,村里的巧娘还将树叶、苦菜、甜苣等做成了一道道別有风味的凉菜,成了城里人争相品尝的美味。
六月,到乡下去。带着孩子,看看绿绿的树,摸摸清清的水,感知大自然温和的脉搏;
六月,到乡下去。带上老人,吸吸新鲜的空气,尝尝乡下的饭菜,品味农村淳朴的风情。
乡下,有袅袅升起的炊烟,有河边洗衣的大嫂……
乡下,有微风拂过的杏园,还有赶着驴车下地的老农……
六月,到乡下去!
借 书
从小便喜欢书,却没有多少书可读。记得在那个偏远村庄的小学里,老师为我们订阅了《中国少年报》《小蜜蜂》《小溪流》等报刊。正是这些散发着墨香的书报,使我在遥远的村庄里,能够看到很远的地方发生的故事;也正是这些散发墨香的书报,像一位兄长一样,引着我步入了文学殿堂……
上了中学,尽管家境窘迫,我还是想尽办法看书。自己买不起书,借书便成了我和同学、同村人熟络的主要途径。至今仍难忘,我看到《少年文艺》时的激动;看到《杨家将》《呼家将》,顾不上吃午饭,就跑到窑洞里“一饱眼福”;看到《水浒》《西游记》时,总是高兴得一路小跑,回家躺在炕上“先睹为快”……
我和书的缘分始于童年,浓于少年,成于中年。当年在山区教书,课余时间,我也是独自在房间看书、写作。书香,浸润着我清淡的生活,丰盈着我年轻的追求。
以至于现在,一有空,我依然还是手捧书报,泡一杯浓茶,静坐品“香”,其中乐趣,在茶香、书香中漫延开来……
在书香中,我浮躁的心灵得以宁静;在书香里,我世俗的眼光不再浑浊;书香袭我,我闻书香。一个又一个陌生的世界,就像一幅幅画卷一样,正在我面前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