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白蛇·缘起》对“白蛇故事”的融通与突破

2020-06-01张程欣

文化学刊 2020年5期
关键词:国师雷峰塔白娘子

张程欣

电影《白蛇·缘起》讲述晚唐年间国师为修炼功力吸取精力,发动民众大肆捕蛇,致使蛇族遇难,此时蛇母派小白去刺杀国师,但失败后的小白失去记忆,被捕蛇村的许宣救起。之后二人共寻记忆而生情愫,许宣为解小白对“人妖殊途”的顾虑——由人变妖,此后在小青、小狗肚兜等的帮助下,二人一起与国师、伪善的蛇母战斗,最终获得胜利,但许宣肉身毁灭、小白法力尽失,二人五百年后断桥再次相遇。该影片与“白蛇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白蛇故事”的前篇。

“白蛇故事”是我国四大民间传说之一,白娘子与许宣的爱情故事已是家喻户晓:白蛇放弃千年修行来到凡间找寻恩人许仙,与之结成“宿缘”,小青作为同类不断帮助白蛇,而法海离间二人感情,后白蛇反抗失败,被收入钵内镇压于雷峰塔下。唐《李黄》[1]为其萌芽;宋元话本《西湖三塔记》[2]为其发展;明《白娘子永镇雷峰塔》[3]为基本定型;清方成培《雷峰塔》[4]不但增加了“端阳”“求草”“断桥”及白娘子怀孕生子等情节,且将白许二人设为“宿缘”,故事主题转向“救赎与团圆”,在前代积累下此本达到“白蛇故事”成熟形态。在此,笔者以方成培的《雷峰塔》与电影《白蛇·缘起》为文本,以格雷玛斯叙事学分析为工具,对比可获得根本矛盾由“人蛇异类恋”到“妖的转变”、人物塑造上由白娘子到许宣的转变、主题上由“情”到“善”的转变等多个突破。

一、由“人蛇异类恋”到“妖的转变”

图1 《雷峰塔》与《白蛇·缘起》的语义方阵对比图

两者对根本矛盾“异类”解决方式不同。《雷峰塔》中白蛇与许宣相恋成婚,“异类”的问题是通过白娘子“人性”的部分——白娘子对许宣主动示爱才得到解决。“远访”中:许宣因白蛇之赃银被发配苏州,白娘子千里寻夫,解释其中缘由并表明心意,“官事间鸳行,只为一诺终身终不改”[6],冲突由白蛇主动解决后二人和好。“逐道”中:许宣接受法师灵符并怀疑白娘子身份,此时白娘子不仅主动服下灵符证清白,且将法师捉拿成功打消许宣疑虑。“再访”中:许宣因白娘子之宝巾再次被发配镇江,白娘子“风波意外分鸾凤,轻跋涉只为情锺”[7],解释宝巾误会并再次向许宣表白,二人重归于好。尽管白娘子一次次主动化解矛盾,但终究治标不治本,蛇妖的身份——“异类”的根本矛盾并没有彻底解决。而《白蛇·缘起》中,“异类”问题有了重大突破,许宣有了多次行动。第一次行动:在“地宫缠绵”后,许宣意识到二者人妖差别,主动来到为妖服务的宝青坊,变成了最弱小的狗妖,二者同为妖,就把“异类”问题彻底解决了。第二次行动,是在小白误杀小道变成巨蟒后,变异的小白失去控制,企图独自与国师战斗,此时许宣阻止小白未果,索性与其并肩作战共同对抗国师。第三次行动,是在蛇母暴露真实面目后,众人皆无力对抗,许宣力量微弱但仍不放弃,借用国师的武器成功打倒了蛇母,为此付出了自己的生命。《雷峰塔》及其他改编作品中,根本矛盾即“异类”问题只是在不断缓和,并未有阶段性突破,而《白蛇·缘起》中许宣由人到妖,二者实现了由“异类”向“同类”的转变,解决了根本矛盾。许宣类种的改变,无疑是对“白蛇故事”根本性的突破,是对传统结构的挣脱,也为“白蛇故事”增添了更多色彩。

二、由白蛇到许宣的人物刻画

《白蛇·缘起》与《雷峰塔》在人物塑造上更是大相径庭。不仅将配角替换为小狗肚兜、蛇母、国师等新角色,在主角的设置上也作了巨大调整,对许宣的笔墨越来越多,甚至超过了白娘子。格雷玛斯角色模式“主角一定与作品中的功能性事件有关,根据作品中主要事件的不同功能关系,区分出叙事作品的六种角色——主角、对象、支使者、承受者、助手、对头”[8]。通过对角色分析,可获得两个“白蛇故事”对许宣与白娘子的不同塑造,如表1所示。

纵向来看,《雷峰塔》可划为“舟遇-订盟”“远访-成婚”“端阳-疗惊”“水斗-断桥”四个事件。横向来看,“主角”一栏始终为白娘子,均以白娘子为线索推进故事发展。特别是在“端阳-疗惊”中,白娘子“多情常抱多愁分,便一盏芳醪懒尝,不使绛唇光润”[9]。明知蛇遇雄黄会难耐现原形,但她仍饮下;为救吓晕的许宣,她“向仙山电掣风驰,犹兀自心急恨行迟”[10]。《雷峰塔》中的白娘子善良温柔但又勇敢坚强,也体现出白蛇对许宣真挚坚定的感情。但作为承受者的许宣,形象上就弱很多,与白娘子订盟结亲时“只得觍颜从命”,在面对白娘子的追求时“是非审详,真假丢往”[11],到法海、魏飞霞“点悟”时一次次动摇抗拒。当然这也符合人在面对妖时的恐惧心情,但此时许宣是被动、犹豫,为求自身平安的懦弱形象。

表1 《雷峰塔》与《白蛇·缘起》角色模式分析表

纵向来看,《白蛇·缘起》亦为四个主要事件,即“相遇-寻记忆”“相爱-克难”“战胜国师”“战胜蛇母”,其中增加了蛇族生存的新难题,相应出现第三、四事件。横向来看,“主角”一栏均为许宣,在与国师、蛇母战斗中有小白的参与。对比《雷峰塔》,影片将许宣塑造为主角。这无疑是一个信号,暗示着许宣不再是被动的角色,在事件中甚至起决定性作用。许宣为解决二者根本矛盾做出了巨大牺牲——放弃人的身份,以妖的身份重新追寻小白。由人变妖,这是许宣主动的第一步。之后小白变巨蟒,许宣表白心意,他坚定地相信人和妖的评判标准不在于类种与外形,而在于是非善恶;在斗国师、斗蛇母过程中,尽管力量弱小,但他战斗到最后一刻直至死亡,为最终胜利贡献了非常大的力量。在影片中,面对蛇类的小白,许宣不再是恐惧逃避的态度,他有着非常清晰的立场——“长着尾巴又怎样,人间多的是两只脚的恶人”,不仅可以接受小白,还主动为小白变成狗妖,转变为善良勇敢、敢为爱放弃一切的真男人。相对来说,小白的形象也发生了较大变化,她由过去主动追求许宣变成了犹豫不决、担忧“人妖殊途”的被动形象。无论是二者根本矛盾的解决,还是在与国师、蛇母战斗过程中,许宣的力量贡献都大于小白,将传统“白蛇故事”中白娘子与许宣的形象彻底颠覆。

牵一发而动全身,正是由于许宣类种的变化,使得他更加坚毅与执着,也为这份执着提供了路径与力量。过去白蛇为大家讴歌的第一人,而影片中许宣更让人印象深刻。这一设计绝不是恶意篡改,也不是突发奇想,而是通过人妖的转变来展现许宣的人物形象,以许宣的行动推动故事发展,展现对小白的强烈情感,揭示全新的主题。

三、由“颂真情”到“辨善恶”的转变

方成培《雷峰塔》第二出“付钵”介绍了白蛇、许宣、法海等人的身世:白蛇曾在西池王母蟠桃园修炼偷食蟠桃,而许宣为释迦牟尼文佛前棒钵侍者,二人有“宿缘”,而和尚法海下凡的使命为“收服邪妖,接引许宣”。释迦牟尼文佛上场时吟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要知非色非空,须观第一义谛”[12],以及全文中大量的佛家用语与典故,好像都在传递“灭情”的信号,但这一方面为白蛇与许宣二人感情建立了一个可靠牢固的根基——“宿缘”,另一方面正是在满是佛家经典与教义中,不畏佛道清规、不图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至死不屈地捍卫爱情的白娘子形象更加鲜明。文中对白娘子的“痴情”进行多次描写,着重突出一个“情”字,而法海则是佛祖的代表,他的阻挠,突出一个“理”字。二者斗争,实质上代表了追求幸福反抗压迫与封建礼教之间的抗争,正是为了歌颂“至情”。

《白蛇·缘起》中加入了两个新角色——国师、蛇母。国师为练功残害蛇类、滥杀无辜,而无力负担苛捐杂税的人民只能被迫捕蛇,他是“恶”的代表。蛇母前期维护整个蛇族的利益,无论是刺杀国师、治疗伤者,还是将自己的法力传给小蛇妖们,但在故事的结尾部分发生了大反转,杀掉国师后的蛇母撕下伪善的面孔,将所有的蛇妖法力吸走,重新使用了“共享共有,万流归元”口号,虽一字不差,但共享者由所有蛇族变成了蛇母一人,所有蛇妖沦为修炼的工具。比起国师,她更是恶的代表。而根本矛盾由“人蛇异类恋”到“妖的转变”的解决,中心人物许宣形象的变化,突出“善恶”较“人妖之差”更为重要。蛇母、国师与许宣、白蛇的对比,揭示了故事的终极主旨:人妖之差并不绝对,人可变妖,妖可变人,好坏区分不在于物种,更重要的在于内心善恶之分。与传统的“白蛇故事”相比,影片为“白蛇故事”注入新鲜血液,突出强调了“善”的可贵。

四、结语

以格雷玛斯的叙事学分析为工具,可获得《白蛇·缘起》对《雷峰塔》的继承与创新。《白蛇·缘起》以“白蛇故事”为原型,在前代诸多作品的基础上实现了许宣由人到妖的转变,解决了千百年来的人与妖的根本矛盾;颠覆了传统的胆小懦弱的许宣形象,塑造了善良正直、敢于为爱付出一切的全新许宣形象;主题构思上由对“情”的歌颂到对“善”的赞扬,为“白蛇故事”注入了时代血液。影片中白娘子与许宣之间真挚深沉的爱情依旧令人动容,而“白蛇故事”随着时代的发展又有了新的面貌。

汉 千秋万岁

猜你喜欢

国师雷峰塔白娘子
鲁迅与“雷峰塔的倒掉”事件*
白娘子形象在戏曲舞台上的演变
论方成培《雷峰塔》中的“宿命论”思想
发胖也有好处
慈云禅寺国师塔与大运河佛教文化
黑皮肤的“白娘子”
不愧为国师
浙江杭州雷峰塔
清明立墓碑的由来
要善于统筹解决两难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