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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物语》中的诗与意境

2020-06-01张雨露

戏剧之家 2020年12期
关键词:井俊二物语少女

张雨露

影像不因宏大而生,《四月物语》就很单纯——一个有关爱和青春创造奇迹的故事。

日本导演岩井俊二在《四月物语》中把暗恋情绪表达到了极致,电影犹如一首有关青春的诗篇,散文化的表达、唯美的画面,他深谙叙事与情感的双重交融的电影美学,不吝啬向自己的电影中注入其独特的作者意识和风格,延续着1995年纯爱电影《情书》的美学风格。

一、岩井俊二电影中的青春和伤痛母题

台湾电影导演侯孝贤曾经说过:每个导演一生只能拍一部电影。这源于每个人人生经历对创作上的深刻烙印,电影可能范围很广,但角度就是固定的那个。正如侯孝贤电影中从始至终贯彻的悲悯气质,周星驰电影关于男孩失去与成长的重复叙事躯壳,布努埃尔到晚年还在《朦胧的欲望》中讲着年少故事……有电影母题的导演是值得让人尊敬的,因为这个强大的内核推动形式,进而让电影充满了质感。

岩井俊二便是如此,他的所有电影(《情书》《四月物语》《关于莉莉周的一切》)都在讲述同一个母题——青春与伤痛。他试图在影像的真实中抒发关于青春美好和成长残酷的感悟,以及对个体存在意识的关注,纯爱唯美中又带着悲观主义倾向。

个体存在意识被无限放大。在《四月物语》中,岩井俊二用镜头捕捉了少女卯月青春里的如诗情怀,敏感而细腻。影片始终跟随着少女的视角,片中只有两个重要人物,其他的人物全都如过客般穿梭游走于卯月的生活,为了影片的生活质感,甚至送别卯月的家人们,都是女演员现实生活中的家人。晃动的镜头,跟拍式纪录片的拍摄手法让影片平添一种忧伤与真实。片段纪事的手法,让观众关注到女孩的心路历程而不是故事,当卯月从衣服里抖落出樱花时,这个内向害羞的女孩似曾相识,或许就是每个人心中的自己。

电视台出身的经历使得岩井俊二的电影有着现场直播的气氛,观众隔着银幕好像能触摸到少女的呼吸。四月的樱花、鲜红的雨伞,人物随着少女的懵懂心事,挖掘出属于自我的青春回忆。

日本纯爱电影中,虽然有着温柔的春风、美好的生活和动人的爱情,但是却免不了感受到电影灵魂深处的哀伤。这种哀伤和孤独就像是孩子在一片风光极好的森林中迷了路,风景之美与心底之痛交织融合。就像黑泽明导演在八十岁高龄时拍摄的短篇集电影《梦》,其中第一个梦——太阳雨,孩子孤独地在森林中玩耍,并久久地凝视着狐狸嫁女,这种奇幻色彩的哀伤和孤独,便是日本文化中独有的物哀美的体现。在日本电影中,总是赋予爱情这个永恒主题以“哀”的色彩。

物哀文化的压抑和内敛,从电影的视听语言到叙事都有着不经意的流露,看似散漫和悠长,实际上充满对人性深层的思考。日本地域狭长而封闭,频繁的自然灾害、延绵的战争迫害和武士精神的影响,让日本人从骨子里就散发着哀伤和不安。在《四月物语》中,这种情绪便投射到具象的物中,四月的雨、一把破旧而鲜红的雨伞、樱花、风等,总给人带来一种湿漉漉的哀伤。

二、菊与刀、纯爱与残酷——纯美的相反层次

出乎意料的是,岩井俊二的处女作不是像《情书》《四月物语》一样的纯爱电影,而是恐怖片。《四月物语》也没能掩盖住纯情背后的忧伤,整部电影很孤独,我只想用孤独来形容它。作为天使的反面,恶魔也是岩井俊二着重笔墨刻画的一面。

本尼迪克特的《菊与刀》一针见血地指出日本人身上独特的水火交融的气质,看似谦逊、严谨,崇尚自然与和谐,骨子里又充满了反叛与暴戾,这是日本极其朴素的多神崇拜哲学——环境恶劣的岛国先民在探寻精神出口的处世哲学。所谓的美,总是有两个极端含义,正如北野武《花火》中花面兽身的画,荒诞并令人捉摸不透,也正如樱花的婀娜多姿,根下也许埋藏着尸骨。岩井俊二的电影中,总是表达着青春残酷物语。

《四月物语》便是这样,成长的痛、暗恋的美好交织在少女卯月的身上,爱的奇迹支撑着她离开熟悉的家乡,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这个信念执着而单薄,少女从始至终一直与自己的内心交流,透露出外界与之格格不入的哀伤和孤独,唯美中难掩凄美气质。少女卯月最后见到了学长,爱情和她的红雨伞一样虽然单薄却有生命力,但谁又能知道这段暗恋能否有进一步的后续呢?到最后女孩还是孤独的、平静的。

《四月物语》开放式的结尾其实还是岩井俊二没有展开残酷的表现,再如《情书》,虽然藤井树遇山难而死,悲痛伤感,但整体还是在发掘美,透露着柔美与浪漫的气息——一种内敛的东方情调。但是,在《关于莉莉周的一切》中,景象便完全不同,同样的校园生活、洒满阳光的窗口,在青绿色中蔓延着残酷,校园暴力、援交、杀人……一个灰色的青春成长事件,依旧纯爱、唯美吗?青春的成长在岩井俊二的电影中有着极端的发展方向,但又在平静的躯壳中交融进行。纯爱和残酷是成长共有的情感,无法用简单的幸与不幸去衡量,纯美也有相反层次的理解。

四月物语更像是一部青春残酷物语,在纯爱的内核下披上了暧昧的哀伤质感。对于大众所熟知的纯爱电影的定义,似乎蕴含着更加神秘的色彩。

三、纪录片式的真实——生活化的电影

生活化是岩井俊二电影的最大特征。他的生活化和阿巴斯、贾樟柯的真实完全不同,贾樟柯电影还在记录生活的外壳中增强了形式感,《三峡好人》中的大楼坍塌、频繁出现的UFO,都是真实与虚幻的双重体验。

而岩井俊二的生活化着眼點全部落在人们忽略的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樱花飘落、家人们的告别……这些生活化的场景,完全不依赖于角色的物质需求,全部是散文化、片段化的精神流动和对生活的真实记录。《四月物语》中少女卯月初来异乡,不谙人情世故,一遍遍地看着搬运工们想要帮助他们,无奈每次都无法帮上忙。这种真实的反复,正是岩井对记忆沟壑中闪光片段的放大和挖掘,那种很多时候转瞬即逝的心中悸动,他都用影像记录下来。而这种记忆闪光点的熠熠生辉,更能让人们观照到自我生活,从而达到精神和情感上的共鸣。

如果说要找到电影与《四月物语》的生活化、散文化记录的相似之处,我首先想到的是霍建起导演的巅峰之作《那人那山那狗》。两部电影在审美内核和表达形式上都有着含蓄的东方美,在散文化、生活化、片段纪事上更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霍建起电影在叙述方面,也像《四月物语》一样,往往是避开小说或者戏剧式讲述方式的,比起一个完整的电影故事,他的电影更像一篇散文而不是记叙文,是他对生活的感知内化到电影画面的产物。尽管仍然有故事、有情节,但这些因素却常常处于不很重要的位置。所谓的“高潮”也已经淡化,在影片结构中并不充当重要“角色”,而是以一个个生活片段来替代所谓的“冲突”“高潮”。①

似乎每一部影片都不能总结出一个完整的情节和故事,影片的动人之处是一幅幅画面场景,像诗一般缓慢流动。人们看着《那山那人那狗》中的青山绿水,仿佛就不由自主地置身其中,亲临湘西的风土人情,看完电影,闭上眼睛回想起的是无尽的大自然景观,仅凭画面就动人至深。

包括刚刚上映的《如影随心》,可能人们对于男女主角怎么经历相知、相爱和爱情阻碍,包括他们的结局已然被淡忘。但是印象深刻的就是风吹过女主角落地的红色雨伞,还有她站在自己涂鸦的墙壁前被姹紫嫣红包裹的唯美场景。

这就像文学中的艺术散文,没有重大的主题或者惊人的事件,也不讲究固定的章法,形式上自由而散漫,是对动人生活的质感的真实刻画,却能以真诚的情感打动人心。如今的电影创作,创作者们都在想如何在故事上创新、形式上猎奇,而忽略了影像质感的来源是生活,架空于生活而虚构的电影是没有灵魂和持久发展力的,这是我看《四月物语》的感悟,这类电影是“底气十足”的。

法国著名印象派导演德吕克曾说过:“真正的电影是从现实的平民生活和大自然中发掘出诗与美的电影。”这也是蕴藏于《四月物语》中的诗与意境,所带给我们的启发。

注释:

①吴涤非.霍建起影片的叙述风格[J].电影艺术,2003(02):4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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