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深藏在心底
2020-05-27蔡金书
蔡金书
望着原野上他踉踉跄跄远去的身影,一瞬之间我明白了爱。
——题记
我是一棵树。一棵很多人爱的树。
十多年前在我还是一株树苗的时候,我被种在这片原野上,那个黑皮肤红掌心粗糙的男人是我的主人。
故事刚刚开始时日子美得像一首小诗,满足而安稳。男人不大管我的事,我快乐地立在原野上,尽情地将根须蔓到这片土地的每个角落,恣意地汲取着地底的甘泉、美食。幸福滋润得我的枝干乌黑发亮,我的每一片树叶都闪闪发亮,假如有一个孩子站在我的绿荫下,逆著光看着我绿到放肆的叶子,他一定会感叹我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小树。
一个午后,阳光温暖,微风和煦,男人来看我,他粗糙的掌摩挲过我细腻的干,痒得我咯咯直笑,连带着绿色的秀发都在风中飘扬,如碧色的旌旗向路人诉说着我的快乐。当时我在想,真好,又多了一个人爱我,我希望我永远沉浸在蜜糖般的梦中,可当他的右手抡起一把泛着寒光的斧头时,我意识到我的恶梦开始了。
一、二、三……男人一下子挥舞斧头,将我骄傲的新生的枝桠尽数砍去,留下的是一道道狰狞丑陋的伤痕,男人粗暴地把枝子捆起来,炫耀地背起来,走远了,只留下一个丑陋的连我自己也不认识的我呆在地上,忍受耳畔风的奚落。我恨!凭什么?凭什么!既然你不打算好好待我又何必花钱买下我,没有你,我未必没有个好去处。我恶心地想要钻到地底下去,我不想面对这样一个糟糕的自己。可是我不能,我是一棵树,只能呆在这儿听天由命,那些仗看自己生而为人的生灵,对他者只有亵渎,我恨……模糊的视线、开绽的伤口、绞痛的脑袋使我陷入昏迷。
我原以为我会在那个午后死去,可是我没有,我要生长,以复仇的名义。我拼了命地疯长,病长,疯长……
十多年过去了,男人也来过许多次,带着他的被岁月锈蚀的斧头。我早已习惯了折枝的疼痛,只是遗憾不能更快地痊愈,总留着明晃晃的代表软弱的伤口。不过,我却并不软弱,我已经是原野上最高最高的树了,没有别的树比我更挺拔,更茂盛。如今的我聛睨着那个男人,一日日地佝偻下去,他的头顶连我的鼻孔都碰不到,小得像只蝼蚁。我想我是赢了的。
又一个午后,阳光温暖如儿时,微风和煦如童年。男人牵着他的小孙孙来看自家的树,久违的小孩子细腻粉红的掌心抚弄着丑陋的疤。
“爷爷,你为啥要砍它呀?”
“哦,爷爷只有把树干下面的枝子给砍了,树才能长得高长得壮。”
我脑颅内一阵巨响,耳膜嗡嗡震动,若不是暖阳依旧,晴空万里,我还以为刚刚打了雷。
原来男人一直爱着我,他把所有的爱藏在最隐蔽最隐蔽的心底,为了让我更好的成长,不介意以我会记恨他,不理解他的方式爱护着我,那最痛最丑的伤疤里躲着他最深最深的爱,目送他远去,不语。
我是一棵树,一棵懂得爱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