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左思风力”对“建安风骨”的沿袭与变革
2020-05-26余依宸
余依宸
摘要:左思诗歌以其壮阔雄健的诗风、苦难沉郁的气格而被认为是“建安风骨”的嗣響,其独到的笔力有“左思风力”之誉。事实上,“左思风力”在对“建安风骨”的沿袭之余亦有自己的开创,这也可视为对“建安风骨”的变革。这种沿袭与变革赋予了左思风力独特的价值。
关键词:左思风力;建安风骨;沿袭;变革
“左思风力”一词源自钟嵘语,他在《诗品》中评左诗曰:“其源出于公干,文典以怨,颇为精切,得讽喻之致”[1],其中所提的公干即为刘桢。“建安风骨”一词则由建安诗歌独特的时代特色和艺术感染力而得名,以刘桢为代表的“建安七子”是“建安风骨”的典型代表。自钟嵘之语始,“建安风骨”与“左思风力” 的脉承关系为古今所公认。
一、“左思风力”对“建安风骨”的沿袭
抒发渴望建功立业的政治理想是建安诗歌中的一大主题,“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曹植的《白马篇》就是这种壮志的典型书写。左思继承了这一优秀诗歌传统,他在《咏史》诗其一中吟道:“铅刀贵一割,梦想骋良图。左眄澄江湘,右盻定羌胡。” 这可不正像是曹植诗中那个游侠儿形象!究其根本,左思生活的西晋是三国后出现短暂统一的时期,左思虽为一介寒门子弟,但从小受到儒家“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思想的影响,希望在晋武帝司马炎伐吴的统一大业中一展宏图、建功立业,故诗歌中常有此论。
从文风的角度看,“左思风力”对“建安风骨”的承袭则是一种悲凉慷慨的气格。《文心雕龙·时序》中论及建安风力时说:“观其时文,雅好慷慨,良由世积乱离,风衰俗怨,并志深而笔长,故梗概而多气也。”这种“梗概而多气”的文学书写力度与浓郁的悲剧色彩是共生共存的。和建安文学的“怨”与“气”相类,左思的诗歌有“怨”与“风”,他以勃郁难平的强烈感情来安排诗歌,诗歌语言刚健激烈,使人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强大的感发力量,故可称其为“风骨”。
此外,在个性张扬与自我觉醒方面,左思对建安风骨也有所沿袭。建安时代诗人个性高扬,以文才武略自负,即使仕途失意也有充满傲骨与慷慨的抒发,刘公干的名句:“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是建安诗人的个性写照。左思亦是以为卓尔不群的个性之士,他在《咏史》诗其六中写道:“贵者虽自贵,视之若埃尘;贱者虽自贱,重之若千钧。”《咏史》诗其五云:“被褐出阊阖,高步追许由。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他虽不显达于时俗,但血脉中始终流淌着建安以来的高傲、抗争精神,坚守着生活、生命的个性价值。
二、“左思风力”较“建安风骨”的变革
“左思风力”与“建安风骨”的脉承联系显而易见。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建安风骨是一个时代许多文人诗歌的普遍特点,而左思风力则是左思个人所独有的风格特征,两者的时代性、个体性、思想性都有相异之处,故左思的创作相较建安风骨必然有所变革。
这种变革首先体现在左思风力与建安风骨不同的诗歌内容和政治形成因素上。建安诗人表达的是对国家的忧患意识及对人民疾苦的同情,进而产生统一国家的伟大宏愿; 左思则在壮志未酬时对门阀制度进行痛斥进而产生一种归隐心态。前者由于“处于时代与个人双重悲剧的交汇点上,敢于正视苦难的社会与人生,勉励自己及他人惜时如金,及早建功立业,赢得不朽的名声”[2],后者身处西晋上升时期,国势基本平稳,却因门阀制度和黑暗的现实始终不能一展抱负,所谓“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这是那个时代的寒士最痛苦、最无奈的呼告。
其次,左思还融合了正始诗歌的特点。正如清代沈德潜所说:“(左思)陶冶汉魏,自制伟词,故是一代作手。” [3]此处所说“汉魏”即囊括了建安风骨与正始之音。一方面,相较于建安诗歌,正始之音中“反映民生疾苦和抒发豪情壮志的作品减少了,抒写个人忧愤的诗歌增多了”,而左思的诗歌也以抒发个人忧愤为主。另一方面,建安诗歌多用赋法,直接表现个人志向和慷慨悲凉的情怀,但正始诗人为了远祸全身,避开司马氏的猜忌,只能采用隐晦曲折的比兴寄托手法,而左思诗歌常采用的也是比兴手法。左思最著名的《咏史》八首就是以托史言志的手法,流露诗人落宕人生的愤激难平之音 ,恰如潘江艳指出的,左思的咏史诗是“志深笔长,慷慨多论的建安风骨与苍凉沉郁、苦闷深沉的正始之音相结合的产物。” [4]
三、左思风力的独特价值
“左太冲诗,潘安仁诗,古今难比”,三张、两陆、两潘、一左是晋代诗坛的重要代表,而左思以其承自建安的风力凸显出独特价值。
第一,左思风力与建安精神一脉相承,展现了积极用世精神。左思风力对建安风骨最重要的传承,就是这种积极向上的内在精神。他继承了以曹植、刘桢为代表的激昂的诗风,强烈地呼唤国家的统一,迫切希望自己能在这一伟大事业中建功立业。这种刚健向上的精神状态和强劲有力的诗风感动了后代无数的人。
第二,左思风力卓尔于西晋诗坛,摒弃了浮夸的形式主义文风,沿袭了建安风骨的现实主义传统,尤为难能可贵。在西晋黑暗的现实下,许多著名文人,如陆机、潘岳、石崇等,他们只一味地卑躬屈膝于政治权贵之下,诗作不敢直抒胸臆,亦较少反映社会现实,却越来越刻意追求形式上的典丽华美、繁复绮靡,这就偏离了建安风骨的现实主义传统。但是,左思却有着文人的傲骨,笔力雄健,直砭时弊,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左思在同时代文人中有着不可取代的独特位置。
第三,左思沿袭自建安,借鉴于正始,发展了咏史诗,在我国诗歌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咏史诗虽始于东汉班固,但左思的成就远远超过了前人。“左思在‘咏史诗上的贡献,犹如谢灵运之于山水诗,陶渊明之于田园诗”,起到的是导路先父的作用。[5]
总之,左思对建安文学既有继承也有革新。他在诗歌史上起着承上启下的过渡作用,是现实主义诗歌创作发展道路上的重要环节。左思风力也影响了后世的许多作家,其文学滋养于鲍照、李杜等人身上都可见痕迹。
参考文献:
[1]吕德申.诗品校释[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4:87、72.
[2] 袁行霈.中国文学史:卷二[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 34.
[3] 沈德潜.古诗源[M].北京:中华书局,1983.505.
[4] 潘江艳.略论左思《咏史》八首[J].社科纵横,2007(4). ?
[5]潘江艳.左思风力略论[J].重庆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