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你亦是曾经的我

莲青漪

蓮青漪，香港联合出版集团三联书店IP版权主任。文笔清丽，著有小说《狼毫小笔》系列，散文集《窗边读雨》，编译《规划师眼中的荷兰小镇》。亦参与多部知名影视作品的策划、编剧。

他们说的，自己想的，两者做何取舍。这是在中学时代颇为困扰我的一件事情。在花样年纪拥有坚定的心志和信念，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情。毕竟那个时候梦想的蓝图才刚刚展开，人的世界观和价值观的构建也在初始阶段。但如今想来，那时实为最佳状态，即天地也不忍杀之的状态。

另外，今日回首特别感怀之处，即是幸运。浑然如白纸的少年，在时间的洪流里，在繁杂喧嚣的世界中，在千百万条线索迷乱的道路中，自我突破和选择，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乐其所幸。时间的发条，历史的笔记，似乎并未将我抛弃，这也算是对我努力至今的犒赏。哲学家说，世界是由许多偶然组成的因果。不过在当下，我开始相信另外一句话：所有看似偶然的结果都有必然之因。

我的中学时代并不意气风发，也没有什么“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优雅。虽然在我的履历上可以看到名扬全国的重点高中的名头，但不得不说，我的中学时代其实是割裂的。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概括的话，那应该是——动荡。

不过事物总是有两面性，因为中学时代的动荡和善变，反而让我如今可以用一个更加新鲜的词语对它来做一个正面的阐述——多元化。

之所以说动荡，主要是因为我的初中生涯是在不停地转学中度过的，一年一个学校。而高中时代则是由国内国外的学习经历组成的。这种感觉，就像不停地在打包，在一个地方还没有安顿下来，就急急忙忙收拾行李赶赴下一个学校学习。许多人听到这里，兴许会抱着同情的心情说上一句：“真遗憾呢，刚刚熟悉起来，刚刚交到朋友就……”其实，三次转学，都是在我自己的认同下，甚至是提议下完成的。关于这一点，如今回想起来，自己也觉得很是诧异。这么看来，我在那时就拥有了一定的分析和总结能力，并且在得出结论后会付出努力以求改变现状。

转学的原因其实很简单：觉得学校不适合自己。人也好，事也好，像是做考卷，早就知道了最后的答案;也似看一本书，所有的情节我都可以在脑中写下大纲和备注。这样的人生，是不是有点无聊呢？不要因为我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而去否定我过早的睿智。当然这是内在的主因，外在的原因则是父母工作地点的调换。大概在外人眼中这才是主因，但对我来说，这兴许只是我起念后，上天给我的一阵东风而已。然后，我就毫不犹豫地坐上了东风推送的船只，驶向了命运的另一条河流。

大家会问，转学的结果好吗？你找到更有趣的人生和校园生活了吗？还是那一句话，生活是两面性的，甚至是多面性的，就像万花筒一般。怎么去看它，取决于你的心境和对自己的定位。转学让我有了许多第一次的体验和全新的尝试。就我现在从事的工作而言，转学这一决定应该是举足轻重的选择，因为在这一年我收获了自己第一个关于作文的全县奖项。所以，如果没有转学的话，兴许不会在我的心间垫下这块颇为坚实的踏脚石。它就像基石一样，给予我最原始的信心乃至信念。它让我明白自己对文字有着一定的敏感性，在文学上有那么一点点天赋。这块定心的基石，是无比重要的。它就像最初的源头，让我可以饮水思源;也像是黑暗中的光，遇到再多的挫折和否定，我都可以退到这里，静坐一会儿，想想当年放榜之时的初心，然后对现实的艰难险阻一笑置之。是啊，大不了从这里重新开始，没有什么可怕的。

所以，这是我在此时，特别想要对你说的。在中学时代，要努力找到这样一块能为心理设置底线的基石，这对于你往后的人生都是举足轻重的心理基础建设，必要的时候，它甚至可以拯救你。因为在中学时代，会遇到很多事，而这些事情对于未成熟的我们来说，往往都会留下很深的烙印。就像我转学后，虽然收获了很多，也种下了对文学的些许期望;但另一方面，我也是从霸凌堆里爬出来的。社会是现实的，而学校其实也是这种残酷的写照。哪怕到今天，我还是要面对无妄、自私、贪婪等人性中的恶。曾经的我，总会迷茫，也会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为什么不可以互相理解呢？为什么总是得不到肯定？然后不停地在这些旋涡中沉沦和钻牛角尖。

而生活其实在这个时候也是最好的缓冲带，在改变中治愈自己，在坚持中寻找答案。所以那个时候的我，选择了再次转学，这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是根除痛苦的良方，但也是一种逃避。其实关于这一点，我也只能以身说法，多去经历，多进行深入思考，找到属于自己的天地，然后努力构建它。另外还有一个相对简单的方法——阅读。阅读可以让你看到另一个世界、另一种解读，找到更多不同国籍、不同时代的知音。这样你就会觉得，你并不孤独。

当然，心灵的彻底释怀和治愈，对我们来说也许只是奢望，毕竟伤口永远都在。我最近在看一部叫《心灵捕手》的电影时，才得到了相应的释放，也一并解开了这些年在我脑中不停徘徊的疑问（如上文所述），在这里可以分享给大家。其实刚看完这部电影时我没有任何感觉，直到后来几天因为某些事情而导致了爆发式哭泣。而最终的救赎，只是一句话而已：“这不是你的错。”很多时候，我们之所以困在里面出不来，就是因为总在和自己较劲。如果可以早明白这一点，脸上是不是可以早一点出现云淡风轻的微笑。

这一句“这不是你的错”，再加上一句一年前一位文学院老师对我说的话，我终于找到这些年苦苦等待的答案。我清楚地记得，那时候那位老师对我说：“你无法改变他们。”

“这不是你的错，你无法改变他们，你们不是同类人。做你自己吧，从现在开始。”也就是抛开凡及人所能，去及己所钟。

当我因为这一句话得到救赎，全身溢满的喜悦就像终于挖到了中学时代自己留给自己的时间胶囊。而此后纷至沓来的回忆，都如美好的交响乐一般。因为我似乎终于可以好好地面对当年那个被霸凌的自己了。不是我做得不够好，这不是我的错。

这些飞入脑间盘旋的中学时代的碎片，让我不得不放慢脚步，掏出本子想要一一记录下来。我想起了自己在奥克兰学校的管弦乐队门口贴门而听的模样。

“快听，这是什么曲子。”

“《月光爱人》吧！”

“北极星，带我走——”

也想起了高一在报刊亭买了一本《读者》，我很喜欢那一期的《第八颗薄荷籽》。初三转学到杭州后吃到的第一顿新丰虾肉馄饨，让我觉得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位叔叔指了指路过的一个学校，说这是很有名的高中。一年后，我固执己见地填了志愿表，考上了这所学校。当然，在这所学校里我也没有多快乐，但是，至少我可以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音符飘在耳边很重，香槟落在舌尖却轻。拥有的是从容，无畏的是少年。长大成人，我才发现，如果有个快乐的中学时代该有多好。从往事里爬出来，看似云淡风轻，其实似乎永远在等心中缺失的碎片。最后一块拼图在哪里？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遗失。你可以在跌倒的时候埋下当时的碎片，然后淡化那无法承受之重。埋下后继续自己的人生，不要让其他人左右你。只要善良前行，坚持信念，多年以后，你会发现，时间的胶囊是你留给未来自己探索的绝佳宝藏。

因为最终，我们要及己所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