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句法”为基础的石砌墙体的建筑学完整图谱研究 以浙江省缙云岩下村为例
2020-05-31杨杰蓓
杨杰蓓
本文研究来源于导师王澍教授及其核心教研团队的国家课题“正本清源—中国本土民间营造体系的原创性研究”。王澍老师多次提到,如果乡村的旧建筑需要迁建,我们只能做到迁移其木构架,但是组成乡村面貌的墙不可以迁建,属于乡村的原始手作痕迹、原始的乡村回忆不可以完整迁移。面对这样的现状,探讨如何记录和保存乡村不可迁移的“墙体系”成为一个重要的问题。本文在这一条研究脉络下,以浙江省丽水市岩下村的石砌墙体作为研究对象,希望能在浙江乡土“石砌”现象这一方面做进一步的研究。
石砌作为非规则性材料砌筑现象的典型代表,除了砌法规则以外,石匠对砌法规则组合运用的智慧,即那些看似随意、充满灵感的砌筑过程同样是构成石砌活动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对于同时具有“有序”和“无序”砌法规律的石砌墙体来说,阅读石料与石料之间的组合规律、各种砌法的过渡规律,阅读“石砌墙体集群”,阅读每一堵石墙“具体的差异性”是有价值的。
那么面对同时具有“有序”和“无序”砌筑规律的石砌墙体,是否可以建立起一种能最大限度符合岩下村“自然”石砌构造模式的讨论?针对非规则性材料的石砌墙体,是否能建立一套具有可操作性的石砌墙体“句法”模式?可以进行一种模拟研究吗?
图1-1 砖砌墙体和石砌墙体(笔者拍摄)
一 核心问题的讨论
1.1 深入一个乡村——岩下村,研究其石砌现象的意义
本文虽然以浙江省丽水市岩下村的石砌墙体为研究对象,但是并不意味着本文研究与其他地区的石砌现象完全脱节。当把研究聚焦到一个乡村,把石砌墙体放回完整的乡村语境中,才能通过非片段式的阅读建立以“句法”为基础的石砌墙体建筑学完整图谱。
完整图谱的建立并非是本文的最终目的,而是通过完整图谱研究石砌墙体“具体的差异性”,从而进一步讨论是否能建立最大限度符合岩下村“自然”石砌且具有可操作性的“句法”结构。完整图谱成立的核心在于,其讨论的语境是有“集群”概念的,是把石墙放回石砌墙体集群里“连续”阅读,不只是停留在对特例石墙的砌法总结。
1.2 “砌法不是句法”1在一次课堂讨论中,王澍老师提到“砌法不是句法”的观点。这个观点对本课题的研究具有很大的指导意义。
在不规则材料砌筑的过程中,砌法规则作为一种指导法则并不能完全规约石砌活动,石匠需要在理解砌法规则的基础上,对现场的材料进行选择和组合。而句法则是在砌法规则和石匠灵感选择的双重影响下呈现出来的石砌语言结构。
句法并不能在单独的墙体上总结出来,句法是在丰富的石砌墙体活动中才能被总结出来的几种十分确定的分类原则。这就意味着需要将石块放回一面石墙中去观察,将一面石墙放回整个乡村石墙体系中去阅读,就像阅读一个村庄的完整的石墙篇章。石块与石块之间是如何搭接的,一种砌法又是如何过渡到另一种砌法的,石墙和石墙之间具有怎样的变化规律,在这样连续阅读“句子”的基础上,才能进一步总结出石砌墙体的句法,看到砌法与砌法之间的句法过渡和更加结构性的东西。
1.3 石砌是糅合了砌法规则.和石匠灵感选择.的砌筑活动
砌法规则存在于石匠的大脑之中,是一种被概括的知识,每一块石材与另一块石材之间的关系在还没发生砌筑活动之前都是不可预知的,石匠会在砌筑之前对这堵墙有一个大概的设想,对摊在地上的石料进行分类,通过眼睛对大块石材的形状、倾斜面进行判断,通过双手搬动中小石材,并调整位置。每一块石材由石匠当下的选择而成为石墙的一部分,石墙上每一块石头的朝向、摆放位置在砌法规则的约束下同时还呈现一定的“个性”。
1.4 对于非规则性材料的砌筑活动来说,“句法”的本质是什么?
对于石材这种非规则性材料的砌筑活动,砌法规则不应被当成某种被固化的范式。不应将石砌活动看成某种砌法的重复迭加,甚至将某种砌法所呈现的独特形式当成某种“风格符号”,而忽视了石砌活动的本质,即石砌活动是包含了砌法规则和石匠灵感选择的建构活动。
不规则材料的砌筑活动的“句法”结构体现为砌法的“组合状态”。这更像是一种活的规则,清晰而具体,是砌法规则和石匠灵感选择共同支配的结果,而不是总结归纳某种“结果的规则”。
二 石砌墙体叙事结构的层次阅读
2.1 阅读叙事结构的“双元过程”:“水平”阅读和“垂直”阅读
如何阅读石砌墙体篇章,不能只做到一块一块石头地去看,也不是挑选局部石墙作为特例去总结归纳出某种砌法,而是需要认识到,石砌墙体篇章是由石块这样的小单元构成一堵墙的某个局部,又由各种小局部构成一堵完整的墙,最后由各种不一样的石墙构成了一个石砌墙体集群,这样的完整的篇章是有结构层级的。
2.2 “水平”阅读层次:“切分”石砌墙体篇章的叙事组合段单元
在研究石砌语言之初,最先研究的是其叙事组合段,是对叙事结构表层的、直观的单元分析,是一种先把石砌叙事结构切分成小单元、大单元的这种“分节式”讨论。
“功能性”是叙事结构单元的标准。切分叙事组合段类型的依据是:石块单元因某种相同的受力逻辑组成的“受力组团”。前人的研究在这一方面进行了很好的归纳总结,本文的研究重点是具体讨论如何切分一堵石墙的砌法组合段单元,并重点标注好每一种组合段类型在墙身上的位置、每种不同砌法的位置关系和分布规律,为后面进一步讨论石砌墙体篇章的“句法”和叙事结构做准备。
本文通过对岩下村石砌墙体进行梳理归类,将所能观察到的石砌墙体切分为这四种叙事组合段类型:“斜砌组合段”“类人字纹组合段”“错缝平砌组合段”“找平组合段”。
2.3 “垂直”阅读层次:“分类”石砌墙体篇章的叙事聚合段单元
石墙是以什么结构逻辑来构成篇章的,这个逻辑已经不是单纯的某个局部砌筑方法的分类总结,需要阅读更高的“叙事层次”。罗兰·巴特提出了“分类”是进行整合性“垂直”阅读的有效方法,讨论的对象跨越基本的形式单元、石砌墙体叙事组合段的“水平”阅读,开始进入到对具有相同功能关系的单元分类、各叙事组合段之间的关系、分布规律等关系的讨论。
图1-2 运用非规则材料砌筑的建构活动——瓦爿墙(图片来源:笔者拍摄)
图1-3 宁波博物馆立面(图片来源:笔者拍摄)
本文将观察到的岩下村石砌墙体“叙事组合段单元”进行归类,分为四种“叙事聚合段”关系束,分别为“斜砌-聚合段关系束”“类人字纹-聚合段关系束”“错缝平砌-聚合段关系束”“找平单元/组团-聚合段关系束”,具体分析将会在后文展开论述。
三 石砌墙体的建筑学初步图谱收集方法的改进
完整图谱收集计划分为几个阶段进行,目的是为了能够一步步简化石砌墙体的言语活动,进入到石砌墙体语言层面的讨论。
图3-1 岩下村石墙分布总图(笔者绘制)
图3-2 岩下村石墙编号表格,局部示例(笔者绘制)
阶段一:拍摄高清照片
(1)目的:在前人对区域性石砌砌法总结归纳的研究基础上,深入一个村庄研究其石砌墙体“句法”结构,尽可能对每一堵石墙进行记录和观察。
(2)批判与反驳:虽然同时记录了砌法规则和石匠灵感组合的现象,但是没有进入到建筑学的讨论。
阶段二:完成石砌墙体立面图绘制
(1)目的:石墙高清照片没有进入建筑学的讨论,需要将石墙高清照片画成建筑学立面图。
(2)批判与反驳:石砌墙体立面图研究停留在复述石砌言语现象。
阶段三:“水平”阅读层次:“切分”叙事组合段单元
(1)目的:需要对复述现象的立面图进行“水平”阅读层次分析。通过引入“语言线”符号系统,简化不规则石材,能更直接看到每种石块的受力关系和石匠放置石材的方向和组合方式。在这个研究阶段,根据石块之间的受力特点切分石砌墙体的最小叙事单元,对石匠运用砌法规则组合石材的结果进行一次梳理。
(2)批判与反驳:“语言线”符号系统过于简化石材的材料特性,无法直观地看到各种砌法之间的关系。应在研究过程中避免完全脱离石材材料特性的“语言线”使研究掉入线条符号关系的图案研究当中。
从拍摄高清照片记录、绘制石砌墙体立面图,再到引入语言学“叙事结构分析”理论对石砌墙体进行“叙事层次”的划分,是一种进入石砌墙体“句法”结构讨论的有效方式。在接下来的研究当中,应当立足石材材料特性,对石砌墙体集群进行“水平”阅读和“垂直”阅读,分别从“切分”叙事组合段单元和“分类”叙事聚合段关系束两个阶段进入对具体石砌墙体的“句法”结构分析。
图3-3 照片(笔者拍摄)
图3-4 立面图(笔者绘制)
图3-5 “语言线”符号系统(笔者绘制)
四 以B-26 墙体为例,尝试阅读“叙事聚合段关系束”的“句法”结构
为了更好观察到砌法的演变、过渡、组合关系,选取“篇幅”较长的B-26 编号石砌墙体进行“水平层次”到“垂直层次”的阅读分析,并尝试总结其“句法”结构。接下来对B-26石砌墙体进行 “水平阅读”和“垂直阅读”:
(1)“水平阅读”:在“石砌语言符号系统”的辅助下,按照“从下往上、两边到中间”的砌墙习惯,将B-26 石墙的石块依据其受力特点“切分”为各“叙事组合段单元”,并用不同颜色标出,以便后续进行分类讨论。
(2)“垂直阅读”:将具有相同受力特点的“叙事组合段单元”进行“分类”讨论,并用相同颜色标出其在石墙上的分布位置,以便观察同一类型的“叙事聚合段关系束”,便于下一步分析其“句法”结构。
图4-1 “切分”B-26 墙体的各类“叙事—组合段单元”(笔者绘制)
图4-2 B-26 墙体的“石砌语言线符号系统”(笔者绘制)
图4-3 B-26 墙体的“斜砌—聚合段关系束”(笔者绘制)
图4-4 B-26 墙体的“类人字纹—聚合段关系束(笔者绘制)
图4-5 B-26 墙体的“错缝平砌—聚合段关系束”(笔者绘制)
4.1 阅读“斜砌—聚合段关系束”——“.型交织网格状—句法”结构
岩下村的毛石材料形状各异,较少平毛石用在了转角、门洞等位置,墙身多为不规则的毛石、鹅卵石填充,因此岩下村多为“乱石纹”石墙。但将这些“乱石纹”石墙的石块单元依据受力特点进行“叙事组合段”归类之后,发现“乱石纹”石墙并不乱,而是有“句法”结构,是石匠在理解各种砌法规则后因地制宜地运用规则的结果。接下来将以B-26 为例,进行 “叙事聚合段关系束”的讨论和分析阶段。
“斜砌-聚合段关系束”结构特征:(一)蔓延呈同砌层水平状态
在900~1600mm 左右的砌层4“砌层”又称“分层高度”,一般石砌墙体每皮高度大约为300mm—400mm,每砌筑3 ~4 皮毛石为一个分层高度(900mm—1600mm),每个分层高度应找平一次。所以图谱中以“1.6m”为一个砌层建立观察范围。内,“斜砌- 组合段单元”的蔓延特点主要体现在:基本不会往纵向跨砌层蔓延,多为同砌层水平蔓延,尤其是同一方向倾斜的“斜砌组合段单元”会往水平方向蔓延。以B-26 墙体局部举例:
图4-7 B-26 墙体的“斜砌—聚合段关系束”结构特征一(笔者绘制)
(二)“共时语态”5“共时语态”:由于石匠在砌墙的时候是从下往上砌筑的,当砌筑到1.2m—1.6m 左右高度的时候,正常气温下需要停歇4 小时左右才能继续砌筑。在同砌层间,石匠会在同一时间阶段内有意识地组织和规划石料的摆放位置,因此形成的句法结构在本文中称为“共时语态”。特点
石匠砌墙的顺序一般为“先两边,再中间,从下往上砌筑”,每隔3—4 皮高度都会找平一次,因此石匠会以3—4 皮的砌层高度组织、排布石料。 “斜砌-组合段单元”之间的关系非常有趣,既有“共时语态”,同时又呈现出“历时语态”。
“共时语态”特点其一:“T 型-句法”结构
“共时语态”:部分“斜砌-组合段单元”为单独一组位于石墙局部,但是在多组组成的一段“斜砌-聚合段关系束”当中,各组“斜砌-组合段单元”呈现不同的蔓延方向,不同组的“斜砌-组合段单元”之间出现了“类人字纹-组合段单元”的T 字型受力特征。
在同砌层中,两组“斜砌-叙事组合单元”往不同方向构成“T型-句法”结构,成为“斜砌-聚合段关系束”最基本的“句法”结构。B-26 墙体局部举例:
图4-8 B-26 墙体的“斜砌—聚合段关系束”结构特征二(笔者绘制)
“共时语态”特点其二:“T 型交织-句法”结构
两组“斜砌-组合段单元”之间的“T 型-句法”结构会演变为一种由多组“斜砌-组合段单元”互相穿插搭接的关系,相比两两搭接的“T 型-句法”,交织的“句法”结构受力更稳固。
以B-26 墙体局部举例可以观察到“T 型交织-句法”由多组“斜砌-聚合段关系束”互相穿插,在同砌层水平方向蔓延较长,在垂直方向基本不会跨砌层蔓延,因此这种砌法也具有“共时语态”的特点。
图4-9 B-26 墙体的“斜砌—聚合段关系束”结构特征二(笔者绘制)
(三)“历时语态”6“历时语态”:与“共时语态”相对应。石匠在不同时间阶段内分别完成各砌层的砌筑,当石砌墙体的“叙事- 聚合段关系束”呈现出跨越不同砌层的蔓延趋势时,石料单元的摆放位置往往是在石匠潜意识选择下的结果,并没有经过确切设计,因此形成的石砌墙体“句法”结构在本文中称为“历时语态”。与此同时,跨砌层的砌筑活动往往由多名石匠一起协作完成,在这样的情况下石墙还是呈现出某种稳定的“句法”结构。特点
“历时语态”特点:“网格-句法”结构
在石砌墙体建造指南当中,“错缝平砌”被认为是受力最稳定的砌筑方式,“斜砌”这种砌法是不被提倡的,但是在“乱石纹”石墙当中却以某种组合方式不间断出现。从图中可以观察到,“斜砌-聚合段关系束”往往不是成团、成片出现,而是以类似“网格”的特征上下延展,并呈现出跨砌层延展的“历时语态”,即石匠在不同时间段内完成了“斜砌-聚合段关系束”的砌筑,是石匠在潜意识下对砌法运用的不同理解而导致的砌筑现象。
通过完整阅读B-26 石砌墙体的图谱,可以发现“斜砌-聚合段关系束”从两组之间的“T 型-句法”基本结构演变成“T 型-交织句法”结构,在历时语态下又呈现出“网格-句法”结构,是一种“T 型交织网格状-句法”结构。
图4-10 呈“网格状-句法”蔓延的“斜砌—聚合段关系束”(笔者绘制)
图4-11 “斜砌—聚合段关系束”呈现出交织的网格状蔓延趋势(笔者绘制)
4.2 阅读“类人字纹—聚合段关系束”——“多向.型面状—句法”结构
“类人字纹-聚合段关系束”结构特征下,(一)在“历时语态”组合段石块呈“面状”跨砌层蔓延趋势
与“斜砌-聚合段关系束”短促穿插的“T 型交织网格状-句法”结构不同,“类人字纹-聚合段关系束”大多呈现跨砌层的区域性成片、成团的分布状态。在历时的角度下观察,“类人字纹-聚合段关系束”具有“面状-句法”的结构特征。
图4-12 B-26 墙体的“类人字纹—聚合段关系束”(笔者绘制)
(二)在“共时语态”下,组合段石块呈现多种砌筑方向互相勾连成面蔓延趋势
“斜砌-聚合段关系束”的“T 型-句法”结构不会出现在“斜砌-组合段单元”中,而是不同组之间互相搭接形成“T 型-句法”。
图4-13 B-26 墙体局部的“斜砌—聚合段关系束”:每组组合段向同一方向蔓延(笔者绘制)
图4-14 B-26 墙体局部的“类人字纹—聚合段关系束”:组合段内的石块出现多种砌筑方向,石块互相勾连成面。(笔者绘制)
图4-15 B-26 墙体局部的“类人字纹—聚合段关系束”(笔者绘制)
“类人字纹-聚合段关系束”具有“共时语态”的特点,在同一水平砌层内,石匠在砌筑的当下会将单块石料和单块石料之间以不同朝向搭接在一起,并以“T 型”受力的方式互相联结。因此石块并不会往单一方向蔓延,石料之间通过多变的放置方向形成“T 型-句法”结构,互相勾连形成面蔓延开来。
“类人字纹-聚合段关系束”的句法结构在“共时语态”下,石块单元呈现出多种砌筑方向的“T 型”受力形式,在“历时语态”下则呈现“面状”的跨砌层蔓延趋势,是一种“多向T 型面状-句法”结构。
4.3 阅读“错缝平砌—聚合段关系束”——“框架-句法”结构
“错缝平砌—聚合段关系束”结构特征:框架结构
“错缝平砌—聚合段关系束”多分布在石墙转角、下碱和开洞位置。由于这些部位是墙体受力脆弱的地方,石匠用较大毛石先砌筑转角处、交界处和洞口处,再向中间砌筑。在这些部位放置的石块多为较大的平毛石,要求有两个大致平整的石面。这样的平毛石较少,因此在墙身中不常出现。由此一来,“错缝平砌-聚合段关系束”大体上只出现在石墙转角、下碱和开洞位置,呈现出“框架”的结构特征。
在较长石墙分段的部位也会出现“错缝平砌-聚合段关系束”,用来“切段”加固,且在分段位置的各类“叙事-聚合段关系束”都会相对平整。
图4-16 B-26 墙体的“错缝平砌—聚合段关系束(笔者绘制)
图4-17 B-26 长石墙的分段处(笔者绘制)
4.4 阅读“找平单元/组团—聚合段关系束”——“水平线性—句法”结构
“水平线性- 聚合段关系束”结构特征:有规律的水平线性分布
岩下村多为“乱石纹”石墙,大部分毛石形状大小不一,很难分皮砌平,石匠往往采用不分皮的砌法,每隔一段高度大体砌平或者局部砌平。在每砌筑3—4 皮毛石(900mm—1600mm) 为一个分层高度,每个分层高度应找平。因此在相隔一定的砌层高度,石匠都会有意识地挑选合适的石料有意找平,这样的“找平单元/ 组团-聚合段关系束”就呈现出“水平线性- 句法”结构。
“找平单元/组团-聚合段关系束”没有历时语态,石匠会在同一时间、同砌层内完成砌筑。其会呈现出有规律的间隔,尤其在二层高度时会有长条的“找平单元/组团-聚合段关系束”。
图4-18 B-26 墙体的“找平单元—聚合段关系束”(笔者绘制)
图4-19 B-26 墙体的“找平单元—聚合段关系束”的局部(笔者绘制)
五 在多样性基础之上讨论“句法”结构
把石块放回整面墙体中去阅读,能够读出这面石墙的“句法”结构,把一面石墙放回整个村庄的石墙体系当中去阅读,能尝试去阅读这个村庄石砌墙体的“句法”结构。本章节便是要在多样性基础之上阅读该村庄的“句法”结构,进入“大句段”的阅读阶段,即将村庄各区域石砌墙体各自的“叙事-聚合段关系束”进行分类,并对比阅读,尝试着去总结属于岩下村石砌墙体的“句法”结构。
5.1 以“句法”为基础的石砌墙体的建筑学完整图谱实验
以“句法”为基础的石砌墙体的建筑学完整图谱具有三套独立的叙事方式,即石砌墙体立面图、石砌墙体语言符号系统、叙事聚合段关系束。三种叙事方式之间互相辅助阅读,并不是互相替代的关系。通过这样的完整图谱,本文研究才能尝试去总结出属于这个村庄的石砌墙体“句法”结构。
以“句法”为基础的石砌墙体的建筑学完整图谱三种互相独立、互相补充的书写方式之间的关系:
立面图:将摄影照片转变成建筑学立面图,将石砌语言从石砌言语活动筛选出来。
石砌墙体语言符号系统:有助于“切分”石砌墙体的“叙事-组合段单元”。其本身作为一种辅助阅读石砌语言的符号体系并不直接代表石砌语言。
叙事-聚合段关系束:将相同受力功能的叙事-组合段单元归类成叙事-聚合段关系束后,再将村子内所有能观察到的石墙的各类叙事-聚合段关系束放在一起对比阅读,并尝试归纳出属于这个村庄的石砌墙体“句法”结构。
图5-1 以“句法”为基础的石砌墙体的建筑学完整图谱示例——以岩下村为例(笔者绘制)
在对岩下村进行以“句法”为基础的石砌墙体的建筑学完整图谱实验之前,将岩下村石砌墙体体系分为三个区域,并对A/B/C 三个区域的石墙进行编号,因笔者个人能力有限,加上某些场地因素无法对岩下村的每一堵石墙进行完整的拍摄记录,因此完整图谱的实验优先选择各区域内能相对完整记录的石墙。
5.2:尝试总结岩下村石砌墙体的“句法”结构类型
在以“句法”为基础的石砌墙体的建筑学完整图谱实验之后,有必要对各类“叙事-聚合段关系束”进行分类,绘制“叙事-聚合段关系束”分类图谱。
初步推断,岩下村具有三种主导性的“句法”类型,
(1)“T 型-句法”结构
在三种主导类型当中,“类人字纹-聚合段关系束”所体现的“T型”受力模型是更为根本的“句法”结构,在此基础之上演变为具有同样受力模式的“斜砌-聚合段关系束”和“围砌-聚合段关系束”(因岩下村围砌砌法组合段较少,没有进行分类分析)。
“T 型-句法”在“斜砌-聚合段关系束”和“类人字纹-聚合段关系束”中分别演变为“T 型-交织网格状句法”和“多向T 型-面状句法”结构。
(2)“框架-句法”结构
“框架-句法”结构具有较强的稳定性,大体上保持了“框架”的特点,主要还是分布在石墙转角、开洞和下碱部位,墙身其他位置出现较少。
(3)“水平线性-句法”结构
“水平线性-句法”结构主要由“找平单元/组团-聚合段关系束”组成。这个句法结构因墙身的长度、高度的不同,分布的趋势也不尽相同。可以从“叙事-聚合段”分类图谱中看出,在墙身较长的墙体中,“水平线性-句法”呈现明显的线性蔓延趋势,而在较短的墙身中主要以局部点状分布。
图5-2 “叙事-聚合段关系束”分类图谱示例——以岩下村为例(笔者绘制)
六 总结
6.1 以“句法”为基础的石砌墙体的建筑学完整图谱研究的意义
石砌的规则存在于石匠的大脑之中,每一块石材与另一块石材之间的关系在还没发生砌筑活动的时候都是不可预知的。与砖砌不同,一块砖与另外一块砖的砌筑关系是被清晰规定的,石匠面对一堆的石材,规则在他的脑中只能是一个被概括的知识。石匠会在砌筑之前对这堵墙有一个大概的设想,对石材进行简单的分类,就像一个画家在作画之前设想的草稿。当一块石头跟另一块石头以某种姿态互相有了承重、支撑意义的时候,一种确切的砌筑活动便发生在石匠结合了灵感的当下。
砌法规则可以言传身教,但是对于一堵具体的石墙来说,其砌法组合状态的结构是不能被某种砌法类型所概括的。以“句法”为基础的石砌墙体的建筑学完整图谱从一开始先不对一堵石墙进行某种“砌法类型”归类,而是尊重石匠在砌筑过程中每一个砌筑“结果”,即记录每一块石头被选择和摆放的现象,在这样的图谱基础之上,再去尝试阅读其“句法”结构。
完整图谱的绘制成果并不是本文研究的最终目的,而是通过图谱这一有效方式,重新思考糅合砌法规则和石匠灵感选择的石砌活动本身,通过完整图谱去研究一个村庄石砌墙体的“句法”结构,并在砌法研究的基础上,尝试去总结砌法的“状态规则”,即面对具体石材时,石匠在运用不同砌法的组合规律下,石砌墙体呈现出的“句法”结构,这是一种“活的规则”。只有把石匠个人的痕迹与砌法规则都视为同等重要,才能更加全面地看到这个村庄“完整的”石砌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