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涮”火锅都吃啥
2020-05-26陈品
陈品
火锅是中国独创的美食,古称“古董羹”,因食物投入沸水时发出的“咕咚”声而得名。其实古人也超爱火锅,远的不说,乾隆皇帝就是一位十足的“火锅控”,曾创下一个月连吃60多次火锅的记录。那么问题来了,古人的火锅“菜单”长啥样?
“涮”火锅始于南宋
打开菜单之前,我们先来说说古代火锅的历史。如果仅仅从自带加热火源这一特征来说,古人吃火锅的历史一下子可追溯到3000年前的西周时期。考古学家在多个地区都发现了一种可以加热的鼎,那时叫做“温鼎”。这种小鼎下面有个金属盘,用来盛放炭,这就是古代火锅最早的雏形。曾经轰动一时的西汉海昏侯大墓中就出土了这种火锅器具,西汉时甚至已经出现了分为三格或者五格的锅具,可以说是九宫格的鼻祖了。
然而在长达两千年的历史中,古人的所谓“火锅”都少了一种特定的动作——涮,而“涮”正是现代火锅的灵魂。与现代火锅相比,古人的温鼎基本功能是炖煮,主要是用于加热食物或者给食物保温,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和现代火锅还是有很大差别的。这也是学界对火锅历史存在争议的原因,本文讨论的仅仅是有“涮”动作的火锅。
史籍中最早一次记载涮火锅的吃法,是在南宋末年的林洪所著《山家清供》一书中,据现在不足1000年。林洪是宋高宗绍兴年间(1137-1162年)的进士,诗文书画无所不通,对园林、饮食也颇有研究。宋朝的饮食文化非常发达,但是或许这位林进士吃厌了酒楼宴席,偏偏对乡间山林的饮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一天,林洪前往武夷山去拜访一位著名的隐士饶止翁(人称“止师”),途中突然下起了大雪,一只野兔在山岩中飞奔。因刚下了雪,岩石极滑,兔子从山上滚了下来,被林洪抓到了。正当他准备烤野兔吃的时候,止师说:“俺们乡下人都是这么吃的,先把野兔肉切成薄片,放在用酒、酱、椒等做成的调味汁里浸泡;再在桌子上放一个生着炭的小火炉,火炉上架个汤锅,水开之后食客们各自用筷子夹住泡好的野兔肉片,放到开水锅里拨弄一番,烫熟之后,再随意蘸一些料汁就可以吃了。”这样的美味让吃货林洪赞不绝口。
几年后,林洪又在临安友人杨泳斋家的筵席上吃到这道菜,兴起处,赋诗一首:“浪涌晴江雪,风翻晚照霞……醉忆山中味,都忘贵客来。”这种涮出来的肉片,色泽犹如云霞一般,因此林洪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拨霞弄”。
锅底只有清汤一种选择
按照现代人的习惯,拿到菜单首先要选锅底,麻辣、番茄、菌菇、咖喱……但在古代,其实有且只有一个选择——清汤锅底。因为辣椒和番茄传入中国是明朝中后期之后的事情,而辣椒成为火锅底料的一员,则至少要到清朝后期。
辣椒并非是中国本土生长的植物,而是在明中后期才经由欧洲大陆传入中国的。辣椒这一名词初见于明末姚可成的《食物本草》,当时主要作为药物使用,用于内服祛寒暖脾胃或外敷防冻。在明代古籍《农政全书》中又称其为番椒,“番”这个字就意味着它是外来物品,番茄也是如此。清初,最先开始食用辣椒的是贵州及其相邻几个地区,在盐极其匮乏的贵州地区,辣椒作为一种调味品而担起了代盐的重任。
从乾隆年间开始,贵州地区的人们开始大量食用辣椒。正宗的重庆麻辣火锅出现时间更晚,大致要到清代的道光年间。清末,北京民间流行铜锅涮羊肉,用的是清水铜锅,锅底顶多放点葱段、姜片、口蘑丝,为的就是最大限度激发羊肉的鲜。
到了慈禧这里,爱好火锅的她还独创了一道菊花火锅。做法大致是:先从御膳房拿来盛有原鸡汁或肉汤的小温锅和其他一些原料,捡几片生鸡或生鱼片投入汤内;由小太监把盖子盖上焖数分钟后,再打开盖子,这时慈禧就酌量将金菊花瓣投入汤中。这种金菊花经过精心摘选,由稀盐水浸泡而成。加了菊花的汤清香、鲜美,别具风味,一直是宫廷菜系中的名贵菜肴。
火锅蘸芝麻酱出现较晚
火锅蘸芝麻酱,则出现于清朝末年或者民国。北京人爱芝麻酱至深,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给北京人一碗芝麻酱,他能蘸全世界。汪曾祺曾在《老舍先生》一文中提到,有一年北京芝麻酱缺货,老舍先生便提案希望政府出面解决芝麻酱的供应问题,理由是“北京人的夏天离不开芝麻酱”。
早在宋朝,地方食谱《吴氏中馈录》中就已经出现了有关于“麻酱”的记录——麻腻、杏仁腻、咸笋干、酱瓜、腌韭、黄瓜做浇头,或加减肉,尤妙。这里的“麻腻”即是今天我们所说的麻酱。而在清代袁枚的《随园食单》中,也曾记录过面茶的制作方法——熬粗茶汁,炒面兑入,加芝麻酱亦可,加牛乳亦可,微加一撮盐。然而,火锅蘸芝麻酱的吃法出现得比较晚,可以说是伴随着铜锅涮肉的盛行而开始的。由于汤底很简单,调味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芝麻酱身上,特别是芝麻酱里掺上红腐乳、韭菜花、辣椒油,别提有多香了!
那么,在芝麻酱成为主流之前,古人吃火锅都蘸些什么呢?根据林洪的记载,肉下锅之前要在用酒、酱、椒等做成的调味汁里浸泡一番,吃的时候再随意蘸一些料汁即可。“酒”,是中国调味品三大“祖先级别”——盐、梅、酒之一。“酱”并非芝麻酱,而是以豆和麦面为原料来制曲后再加盐的工艺来制作的。酱的起源很早,《周礼》郑注记载了正式场合使用的七种菜酱,即“七菹”,指用韭、菁、茆、葵、芹、苔、笋制成的七种菜酱,此外还有各种肉酱,种类多到令人眼花缭乱。至于“椒”,则是指花椒。花椒历史上又称川椒、汉椒、巴椒、秦椒、蜀椒等,在中国种植和使用都曾十分普遍。在明代末年辣椒传入中国前,古人若想尝试“重口味”,一般要借助花椒、姜、茱萸这三大辛辣调料。
“椒”,有没有可能是胡椒呢?基本上不可能,因为胡椒在古代太金贵了,普通人家都吃不起。胡椒的原产地不是中国,而是东南亚。大约在汉朝时期,胡椒开始传入中国。经过漫长而艰辛的丝绸之路,到达中国的胡椒价格自然扶摇直上。唐代宗李豫时期的宰相元载是个大贪官,后来他被唐代宗赐死后,家里抄出了800石胡椒,可见胡椒已经成为一种财富的象征。到了宋朝,随着海上丝绸之路的发展,大量胡椒通过海上贸易来到中国,市场上的胡椒逐渐多了起来。然而,在偏僻的乡村地带,胡椒依然是奢侈品。
涮品注重荤素结合
林洪在介绍完“拨霞弄”之后,顺带提了一句,用“涮”的方法做菜,“猪、羊皆可作”。为啥不提牛肉?这是因为,在明清之前,敢吃牛肉的都是狠人,那时的朝廷禁止宰杀耕牛,普通百姓一旦被抓到私自杀牛,是要做三年苦役的,在那之前还要交一笔罚款。在这样的规定下,牛肉便成为珍品,只有贵族才能消费得起。
其实在我国古代的很长时间里,羊肉才是主食,在饭桌上一直占据主要的地位。据说宋真宗每天都要宰杀350只羊;宋神宗时代,有一年购买的羊肉多达四十万斤,还有很多肥嫩鲜美的小羊羔,而羊羔肉肉质鲜嫩,最适合涮火锅。
涮羊肉的起源说法不一,其中之一是忽必烈在行军途中想吃羊肉,然而战况紧急,厨师便飞刀似的切下十多片羊肉薄片,立即放在沸腾锅里,待羊肉颜色稍变,立马捞起放入碗中,再撒上盐粒。当然,这只是传说。还有一种说法则有考古资料支持。1984年,内蒙古昭乌达盟敖汉旗出土了一幅墓葬壁画,画中三个契丹人席地而坐,围着一个火锅,桌上放着两个盘子,还有酒杯、酒瓶、羊肉块等,有人认为这描绘的即是辽代人吃涮羊肉火锅的情景。
除了羊肉火锅,清朝还有一种野味火锅,用料是山雉等野味。清代袁枚《随园食单》中曾介绍了“野鸡五法”,其中之一便是“生片其肉,入火锅中,登时便吃,亦一法也,其弊在肉嫩则味不入,味入则肉又老。”看来,袁枚也是一位资深吃货,深知鸡肉不适合涮食的奥妙。
本着荤素结合的原则,涮火锅必定离不开蔬菜。古人可食用的蔬菜种类经历了一个由少变多的过程,除了本土的萝卜、冬瓜、笋、藕等,唐贞观年间从尼泊尔传入的菠菜、明万历年间从菲律宾引进的红薯、明末传入中国的土豆、清晚期引入的生菜等,都大大丰富了古人的菜谱。
说到火锅,不能不提乾隆皇帝这位火锅“死忠粉”。据《清代档案史料丛编》记载,乾隆四十四年8月16日到9月16日这一个月期间,他就吃了27种火锅,共计60多次。乾隆四十八年正月初十,在乾清宫举办了一次530桌的宫廷火锅宴,“每桌热锅两个”,可谓盛况空前,包括鸡鸭火锅、什錦火锅、野意火锅(野味火锅)、全羊火锅、黄羊片火锅等,并搭配鹿肉、猪肉、羊肉、豆腐、各种菜蔬等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