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热爱中坚持— 回顾我的声乐学习之路
2020-06-01任森
任 森
我学习声乐至今正好第十个年头。十年,对于每个学习音乐的人来说,都应该有足够的回忆谈论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故事。我的故事很简单,回顾这一路,也许是因为最初对待音乐单纯的心从未改变。喜欢,所以坚持;坚持,才有可能收获未来。今天,我想分享我这十年的故事,希望你们能从中感受到那份属于音乐生真正的幸福,和我一样带着梦想继续歌唱!
我从小对音乐就比较敏感,每次听到音乐总会莫名的兴奋,记旋律也特别快。由于身边没有人从事音乐工作,父母并没有让我从小开始学习钢琴,第一次真正接触声乐已经是变声期以后(约始于15岁半)。和很多同龄人一样,我真正接触美声唱法的起点是因为听到了一个人的演唱,那就是“80后”“90后”甚至现在“00后”心中“神”一样的歌唱家—廖昌永。我记得很清楚,我听到的第一首廖老师的歌是他2008年在维也纳金色大厅举办独唱音乐会时演唱的《望乡词》。第一次听到那样的声音,我的印象便极其深刻,被廖老师既浑厚又温暖的男中音迷倒,那样的旋律也极具感染力。
听了廖老师的演唱,我隐约感觉自己应该也是男中音,顿时对这个声部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于是,花很多时间听完了当时可以找到的一切关于廖老师的演唱视频,甚至还萌生了三年后报考上海音乐学院的想法。可每个学习声乐的人都明白一个真理,那就是一个好老师的重要性。我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位声乐老师是一位“民声”功底的女高音。这位老师从事教学刚一年,也许是经验有限,也许是对美声唱法的了解还不够,例如选曲、不同声部教学上的区别等,以致每次上完课我的嗓子都会有疲惫感,声音失去弹性。这使我对刚刚开始的“美声”学习道路充满了困惑。但是凭借天生的乐感和源源不断的比赛机会,我靠自己的条件在家乡重庆举办的声乐比赛中多次拿奖,只不过演唱的都是中国作品。
本文作者(右)与老师施恒在音乐会中合作演唱(2019)
直到17岁那年,我参加了一次很有影响力的全国声乐比赛。比赛的落败,让我意识到原来学习纯正的“美声”一定要学到其精髓,外国作品是一定要接触的。经过商量,回家后我果断地找到歌剧院的老师,开始了西洋歌剧咏叹调的学习。正是第一首《你不要再去做情郎》让我重新认识美声唱法—原来我们面对一首歌时,绝不仅仅是好听的旋律,更要重视讲述故事的歌词,用音乐描绘人的内心,同时要去完成表现一个人情绪变化的种种音乐术语!那时,距离高考只剩不到两年,勤奋加用智慧歌唱,成了老师对我不断重复的叮嘱。时间很快过去,我的成绩超出了父母的预期,以全国前几名考进了上海音乐学院。至此,开启了我声乐路上全新的篇章。
“裸考”进“上音”
我很庆幸自己一年就成功考上“上音”,然后顺利地师从年纪轻轻便教出2013年“上音”全国声乐状元的旅法男中音歌唱家施恒老师。也许很多人都觉得这不可思议,除了条件和自身努力外,也有我的幸运。那时的我还没有意识到,刚开学“双选”(新生逐一给全体声乐教师演唱)中面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声乐系名师,自己超级勇敢地三次选择了施老师。正是这个坚定的选择,在未来改变了我的一生。其实,事先我和施老师并不认识,仅仅是因为好奇和敬佩。
施老师是一位对声乐极其热爱的歌唱家,即使不用交流,你也总能被他身上那股对声乐的激情深深影响,特别是对于那时成年的我而言。那是我学习声乐的第四年,也是施老师回国教学的第四年。施老师常常跟我开玩笑说,你开始学声乐的时候,是你老师才学明白的时候。多年后,我才意识到,一个真正会教的声乐教师,往往是走过无数弯路后脱颖而出的人。学生出现的问题,教师都曾经历过,这样才有行之有效的办法帮助学生走出泥潭。我永远都会记得在大一的第一节声乐课上,老师便对我说,走了这些年的弯路,老师不会让你再走一次!我会永远感恩!
让音色与年龄匹配
在这里,我想与大家分享一些施老师教给我的非常专业且正统的声乐理念。从第一节课开始,施老师便告诉我,对于年轻的男中音来说,如果过早地“做”声音,导致音色与实际年龄不匹配,在未来便会有很多“副作用”产生,如大量的喉部肌肉长时间在不松弛的状态下不断重复“压喉”等动作,将来再想改正便会很麻烦。这就是男中音的学习中极易陷入的泥潭!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就要努力寻求最松弛、最自然且年轻的音色!
在来上海学习之前,我已有很多机会参加声乐公开课之类的活动,也听过很多名师的声乐课。我发现,很多声乐老师上课比较“传统”,都有一套自己的教学体系,学生出现什么问题,就用相应的练声曲去解决。然而,在施老师的声乐课堂中,练声曲却并不多变,刚开始,甚至是特别简单的“a”母音。事实上,老师的要求远不是这么简单。从我的第一节声乐课开始,教室里总是坐满了人,老师会要求同门之间相互听课。老师告诉我们,声乐的学习绝不仅仅是声音的训练,耳朵的训练同样重要。同一条练声曲、同一个母音、同样的音高唱两遍,却会有不一样的音响效果,这都需要我们的耳朵完成细致、精确的判断。甚至,在我上课的时候,老师要求必须打开录音设备,有时候就一条练声曲,我们会在课上反复练上好多遍,再反复听上好几十遍,然后与下一条进行对比、分析,找出效果最好的录音保存,用于课后继续反复听。这就是所谓的“听着学声乐”,而不是唱着学!
更有趣的是,最初的几节声乐课,施老师并没有急于帮我训练声音,而是一次又一次地让我重复他为我示范的热身动作,就像做体操一样。老师告诉我,歌唱的过程也是身体与气息同步协调的运作过程。老师在第一课上教给我了一个至今我在练声前还会坚持做的热身动作,那就是模仿滑雪运动员—我们把双手举起来(双臂微微弯曲并上抬至与肩平齐),手臂上抬的同时均匀吸气且中间不要停顿;之后借助身体的律动,双手顺势向下、向后做滑雪的摆臂动作,同时均匀地呼气发“si”音并不断延长;呼气过程中感觉双肩自然地向斜后方倾斜打开、整个胸口自然打开而不会提起来,同时双腿前后分开,把重心落在后方的右腿上,以便充分体会后腰支撑的感觉。这样一来,借助身体的律动让气息的流动更自然,就能逐步体会到老师想要的“松”且极其自然、舒服的歌唱感觉。这个时候,不得不用到一个神器,那就是镜子—这是声乐学习中必不可少的辅助神器,就像一个舞蹈生练习的时候,如果不是对着镜子练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完成动作的效果。通过老师一遍又一遍的示范,我一遍又一遍的模仿,回到琴房之后,我继续一遍遍地模仿用手机录下来的标准动作,这成了我整个大一的回忆。
之后,我很快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协调,随之而来的便是气息越来越顺!每个歌唱的乐句,都仿佛是通过身体的律动由气息“托”着送出来,这种感觉在练声时用起来效果非常棒。身体得到了一定的解放,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加松弛的声音。等真正听出自己声音的变化,我才明白这样练习的真正意义,那就是只要过程是愉悦的,歌唱的结果—我们听到的声音,不会不舒服,这一切确实都是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在之后三个月的时间里,我每天都会坚持做这套动作,特别是每次进入琴房,我从不着急练声,而是先来到镜子前做上50组老师要求的“滑雪动作”。反复多次之后,我在张嘴发声前便非常明显地体会到横膈膜、后腰都一并用上的感觉!坚持一个学期,进步尤其明显,我的气息控制更加自如,身体也更加松弛。在这里,我推荐大家在上台演出前也试试这个方法,不仅能够加深横膈膜、后腰的瞬间记忆,也能够让身体很快松弛下来,达到一个相对协调的放松状态!
积累带来的蜕变
“上音”声歌系有着非常丰富的专业课程,从其五年的学制就可以看出,只要静下心来,这五年是可以学到很多东西的。从大一下学期开始,施老师就会为我们搭建歌剧表演的平台,让我们在一进校就有机会参加歌剧演出。
在舞台上的历炼,对于我们确实非常重要。我很庆幸,可以一路见证老师从歌剧演员到歌剧导演的成功转型;我也很开心,那一年能跟随老师前往法国,参加老师在法国的歌剧节和大师班,一边学习一边参演老师导演的歌剧。虽然刚开始我只是扮演一些小角色,但我能体会到老师的良苦用心。他希望我们通过这样的实践不断肯定自己,更加热爱歌剧演唱,对自己的表现更加自信。正是这一个个小角色的积累,从歌剧总谱学习到合乐、排戏、演出,我对这一整套流程越来越熟练。等到大三、大四有机会演到歌剧主角时,我已经能清晰地体会到这些由时间、经验累积下来的蜕变。之后的每一年夏天我都会跟随老师前往法国,老师也在按照计划,每年导演并出演一到两部歌剧。这些歌剧在回到国内演出时,老师会把最经典的歌剧咏叹调完整保留,而非常有创意地把宣叙调改成中文演唱。如果再加上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们所操的方言,使得施老师导演的歌剧总会成为全国独一无二的版本。当然,在国外的歌剧演出中,老师会给我们提供非常专业的环境,必须全部用原文演唱,再配上乐队,体验极好!
由于施老师在非常年轻时便积累了丰富的歌剧演出经验,所以在给我们排练的同时,也会教很多的表演方法。比如在练习意大利语歌剧的宣叙调时,我们每个人都要用中文来对一遍台词,这样能更好地理解当下的人物情绪。我们自己学习歌剧咏叹调时也可以运用相同的方法,第一遍自己用中文带着感情、带着语气朗读歌词,之后再用原文模仿相同的语气(注意意大利语的逻辑重音),这样也是有助于学习的!就这样一点儿一点儿地,我不断完善自己,在音乐的陪伴下,我走完了五年的大学时光。
留法这一年
对于本科毕业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我很早就有打算。大学期间,我曾四次前往法国,这也让我对这个国家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感。于是,我决定跟随老师的脚步,从“上音”毕业后,我选择到他曾经就读的法国巴黎高等师范音乐学院继续硕士阶段的学习。为了更加全面地完善自己,早在本科四年级面对室内乐课(艺术歌曲)和歌剧课分班的时候,我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艺术歌曲方向。因为在施老师这里,我一直在积累歌剧表演的经验,所以“缺什么补什么”,艺术歌曲就成了我未来学业计划的主攻方向。学习法国乃至欧洲的艺术歌曲也是我的梦想之一,所以我毅然决定到法国求学。很幸运的是,由于本科时期施老师为我打下了扎实的基本功、积累了足够的歌唱经验,我在入学考试时被分到了很高的级别—六级(硕士),之后跟随著名法国女中音玛丽-特勒斯·凯乐(Marie-Thérèse Keller)老师学习。通过一年的学习,我在声音上再次取得了突破。
在这里给大家分享一下巴黎高等师范音乐学院的学制要求。这是一所拥有百年历史的世界音乐名校,也和中国音乐家渊源颇深,如“人民音乐家”冼星海、在当代享有盛誉的声乐教育家周小燕等都曾在此就读,施恒老师也是以最高文凭毕业于此。目前,学校主要以等级来划分文凭,而入学时则需要跟校长进行一对一的考试,由校长直接确定级别。在我入学的时候,校长直接将我分到了六级(硕士)。“巴黎高师”的学制从四级开始,分为四级Ⅰ、Ⅱ,五级Ⅰ、Ⅱ(相当于国内本科四年),六级(相当于国内硕士),再往上就是“最高演唱家文凭”(欧洲最高声乐文凭,理论上相当于国内博士)。我目前就正在攻读“最高演唱家文凭”。在这里学习的学生,一刻都不能放松,因为在每年六月进行的考试中,所有学科必须一次通过!任何一门课程不通过,一年的努力就等于“白费”。这还只是副课,真正难通过的是专业课考试。每年校长都会请来全法国最知名的音乐家担任专业课的考官,想要征服他们的耳朵可相当不容易。特别是六级,甚至可以“卡”一个学生四年以上。当然,如果六级考试时考生发挥出相当高的水准,就有机会得到“félicitations”(意为“祝贺”)全票通过。如果选择继续攻读七级“最高演唱家文凭”,便可以大量减少学时,只用读一年!很幸运我获得了这样的机会,也有机会成为能够最快拿到“最高演唱家文凭”的中国人!当然,考试要求演唱的曲目是非常有难度的,各种语言、各种风格的作品都要涉猎。这一年来,我在法国艺术歌曲上下足了功夫,方才弥补了自己的部分短板。
其实,我并不建议基本功不扎实的学生来法国留学,因为这里更适合精修。在一定的专业基础上,经过努力,学习者的音乐、语言、风格等都能精进不少。如果你的演唱技术还没有解决,我觉得也许德国、意大利会更加适合。原因在于足够感性的法国人更加重视歌唱的情感表达,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相对容易忽视技术的教学。正是早早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才让我第一年的留学没有走弯路。加上我遇到了一位适合自己的老师,仅仅八个月之后我便参加了六级(硕士)考试,并幸运拿到了评委一致通过的最高分,也因此获得了唯一一个能够一年攻读“最高演唱家文凭”的资格!
我知道,我还很年轻,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会为今后的职业生涯累积经验。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会一边用视频记录我的音乐故事,一边分享给更多国内的年轻人。接下来,我会参加更多的国际声乐比赛(目前战绩是在法国“三战两胜”),不断地完善自己。
我一直都在提醒自己,音乐学习是一辈子的事,现在还只是刚刚开始。所以,不着急,我要一步一个脚印,唱出看得见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