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抄写员巴特比》的物性阐释
2020-06-01孙风颖
孙风颖
【摘 要】《抄写员巴特比》是赫尔曼·梅尔维尔最难解读的短篇小说。本文尝试从物性角度对此部小说展开分析,进一步阐釋作者的写作意图和小说所蕴含的哲理。
【关键词】物性;人性;批判性
中图分类号:I106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20)12-0212-02
“物”是文学的参照系,文学观念的变革通过物观念以及物性与人性之间关系的变化而彰显出来。物性与人性紧密相连,把人性寓于物性中来参照,一方面用物的浩瀚来突出人的渺小,另一方面用物的丰盈来充实人的空虚。从物性角度理解和解释文学文化,可以彰显文学文化的物质性、物质内容和物质属性,突出物质性对于文学文化的构成作用。
物性视角,不仅仅是从抽象的人性角度强调经验的重要性,而且是被经验之物及其所处的物质环境审视经验,继而将文学看成物性的表现,而不仅仅是抽象人性的表征。人类在物质实践领域取得的成就,往往能直接改变人类躯体而间接改变人类的精神世界,文学研究应该能够通过研究人的物性而深化对文学问题的深度阐释。文学表现物性,就是把人性投入到物性中去淬炼和鉴定,使得人性的弱点得以内省,人性的亮色得以彰显,进而导向“充实而有光辉”的完满之境。
华尔街这个车水马龙、物欲横流的金融商贸中心,到处充斥着金钱与欲望的味道,是美国的金融心脏,也是资本主义社会的缩影,在这个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靠物质利益来维系。生活的单调,生存的艰辛,都是引发人性失落的导火索,人性的闪光是因为有物性的折射。在这个金钱、权力、利益横行的年代,巴特比的人性逐渐屈于物性,人性逐渐被否定,不再变化,成为一个物。
一、巴特比的荒诞性
巴特比具有荒诞性,在这个财富至上的社会,他更加注重灵魂和精神的自由。当给予巴特比自由选择的权利时,他也宁愿不去选择时,读者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巴特比的荒诞。巴特比在资本主义社会下过着有思想却无实际行动的生活时,导致自我异化最终死亡,这是资本主义工业化带来的代价。
枯燥而令人麻痹的工作,单调刻板的生活路线隐藏在华尔街社会浮华的外表之下,无形地压抑着人们,给人的内心带来极大的孤独感。正是由于美国进入工业化时代,工作和生活日益枯燥,人只能被限制在一个狭小的范围内做着机械呆板的工作,这是每个劳动者无法改变的命运。在对这种社会的愤怒中,巴特比加速了自我异化,最终成为心灵上错位和游离于生活边缘的人。
读者可以从巴特比和律师的对话中明显地感受到,巴特比与当时的资本主义社会格格不入。当律师以老板的身份要求巴特比做某件事的时候,巴特比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不愿意”。一位雇员不愿意听从老板的安排,而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这种态度与其他雇员形成鲜明的对比。巴特比的生活是悲惨的,身为一个小人物无法做出惊天动地的抗争,只能用“我不愿意”来作为消极反抗的唯一途径,这种行为是荒诞的。巴特比的荒诞性挑战着以律师为代表的资产阶级,动摇了他们赖以维系社会运转的物质观、理性观,但最终被社会所消灭,为他的荒诞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小说不仅揭示了资本主义宗教观的虚伪性和金钱观的功利性,同时从深层意义上暴露了自启蒙主义以来的理性主义思想的局限性。在理性与非理性的两项对立中,理性与非理性处于天平的两端,似乎存在一种平等。但是在社会意识形态的具体运作中,理性凌驾于非理性之上,在巴特比身上,接受金钱财富是理性的,拒绝工作是一种荒诞的非理性存在。巴特比的荒诞性突破理性的外衣,撕裂平和的表面,他的荒诞挑战人们固有的思维模式,但终究向社会妥协。
二、巴特比的物性体现
物性与人性密不可分,是在一定的社会制度和历史条件下形成的,是社会文化的建构,依赖于与人的互动。巴特比的物性在文中体现得淋漓尽致。身为一名抄写员,以一个房客的身份居住在律师事务所里,把办公室当成自己的家,在被律师驱逐之后仍然不愿意搬离。由此可见巴特比俨然已经和律师事务所融为一体,己经被物化成华尔街的一部分。这个时代的华尔街,是人人艳羡的金钱场,也是无数人日复一日进行无差别劳动的地方,压抑的工作环境、冷漠的人际关系、巨大的工作压力,都在挑战着每一位职员的神经。身处在繁华的华尔街却没有资格融入到这种繁华的生活,巴特比的心理与周围环境形成强烈的对比。巴特比的人性在逐渐消失,在华尔街逐渐被物化,巴特比追求灵魂自由的人性逐渐被物性所取代,已经成了部分的物。
马克思认为“人本质上是有创造力的,有实践能力的生物。”当人的本质和他的实际存在之间并无裂隙时,人实际是人。进入监狱时巴特比总是在角落里站着,面对高墙,蜷缩着紧靠冰冷的石头。巴特比把自己物化成砖墙,成为监狱的一部分,再次令人感受到身为工人阶级的巴特比所面临的异化和孤独。
老律师在小说的最后补充了巴特比早前在“死信处理部”的工作,每天目睹数百封寄托希望却又无法投递的信被烧毁。这正是资本主义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冷漠、疏远、无法沟通的写照。处理“死信”这一工作犹如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工人的劳动一样,不仅不能获得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反而令他们与自己的生活脱节。就像失去传递信息功能的“死信”,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使得人从人的本质中异化出来。由此可见巴特比在资本主义社会下的人性本质逐渐减少,物性体现得越来越明显。
三、从批判的视角看巴特比的结局
巴特比的死亡是一场悲剧,但这个悲剧也是个必然的存在。资本主义社会下人与人之间的冷漠,让巴特比缺乏人性关怀。对于巴特比这个“异者”,他的存在震撼了以老律师为代表的资产阶级,动摇了他们赖以维系社会运转的物质观、宗教观和理性观等意识形态之墙,但为此复出巨大的代价,社会终将他消灭,孤独地死在依然挺立的高墙之下。从作者的叙述中,人们能看到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下人与人相异化的关系,也看到了资本主义社会中人被物化成机器的事实,这些正是资本主义社会下隔离人性的具体体现。
19世纪随着资本主义经济的迅猛崛起,美国社会越来越注重经济生产而忽视人的存在,人们越来越看重经济生产,并认为活着的唯一价值就在于为社会创造更多的财富。在这样一个以金钱为基础的资本主义社会,人与人的关系靠物质利益维系,没有关爱和理解,因此常常陷入孤僻、苦闷的境地,在资本主义工业大生产的影响下,大多数人在枯燥无味的环境中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办公室工作者忍受着资本主义工业化对自己精神世界的摧殘,互相疏离,无法触及到有灵性的生活。以巴特比为代表的社会弱势群体被社会所孤立隔绝,永远无法逃离这种压迫性生活,可以说这部小说是人际疏离的一种象征性揭示。
巴特比的物性是资本主义社会下人性被侵蚀的体现。他说过的最多的“我不愿意”是对其残留的人性的坚守,但终究被现实所打败。与巴特比对立的是资本主义社会的整套机制,是庞大无形的资本主义社会环境。人性的体现受到环境的制约,在以金钱利益为主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个人力量无法与社会抗衡。他的工作是对当时社会的记录,一生的经历是对社会的写照,最终的死亡是对资本主义社会的鞭挞和揭露,巴特比的物性从侧面批判了19世纪上半期社会的冷漠与腐败。
四、结语
文学表现物性是与表现人性相伴而生、相辅相成的,小说既把人性表现得淋漓尽致,也把物性书写得别具匠心。“物的世界除了对人性和人类生活形成外在压迫之外,还以空前亲密的方式深入人的内在空间。物不仅对人形成压迫,还与人形成亲密的纠缠。”老律师最后结束小说的时候,人们能看到的不仅仅有作者对巴特比的同情,也看到了对当时人性被物性压迫的失望。赫尔曼·梅尔维尔对人性有敏锐的观察和深刻的批判,通过对巴特比无声抗争的演绎,有力地回应了超验主义过于乐观的世界观。通过对巴特比的描写,梅尔维尔对其时美国社会所宣扬的超验主义进行了深刻批判,个人根本无力与社会相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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