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开放对城市经济差距的影响及其演变
——基于珠三角地区的经验考察
2020-05-25陈明华仲崇阳刘华军
陈明华,仲崇阳,王 山,刘华军
(1.山东财经大学 经济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2.上海财经大学 财经研究所,上海 200433)
一、引言
珠江三角洲地区是我国重要的经济中心区域,改革开放以来,珠三角地区始终作为我国改革的“试验田”和对外开放的主要窗口,在实现自身经济社会发展巨大飞跃的同时,也为全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起到了借鉴和推动作用。2008 年,国家发改委发布《珠江三角洲地区改革发展规划纲要》,指出在当前经济全球化和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大环境下要进一步推动珠三角地区的改革发展,这不仅有利于增强本地区经济发展的动力和活力,从而更好地参与国际经济合作与竞争,也有利于建设优势互补、协调发展的区域新格局。
区域经济协调发展作为我国的一项重要国策,重在解决区域间经济社会发展的不平衡问题。《中共广东省委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的建议》指出,要深入实施珠三角地区优化发展战略,发挥广州、深圳等中心城市的辐射带动作用,促进协调发展。可见,缩小城市经济发展差距、实现城市协调发展已成为新时期珠三角经济区建设的一项重点突破口。那么,近年来珠三角地区城市经济发展差距状况如何? 什么因素主导了珠三角地区的城市经济发展水平,由此影响了城市经济发展差距呢?
学术界普遍认为,经济全球化的今天,贸易开放是影响区域经济尤其是沿海地区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珠三角地区作为我国对外开放的前沿地带,拥有着进行对外贸易的天然海道良港,其城市经济发展必然会受到贸易开放程度的直接或间接影响。然而,由于不同城市的开放水平不同,贸易开放对各城市经济发展的影响程度可能不同,从而会导致城市间经济发展水平存在差距。鉴于此,本文将基于以下问题展开详细研究:珠三角地区城市间贸易开放差距与经济发展差距是否相关? 在推进珠三角经济协调发展的进程中贸易开放是否缩小了城市经济发展差距? 其影响趋势又如何? 对于上述问题的回答,有助于为优化珠三角地区贸易开放格局、探索地区经济协调发展路径提供科学依据与决策参考。
二、文献综述
截至目前,鲜有学者直接对贸易开放影响地区城市经济发展差距的主题进行研究。但是,学术界对地区经济发展差距及贸易开放与经济发展的关系已有广泛关注,并得到了较为丰富的研究结论。
(一)对地区经济发展差距的衡量研究
对地区经济发展差距的衡量,大多文献均选择人均GDP 作为代理变量,王欣亮等[1]指出,一方面,人均GDP 能够较为直观地进行比较,便于差距的描述,另一方面又能剔除人口因素对各省份经济总量的影响和物价变动的影响,因此能够较为真实地衡量地区经济发展。也有学者对人均GDP 进行基尼系数分解,以此来考察区域发展差距,洪兴建[2]将人均GDP 向量和人口向量结合,根据“相对剥夺”的概念,指出基尼系数为所有地区人均相对剥夺与算术平均数之比,进而通过基尼系数对我国地区差距进行了实证考察。
(二)地区经济发展差距的成因研究
较多学者基于全国或省际视角对经济发展差距展开分析[3],也有相关研究将全国进行区域划分,从经济区域视角进行考察。就研究方法而言,较多学者借助方差分解范式考察地区差距的形成原因,如刘华军等[4]对中国碳排放的地区差距进行了方差分解,发现原煤消费碳排放的地区差距对总体碳排放地区差距的贡献率最高,也有学者采用常规统计分析方法对地区差距的成因加以考察[5]。从研究结论看,根据张文宣和张伦伦[6]的研究,地区经济发展差距的影响因素可分为如下几类:第一,地区间生产要素的分布和流动。Jian 等[7]指出开放自由的贸易政策和资金流动是造成沿海和内陆地区经济差距的原因,因此要相对提高内陆地区的自由化水平,从而缩小与沿海地区的经济差距。第二,政策和制度因素。Bao 等[8]指出沿海地区经济增长较快的主要原因是其在充分发挥区位优势的基础上进行了市场改革和开放政策,从而吸引了大量外资和劳动力涌入。第三,地理位置因素。例如,我国的沿海城市便于参与国际贸易,具有发展出口导向型经济的比较优势。而在众多沿海地区中,北方内河航运条件相对较差,河流在冬季结冰,因此,东南沿海的比较优势更大[9]。第四,经济结构因素。盛来运等[10]指出,北方资本积累速度较慢、经济结构不合理是导致南北经济差距扩大的重要原因。
(三)贸易开放对地区经济发展的影响研究
一些学者将贸易开放作为内生因素进行考察,如Grossman 和Helpman[11]运用Lucas 的两部门内生增长模型发现,开展贸易能促使生产要素在物质生产部门和知识产品生产部门之间实现优化配置,进而促进经济增长,同时他们认为在贸易进程中发展中国家得到的利益高于发达国家,因为他们能更好利用发达国家的资金、技术等要素。也有学者将区位因素纳入研究范围,既考虑了地区自然地理差异,还考虑了社会政治和经济条件等的不同。盛斌和毛其淋[12]认为,与内陆地区相比,贸易开放水平对沿海地区经济增长的作用更为显著。
上述研究对于本文深入分析贸易开放对地区经济发展差距的影响具有重要参考价值,但经过对文献的梳理发现,已有研究也存在如下局限性:第一,考察贸易开放对地区经济发展差距的影响时,多选用属性数据而非关系数据进行研究,无法具体刻画研究对象的关系特征;第二,在研究方法上,较多文献采用传统面板回归、方差分解等方法,易使样本数据受多重共线性等问题影响,造成研究结论出现偏差;第三,珠三角作为我国对外开放的重要地区,贸易开放必然会对城市经济发展差距产生影响,但基于该地区的相关研究较为匮乏。
三、理论分析
(一)影响机理
在影响经济发展的诸多因素中,贸易开放是涉外因素的重要方面之一。以Romer[13]为代表的新增长理论认为对外贸易可以促进本国技术进步,有利于本国经济发展。根据陈福中和刘向东[14]的研究,伴随对外贸易开放水平逐步提高,外部因素越来越容易通过对外经济贸易对国内经济活动产生作用,而这种作用常与地区开放水平密切相关,并对经济发展形成差异化作用。外商直接投资也是影响经济发展的另一重要外部因素,多数学者认为外商直接投资对经济发展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如刘宏和李述晟[15]指出,FDI 对我国经济增长和就业具有明显的促进作用。考虑到沿海地区所具备的独特区位优势及相关对外开放政策的大力支持,珠三角地区拥有较多发展对外贸易的先天有利条件,并且对外商直接投资具有较强的吸引力,因而贸易开放水平和外商直接投资必然会影响珠三角地区不同城市的经济发展状况。
影响经济发展的内部因素往往更加广泛,其中较为重要的包括产业结构、城市化水平和金融发展等方面[16]。我国经济发展正处于转型期,其中一个重要的特征就是传统产业结构向现代产业结构的转变,产业结构的调整和优化必然涉及对多种经济资源如劳动力、资本等的重新调动和配置,因而会对地区经济发展产生重要影响。刘易斯模型和拉尼斯-费景汉模型表明城市化能够通过农业剩余劳动力和农业潜在失业者向城市的转移,来推动整个国民经济的发展[17]。国外大量研究肯定了金融发展对经济发展的正向推动作用,国内学者的相关实证研究也表明现阶段我国金融发展水平能够促进经济增长[18]。
然而,由于珠三角地区城市之间历史背景、人文环境、要素资源和发展阶段等方面都存在一定差异,贸易开放、产业结构、城市化水平、金融发展、外商直接投资等因素对不同城市经济发展水平和质量的影响程度与作用方式难免有所不同,因而各影响因素的城市间差距会导致不同城市经济发展产生差距。
(二)计量模型
本文将采用如下形式来衡量珠三角地区城市经济发展差距,珠三角九个城市的经济发展水平用Yi(i=1,2,…,n)表示,其中i表示第i个城市,则任意两城市之间的经济发展差距可以表示成Yi-Yj(i,j=1,2,…,n),如表1 所示。与之类似,将经济发展的影响因素表示为Xi(i=1,2,…,n),从而任意两城市之间某影响因素的差距可以表示成Xi-Xj(i,j=1,2,…,n),如表2 所示。
表1 地区经济发展差距的数据形式
表2 影响因素地区差距的数据形式
无论是地区经济发展差距,还是其影响因素的地区差距,均可以表示为两两城市间差距的集合,即表1 和表2 所示的差异矩阵。为对此展开具体分析,本文构建计量模型如(1)式:
本文以实际人均GDP(PGDP)代表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并以此构建差异矩阵表征城市经济发展差距,即被解释变量Y。人均GDP 是一国经济体系中主要的经济指标之一,既考虑了经济总量,又考虑了人口数量,能够客观反映地区发展水平[19]。本文对GDP 进行了以2003 年为基期的平减处理,计算当年人均GDP 所用人口数采用上一年年末与当年年末人口数的算术平均值。
根据前文分析,贸易开放、外商直接投资、产业结构、城市化水平和金融发展的城市间差距是影响珠三角地区城市经济发展差距的重要因素,因此X为上述五个因素城市间差异矩阵的集合,具体说明如下:①解释变量,贸易开放是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已有文献多选择进出口总额占GDP 或产业增加值的比重来表征贸易开放程度[20],考虑到珠三角地区的特殊区位优势和我国对外贸易连年顺差的现实情况,出口额对该地区城市经济发展的重要影响不言而喻,因此本文以各城市各年份的出口总额占当年地区生产总值的比重作为贸易开放水平(EX)的代理变量,并以此构建差异矩阵作为解释变量。②控制变量,包括外商直接投资、产业结构、城市化水平和金融发展。本文选择外商直接投资(FDI)作为影响珠三角地区城市经济发展的因素之一,并构建差异矩阵来表示其城市间差距;以第三产业占比作为各城市产业结构(IS)的代理变量,并构建差异矩阵来表示城市间产业结构的差距;选取美国军事气象卫星DMSP 搭载的OLS 传感器获取的夜间灯光数据(NL)作为城市化水平的代理变量,以夜间灯光数据构建差异矩阵来表示不同城市城市化水平的差距;在借鉴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础上,选择金融相关率(FIR)作为金融发展的代理变量,同时以此构建差异矩阵来表征城市间金融发展的差距。
(三)研究方法
关系数据体现的是两个“行动者”之间的关系,假设每个城市都是一个“行动者”,那么城市之间的差距就构成了一种关系,这就为基于关系数据视角研究城市经济发展差距问题提供了条件。然而,当研究变量是以矩阵表示的关系数据时,可能存在结构性自相关、多重共线性等问题,此时基于传统最小二乘法的多元回归分析将难以适用,需要特定的研究方法,而QAP(Quadratic Assignment Procedure)方法具有很强的独特性和适用性,该方法不需假定解释变量之间相互独立,能够有效解决上述问题[21]。此外,作为一类重要的非参数检验方法,其相对参数检验来说更为稳健[22]。鉴于此,本文采用QAP 分析方法就贸易开放对珠三角地区城市经济发展差距的影响进行考察,主要包括两个步骤:一是通过相关分析确定因变量和自变量的相关性;二是通过QAP 回归确定各变量矩阵的回归系数以考察其解释力。
QAP 相关分析建立在矩阵数据置换的基础之上,通过比较方阵各元素的相似性给出矩阵相关系数并进行非参数相关性检验。具体步骤为:首先,计算已知矩阵的实际相关系数;其次,对其中一个矩阵的行与相应的列随机进行置换,将置换后的矩阵与另一矩阵计算相关系数,重复这种过程足够多次,可得相关系数分布,然后进一步计算大于或等于实际相关系数的比例;最后,根据相关系数的分布判断实际相关系数落入拒绝域还是接受域,进而实现对相关系数的显著性检验。QAP 回归分析则是通过研究一个矩阵对多个矩阵的回归关系,得出可决系数并进行显著性检验。具体步骤为:首先,将被解释变量矩阵对应长向量与解释变量矩阵对应长向量进行常规的多元回归,可得实际参数估计值和可决系数;其次,将被解释变量矩阵的各行和对应的各列同时进行随机置换,并与解释变量矩阵重新回归,重复这种过程足够多次,保存所有的系数值和可决系数,可得相应的分布,在此基础上,能够实现对参数估计值和可决系数的显著性检验。
四、经验事实
根据《珠江三角洲地区改革发展规划纲要(2008—2020 年)》,本文选取珠三角城市群的九个城市作为研究对象,分别为广州、深圳、珠海、佛山、江门、肇庆、惠州、东莞和中山。由于官方公布的夜间灯光数据只到2013 年,出于数据平行考虑,本文所用数据时间跨度为2003—2013 年,分别来源于《中国城市统计年鉴》《广东统计年鉴》,以及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接下来,本文利用ArcGIS 软件绘制了贸易开放和经济发展水平的空间分布图①绘制空间分布图所用数据为人均GDP 和贸易开放的均值。来描述和比较二者在不同城市的分布状况,并采用Dagum 基尼系数分别考察二者城市间差距的演变趋势。
图1 反映了2013 年珠三角地区人均GDP 和贸易开放的空间分布格局。珠三角地区人均GDP 和贸易开放在空间分布上呈明显的非均衡特征。就人均GDP 而言,水平最高的是深圳,水平最低的是肇庆,它们分别位于沿海和内陆地区;就贸易开放而言,水平较高的为深圳和东莞,水平较低的为广州和肇庆。可见,珠三角地区城市经济发展水平和贸易开放水平存在明显差距,且贸易开放水平较高的多数城市,其人均GDP 水平也相应较高,如深圳、珠海、东莞等。
图1 人均GDP 和贸易开放的空间分布格局
图2 人均GDP 和贸易开放的基尼系数演变趋势
图2 反映了人均GDP 和贸易开放的城市间差距演变情况。2003—2013 年人均GDP 的基尼系数呈逐年减小的趋势,这表明珠三角地区城市经济发展差距不断缩小;贸易开放的基尼系数总体上看也呈减小趋势,表明珠三角地区城市间贸易开放的差距不断缩小。这似乎说明城市经济发展差距与贸易开放的差距具有某种联系,那么,贸易开放是否是推动珠三角地区城市经济发展差距缩小的主要因素呢? 本文将就该问题作进一步考察。
五、实证分析
(一)QAP 相关分析
根据上文分析,珠三角地区城市经济发展和贸易开放在空间分布上均呈非均衡特征且具有较强的空间一致性。接下来,为准确识别城市经济发展差距与贸易开放差距的相关关系,为QAP 回归提供参考,本文将基于关系数据分析范式的QAP 相关分析方法对二者进行检验。
表3 2003—2013 年QAP 相关分析结果
QAP 相关分析结果如表3 所示,经过5 000 次随机置换发现,人均GDP 与贸易开放、产业结构、城市化水平、金融发展和外商直接投资均存在显著的高度相关性。其中,人均GDP 与贸易开放的实际相关系数为0.717,通过了5%水平下的显著性检验;与产业结构的实际相关系数为0.509,通过了10%水平下的显著性检验;与城市化水平的实际相关系数为0.812,通过了1%水平下的显著性检验;与金融发展的实际相关系数为0.786,通过了1%水平下的显著性检验;与外商直接投资的实际相关系数为0.735 且通过了5%水平下的显著性检验。这表明,珠三角地区城市经济发展差距与贸易开放、产业结构、城市化水平、金融发展和外商直接投资的城市间差距之间均是正相关的,且关系在统计的意义上是显著的。贸易开放与城市化水平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产业结构与金融发展和外商直接投资均存在正相关关系,金融发展与外商直接投资之间也存在正相关关系,即解释变量和控制变量之间也呈现一定程度的相关性。
(二)QAP 回归分析
相关分析结果表明变量之间出现了线性相关问题,这容易导致单个变量对经济发展差距的解释力度下降,致使研究结论不准确。此外,虽然相关分析揭示了地区经济发展差距与解释变量和控制变量之间存在高度相关性,但却无法表明各变量对地区经济发展差距的具体影响方向和影响程度的大小。针对上述问题,本文选择关系数据分析范式的QAP 回归方法,分别从整体回归、分段回归、逐年回归三个维度进行实证考察。
1.样本考察期整体QAP 回归分析
根据表4,贸易开放的回归系数为0.330,通过了5%水平下的显著性检验,表明在整个样本考察期内贸易开放是影响珠三角地区经济发展差距的重要因素;产业结构的回归系数为-0.300,通过了5%水平下的显著性检验,说明产业结构的城市差距对珠三角地区城市经济发展差距具有负向影响;城市化水平回归系数为0.261 且通过了10%水平下的显著性检验,表明城市化水平对珠三角地区经济发展差距存在显著的正向影响;金融发展的回归系数为0.707,通过了5%水平下的显著性检验,这意味着金融发展差距在总体上与珠三角地区经济发展差距存在显著的同向变动关系,此外,样本考察期内金融发展对地区经济发展差距的影响程度相对而言是最大的;外商直接投资的回归系数为0.172,对地区经济发展差距也具有正向影响但其显著性水平超过了10%。
表4 观测期内QAP 回归结果
由上述分析可知,贸易开放对珠三角地区的城市经济发展差距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究其原因,可能是由于:首先,自改革开放以来,珠三角地区凭借其独特的区位优势,大力发展对外产业,逐步成为我国对外开放的主要口岸之一,有力促进了当地经济的发展。但近年来,随着国际市场商品结构的变动,对高质量、高技术产品的需求相对增加,这就使得原本较多依靠低端产品出口或缺少高端产品生产技术的城市在国际市场的竞争力下降,而出口中高端产品较多的城市得以迅速发展,从而拉开了城市间经济发展差距。其次,进入21 世纪以来,为更好地推动城市发展,我国政府重视对不同城市进行不同的职能定位并给予相关优惠政策以支持发展,这就使得珠三角地区不同城市的发展重点存在差异,具体而言:对于主要沿海开放城市,发展对外产业部门至关重要,如深圳、珠海等,而对于相对处于内陆地区的城市如肇庆,对外产业可能相对较少,最终导致了城市经济发展水平的差距。就控制变量而言,产业结构对地区经济发展差距具有负向影响的原因可能是,产业结构存在差距意味着地区间要素投入存在较大的优势互补空间,从而有助于生产要素的跨区域流动,促进城市间协调发展;此外,城市化水平和金融发展对城市经济发展差距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这表明协调不同城市的金融发展和城市化进程可能有助于缩小经济发展差距。
2.分时期QAP 回归分析
仲伟周和蔺建武[23]指出,2008 年金融危机对全球国际贸易造成了深远的影响,而作为全球第一大出口贸易国,我国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金融危机的严重冲击,其研究结果表明,受全球金融危机的冲击,我国出口总额及其同比增长速度均出现了大幅下滑。此外,根据戴觅和茅锐[24]的研究,受2008 年全球金融危机的冲击,我国出口贸易对GDP 的增长的平均贡献率大幅下降。可见,金融危机的爆发不仅会对贸易开放本身造成冲击,还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地区经济发展,进而对地区经济差距造成影响。鉴于此,本文分别对2004—2008 年和2009—2013 年的数据进行QAP 回归,以全面考察受到金融危机冲击前后贸易开放对珠三角城市经济发展差距的影响。
表5 分时期QAP 回归结果
2004—2008 年和2009—2013 年人均GDP 与贸易开放的QAP 回归结果如表5 所示。从2004—2008 年这一时期看,贸易开放的回归系数为0.573,通过了5%水平下的显著性检验,表明该时期贸易开放对珠三角地区经济发展差距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产业结构系数为-0.346,通过了10%水平下的显著性检验,表明产业结构与珠三角地区经济发展差距存在负向变动关系;金融发展的回归系数达0.962 且通过了5%水平下的显著性检验,表明这一时期金融发展对珠三角地区的城市经济发展差距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最后,城市化水平和外商直接投资的回归系数分别为0.030 和-0.041,二者对珠三角地区城市经济发展差距虽然有一定影响但在统计意义上显著性较差。从2009—2013 年这一时期看,除产业结构外,贸易开放、城市化水平、金融发展和外商直接投资对珠三角地区经济发展差距均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其中,与此前阶段不同的是:首先,这一时期贸易开放的系数降至0.126,表明贸易开放对城市经济发展差距的影响程度下降;其次,该时期对珠三角地区经济发展差距影响程度相对最大的变量不再是金融发展而是城市化水平,回归系数达0.561;最后,外商直接投资系数为正且显著性较强,表明这一时期外商直接投资对地区经济发展差距具有一定程度的正向影响。
可见,前后两个时期贸易开放始终对城市经济发展差距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但与2004—2008 年相比,2009—2013 年贸易开放对珠三角地区城市经济发展差距的影响程度有所减弱,这表明我国出口市场的确受到了2008 年全球金融危机的冲击,导致贸易开放水平降低,从而减轻了贸易开放对城市经济发展的影响。此外,2009—2013 年金融发展对珠三角地区经济发展差距的影响程度有所减弱,这可能是因为伴随着经济结构转变和金融危机以来经济环境的复杂多变,影响珠三角地区城市经济发展的因素近年来呈现多元化趋势,从而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金融发展的影响程度;城市化水平对城市经济发展差距具有显著影响的原因可能是:由于珠三角地区各城市在人口、资源、环境等方面的承载力不同,近年来城市化进程可能伴随着一系列的副作用,例如失业、交通拥挤、环境治理成本提升等,进而导致了各城市经济发展的不协调;外商直接投资的影响由负变为正且其显著性较强,这可能是因为外资在珠三角地区不同城市的进入门槛和使用渠道等方面存在差异,从而使外资对各城市经济发展的具体影响有所不同,拉大了城市经济发展差距。
3.逐年QAP 回归分析
最后,为更全面地考察贸易开放等影响因素对地区经济发展差距的动态影响,本文对考察期内每个年份的样本数据分别进行QAP 回归并分析其结果。由于篇幅所限,本文仅报告2005、2009 和2013 年三个年份的回归结果。
逐年QAP 回归结果如表6 所示,各年份的具体回归系数及变动见图3、图4。就贸易开放而言,2005、2009 和2013 年回归系数分别为0.642、0.181 和0.127,结合图3、图4 可知,除2003 年外,贸易开放的逐年回归系数均为正,其中2006 年达最大值0.682,最小值-0.180 出现在2003 年,2003—2013 年回归系数的均值为0.275,这表明贸易开放始终对珠三角地区城市经济发展差距具有一定程度的正向影响;产业结构的回归系数逐渐减小,2013 年仅为-0.009,表明其对珠三角地区城市经济发展差距的影响程度逐渐减弱;就城市化水平而言,自2004 年以来,其对经济发展差距的影响由负变为正且逐渐增强;金融发展的回归系数除2003 年外均为正,且对经济发展差距的影响程度始终处于较高水平,近年来轻微减弱;最后,外商直接投资近年来对珠三角地区的城市经济发展差距也具有一定的正向影响。
表6 逐年QAP 回归结果
根据回归结果,贸易开放在2006 年以前尤其是2003—2004 年对珠三角地区城市经济发展差距的影响程度不断增强,可能的原因是:2001 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之后,我国政府及时根据国内外市场情况对贸易开放政策进行调整,尤其是在2004 年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对外贸易法(2004 年修订本)》,这一系列举措着实增强了地区尤其是沿海地区对外贸易对于经济发展的促进作用,但由于自然条件、历史发展沿革等方面的原因,珠三角地区不同城市的开放水平可能存在较大差距且在短期内无法有效调整,最终导致城市间经济发展存在明显差距;2006 年之后贸易开放对珠三角地区经济发展差距的影响程度有所减弱,这与包群[25]的研究结论类似,即贸易开放在超越特定临界值水平后,其对地区经济发展的影响作用可能会减小,这可能是因为:伴随着近年来珠三角地区的区域发展转型和经济结构的多元化,城市化水平、金融发展等因素对经济发展的作用越来越大,同时,由于出口市场商品结构的变化和国内出口政策的调整,如出口退税税率的降低等,使贸易开放对经济发展的部分影响作用被削弱。城市化水平对地区经济发展差距具有显著影响的原因可能在于城市化带来的经济增长效应具有突出的空间异质性[26]。此外,研究发现金融发展对珠三角地区城市经济发展差距也具有正向影响,这可能是因为:随着金融市场化进程的逐步推进,部分城市的金融机构所面临的金融风险有所增加,从而易产生惜贷心理,进而对各城市的经济发展造成不同程度的影响。最后,就外商直接投资而言,经济基础较好的城市可以充分利用外资来引进高端技术和先进管理经验以发展高新产业部门,从而有效促进当地经济发展;而经济基础较差的城市,投资环境也相对较差,使得引进和运用外资的能力被削弱,从而拉大了与其他城市的经济发展差距。
进一步地,本文分别绘制了产业结构、城市化水平、金融发展和外商直接投资的基尼系数,如图5 所示。结合图2~5,通过比较逐年QAP 回归系数与逐年基尼系数的演变趋势,考察贸易开放对地区经济差距的影响及其演变情况。根据图2,贸易开放和人均GDP 城市间差距的基尼系数均呈下降趋势,这说明珠三角地区经济发展差距和贸易开放差距均呈缩小趋势,进而由图3 可知,除2003 年外,贸易开放对经济发展差距始终具有正向影响,由此可以进一步判断,贸易开放在某种程度上缩小了珠三角地区的城市经济发展差距;此外,贸易开放的QAP 回归系数在考察期内呈倒U 型,2006 年之前其对城市经济差距的影响程度不断增强,之后对城市经济差距缩小的影响越来越小。根据图4,城市化水平和金融发展在大多数年份对城市经济发展差距具有正向影响,且影响程度近年来明显强于贸易开放,进而由图5 可知,城市化水平和金融发展的地区差距均呈下降趋势,因此可以判断,二者也在一定程度上缩小了珠三角地区的城市经济发展差距;最后,产业结构的城市差距稍有拉大但其在多数年份对经济发展差距的影响不明显,外商直接投资对城市经济差距基本无变化,本文不再展开分析。综上,可以得出的结论是,贸易开放在一定程度上缩小了珠三角地区城市经济发展差距但并未成为决定性力量,城市化水平和金融发展可能是未来影响珠三角地区城市经济发展差距的主要因素。
图3 贸易开放的逐年QAP 回归系数
图4 控制变量的逐年QAP 回归系数
图5 控制变量的基尼系数演变趋势
六、研究结论与政策建议
(一)研究结论
本文以珠三角城市群9 个城市为样本,利用ArcGIS 平台与Dagum 基尼系数测算方法对珠三角地区城市经济发展水平及其差距进行了描述分析,通过计量建模与关系数据分析范式的QAP 估计方法,就贸易开放对城市经济差距的影响及其演变进行了实证考察。研究表明:
第一,样本考察期间,经济发展与贸易开放的城市间差距虽然均呈缩小态势,但总体来看二者在珠三角地区的空间分布都仍存在显著分异。珠三角地区城市化水平和金融发展的城市间差距也较大,但在样本期间均明显有所改善。第二,从QAP 回归结果来看,贸易开放对珠三角地区城市经济差距具有正向影响,其具体影响程度的演变以2006 年为界呈倒U 型;城市化水平和金融发展在大多数年份也对城市经济发展差距具有正向影响且近年来影响程度强于贸易开放。第三,综合QAP 回归结果与各变量基尼系数的演变趋势来看,贸易开放虽然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珠三角地区城市经济发展差距,但并未成为决定性力量;城市化水平和金融发展对缩小城市经济发展差距的作用逐渐突显并且可能成为未来影响珠三角地区城市经济差距的主要因素。
(二)政策建议
上述研究结论表明珠三角地区城市经济协调发展离不开全面贸易开放的推动作用,一些内部因素对于城市经济发展差距的影响也不可忽视,而政府的统筹规划和配套政策支持对于形成资源要素优化配置、地区优势充分发挥的协调发展新格局至关重要。具体而言:
第一,随着贸易开放对促进城市经济协调发展的作用进入疲软期,应加快推动珠三角由关注贸易规模向重视贸易质量转变,以各城市全面高质量贸易开放带动城市经济发展差距降低。各城市应立足现有的产业部门和贸易开放水平,在确定自身合理贸易开放度的基础上,发挥各自相对比较优势来优化对外贸易结构,从而以更适宜的贸易开放模式有效促进各自经济发展。比如东莞市作为我国加工贸易发源地,应充分利用自身人缘地缘优势,加快推动加工贸易创新发展和转型升级;广州则应充分发挥国家重要中心城市的定位优势,创新服务贸易体制机制创新和发展模式,加快建设利用国内国际两种资源、面向国际国内两个市场的综合服务枢纽和服务贸易发展高地。
第二,各城市经济增长不能完全依赖于传统的出口导向型带动模式,还要正确把握城市化、金融发展等因素的作用,为珠三角城市经济协调发展注入新动力。由于农村地区进入国际市场的条件有限、出口能力狭窄,农村范围较广和城市化水平较低的城市能够从贸易发展中获利的机会较少,因而应促进珠三角各地区城市化进程同步推进,通过降低城市化进程差异来深化各城市贸易开放水平,从而增强城市经济发展的协调性。由于金融发展不仅服务于城市经济发展,而且对贸易开放起着不可替代的支持作用,各城市均应为金融机构的正当发展提供有利条件,鼓励金融机构在依法合规、风险可控和商业可持续的基础上,创新适应城市贸易开放模式与对外贸易结构的金融服务,形成“适应性金融服务→最优贸易开放模式→各城市经济协调发展”的良性互动。
第三,加强各城市高质量贸易开放战略谋划,为促进珠三角城市经济协调发展提供组织保障、政策便利和监管条件。通过建设珠三角贸易开放公共服务平台,加强各城市贸易发展工作统筹、政策协调、数据交换和信息共享,以便形成更加全面完善的贸易开放服务体系与监管体系。通过建立与各城市经济发展状况挂钩的贸易开放绩效评价与考核机制,促进城市之间形成“逐顶竞争”的高质量贸易开放格局,从而有效带动珠三角地区城市经济协调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