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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保鸡丁”到“鲁迅家吃什么”

2020-05-20凌河

杂文月刊(选刊版) 2020年4期
关键词:名臣宫保鸡佳肴

凌河

这是不久前域中九州又传出的一则“捷报”,说是丁宝桢的墓穴已在某地发现。这当然是一个喜讯,丁宝桢不是晚清名臣吗?遗墓的出土,无疑具有对清史对遗臣研究的莫大价值。

可是奇怪的是,报刊的大标题也好,网站的首页也罢,报道出来,却多是“宫保鸡丁发明人遗墓始见天日”——不说丁宝桢任山东巡抚,两治黄河,创办齐鲁首家机器制造局的勇于担当,也不提他任四川总督10年,改革盐政,整饬吏治,大修都江堰水利工程的政绩丰功,只说他“发明”的“私房菜”——“宫保鸡丁”。光绪十二年,丁宝桢死后,不是被皇上追赠太子太保吗?他家的“鸡丁”,所以冠以“宫保”,可见也是个“吃货”啊。

历史到了咱们这时,就变成了一道可口的菜肴,类似这样的事儿早已不是今日才有——数年之前,我们这儿,就有过“《最后的晚餐》吃什么”的“研究成果”。达·芬奇的这幅亘古名画,需要钩沉索隐,破译奥秘,可是洋人的想象力和破译力都不行,说来说去研究的是那13个人,姓甚名谁,行状如何。而我们的学者大家,却一举研究出那晚“吃什么”的“头等大事”——既称“晚餐”,怎可没有“菜谱”?于是埋头数载,“认真考证”,确认《最后的晚餐》喝的是红葡萄酒,吃的是烤羊肉,主食是粗粮黑面包,最重要的,是破译了那道汤的做法——那是“用枣、苹果、肉桂和无花果做成的一锅浓汤啊”!

当然,数年之前就有人言曰这种“美术研究”之无聊,就像今天丁墓石破天惊时有批评“宫保鸡丁”的荒诞一样,但多少年来,“专家”对于黛玉吃些什么、宝钗食盒中的点心用什么原料制成,甚至西门大官人和潘金莲见面时那桌上放的什么小菜,总之名著中的“菜谱”问题,不是早已成为一门显学而发表了多多少少的论文吗?后来还有“专家”,研究出李白醉酒也似乎是叫高力士脱鞋的那一回,那大殿之中、君王之前,摆的是哪几样佳肴——总之一个“吃”字,几乎要成为历史研究永恒且避不开的主题。

“鲁研”,已经向周家的“菜谱”进发,鲁迅先生的一碗霉干菜扣肉之外,还有了桌上常有的“青菜豆腐汤”;周有光先生也好,季羡林大教授也好,他们寿命为什么这么长,特别是脑子为什么这样好,于是他俩常喜的那一碗红烧肉就成了多少“关门弟子”的独家发现?这也罢了,周作人的一盏苦茶,林语堂的一碟精致小菜,尤其是张爱玲的那一份“叉烧炒饭”等等,不是都险些要做成博士后的论文了吗?全不论国难当头、生灵涂炭时,这些大家才女在干什么以及写什么。

前几年美国来了个副总统,钻进北京胡同的小餐馆花了十几美元小吃了一顿,于是這个高官有什么政见、来干什么,没多少人转起,倒是一套如法炮制的“拜登套餐”,一时竟风靡了餐馆,热炒于网络。

有识之士曰:我们中国人,曾饿过千百年,所以一个“吃”字,一个“吃什么”的问题,成了最大的难题,所以特别敏感,特别突出——但我们不是已经吃饱了肚皮吗?“吃饭”问题不是似乎已经解决了吗?为什么还只关心口舌肠胃之饱呢,连一位经国济世的历史名臣,都只是化为一道可口的佳肴。

周继红荐自《解放日报》2020年3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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