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之下，风马疾，奔昭一千四百里

李紫薇

（1）

Hostel的店员告诉我们口岸十点之后才能过时，我正好睡个自然醒，—扫在尼式大巴上颠簸一整天的疲惫。

阳光还没洒下来，我端着杯Masala茶，站在阳台上，小镇已经苏醒，薄薄的晨雾飘浮在五颜六色的屋顶上，隐隐约约有流水的声音，突然觉得这个依山而建的小镇好可爱啊。吃过最后一盘momo，收拾好行李出发去关口，我们马上就要正式告别尼泊尔啦。

伙同在博卡拉认识的两个中国大哥哥——空空哥和二哥，在加德满都找了一辆本地巴士，和满车的尼泊尔朋友摇摆了一天，晚上终于到达樟木口岸，找了间旅店住下。樟木口岸地处中尼边境喜玛拉雅山中段南麓沟谷坡地上，海拔2300米，这一带属于亚热带，气候潮湿，风景宜人。

其建筑以二、三层的小楼房为主，现代化建筑和一些古老的木结构房屋，依山交替地散落在盘山而下的公路两侧。大多数屋顶都有小花园和铁皮屋顶，混杂着藏式和尼泊尔风情的各种风马旗、运气树等布满屋顶，整个小镇打扮得花花绿绿的，在周围青山绿水和白云的环抱中，显得格外明艳。

这时还是2015年大地震前，樟木作为一个非常繁忙的通商口岸，镇里车水马龙，常常水泄不通。弯来拐去的窄窄的马路两旁，商店密密麻麻约有几百家，经营着各种各样的物品，能看到不少印度、尼泊爾等地的舶来品。

街上常能见到打扮得花里胡哨放着嗨歌的尼泊尔TATA货车，这里除藏族和汉族外，还有很多印度人和尼泊尔人，各种肤色的游客、商人来来往往，非常热闹。

从旅馆没走多久，我们就到了关口，这时已经挤满了等待通关的人。行李被尼泊尔工作人员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我们终于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走在中尼大桥上，回头望着庄严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樟木口岸”，手机信号也逐渐恢复了。二哥决定从樟木坐大巴今天赶回拉萨，而我和空空哥打算“走”回拉萨。

临走时，二哥嘱咐空空哥，让他一定要照顾好我，千万别让我一个人走。旅行中认识的朋友都好温暖。“从樟木到拉萨这七百多公里，咱们要能搭上车就搭，没车就靠两条腿走”，空空哥问我怕不怕累。

开玩笑，我的字典里就没有“累”这个字好吧。再说，我早就期待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徒步了，没经历过“徒步搭车”，哪能算是个真正的背包客。

（2）

我和空空哥站在山脚，向上望，逶迤的山路看不到尽头，对岸是刀削斧劈般的万丈绝壁。从谷底到两岸绝壁，都长满了高大茂盛的树木和花草，云雾笼罩着整个峡谷，若隐若现，高深莫测，峡壁上还嵌着好几道瀑布，水声乌声虫鸣声犹如森林交响乐，美妙动听，让人陶醉。

有只白色的小狗，从过了边检就跟着我们俩，好像听得懂我们说话一样，我们走它就走，我们停它也停，特别可爱，刚开始的几个小时，我还沉迷于路边的景色，又有小狗做伴，虽然一直在爬山，但感觉走得特别轻松。

不过我们渐渐发现一个重要的问题，一路上完全是山路，没有任何商店或餐厅，空空哥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掉出的两块压缩饼干，简直是雪中送炭。

接下来的路上，我们二人一狗就靠着这两块压缩饼干，又满血复活了。沿着318国道走了差不多六七个小时，眼看天色渐晚，离县城还有20多公里，虽然嘴上说“到不了县城我们就睡路边呗”，但心里还是很着急。

大多数车都是从我们身边飞驰而过，也有车停下来聊两句，鼓励鼓励我们，但都因各种原因没能搭上我们，还有很多车就只愿意搭我一个人，这么不够意思的事儿我哪能同意。而且我一向觉得搭车还是得跟同伴一起，保证财产和人身的安全为重。

天真的越来越暗，还飘起小雨。我对第一次搭车几乎已经绝望，俩人麻木地走着。快到山顶了，我突然听到车的声音，连忙对空空哥喊，“车来了车来了！”然后举起大拇指，我在那里挥着围巾，使出浑身的力气大声喊着， “大哥，搭我们一程吧！”

蓝色的小皮卡缓缓停下，车上坐着两位藏族大哥。我们俩开心得手舞足蹈，想跟藏族大哥说就把我们捎到最近的城镇就好了，却发现藏族大哥应该不会说汉语，只是腼腆地笑着为我们打开后面车斗的大棚。车斗里堆满了一筐一筐的蔬菜，他把里面的土豆白菜收拾收拾，扶着我们坐到车斗里。

于是我们不用风餐露宿啦，即将和一堆蔬菜一起颠进城。我的衣服被棚子上滴下的水全打湿了，空空哥把自己的棉衣给我披上，寒冷顿时四散。

窝在箩筐、菜篮子和泥巴中的我，真的觉得好幸福，17岁的小丫头，莽莽撞撞就一个人背着包上路了，一路上还能遇到这么多善良的人照顾我帮助我，真不知是因为旅途本就是充满奇迹的，还是因为这是在藏地这片神奇而又充满灵性的土地。

半个小时左右就到县城了，大概是意会了我们的比手画脚，或是已经搭过好多背包客了，虽然两位藏族大哥和我们没办法用语言沟通，他们还是准确地把我们放在了聂拉木县城的主干道上。

聂拉木县城很小，我们走了几步找到一家川菜馆，老板夫妇是四川老乡，夫妻店楼下是餐馆，楼上是旅店。饿了一天的我，边放下背包边拿起菜单，感觉光是看着菜名都能流口水了， “婊孃，帮我炒个回锅肉嘛，多放点辣椒哈！”

这盘回锅肉在徒步一天后的人面前，简直是香如世间珍馐！风卷残云地消灭了回锅肉之后，我们分别洗漱休息了。明天的目标是起码要到达拉孜。

（3）

一大早我们告别了旅店的四川夫妇，踏过泥浆和激流，继续徒步318。上午聂拉木到拉孜这一段车挺少的，基本就没几辆车从身边开过，我们就静静地走着，路上的阳光很美好，天空很纯净，右手边是流淌的河水，左手边山坡上的五彩经幡在随着清风翻动。

整个世界都很安静，好像可以很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心跳和脚步声。而且特别好玩的是，路上又有一只狗跟着我们，这次是一条小黑狗，看来藏区的狗狗们都很有灵性呢。

我们从早上走到了中午，中午又到了下午，偶尔有车飞驰而过，我想可能好多司机都没反应过来，这儿还有两个人在路上走。慢慢我俩听见车来，连大拇指都赖得竖了。

其实我甚至不希望搭上车了，就这样脑袋里什么都不想，一直走一直走，内心饱满而宁静，也许就是在这一刻，我迷上了徒步这项户外活动。

走到下午两点左右，有辆武警标志的越野车从我们身后开过来，毫不意外地直接开过。对此，我的内心毫无波澜，结果就在这时，那车在前方不远处停了下来，并且！又倒了回来！

一个身着皮夹克，身材魁梧的年轻小哥哥从副驾驶下来，向我们招手，“你们是不是去拉萨？”“来！上车！”热情地邀请我们坐在后座。

原来年纪轻轻的，他已经是武警中队的干部了，他说他也有一颗想要骑车或者徒步去看世界的心，很佩服我们这样的旅行者。开车的是他司机，一位藏族同胞—一递给我们两瓶水，说咱们等一下开到县城吃饭。

武警小哥找了一家饭店，就四个人，他点了满满一桌，让我们俩尽管大块吃肉。吃过饭他还专门在隔壁的药房买了高反的药，递给我们， “就算没事儿，备着也好！”那一瞬间，我简直要感动哭了，真的没想到能遇到这么热心善良的朋友。

往拉萨去的这条路，因为限速，边检怎么说也得开六七个小时，而这车边检就省去了，开过边检站时，边防战士都要向武警小哥敬礼。

一路飞驰，晚上七点多就到了拉萨。原本这回拉萨的七百公里，纯徒步搭车，我们想过无数个“实在不行就……”真的没想到仅用两天就重返拉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