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山文化出土玉器的统计学意义初探
2020-06-01肖鑫李尤
肖 鑫 李 尤
红山文化于1935年被发现,作为中国北方新石器时代的重要组成部分,其范围从北部的内蒙古赤峰乌尔吉姆伦河流域到朝阳、凌源并向东延伸到通辽和锦州[1]。考古研究表明,红山文化是在兴隆洼文化和赵宝沟考古学文化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这三种文化在宗教传统上的继承和发展是显而易见的。在内蒙古敖汉旗的一处红山文化房屋居址中发现的最早的金属铸造方形陶器模具表明,红山文化早期人们已经掌握了青铜铸造技术。玉器作为红山文化最重要的特征之一,一直是国内外学者争相研究的重要领域,其中红山文化特有的勾云型玉器又是这些出土玉器之中的精品[2]。
中国古代对玉情有独钟,灿烂的玉文化和丰富的玉器在世界上独树一帜,是中国古代文物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从远古的旧石器时代开始居住在中华大地的远古先民就表现出了对玉料原石的浓厚兴趣,新石器时代伊始更是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在玉器的雕琢加工上[3]。如何科学地认识古代先民对于玉器的浓重感情则成为新时期中国考古在新石器时代的一个新的问题。为了从根本上了解认识中华先民的玉文化,就必须先从出土玉器的统计学数据挖掘开始。然而,如何很好地解读红山考古学文化的出土器物特别是玉器,是理解红山先民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本文将通过基本的统计学方法对红山文化已出土的玉器进行统计学分析,从而挖掘出部分信息。
文中所使用的统计学样本是本文的作者从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在文物出版社出版的《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发掘报告(1983-2003年度)》中摘录的,使用的统计学软件是SPSS(Statistical Product and Service Solutions)。样本将已挖掘的每个地点中有随葬玉器的墓葬进行了逐一数据整理,共得到有效的数据样本93个。作者在统计中所设定的样本选取类别有斜口筒型玉器(以下简称“斜口器”)、勾云型玉佩、玉璧、动物类型玉器(以下简称“动物”)、绿松石、玉钺、玉串玉环等玉质杂物总计八个类别。我们首先通过简单的众数、中位数等数据对牛河梁遗址出土的玉器进行一个总体的了解(见表1)。
从表1可以发现一个十分有意思的现象,就是这几组数据的众数和中位数都是0。出现这个结果的原因不是统计软件或者统计方法的错误,而是反映出了一个红山牛河梁遗址的基本事实:当华夏文明发展至红山时期的时候,虽然相比赵宝沟、兴隆洼等考古学文化红山先民的物质生产力已经有了极大的提高,但是考虑到原始社会的总生产力,这一时期的物质还是较为匮乏,因而考古发掘的墓葬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数字是0。也就是说,大部分的葬者没有什么玉器这类高级的陪葬品。与此同时,我们通过表1中玉器共计这一列也能发现红山文化这一给读者印象为庞大的部落联盟的高级墓葬群现今考古发掘的结果也仅仅是出土了百余件玉器,而这140余件玉器之中的珠串等玉质杂物和小碎件就占了74个之多,超过了半数;剩下的整件器物中玉璧的总体出土数量是最多的,达到25件;其次是斜口器;最少的是玉钺,仅仅有两件。不同器物间的方差也很好地反映了上述趋势,玉璧、杂物和总计的方差较大,其他则较小。然而,单个墓葬的出土最大值记录却和总体的这一趋势不相吻合,单个出土最大值除玉质杂物之外,虽然有墓葬中一次出土了13件玉璧,但是其余的器物单个墓葬出土的最大值却差不多,数值在1到3之间。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对于当时的红山先民来说,这些器物有着不同的使用权重。简言之,就是各个器物各司其职,可能代表不同的神权、军权和政权等。那么,他们相互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呢?在接下来的部分,我们将对各个器物之间的相互关系进行详细的逐一梳理(见表2)。
表1 红山牛河梁玉器基本统计信息表
表2是将采集到的斜口器、勾云佩、玉璧、动物、玉钺、玉质杂物及绿松石等数据进行双变量皮尔逊相关性(数学中又叫作皮尔逊积矩相关系数,可以用来衡量两个变量X和Y之间的线性相关性,它的值介于-1和1之间)分析之后的结果。首先来看斜口器和其余的6个不同属性的器物有什么样的相互关系。从表2中可以看出与斜口器不相关的是玉钺,也就是说,有斜口器被发掘的墓葬大概率不会有玉钺出现。那么,斜口器和红山文化赫赫有名的勾云佩又有怎样的关系呢?从表2可以看出,斜口器和勾云佩虽然有相关性,但是线性相关性较小,这说明在红山牛河梁遗址发掘出的墓葬中发掘出斜口器的墓葬有小概率会伴随发掘出勾云玉佩。这一现象也反映了一个可能的情况,即勾云玉佩这一葬式在红山时期有着特殊的含义,且大概率不和斜口器同时使用或者佩戴。那么,我们有理由怀疑佩戴斜口器和佩戴勾云佩的人在当时的红山文化活动区有着不同范畴的权利,如果可以把出土的一系列玉器当成个人身份和权利象征物的话。然而,从表中可以发现,斜口器却和其他四个器物有很显著的相关性(即表中显示的双星号数值)。这其中最容易理解的则是与玉质杂物等的相关性关系,玉质杂物越多说明墓葬主人的身份越尊贵,且有高概率出土斜口器。绿松石虽然也与斜口器有显著的相关性,但是由于整个红山文化的绿松石出土数量极少,作为一种特殊的样本,可以认为在有斜口器出现的时候有相对较大的概率出土绿松石。斜口器和剩余两种器物的相关关系极大地引发了笔者的兴趣,斜口器和玉璧以及动物竟然也有着显著的相关性,且远高于和绿松石勾云佩的相关性。出土斜口器的墓葬有大概率也出土玉璧和动物。通过斜口器和玉璧及动物三者的联动性,笔者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即斜口器可能代表当时的部落皇权,玉璧代表当时部落的政务和地方事务大权,而动物则代表整个部落的巫蛊神权。从数据给出的信息可以看到,当有一个单位的斜口器出现的时候,分别由0.34个单位的玉璧及0.32个单位的动物可能出现。那么,在红山文化中出土的若干墓葬的墓主人如果既有斜口器陪葬,又有玉璧及动物陪葬,那么这个人很可能是集军政及神权于一身的部落大酋长和领袖。随着时间的推移,如果能对这些领袖人物的信息进行更深入的挖掘,那么解开红山文化谜团应该会更加容易。
表2 牛河梁玉器相关关系表
注:**表示在0.01级别(双尾),相关性显著;*表示在0.05级别(双尾),相关性显著。
接下来看勾云佩和其他器型玉器的相关关系。从表2可以看出,勾云佩是很特殊的一类器型,在这些类型中,它仅仅和玉璧有相对较大的显著相关性,和其他的类别都不怎么相关,甚至和绿松石有着些微的逆相关。勾云佩特殊的相关关系也显示了勾云佩这个器物在整个红山文化中的重要性[4]。根据数据仅仅可以猜测勾云佩和玉璧是可以联动使用的,或者说每出现一个单位的勾云佩则可能有0.21个玉璧同时出现使用。那么,将玉璧单独拿出来和其他器物比较又会得到什么结果?从表2可以发现玉璧和斜口器、勾云佩、动物及玉质杂物都有显著的相关关系,其中和斜口器及动物的相关关系量级要高于勾云佩和玉质杂物。每当一个单位的玉璧出现的时候,大概率会有斜口器、勾云佩、动物和玉质杂物伴随出现。玉璧和绿松石及玉钺有些微的逆相关关系,即有玉璧出土的时候有可能没有绿松石和玉钺出现。动物和玉璧在绿松石和玉钺上的相关关系也惊人的相似,即有动物出土的时候可能没有绿松石和玉钺出现,从表2可以看到三者间有逆相关关系,而动物和斜口器及玉璧却有着显著的相关关系,即每出土一个单位的动物就会有0.32个斜口器和0.38个玉璧大概率出现。珠串等玉质杂物和所有的类别都具有一定的相关关系,其中和斜口器、玉璧及绿松石存在显著的相关关系。这反映出在红山墓葬中,除了高等级玉器和象征神权、王权的玉器随葬以外,部落首领和一般头领及还葬有数量相对较多的其他普通玉器或者含玉的混合物[5-6]。表2给出的数据也反映了这一常规逻辑,而且,从表2观察得知,珠串等玉质杂物多的墓主人大概率会有斜口器、玉璧及绿松石陪葬。这里凸显出了绿松石的特性,只有随葬品丰富的人才能拥有的绿松石到底有何特别之处呢?我们来看绿松石和其他物品的相关关系。从表2可以看出,绿松石仅仅和斜口器、玉质杂物及玉钺有显著的相关关系,即每出土一个单位的绿松石大概率有0.2个斜口器出土,有0.21个玉钺出土,还有0.38个玉质杂物出土。和绿松石一样,玉钺也是这些类别中极其特殊的一个。玉钺仅仅和勾云佩及玉质杂物还有绿松石有相关关系,且仅仅和绿松石有显著的相关关系。与此同时,玉钺和斜口器、玉璧及动物甚至出现了逆相关的关系。
通过上述分析,可以得出如下一些结论:红山文化中的绿松石和玉钺是配套使用的,且使用时和其他器物的含义不一样,大概率不与其他器物(特别是其他类别的玉器)重叠出现;斜口器、玉璧和动物是配套使用的,使用含义也和其他器物不一样,有可能会与勾云佩及绿松石结合到一起使用,但仅存在于小概率事件当中;勾云佩作为一种有特殊含义的器物,一般是单独使用的,有时也会与玉璧夹杂着一起使用。笔者认为,斜口器、玉璧及勾云佩代表红山文化中的君权,勾云佩代表神权,而绿松石和玉钺很有可能代表军权,而红山文化在发展伊始就是一个军政及神权分化重叠极其复杂的社会系统,且已经具备了早期国家的雏形,远远脱离了人们所认知的早期蒙昧蛮荒的部落及氏族发展阶段,开始孕育及演化出了由不同阶级及不同分工受王权控制和依附的早期国家制人类文明,但鉴于红山文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现在的东北及华北部分区域,所以应当理性地认识这个早期红山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