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将范仲淹
2012-11-15杜莹
杜莹
摘要:北宋名臣范仲淹一生出将入相,外平边患,内倡革新,为北宋的国计民生殚精竭虑。范仲淹注重儒学修养,发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号召,敢于犯颜直谏,改变了晚唐五代以来卑弱的士风,自觉的彰显了古代士人的身份意识,成为后世士大夫的精神领袖。
关键词:孔子;正名;范仲淹;身份意识;名臣
“着眼于社会秩序的思想家往往过于重视人在社会中的关系即人与人之间的等级定位与调适合作,而不太重视个体存在状态的自由与真实……没有社会作为人生坐标的参照系,个人是没有位置的。” [1]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强调:“个人是社会存在物。因此,他的生命表现,即使不采取共同的,同其他人一起完成的生命表现这种直接形式,也是社会生活的表现和确证。” [2]修﹑齐﹑治﹑平成为儒家思想传统中知识分子恪守的人生信条,是他们的政治生命线。孔子是中国古代知识分子的尊崇的典范,他的道德修为对中国古代的知识分子的人生具有规训和指导意义,按照孔子的启示去践行既可以实现人对现世的功利的需求,又能获得更高一层的超功利的道德价值。范仲淹是儒家的忠实信徒,践行了修齐治平之路,成为 “天地间第一流人物”。(朱熹语)
一、孔子“正名”思想的核心价值
在中国古代,人们对于一个人的价值的评判,是以他在社会上的道德品格或功业成就为基准的,人如果不赢得社会舆论的赞扬或政治权力的认可,很难被认为是实现了人的价值。人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对自己的社会身份有清醒而充分的认识,因此,孔子提出了“正名” 之说﹕
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 [3]
孔子在这里强调了“正名”的必要性,它成为古代知识分子为政的先决条件。“正名”即确立社会身份。冯友兰先生说:“儒家者流盖出于文士”,[4]意指儒家代表的是当时读书人的立场和利益。孔子之前中国社会是“官师一体”,文化知识被统治阶级所垄断,还没有专门的知识分子,拥有知识就是享有一种特权。孔子提出了“有教无类”,使更多人能享受到文化教育的权利,改变了知识被垄断的局面。但是在先秦时期文化教育把许多人(包括女性)排除在外,知识分子只占人口很小的比重。知识分子在古代称为“士”, “士” 这个词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中性的词,而是具有强烈的意识形态色彩,它意味着以国家民族的“知识精英”自命,带有政治实践乃至影响政权的目的。《论语》中孔子说:“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未足与议也。”(《里仁》) “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 (《宪问》) “志士仁人,无求以生害人,有杀生以成仁。”(《卫灵公》)曾子谓:“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泰伯》)先秦的“士”是人生价值﹑人类命运的担当者,及学问知识的传播者。孔子的“正名”学说所针对的对象是那些拥有了知识又有机会参与到治理国家的活动中去的人,对于当时新兴的“士”的性格的基本要求,规定了他们应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责任义务是和权利紧密联系在一起,撇开权利谈责任和义务纯属虚妄无稽之论,孔子“正名”思想的核心价值在于凸显出“士”的身份意识,强调了“士权”。
二、范仲淹身份意识的彰显
在古代,“士”首先是用知识来完成自我修养,拥有知识的途径是“学”,其次一定要进入权力系统,即“仕”, “学而优则仕”,才能实现自身的价值,《论语》一书主要讲“学”与“仕”的问题,范仲淹在“学”与“仕”方面成为士人可资步轨的准据。范仲淹将士人的学风,即士人能否继承儒家的“师道”,认明儒经之大旨,掌握治世之大才,看作国家的治乱之源,而此源头的澄清,又在于国家取士制度的改革和吏治的清明。天圣五年(1027年),范仲淹寓南都应天府,当时晏殊为留守,请范仲淹掌府学。《宋史》卷三一一《晏殊传》载:“(晏殊)改应天府,延范仲淹以教生徒。自五代以来,天下学校废,兴学自殊始。”范仲淹《年谱》载:“公常宿学中,训督学者,皆有法度,勤劳恭谨,以身先之。由是四方从学者辐凑,其后以文学有声名于场屋朝廷者,多其所教也。”
景祐元年(公元1034年)六月,范仲淹徙知苏州,回到故乡。苏州有范仲淹先人故居,范仲淹重为修缮,名其西斋为“岁寒堂”,名堂前两颗松树为“君子树”,名松旁小阁为“松风阁”,作《岁寒堂三题》诗。其二《君子树》云:
二松何年植?清风未尝息。夭矫向庭户,双龙思霹雳。岂无桃李姿?贱彼非正色。岂无兰菊芳?贵此有清德。万木怨摇落,独如春山碧。乃知天地威,亦向岁寒惜。有声若江河,有心若金璧。雅为君子材,对之每前席。或当应自然,化为补天石。
范仲淹托物寓意,以松树写自身的品格和志向。松树与“清风”为伴,身姿“夭矫”挺拔;松树不屑“桃李”妖冶的姿色,趋同“兰菊”清纯的品德;在万木摇落凋零的岁寒时节,松树青翠如故,独自面对“天地”的严威酷寒;松树声涛如江河,气势磅礴;松树内心如金璧,坚贞完美。通过这些勾勒,松树之清高脱俗、纯正浑厚、桀骜不驯、坚强刚武等品德跃然纸上,松树是当之无愧的“君子材”。
天禧五年(公元1021年),范仲淹调监泰州西溪镇盐仓,任职时建议修复地方海塘,且一度主持工程。堤成,百姓得以安居。时人称颂说:“我思范公,水远堤长!”(杨阜:《画像赞》)康定元年(公元1040年),范仲淹复天章阁待制、知永兴军,改陕西都转运使。这一年,范仲淹与韩琦并为陕西经略安抚副使,共同负责西北军事防务。公元1041年,年过半百的范仲淹在今庆城县城(宋代称庆州)就任环庆路经略安抚使兼庆州知州时,担当起了抵御西夏人入侵的重任。庆历三年(公元1043年),范仲淹奉调回京,旋除参知政事,仕途如日中天,主持“庆历革新”。决定对吏治进行整顿。范仲淹上《答手诏条陈十事》,旗帜鲜明的提出整顿冗官,任用贤能。这一改革在制度上就是要改变宋太祖赵匡胤恩养士大夫的祖制,向参与政治的广大官员发难,所以,改革将要撼动的不是少数人的利益,而是整个士——官僚层,受到阻遏,变革虽未成功,范仲淹历任地方长官职务,报国利民志向未变。
景祐三年(1036年),范仲淹以言事忤宰相吕夷简,吕夷简“斥仲淹越职言事,荐引朋党,离间君臣”,于是,范仲淹贬知饶州、欧阳修贬知夷陵,并准侍御史韩渎“以仲淹朋党榜朝堂”之请。庆历年间,范仲淹回朝主政,反对派重操故技,以“胶固朋党”之名攻讦范仲淹等新政官僚,不过,这已全非捕风捉影,因为在景祐贬范事件中,不少朝臣“以希文(范仲淹)贤者,得为朋党幸矣”,竟以身列范党为无上荣光,而太子中允、馆阁校勘尹洙更自称视仲淹“义兼师友”,并“乞从降黜”。迨至庆历新政期间,范仲淹得到宰相杜衍及枢密副使富弼、韩琦的大力支持,以其为核心又集结了欧阳修、苏舜钦、王益柔等一批朝臣。故《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四八“庆历四年四月戊戌”条记载:“上谓辅臣曰:‘自昔小人多为朋党,亦有君子党乎?范仲淹对曰:‘臣在边时,见好战者自为党,而怯战者亦自为党。其在朝廷,邪、正之党亦然,惟圣心所察尔。苛朋而为善,于国家何害也?”范仲淹的回答,坦然承认了自己与君子同道而朋的行为,其目的在于正面回击政敌的“朋党”论,并释仁宗之惑,并获取其信任和支持。
三、范仲淹对话语权的争取与坚持
《左传·襄公二十四年》载:“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叔孙豹提出的“三不朽”是对当时一般世俗世禄观念的突破,标志着一种超越血缘关系和世卿世禄的现实观念和宗族观念局限的一种新型价值观念的确立,从此立言也成为士人自我实现的一种方式。司马迁对创作《史记》的宗旨自我期许说:“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表达了对著述的重视。范仲淹说:“儒者报国,以言为先” 当朝廷要给范仲淹从文官换成待遇优厚的武官观察使时,范仲淹连上三表辞让,他就是不想失去发言权。在范仲淹看来,上书言事是使命使然,也是士人必须争取的权利。在《灵乌赋》中说:“宁鸣而死,不默而生”,表现出对话语权的争取与坚持。
范仲淹谓:“直言之士,千古谓之忠;巧言之人,千古谓之佞”(《奏上时务书》),认为要做一个忠君之臣,首先就要做“直言之士”。他说:“发必危言,立必危行,王道正直,何用曲为?……使缙绅之人皆危其言行,则致君于无过,致民于无怨,政教不坠,祸患不起,太平之下浩然无忧”。正是从这样的认识角度出发,范仲淹在其为政实践中,每遇国家大事,总是慷慨直言,奋不顾身,不为身名之计,而以国事为重。虽然他明知“巧言者,无犯而易进;直言者,有犯而难立”,但在仕途生涯中,他却始终“不遵易进之途,而居难立之地,欲倾臣节以报国恩,耻佞人之名,慕忠臣之节,感激而发,万死无恨” (《奏上时务书》)。
范仲淹冒死进谏的例子,举不胜举:天圣七年(1029年),在京充任馆阁校理的范仲淹,深感宦官横行的根源是太后听政。恰在这年冬至,仁宗皇帝打算率领百官在会庆殿为太后上寿。当时太后正操纵着朝廷大权,慑于太后权势,众多朝臣没有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只是在私下进行议论。范仲淹却不畏权势,勇敢地站出来表示反对,力言此举“损主威,不可为后世法”,进而要求太后放权还政,结果范仲淹被贬为河中府通判。
庆历六年(公元1046年),范仲淹58岁,时知邓州,在此写成闻名遐迩的《岳阳楼记》,云:
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5]
后代士大夫更是对范仲淹拳拳服膺,南宋名臣王十朋说:“先忧后乐不为身,上与夔离相等伦。” [6](《范文正公祠堂诗》,《梅溪后集》卷四)又说:“理郡端如理乱丝,范公往矣欲谁师?”(《追和范文正公鄱阳诗郡斋即事》,《梅溪后集》卷八)明代名臣高启评说:“有宋名臣谁第一?公为国家真辅翼。丰功茂烈何煌煌?信与日月争辉赫。” [7](《范魏公手书〈伯夷颂〉为其裔孙天章题》)。范文正公道德、功名俱佳,垂范后世,当之无愧!
注释:
①葛兆光.中国思想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
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③[23][24]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8.
④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
⑤范仲淹.范仲淹全集[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4.
⑥王十朋.梅溪后集(四库全书景印文渊阁本)[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
⑦高启.高青丘集(卷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作者简介:杜 莹(1975-)女,甘肃镇原人,西北师范大学古代文学硕士,陇东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学。)